大云山房文稿 (四部丛刊本)/初集卷二
大云山房文稿 初集卷二 清 恽敬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同治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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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考
禹贡九江之说有三陆氏德明音义引浔阳记曰一乌白
二蚌三乌四嘉靡五𤱶六源七廪八提九箘缘江图曰一
三里二五州三嘉靡四乌土五白蚌六白乌七箘八沙提
九廪五州即𤱶三里即源也一名白蚬此一说也其地在
浔阳江之北又引太康地记曰九江刘歆以为湖汉九水
入彭蠡也一鄱二馀三修四豫章五淦六盱七蜀八南九
彭九水八入湖汉通湖汉为十水此一说也其地在彭蠡
湖之南曾氏旦曰楚地记巴陵在九江之闲今巴陵之上
即洞庭也罗氏泌曰山海经洞庭之山在九江之中吴录
岳之洞庭荆之九江也一沅二渐三𣲘四辰五叙六酉七
澧八资九湘朱子则去𣲘澧二水易之以潇蒸此一说也
其地在洞庭湖之南按蔡氏沈书传曰浔阳九江属扬州
此言非也汉之涛阳治今黄梅县九江始于鄂陵终于江
口会于桑落州鄂陵在武昌县江口在黄梅县皆荆州也
惟桑落州在德化县为扬州然至此已合为大江矣其不
合禹贡者导水曰过九江东迤北会于汇今彭蠡在浔阳
南数百里以浔阳为九江则禹贡之文歧导山曰至于衡
山过九江至于敷浅原今衡山迤东北至敷浅原而浔阳
在敷浅原之北西亦数百里以浔阳为九江则禹贡之文
益歧是以曾氏罗氏不从别主洞庭之说至彭蠡九水源
委皆在扬州于荆州无可附会不足置辩敬尝考之浔阳
之九江秦始皇之九江也彭蠡之九江王莽之九江也洞
庭之九江禹贡之九江也秦九江郡仍楚都治寿春兼有
汉九江庐江豫章三郡地而浔阳以大江界南北之中故
举九江而通郡得其要领如治吴而举会稽治粤而举苍
梧皆相距百千里此秦始皇之九江也汉分浔阳属庐江
王莽改九江为延平豫章为九江而浔阳仍属庐江非豫
章所隶遂以彭蠡九水为九江是莽臣之谀也如移衡山
于天柱即名南岳移恒山于大茂即名北岳是也此王莽
之九江也光武兴郡国悉还汉名于是彭蠡之九江无闻
而浔阳甚著且汉初儒者即以为禹贡九江于是地理志
郡国志诸书皆主之盖以今冒古以己意冒圣贤以所知
冒所不知说经大率如是曾氏罗氏始大反之今揆之经
文洞庭在彭蠡西南于导水之文合衡山并洞庭趋敷浅
原于导山之文亦合是据经以折传据三代以折汉唐不
可谓之叛古也故曰禹贡之九江也
康诰考上
马氏融王氏肃皆以康为国名与孔传合孔传伪不足信
马王说不可废也惟郑氏元说康为谥有不可通者二焉
左传祝佗曰命以康诰而封于殷墟如康为谥是生而赐
谥也史记曰康叔卒子康伯立如康为谥是父子并谥也
若是则康为国名无疑路史曰康叔故城在颍川水经注
曰颍水东历康城寰宇记曰阳翟县康城少康故邑其诸
康叔始封因其地欤管叔封管今郑州废管城县蔡叔封
蔡今上蔡县曹叔封曹今曹县郕叔封郕今濮州皆在纣
封东南与康叔相去不过数百里其诸东方诸侯助殷抗
周武王俘之以其地分建母弟欤马氏王氏皆言圻内之
国其诸殷之圻内后世因周都洛误以为周之圻内欤逸
周书作雒解曰建管叔于东建蔡叔霍叔于殷地理志曰
鄘管叔尹之卫蔡叔尹之邶以封武庚孔晁曰霍叔相武
庚霍叔所封在今山西霍州三监盖去其国而为殷之监
欤作雒解曰王子禄父北奔俾康叔宇于殷诗谱曰成王
杀武庚以殷馀民封康叔于卫其诸武王封康叔于康至
是始封卫欤夫以千载之下推明千载之上其事势皆可
以理验之宋儒自胡氏棫谓武王封康叔于卫后之言书
者幷为一辞而不知不中于理夫武庚尚奉殷祀三监分
治殷都及下邑武王何所夺殷之地而封康叔耶是故封
康叔于康武王之事也封康叔于卫成王之事也此不易
之论也
康诰考中
康诰武王之书也曰孟侯朕其弟曰小子封曰乃寡兄朂
皆武王之辞非周公之辞也酒诰梓材成王之书也曰王
曰封不曰小子封君臣之辞也曰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
命天下终定之辞也曰和怿先后迷民用怿先王受命殷
民畔而服服而不复畔之辞也皆成王之辞非武王之辞
也然则三诰之相次何欤恽子居曰武王封康叔于康所
以诰之者治国之要法圣戒惽之说盖详哉乎其言之可
以治康即可以治卫成王与周公无以加也惟朝歌纣都
为逋逃薮数十年奸人负衅藏匿结党幸祸一旦窃发皆
以予复为辞而其人皆有朋家之助沈湎之习是以为恶
必始于群饮今武庚已诛十七国九邑已定微子已封天
下大势已必不可动其人不过跳浪嘂号之徒而已故成
王没其予复之言以安四海之反侧正其群饮之罪以除
商邑之奸宄乃事势必然不可缓者后世说酒诰疑圣人
无如是过重之刑何哉至政令法度武王立三监之时已
极详慎周公平殷乱复整齐之康叔因之可也润泽之可
也此梓材之义也是故康诰之言详而法酒诰之言严而
隐梓材之言婉而仁是三诰也周公盖于作雒之日命康
叔治卫之始推当日事势及成王所以望康叔之意为酒
诰梓材二书以告之而武王之书则康叔终身所受命者
也故史臣以康诰冠酒诰梓材均次于大诰之后后世不
察谓三诰皆成王之书致义疏割裂几不可解宋儒复尽
反之至元金氏履祥以酒诰梓材与康诰均入武王克殷
之年妄为编录盖不详之过也夫酒诰之首曰明大命于
妹邦明康诰之非为妹也若康诰为妹言史臣当书为妹
诰与粊誓同例矣
康诰考下
康诰文曰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东国洛
四方民大和会侯甸男邦采卫百官播民和见士于周周
公咸勤乃洪大诰治苏氏轼曰此洛诰之文当在周公拜
手稽首之上按召公相宅周公营焉作召诰洛诰惟二月
既望至庶殷丕作度邑之辞也太保乃以庶邦君至用
供王能祈天永命召公奉币因周公陈戒成王之辞也周
公拜手稽首曰至公其以予万亿年敬天之休周公自洛
伻吿吉卜于丰成王诺之之辞也拜手稽首诲言周公达
太保奉币之戒成王纳之之辞也今以康诰之文入召诰
洛诰之闲于前后文何所当邪其言作邑与新邑营重文
其言朝众与取币重文其言大诰治与朕复子明辟及以
图及献卜不相统是苏氏之说非也金氏履祥曰此梓材
之文当冠于篇首召诰曰周公乃朝用书命庶殷侯甸男
邦伯命庶殷之书多士是也命侯甸男邦伯之书梓材是
也桉多士曰周公初于新邑洛洛邑已成也召诰自庚戌
攻位至甲子用书十五日耳洛邑未成则用书非多土之
书也梓材曰王曰封是诰康叔也召诰洛诰无康叔之文
则用书非梓材之书也金氏之谬一也王曰封之文金氏
以为孔传伪文当以周公曰冠之诡称伏生大传梓材命
伯禽之文今大传言周公康叔伯禽商子之事而巳无此
文不知金氏所据何本金氏之谬二也梓材多残阙王启
监至惟其涂丹艧原王封卫之意在安定卫也今王惟曰
至永保民原王封卫之意在安定卫以徕天下也此梓材
大指也金氏皆以为程役之辞支离附会而终不可解金
氏之谬三也是金氏之说非也自东汉儒者说经始改易
经字以从己言宋人遂至刊落本文移彼续此一皆委之
错𥳑康诰今文书也如其𥳑错于伏生以后则鼂错诸人
受天子命数千里受书不应率尔若此如其𥳑错于伏生
以前则是时秦未焚书先王之风未远天下博士数十百
家伏生大儒何至一无是正读是误书至笃老而不倦如
其𥳑错于元成之时则刘向方以中古文天子之书校正
三家经文何以独不加是正于理皆不可通是故康诰之
文仍之于康诰而已盖周公始以流言居东后迎归摄政
即东征武庚授首之后又以徐奄不靖往反安定至是方
徙封康叔于卫康诰此文所以序周公代成王收集东士
艰勤王室迨太平之日复建邦启土为永永年所之计史
臣亲见其盛揄扬咏叹不能以已故其文详备雍容若此
此史臣所作三诰之序无可疑也尧典之曰若稽古帝尧
禹贡之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盘庚之率𥸤众戚
岀矢言皆序也噫史臣既序之矣孔子又从而序之哉
自记曰书序乃为伪者增益史记文为之不知史家叙
述古书自有此例观王莽传可见郑元马融王肃诸儒
以书序为孔子作观疏中依纬文而知一语已了然为
纬家之附会矣
周公居东辩一
书金縢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勿辟我无以告我先王周
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伪孔氏传曰辟法也我不以法
法三叔则无以成周道告我先王周公既告二公遂东征
之二年之闲罪人斯得夫书东征而没之曰居东古无此
书法也此饰说也宋欧阳氏从之朱子诗传亦从之汉郑
氏诗笺曰周公遭管蔡流言避居东都宋蔡氏书传曰二
年之后王始知流言之为管蔡斯得者迟之之辞也元金
氏履祥从之朱子文集亦从郑氏是二说如聚讼而郑氏
之说为长何也史记周本纪言周公奉成王命东伐鲁世
家亦然如成王方疑周公而周公即东征是矫王命也不
然则迫取王命也圣人不为一也本纪又言唐叔得嘉谷
成王以归周公于兵所是东征之时王于周公无闲然理
当在迎周公之后二也且周公避位而出古书多可证者
蒙恬传曰王乃大怒周公旦走而出奔楚竹书纪年曰元
年周公岀居于东越绝书曰周公乃辞位出巡于边竹书
纪年越绝书虽战国秦汉所杂记然与史记合不可尽谓
无稽三也是故金縢周公避位之书也大诰周公复位而
讨乱之书也康诰酒诰梓材周公既平东土建侯之书也
其相次有然七月周公摄政教成王之诗也鸱鸮周公释
䜛之诗也东山破斧周公成功之诗也其相次又有然诗
书之言明白条贯如此何疑于避位之说邪至唐孔氏颖
达谓居东待罪则又不然何也周公宗臣也其避位也必
假国事以行也是故于奔楚之说吾知周公有以固南陲
焉于出巡之说吾知周公有以和东国焉后此淮徐之兴
禄父之难不能煽荆舒佚陈郑皆是故也周公内以纾成
王及二公之疑外为国家集厚其势使患至而不至于大
坏圣人之德用深博盖如此若自投遐远闭戸𨚫扫君臣
之闲如吴越人之相伺而国事益窳败何如束身司冦之
为愈哉此治郑氏之说而误者也曰成王于周公既疑之
矣何以知其尚与国事耶曰金縢言未敢诮公君臣之礼
始终未替可决也彼𫎇恬之言传之过甚者也
周公居东辩二
东都洛邑也周公居东之时洛邑未营郑氏以为避居东
都何邪盖殷之圻北负大行南及于南亳西固于黾洛邑
所孕也武王伐纣收圻内地禄父封于朝歌其馀皆王官
治之而洛邑实为天下厄塞周公障东事非是不得形势
其岀巡也殆以之楚为始事而以之洛为期会欤出巡则
地不一故冒东言之书言居东诗言自东同义也一则书
地矣王来自奄太保初至于洛是也是故疑其迹则曰奔
楚纪其政则曰出巡括其地则曰居东三书之言皆是也
明茅氏坤从伪鲁诗之说谓周公避居于鲁近日方氏苞
从王巽功臣之说谓周公避居于周若是则与臧孙纥之
居防商鞅之居商周勃之居绛其迹何异邪舅氏郑清如
先生谓周公居文王之墓以寤成王文王葬毕在镐西岂
居东邪是故周公居东居于洛邑也成王迎周公亦亲逆
于洛邑金氏履祥曰成王以衮衣归周公而俟于郊夫俟
于郊不得为亲逆明矣金縢曰天大雷电以风曰天乃雨
反风皆闲日事也周公之归非闲日所能至也成王不得
俟于郊以数周公之至又明矣是故书王出郊非驻于郊
也明王首路而天意大明也书二公命邦人明王往东都
不在镐也夫东都去镐七百馀里耳卜洛之后岁朝会诸
侯皆集于此况迎周公之事万万非寻常朝会可并说者
乃虑七百里勤成王而谓俟于郊邪有以知其不然也伪
孔氏曰周公既诛三监留东未还成王遣使者迎之夫挟
近逼之亲居谗疑之闲负不世之功推刃同气之兄弟而
𢵧然拥兵待人主之致礼周公而非圣人则可周公而圣
人也岂为之哉又有以知其不然也
顾命辨上
或问顾命所书礼欤曰礼也苏氏子瞻以为礼之失何欤
曰苏氏所言非先王之意也由乎苏氏之说则顾命所书
非礼矣
本朝顾氏甯人从而为之辞曰顾命盖有阙文焉狄设黼
扆缀衣其前皆成王崩之事也其后皆康王逾年即位之
事也非柩前即位也其间有阙文焉顾氏之意以为逾年
即位则礼也丧服可释也可反也柩前即位则非礼也丧
服不可释也不可反也夫丧服释之反之于始成丧与逾
年之丧皆未除丧也有以甚异乎无以甚异乎乱圣人之
经以附后世之说莫此为甚敬请先抉顾氏之妄以定经
之本文经之本文定而苏氏之说盖可徐理矣顾氏之说
曰未没丧不称君今书曰王麻冕黼裳是逾年之君也卒
哭而祔今书曰诸侯岀庙门俟是既袝之后也天子七月
而葬同轨毕至今书曰太保率东方诸侯毕公率西方诸
侯是既葬之后也顾氏之说大者此数端而已敬按公羊
传始终之义一年不二君故未葬称子臣民之心不可旷
年无君故逾年称公孝子之心则三年不忍当故诸侯于
封内三年称子天子亦然虽然顾命者布之天下传之后
世者也即位之首称子以临可乎文元年春王正月公即
位定元年夏六月公之丧自干侯戊辰公即位是逾年未
葬称公也昭二十二年夏四月乙丑天王崩六月葬景王
刘子单子以王猛居于皇是已葬未逾年称王也是故即
位不书子则顾命不得不称王逆予钊称子王麻冕黼裳
称王皆礼也孔氏曰庙门路寝之门也成王之殡在焉故
曰庙且古者寝与庙有同称焉尔雅曰室有东西厢曰庙
是也庙门之说何疑于既袝乎苏氏曰诸侯盖以问疾至
者顾氏以为不然是矣虽然王畿之内非会葬遂无诸侯
之至者乎其至者皆领于二伯者也诸侯之说何疑于既
葬乎抑葬袝之说顾氏为逾年即位证也而于经有不可
通者作谥而葬葬而祔礼也成王三十七年四月崩葬当
在十一月葬则举谥而曰新陟王何欤曰命作册度曰御
王册命册命者册康王为天子之命自皇后凭玉几至用
答扬文武之光训是也书之册而史臣宣之之辞也成王
崩即为此册迟至一年宣之何欤逾年即位见于祖庙承
先王先公而止陈皇后之命何欤三宿三祭三咤说者以
为奠于殡礼之哀而杀也见于祖庙而行之何欤然则顾
命之书非逾年即位之书也非逾年即位之书则为柩前
即位之书无疑矣而何所谓阙文𫆀盖古者始死东方正
嗣子所以别其尊既殡柩前立嗣君所以传其统逾年朝
庙改元所以慎其初三年诸侯朝于天子天子见于诸侯
所以明其治盖至是而亲政矣三年之礼于高宗谅阴明
之逾年之礼于春秋书即位明之柩前之礼于顾命明之
皆折衷于孔子始死之礼于士丧礼明之大夫士庶人同
者也
顾命辨下
然则春秋不书柩前之即位何欤曰始死正嗣子之位全
乎子者也三年朝天子见诸侯全乎君者也且位之定久
矣故不书逾年即位必朝庙朝庙必改元改元君之首事
也故书柩前即位不改元故不书定公即位柩前其书者
以改元也是故始死全乎子则全乎丧者也三年全乎君
则全乎吉者也惟柩前即位与逾年即位丧也皆以吉行
之盖先王之制礼也自一人㫄推之一家自一家㫄推之
一国自一国㫄推之天下自天下而上推之治天下之一
人自治天下之一人而上推之于祖推之于天于是乎有
尊尊之义自一身上推之于父于祖于曾高祖下推之于
子于孙于曾孙于元孙其㫄推之也视所出为等杀于是
乎有亲亲之义尊尊者天下之事也亲亲者一身之事也
一身之事可夺于天下天下之事不可夺于一身即位者
尊尊之事以人君为统服丧者亲亲之事以人子为统故
天子之服可以天下释之且天子使天下之人得其生故
尊于天下天子之父使天子治天下之人以得其生故尊
于天子天子之祖以天下传之世世子孙使治天下之人
以得其生故尊于天子之父天则无不尊者也礼者上可
以废下下不可以废上故天子之父之服可以天与祖释
之虽然反丧服而持之终丧则亲亲之义亦伸矣是故短
丧者非圣人所许也曰然则苏氏之言何如曰苏氏之言
非先王之意也其引冠子有齐衰大功之丧因丧而冠此
言非也冠之礼从乎子者也子不加父故不能加于已之
齐衰大功以喻即位不几于无等乎其引葬晋平公诸侯
之大夫欲见新君叔向辞之此言亦非也大夫之欲见新
君前不及柩前即位后不及逾年即位则宾礼也不可行
矣是故舍即位之礼丧服无时而可释可反也
匏有苦叶说
卫之贤者知宣公之不可仕而为此诗一章言徒济也二
章言车济也四章言舟济也匏有苦叶言所持不及用也
济有深涉言所遇不可尝也深则厉浅则揭言治进乱退
也虽然有冒然赴之者焉以为吾之车足恃云尔殷之胶
鬲周之正大夫凡伯其不濡轨也几希盖内淫者必外乱
外乱则贤者无所用其贤才者无所用其才此济盈而闻
雉之说也夷姜烝宣姜夺故三章以归妻之礼言之本正
则无不正矣夫匏可游车可乘舟则可绝流矣然非我友
则舟之害甚于车与匏焉王陵周昌之于汉五王之于唐
可以观矣后之君子庶几其慎之哉
雄雉说
此刺忮求之诗隘人之进则忮冒己之进则求忮求生媢
媢生嫉嫉生谗谗生乱乱生亡亡者忮求之大积也其端
则尧舜禹汤文武之世皆有之不使达而已夫文明者君
子之外也而易耀耿介者君子之内也而易午故诗人以
雄雉兴之耀与午则阻非自诒耶身之计家之计国之计
噫危乎哉所谓实劳我心者此也百尔君子不知德行盖
如巷伯之卒章讽之耳非勉之也
桑中说
小序曰桑中刺奔也卫之公室淫乱男女相奔至于世族
在位相窃妻妾期于幽远政散民流而不可止子朱子曰
乐记曰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而不
可止也桑间即此篇东莱吕氏曰郑康成曰濮水之上地
名桑闲师旷所言亡国之音于此水岀焉桑闲乃纣乐非
桑中之诗也恽子居读之而叹曰吾于桑中见所谓发乎
情止乎礼义者焉云谁之思思也期我乎桑中思乎期焉
要我乎上宫思乎要焉送我乎淇之上矣思乎送焉古人
之为诗也以思言之若曰若是其越也抑之可也后人之
言诗也以事言之若曰若是其乱也绝之可也以思者比
乎情以事者比乎欲比乎情礼义之所能制也比乎欲非
礼义之所能刷也国风言情之书非纪欲之书也如以事
言之彼三孟邪无以为叔季解也姜弋庸其妻妾于卫邪
无以为诸姬之在室者解也桑中上宫淇上皆淫舍邪无
以为迭至而迭去解也故曰国风言情之书非纪欲之书
也溱洧之士女刺相谑而已过此则不逾阈者也
蝃𬟽说
蝃𬟽谓之雩虹也雌曰蜺蜺曰挈贰日之煇五色冲雨则
见为虹阴阳之乱气也气乱则有物乘之故有饮于釡饮
于井者非虹也物之乘焉者也山之蛊为虹蛟蜃之氛亦
为虹此诗为女子之怀婚姻者而言夫妇之父母相谓曰
婚姻男女之以礼合者也虽然有信焉二姓之言不可渝
有命焉夫妇之恒不可妄虽然婚姻矣行矣父母兄弟其
远乎豳之女子所以及同归而悲也怀之则奈何父母之
命未及也媒妁未至也而有速行之意焉盖不胜其燕眤
也夫淫者人之所能知也怀者人之所不能知也虽然天
地之阴阳乱则虹升不胜其燕眤则人之阴阳乱而有善
感之容色故诗人以蝃𬟽刺之夫怀之是朝叔而暮伯也
故曰大无信也怀之是援姬而避姞也故曰不知命也诗
之辞止于此而已言诗者曰淫重之曰淫奔岂诗人意邪
虽然怀婚姻者不必淫而可以至于淫淫者不必奔而可
以至于奔是故刑禁之于已然礼制之于将然诗防之于
未然先王之道行则夫妇正矣此蝃𬟽之义也
有狐说
有狐刺非礼也之子其无裳乎无裳非礼也其无带无服
乎无带无服非礼之至也先王之制礼也以辨夫妇为君
臣父子兄弟朋友之本以明廉耻为辨夫妇之本以裳带
服为明廉耻之本无裳无带无服是禽兽之道也故忧之
噫寡而欲为室家康成氏之说曷为来哉石绝水为梁投
乱石绝涧也涧绝则水冒梁而为濑梁之隘可施桥焉濑
有广轮如裳之有幅故以兴无裳厉履石渡水也水冒梁
则于梁置砥盖步为一砥焉以达于津其延如带故以兴
无带侧悬厂也悬故以兴无服世之儒者于名物勿辨也
而妄逆古人之意则益疏也已
黍离说
黍离作于已乱者也故其辞哀虽然乱未艾也故其思深
其曰谓我心忧何也昔者幽王之祸三代以来所未有也
晋文侯卫武公郑武公辅周而东天下以为王室复定矣
然其时楚起于南齐横于东秦萌芽于西郑伏于肘腋天
下有溃裂之势而平王一以高拱揖让行之不至凌夷以
至子亡不止忧也者忧此也不然宗周已弃矣过其城者
伤之可也何忧之足云哉其曰谓我何求何也昔者平王
之君若臣盖有辞焉作洛之志始于武王平王从先王居
诸侯宗之以言君父之仇则犬戎已逐矣以言朝会之故
则昭夷以降已不能及远矣尚何求哉尚何求哉盖国削
必苟安苟安必讳祸其泄泄有如此者作于将乱者为魏
风之园有桃已乱则其人惧将乱则其人偷谓我何求惧
而疑也偷则斥之曰士也骄耳已乱则中材之士皆寤矣
将乱非上智不能知黍离之诗人曰知我者曰不知我者
得半之辞也园有桃之诗人曰其谁知之是国人皆失日
也盖世之将乱也天下知其是非进退之谬而朝廷视所
施以为皆宜敌国伺于外权臣伺于内奸臣伺于下而朝
廷晏然康乐以为吾国家无可乘之隙其愦愦有如此者
其所以如此者则园有桃所谓彼人主之彼人者如皇父
之专是已如荣夷之好利是已然而黍离之诗人不暇责
也一则曰此何人再三则曰此何人此何人盖即指晋文
侯卫武公郑武公言之何也幽王事起仓卒君灭国残然
四方及畿内诸侯无恙也三君者能同心讨贼灭之绝之
修城池建社稷宗庙而守之周可以不东而卒东者由郑
桓公死难武公内怛不敢与犬戎抗晋文侯卫武公去西
都千里各顾其国不为王室图久远也夫皇父荣夷斵之
于方茂者也然且纤才侈欲容悦之徒而已若三君者天
下仰望为圣贤豪杰王室所倚重而乃至于此不重可责
邪此黍离诗人之意也
鸡鸣说
贤妃之御其心瞿然虞晏安之溺焉鸡鸣未明也苍蝇之
声则将明矣将明故蝇聚而为声寐而瞿然曰鸡鸣不知
已苍蝇之声也是迟而误言早也东方明已明也月出而
能有光则未明矣寐而瞿然曰东方明不知尚月出之光
是早而误言迟也盖心之警者其情事之惚恍如此不然
蝇无夜声且蝇之声非鸡鸣可类也诗人之比物岂若是
邪是故君子先度物而后言诗
鸱鸮说
尔雅鸱鸮𫛢鴂郭注曰鸱类而已玉篇始有鸺鹠之说案
尔雅列鵅鵋䳢注云江东呼鸺鹠为鵋䳢是郭未尝以鸱
鸮为鸺鹠玉篇之说非也方言陆蔬释文正义皆言巧妇
鸟以诗言绸缪牖戸推之其诸不甚谬欤鸮如鸠一名鵩
一名流离是也土鸮食母一名枭鸱是也鸱鸮如雀一名
𫛢鴂是也鸮土鸮鸱鸮俱名鸮如五鸠名鸠九扈名扈故
郭曰鸱类也鸱鸮鸱鸮鸟自呼之声为鸟言者皆自呼姑
恶姑恶是也取子毁室指下民言之此诗书伪孔传以为
作于东征之后诗郑笺以为作于东征之前史记以为既
迎周公遂东征东征西归乃作诗贻王今取诗言绎之予
惟音哓哓是成王未寤也成王未寤则史记谓迎周公之
后非也曰予未有室家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揺是东国未
定也东国未定则史记伪孔传谓东征之后皆非也周公
作此诗当以郑笺为信然郑笺谓取子为成王诛周公之
属党毁室为绝其官位夺其土地则甚非夫周公圣人也
二公亦圣人也成王大贤人也周公闻流言义宜避二公
当周公之避义宜调护朝廷成王者盖不能释然于周公
耳曾是三圣一贤而君臣之间如晋之于荀寅士吉射秦
之于穰侯商君乎哉是故既取我子取管蔡也其时管蔡
未诛取者管蔡已外比武庚也周公盖伤之也毋毁我室
者东国有叛志周公虞之之词也彻土捋荼蓄租周公居
东辑侯封缮王旅以障东国也拮据卒瘏周公之勤也夫
二公以勋旧勤劳于内周公以太保冡宰出巡既亲且贤
勤劳于外故武庚内引管蔡外引徐淮兵兴几半天下不
旋踵而埽除之知此则鸱鸮之诗所以开谕成王思往虑
来之故皆可以观矣
读晏子一
晏子春秋七略录之儒家柳子厚以为墨子之徒为之宜
录之墨家
本朝四库全书录之史部崇文总目曰晏子春秋八篇今
无其书今书后人所采掇其言是也如梁𨚑据高子孔子
皆讥晏子三心路寝之葬一以为逢于何一以为盆成适
盖由采掇所就故书中歧误复重多若此而最陋者孔子
之齐晏子讥其穷于宋陈蔡是也鲁昭公二十九年孔子
之齐至哀公三年孔子过宋桓魋欲杀之明年厄于陈蔡
绝粮皆在定公十年晏子卒之后今晏子乃于之齐时逆
以讥孔子岂理也哉其为书浅隘不足观览后之读书者
未必为所惑然古书奥衍远出晏子之上而悖于事理者
盖多有之不可不慎也
读晏子二
吾州孙兵备星衍为编修时常校刊晏子春秋厘正次第
补缀遗失于是书有功焉而叙中有不可从者二是不可
不辩春秋昭公十七年有星孛于大辰史记十二诸侯年
表书之于鲁左传昭公二十六年齐有彗星杜注云不书
鲁不见年表书之于齐盖史记之慎也左传昭公二十年
十二月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景公有据与我和之
言饮酒乐景公有古而无死之言史记齐世家孔子世家
及年表俱书田书入鲁境在书彗星前六年此事之的然
者今兵备据晏子谓遄台之游与论禳彗星乃一时事甚
非也其谓彗星实在昭公二十年则益非彗星地气所腾
耳非如经纬星有行度纒次可推何以二千载之后逆知
为二十年之事非二十六年之事邪且谓二十六年因陈
氏厚施之事追言灾祥陈氏岂至是始厚施邪古今之书
众矣当求可依据者而从之其依据不可考则视著书之
人之德与学与其书之条理明白者而从之今舍左邱明
司马迁信后人采掇之晏子吾不敢云是也史记越石父
贤在累绁中晏子岀遭之涂解左骖赎之吕氏春秋新序
云齐人累之累缧古通即缧绁也晏子越石父反裘负薪
息干涂侧曰吾为人臣仆于中牟见将归古者惟罪人为
臣仆为臣仆之罪皆可赎史记之言与晏子无异也今兵
备据晏子谓越石父未尝撄罪以非史记吾亦不敢云是
也
读五帝本纪
古者有氏有姓别姓者其初皆氏也太史公五帝本纪于
黄帝曰姓公孙明其非氏也夏本纪曰姓姒氏商本纪曰
赐姓子氏周本纪曰别姓姬氏明其以氏为姓也然犹虞
后人之略之也于是于五帝本纪之未发其凡曰自黄帝
至舜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以章明德故黄帝为有熊帝
颛顼为高阳帝喾为高辛帝尧为陶唐帝舜为有虞帝禹
为夏后而别姓姒氏契为商姓子氏弃为周姓姬氏呜呼
可谓慎矣而郑渔仲诋之不亦浅之乎言之哉后之人于
本三代之姓当如太史公之书姓公孙于别三代之氏为
姓当如太史公书夏商周之姓则文得其所矣
读管蔡世家
太史公著管蔡世家始书曰武王同母兄弟十人母曰太
姒文王正妃也其长子曰伯邑考次曰武王发次曰管叔
鲜次曰周公旦次曰蔡叔度次曰曹叔振铎次曰成叔武
次曰霍叔处次曰康叔封次曰冉季载最少末书曰伯邑
考其后不知所封武王发其后为周有本纪言管叔鲜作
乱诛死无后周公旦其后为鲁有世家言成叔武其后无
所见霍叔处其后晋献公时灭霍康叔封其后为卫有世
家言冉季载其后世无所见以后世史例言之同母兄弟
不宜书于周本纪而鲁世家宜书太史公不书其惧伤周
公之心欤然必书之管蔡世家者所以见圣人之不幸也
且管叔蔡叔均罪而管叔无后不得有世家太史公不书
曰蔡世家而曰管蔡世家盖圣人之处兄弟也尽乎当然
之仁义而已使管叔有后如蔡仲周公必言于成王如蔡
仲之封岂有异哉太史公之智足以知圣如此故曰绍明
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也
读鲁仲连邹阳传
太史公以邹阳附鲁仲连传自索隐疑其时代悬隔后人
不得附传之故遂疑汉书邹阳说王美人兄以解梁孝王
之难与鲁仲连解邯郸之厄同夫王美人之事宵人由窦
者所为岂足以辱仲连先生敬盖读是传而知太史公之
伤之也夫翕訿者据高位愚贱者服先亩天下之士不能
待死牖下又不能通籍于天子之庭则挟技以游于诸侯
间耳而诸侯者方且曰是吾故豢之是吾故不妨辱之杀
之是故如仲连者飘然远举不受羁绁为可耳不然能不
如邹阳之受祸哉今去太史公之时二千年矣凡客游者
不如仲连以策干即如邹阳以艺进轻爵禄则如仲连之
高怀恩私则如邹阳之辱由是言之彼四公子之门其扰
攘何如当有不可以意推者矣故君子之就也择地而不
违子义去也审几而不伤于仁
读张耳陈馀列传
穀梁子曰君子之于物无所苟而已石鶂犹且尽其辞而
况于人乎故五石六鶂之辞不设则王道不亢矣古之作
史者辩于物析于事慎于文辩于物故名正析于事故理
顺慎于文故劝惩明史记张耳陈馀列传廷尉以贯高事
辞闻上曰壮士谁知者以私问之壮士意其可以私问也
中大夫泄公曰臣之邑子素知之此固赵国立名义不侵
为然诺者也上使泄公持节问之立名义不侵为然诺不
可以私问也使泄公具告之曰张王已出因赦贯高贯高
喜曰吾王审出乎贯高之心惟知有王故问岀王不问赦
高也泄公曰然泄公曰上多足下故赦足下泄公之心惟
知有高故言赦高不言岀王也至贯高绝肮死太史公
断之曰当此之时名闻天下如是而已何也家臣知有家
而不知有国诸侯之臣知有国而不知有天下皆大乱之
道如贯高者足以耸动激昻入人肝膈然而君子不以仁
义褒焉孟子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于此可以观
矣
读货殖列传
作史之法有二太史公皆自发之其一留侯世家曰所与
上从容言天下事甚众非天下所以存亡故不书此作本
纪世家列传法也而表书亦用之其一报任少书曰究
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此作表书法也而本纪世家列传
亦用之史记七十列传各发一义皆有明于天人古今之
数而十类传为最著盖三代之后仕者惟循吏酷吏佞幸
三途其馀必力异于人者不归儒林则归游侠归货殖天
下尽于此矣其㫄岀者为刺客为滑稽为日者为龟策皆
畸零之人是故货殖者亦天人古今之大会也锺伯敬谓
补平准书所未备可以操治天下之故其义乃推而得之
其诸非太史公之本义欤
读霍光传
此传七千馀言所书者四事耳其一受遗辅政其二杀燕
王盖主上官桀其三废昌邑王立宣帝其四霍氏谋反伏
诛而已孟坚之文整赡得大体即此传可见而著光之罪
则微而显焉何也昌邑群臣坐无辅道之谊陷王于恶光
悉诛杀二百馀人岀死号呼市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是昌邑群臣谋光光因废王杀群臣耳光惩于此故立宣
帝以起侧微无从官及强姻亲为党也为人臣而如是即
无弑许后之事岂有不灭族者哉禹山云皆少年愚𫘤非
能为恶者孟坚皆详书之而篇末载徐福抑制霍氏书所
以责宣帝不能全功臣之后载谒见高庙而断之曰霍氏
之祸萌于骖乘所以见不臣之罪不始于禹山云而在光
故曰良史也
读论衡
吾友张皋文尝薄论衡诋为鄙穴其问孔诸篇益无理致
然亦有不可没者其气平其思通其义时归于反身盖子
任禀质卑薄卑薄故迂退迂退故言烦而意近其为文以
荀卿子为途轨而无其才与学所得遂止此然视为商韩
之说者有迳庭焉卑薄则易近于道高强则易入于术斯
亦兼人者所宜知也
孟子荀列传书后
敬十五六时读史记以孟子荀卿与诸子同传不得其说
问之舅氏清如先生先生曰此法史家亡之久矣太史公
传孟子曰受业子思之门人曰道既通盖太史公于孔子
之后推孟子一人而已而世主卒不用所用者孙子田忌
战攻之徒耳次则三驺子湻于髠诸人其术皆足以动世
主传中所谓牛鼎之意也而孟子独陈先王之道岂有幸
邪荀者非孟子匹也然以谈儒墨道德废况孟子邪盖
罪世主之辞也其行文如大海泛荡不出于厓如龙登玄
云远视有悠然之迹而已孟坚蔚宗不能至也然世主所
以不用孟子者何也陷于利也而不知即所以亡故以梁
惠王言利发端又引孔子罕言利以明孟子之所祖是以
荀形孟子以诸子形孟子荀故题曰孟子荀列传
若孟坚蔚宗当题孟二驺湻于列传矣此史记所以可贵
也后见敬读文选曰汝知从横之道乎言相并必有左右
意相附必有阴阳错综用之即从横也敬思之竟日仍于
先生之言史记得之于是读天下之书皆释然矣嘉庆十
一年敬年五十于南昌道观为余生鼎言之十二年于瑞
金官舍读陶庵先生文乃知清如先生之所本遂书之兼
以寄余生
古今人表书后
汉书古今人表始太昊宓羲氏终于董翳司马欣而汉之
君臣不与焉颜师古曰但次古人不表今人者其书未毕
也恽子居曰颜氏此言非也孟坚为汉人于汉之君臣将
如何而差等之是故次古人即以表今人也哀平之闲盖
多故矣孟坚于身无事功而为弑与弑灭者列之第
九等之愚人而有事功者列之第八等所以著哀平王莽
之罪也身为弑而列第七等者惟崔杼庆封陈恒盖庄公
下淫景公废嫡乱不自下始也是故覆汉祚者平帝可原
哀帝不可原推而上之成帝亦不可原齐桓公列第五等
秦始皇列第六等而高祖武帝可推而知老子列第四等
而文帝可推而知盖古人多以绝人之才识百虑千计而
笔之于书读之者委曲推明尚不能得其十五太史公曰
非好学深思心知其意未易为浅见寡闻道也敬以此法
读三代秦汉之书自魏晋以下则知者鲜矣
书三国志后
秀水朱锡鬯氏称陈承祚削魏氏受禅碑而详书汉中王
武担山即皇帝位文并群臣劝进表为以统与蜀此承祚
意也后人读史不寻始末较其书法所在据一端之偏即
深文斥之如谓史记尊黄老三国志帝篡窃古人岂任此
邪敬反复观之复得数端可以发锡鬯氏之说史记汉书
之法曰传曰志曰表曰论曰赞承祚作史有传无志表何
也彼三国者不足当一代之制也蜀得国最后失国最先
吴据江表魏以篡终始故皆夺之然蜀用汉仪法无志表
亦传若吴魏之制皆不传矣此夺之至也其以评易论而
无赞何也吴魏之君若臣皆乱世之雄耳赞之是长乱也
蜀以讨贼号天下故于杨戏传载蜀君臣赞以别之是正
于吴魏也其目书曰武帝操明帝叡何也与先主备吴主
权同书也明魏之非帝而已魏非帝而蜀之宜为帝人无
有知之者故于蜀书曰先主备而于吴书曰吴主权不称
先主权吴者非蜀侪也吴非蜀侪魏又何得以蜀为寇敌
邪此与之至也春秋之义微而显志而晦史记盖得其意
几十之六七汉书得四五三国志得一二自晋书以下戛
戛乎几无有焉五代史知此法而不能用故书法必自为
论以道达之此史之所以不古若欤
书诸夏侯曹传后
武帝纪注引曹瞒传及世语以操父嵩为夏侯氏之子于
㥫为叔父后人谓承祚合传夏侯曹以此此殊乖刺按传
太祖以女清河公主妻㥫子楙而渊子衡亦尚太祖弟海
阳哀侯女尚适室又曹氏女也操虽鬼蜮何至污乱若此
邪盖二氏世为婚姻㥫渊有开国勋与仁洪休真等及其
亡也爽与元先后诛夷大权始尽归司马氏故合传之以
观魏氏兴衰之所由乃作史定法也贾诩卑杂因谏易世
子安卮所系乃得与二荀同传其诸亦此义欤
书钤山堂集
分宜万𨋹冈上遴以钤山堂集见遗凡若干卷其诗文庳
陋无足言者序凡十馀皆忸怩之言而湛若水为最以唐
顺之之才识所言亦无殊异焉嗟乎士生晚近世而号于
天下曰能文其不受此辱者幸也阎立本以画水禽为耻
章诞题凌云台榜至自悔绝笔法以今视之孰若此辱之
甚哉
金刚经书后一
金刚经凡六译今多行鸠摩罗什本通五千二百八十七
言敬尝诵言及之张皋文以敬言为儒墨混敬何敢然邪
且佛氏非墨也凡敬之为言以明孔子之道如是佛之言
与后之为佛者窃孔子之言以为言皆莫外乎孔子之道
而已因书于是经之后以考其岀入焉经曰应如是住如
是降伏其心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曰应无所住行于布
施三言而已中庸之言曰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
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所谓无所住非邪曰肫肫
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所谓生其心非邪子贡曰如有
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孔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所
谓行于布施非邪大学之言曰心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
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
则不得其正所住之过如此曰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
不闻食而不知其味不生其心之过如此盖天之生人均
是发肤耳目心志其于道也皆一本焉故心之本然圣人
能知其故而言之者佛与为佛者亦能知其故而言之特
不能如圣人之中且正而得实译者又多以意比附故诸
经之言或明或晦或诡或法而是经亦多覆沓卑之辞
至其精审未有不与圣人之言相当有如此者慧可曰我
已息诸缘曰不成断灭亦此义也若其诳诱之术矫僻之
行汪洋寥廓之谈愈远而愈歧则未有所抵也夫
金刚经书后二
金刚经曰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七宝满恒河沙数三千
大千世界以用布施得福多否须菩提言甚多世尊佛告
须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于此经中乃至四句偈等为他
人说而此福德胜前福德此言财施也又曰若有善男子
善女人初日分以恒河沙等身布施中日分复以恒河沙
等身布施如是无量百千万亿劫以身布施若复有人闻
是经典信心不逆其福胜彼何况书写受持诵读为人解
说此言身施也孟子曰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所性不
存焉金刚经言受持即所性也言施财施身即中天下而
立定四海之民也故其福德不侔如此虽然犹有进于布
施必言无住于受持金刚经必言无一法可得孔子曰巍
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盖于道庶几矣其异于
圣人者圣人以能充本然之知为用故循性以达情而五
伦序万事备佛以不挠本然之知为体故返情以合性视
五伦为外附之物而决去之而万事懈涣矣圣人言物言
事而至微至幽者在焉佛以言理言道为大障而求其无
障者故自言而自非其言且自非其非言之言如脱系蹄
而系益坚如推拲手而拲益酷教乘宗乘未有能出乎此
者此不可不知也
楞伽经书后一
周万载伯蔼前令星子于废招提得楞伽经记明沙门德
清戌粤东时所著也其记漫衍颇有不附经旨者敬假之
伯蔼自南昌至甯都舆中读之讫一过书后归之凡佛经
之说其辞旨无甚大异此经不立一义而诸义皆立悉与
金刚经相比惟艰晦过当达摩至中国埽除一切文字以
此经付慧可大师盖艰则难入晦则难岀难入则意识无
所用难岀则怡然涣然者皆得之自然乃即文字中断文
字障法也至鸿忍大师易以金刚经简平易人皆乐从
故道法大行而禅复流于文字此五宗语录之所以歧互
也经中开卷斥百八句皆非则全经语句无著为最胜处
盖金刚经先说法后说非法此经先说非法后说法一而
已矣其言不离妄想即见正智与楞严无始生死根本无
始元清净体义同与法华经是法非思量分别之所能解
惟有诸佛乃能知之义亦同佛法岂在多求邪德清记此
经有四千卷此十分之一以惊愚者耳
楞伽经书后二
德清曰楞严以阿难入淫舍故唱断淫楞伽为夜义王说
法故唱断肉今检经语疏断肉之故十有七其义皆陋而
最妄者谓一切众生从本已来展转因缘常为六亲不应
食肉使生怖悯夫亲想肉不应食非亲想肉应食耶展转
因缘有色无色有想无想皆有之而佛听谷食并食蔬果
何也盖佛经多为无识者附益故陋而且妄如此
天发神谶碑跋
嘉庆十五年六月丙午歙汪古香于南昌市中购得天发
神谶碑摹本二一自藏一诒建平龚西原时西原携酒饮
阳湖恽子居斋中子居书其后此碑相传为皇象休明书
按吴志赵达传注象广陵江都人幼工书时有张子并陈
梁甫能书甫恨逋并恨峻象斟酌其间甚得其妙逋即庯
之借通陠屋上平也平曰陠险曰峻此碑书险绝亦恨峻
不知休明之斟酌何在官帖中休明文武帖能斟酌逋峻
之间书断言休明八分亚于蔡邕邕八分亦无过逋过峻
者则此碑非休明书也金陵琐事以为苏建书书史会要
称建书与皇象同今建书国山碑与此碑殊不相入后之
君子阙疑其庶几欤
乙瑛碑跋
右张子洁所藏乙瑛碑颇有神采其整暇畅美为唐人分
书作嚆矢矣宋张穉圭定为锺元常书隶释考元常生卒
与立碑岁月不相及然仳碑韵胜处视元常正书行押书
亦相发二王风流始于元常盖东汉之末其风气渐及六
朝可以观世变也
孔羡碑跋
右魏孔羡碑残本常熟严相君故物相君藏全本身后散
落书贾得其三之一以诒阳城张子洁摹拓尚佳可藏也
全碑置百石卒以守卫之卒上缺一字隶释作吏卒后人
因汉有百石卒史二百石卒史遂以隶释为不然敬按百
官表二百石以上为长吏百石以下为少吏卒史者将卒
之史即吏也卒者更卒正卒也其不将卒亦称卒史者五
经卒史文学卒史秩比卒史也此碑卒史将守卫之卒止
书官称卒史书官并书所将可称吏卒故三国志亦书吏
卒而乙瑛百石卒史碑碑末书造作百石吏舍可互观证
焉
明人跋此碑多罪魏氏父子乃史论体耳金石之学至
本朝大明考正字画则通会小学参次年月则推明史事
故其学断不可废若如史论读史足矣何必为金石耶
隶释于金石有功此碑之说则谬甚魏氏立国殊不足道
而隶释以为味素王之言行六经之道不止鼎峙之业是
奖篡也其论又在明人下矣
无锡宣颕达丽中
吴县徐敦仁爱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