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感应篇集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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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感应篇》注本
太上感应篇 (李昌龄注郑清之讃)‎
太上感应篇直讲
太上感应篇集注

太上感应篇集注序[编辑]

儒者之学,以求诚也,而诚贯乎学之终始。《传》曰:‘不诚无物。’况学之大乎?六籍皆劝善禁恶导吉避凶之书,学者服习其文至于老死,鲜有明于心而行于身者,则亦不诚之故而已矣。夫天之与人,一诚之所为也。故举念而天监焉,出言而天听焉,行事而天视焉。祸福之报,各以类应,亦惟其诚而已。孔子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董子曰:‘善恶之极,乃与天地流通而往来相应。’夫善恶积之而至于极,则诚矣。诚安有不感,感安有不应?孟子曰:‘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动即感应之谓也。古今言感应者,未有深切著明于此者也。余观《太上篇》中,既列善恶之目,而于终篇则要之以语视行三者。夫一日之间三者皆备,可谓诚矣。而又积之至于三年,则诚之至矣。祸福之应,岂自外来乎?夫无妄之福,无妄之祸,君子无所容心焉。若夫致自己者,正当取之以考其善与不善、诚与不诚,如是则祸福皆修身之助矣。世之讳言之者,窃以为过矣。一日在内,直见查澹远宫詹手一编,专视而貌肃若神明与俱者。就而视之,则《感应篇集注》。不书撰人名氏,其笺释则先发明义理,而后证以事实,或更引他说以畅之。其文约而不漏,详而不杂,切近而显明。用之警世动俗,可以勉进于正,而惩创其邪僻,与六籍所载,劝善禁恶导吉避凶之指,无异焉。而澹远好之如此,其诚由是道也。暗室屋漏、出王游衍,皆若昊天鬼神之降监。其有裨于吾儒立诚之学者,岂浅鲜哉。既嘉是书之可以警世动俗也,遂与澹远共捐赀以付剞劂。澹远属余标其大指,书于简端云。

龙集康熙四十又五年六月朔日丁亥

泽州陈廷敬书

太上感应篇[编辑]

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

又有三台、北斗神君,在人头上,录人罪恶,夺其纪算。又有三尸神,在人身中,每到庚申日,辄上诣天曹,言人罪过。月晦之日,灶神亦然。凡人有过,大则夺纪,小则夺算。其过大小,有数万事,欲求长生者,先须避之。

是道则进,非道则退。不履邪径,不欺暗室;积德累功,慈心于物;忠孝友悌,正己化人;矜孤恤寡,敬老怀幼;昆虫草木,犹不可伤。宜悯人之凶,乐人之善;济人之急,救人之危。见人之得,如己之得;见人之失,如己之失。不彰人短,不炫己长;遏恶扬善,推多取少。受辱不怨,受宠若惊。施恩不求报,与人不追悔。

所谓善人,人皆敬之,天道佑之,福禄随之,众邪远之,神灵卫之;所作必成,神仙可冀。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当立三百善。

苟或非义而动,背理而行。以恶为能,忍作残害;阴贼良善,暗侮君亲;慢其先生,叛其所事;诳诸无识,谤诸同学;虚诬诈伪,攻讦宗亲;刚强不仁,狠戾自用;是非不当,向背乖宜;虐下取功,谄上希旨;受恩不感,念怨不休;轻蔑天民,扰乱国政;赏及非义,刑及无辜;杀人取财,倾人取位;诛降戮服,贬正排贤;凌孤逼寡,弃法受赂;以直为曲,以曲为直;入轻为重,见杀加怒;知过不改,知善不为;自罪引他,壅塞方术;讪谤圣贤,侵凌道德。

射飞逐走,发蛰惊栖;填穴覆巢,伤胎破卵;愿人有失,毁人成功;危人自安,减人自益;以恶易好,以私废公,窃人之能,蔽人之善;形人之丑,讦人之私;耗人货财,离人骨肉;侵人所爱,助人为非;逞志作威,辱人求胜;败人苗稼,破人婚姻;苟富而骄,苟免无耻;认恩推过,嫁祸卖恶;沽买虚誉,包贮险心;挫人所长,护己所短;乘威迫胁,纵暴杀伤;无故剪裁,非礼烹宰;散弃五縠,劳扰众生;破人之家,取其财宝;决水放火,以害民居;紊乱规模,以败人功;损人器物,以穷人用。

见他荣贵,愿他流贬;见他富有,愿他破散;见他色美,起心私之;负他货财,愿他身死;干求不遂,便生咒恨;见他失便,便说他过;见他体相不具而笑之,见他才能可称而抑之。

埋蛊厌人,用药杀树;恚怒师傅,抵触父兄;强取强求,好侵好夺;掳掠致富,巧诈求迁;赏罚不平,逸乐过节;苛虐其下,恐吓于他;怨天尤人,呵风骂雨;斗合争讼,妄逐朋党;用妻妾语,违父母训;得新忘故,口是心非;贪冒于财,欺罔其上;造作恶语,谗毁平人;毁人称直,骂神称正;弃顺效逆,背亲向疏;指天地以证鄙怀,引神明而鉴猥事。

施与后悔,假借不还;分外营求,力上施设;淫欲过度,心毒貌慈;秽食餧人,左道惑众;短尺狭度,轻秤小升;以伪杂真,采取奸利;压良为贱,谩蓦愚人;贪婪无厌,咒诅求直。

嗜酒悖乱,骨肉忿争;男不忠良,女不柔顺;不和其室,不敬其夫;每好矜夸,常行妒忌;无行于妻子,失礼于舅姑;轻慢先灵,违逆上命;作为无益,怀挟外心;自咒咒他,偏憎偏爱;越井越灶,跳食跳人;损子堕胎,行多隐僻;晦腊歌舞,朔旦号怒;对北涕唾及溺,对灶吟咏及哭;又以灶火烧香,秽柴作食;夜起裸露,八节行刑;唾流星,指虹霓;辄指三光,久视日月;春月燎猎,对北恶骂,无故杀龟打蛇…如是等罪,司命随其轻重,夺其纪算。算尽则死;死有馀责,乃殃及子孙。

又诸横取人财者,乃计其妻子、家口以当之,渐至死丧。若不死丧,则有水火盗贼、遗亡器物、疾病口舌诸事,以当妄取之值。

又枉杀人者,是易刀兵而相杀也。取非义之财者,譬如漏脯救饥,鸩酒止渴;非不暂饱,死亦及之。

夫心起于善,善虽未为,而吉神已随之;或心起于恶,恶虽未为,而凶神已随之。其有曾行恶事,后自改悔,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久久必获吉庆;所谓转祸为福也。故吉人语善、视善、行善,一日有三善,三年天必降之福。凶人语恶、视恶、行恶,一日有三恶,三年天必降之祸。胡不勉而行之?

康熙四十五年丙戌五月朔奉持弟子

海甯查昇斋沭敬书

太上垂训  感应之篇  日诵一遍
灭罪消愆  受持一月  福禄绵绵
行之一季  七祖升天  久行不怠
夀命长延  天神恭敬  名列诸仙

太极真人赞

秋浦曹曰瑛敬书

太上感应篇集注[编辑]

太上者,道门至尊之称也。由此动彼,谓之感。由彼答此,谓之应。言善恶感动天地,必有报应也。

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此二句合下二句,为一节。乃一篇之纲领也。盖言天地无私,因物付物。是以祸之、福之,常因人之善恶,本无一定之门。今人求福,则萌侥幸之念,而不知福缘善生。遇祸则起怨尤之私,而不知祸因恶致。善恶实由人自作,则祸福岂不由人自召乎?太上恐人不肯反求诸已,故首揭‘己召’二字,以示人也。大抵一念起处,即分善恶,善恶既分,祸福即殊。昔卫仲达初为馆职,被摄至冥。冥官命吏呈善恶二录,恶录盈庭,善录才如筋小。索秤称之,小轴乃能压恶录。官曰:‘君可出矣。’卫曰:‘某年未四十,过恶何得如是之多乎?’官曰:‘一念不正,此即书之,不待犯也。’卫曰:轴中所书,何事?’官曰:‘朝廷尝兴大工,修三山石桥,君上疏止之。此疏稿也。’卫曰:‘某虽言,朝廷未从,何益?’官曰:‘君此念已在万民,向使听从,则善力更大矣。奈恶念太多,力已减半,不可复望大拜。’后果止吏部尚书。噫仲达止是空念,尚损合作宰相之福。况本自福薄,又多实犯者乎?李昌龄曰:‘祸福由自召:亦由自转。’转念得则宿业可破,善根可培矣。是在人之反求也。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善恶,感也。祸福,应也。此感彼应毫发不爽。如人有形则有影也。佛说众生造业,其报有三:一现报,今生造业今生受。二生报,今身造业后身受。三后报,今生造业更一生受。此通三世论也。儒家亦言之曰‘子孙保之’曰‘苟为善,后世子孙必有王者。’亦通三世论也。今但据目前某人善而得祸,某人恶而得福,岂通论乎?曰:‘然则形影之喩,其说何也?’曰:‘此言其必然也,非定言其速也。即影之肖形,亦有远近。影远则大,影近则小。报之远近甯独不然?速则报轻,迟则报重。或恶业多则先受恶报,或善业多则先受善报;或善心退转,则又因福而得祸;或恶念改悔,则又因祸而得福。虽是种种不一,总之一定不移。故曰:“如影随形。”’

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

自此至‘算尽则死’为一节。言人之一生,日夜时刻上下四旁,皆有鬼神鉴察也。盖神居幽暗,人居显明,神尝见人,人不见神。譬如人居幽暗能见显明,人居显明则不能见幽暗也。因人之不见神,而遂谓之无神可乎?中诫经云:皇天虽高,其应在下。后土虽卑,其应在上。’人处其中,《凡有言》动天地皆知。故天有三官五帝,地有五岳诸司,日夜巡行,察人过犯。其中又有举意司,专主关达人之事始。事始者,人之起念处也。凡此皆谓之司过之神。不言司功言司过者,非不记功,以人之所为过多功少,故止言司过也。聪明正直谓之神,聪明则无遗漏,正直则无委曲。是以轻重之间,各得其当。犯轻者夺算亦轻,犯重者夺算亦重。算谓夀数也,五福以夀为先,故罚过以夺算为首。

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

财禄有长有消,历境有安有危,无非鬼神主之。既已夺其算矣,禄料甯得独丰?故贫耗。福气安得独厚?故忧患。青帝之训曰:‘行善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行恶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损,日有所亏。’按亏损二字,即贫耗忧患之根也。

人皆恶之。

既为减算之人,则必为人厌恶。《玉枢经》曰:‘斩神除魄,使之癫倒。人所厌恶,人所嫌害。今但恨人之欺我,岂知乃天夺吾鉴,令不逢世乎?

刑祸随之。

谚云:‘人非欺心,不遭官刑。人无隐过,不遭横祸。’彼罚算之人,能免此乎。随之,有跟定不离之义。

吉庆避之。

惠迪乃吉,积善斯庆。一经减算,便是有罪之人。吉化为凶,庆转为祸。若或避之也。

恶星灾之。

吉庆既避,则必有恶星为灾。盖恶自人为,星因灾之,非星恶也。世人不明此义而徒仗师巫禳解顺星,何其不察之甚乎?

算尽则死。

自‘依人所犯轻重’至此句,皆太上苦口垂诫之词。言减算不已,毕竟至此,真可哀也。夫浮生短世,人夀几何?今日以某事减算,若干明日以某事减算,若干减之又减,以至于无,则死期至矣。一死之后,更有三恶险道,或为畜生,或为饿鬼,或堕地狱,又非是一死便能了帐也。

又有三台北斗神君在人头上,录人罪恶,夺人纪算。

此一节言人之一身,行住坐卧,皆有鬼神鉴察也。三台有六星,上台司命,中台司中,下台司录。上帝署为天曹,主人生死夀夭。人有三魂上应三台。北斗乃紫极都曹,精应玉清,尤位之至尊者也。《业报因缘经》有云:‘七星之炁,常结为一星,在人头上,去顶三寸。其人为善则光大而明,其人为恶则光小而暗。’

又有三尸神在人身中,每到庚申日,辄上诣天曹,言人罪过。

此一节言人之一心几微萌动,皆有鬼神鉴察也。三尸亦名三彭,上尸名彭踞,中尸名彭踬,下尸名彭𫏋。每于庚申日,乘人寐时,上至天曹,言人罪过。所谓心口意语,鬼闻人声者,三尸其最也。庚申属金,乃天曹断决之日。故修真之家,遇此日则守夜不寐。然非清心寡欲,检身克已,即何能己三尸讳之。程子霄诗云:不守庚申更不疑,此心常与道相依。帝天已自知行止,任尔三彭说是非。’此言诚见道者矣。

月晦之日,灶神亦然。

此一节言人之一家,动静居处,皆有鬼神鉴察也。月晦之日,月尽之日也。灶为司命之神,司人一家之命。于人朝夕善恶无微不察。每至月终,辄上诣天曹,奏之最能旋转祸福。

凡人有过,大则夺纪,小则夺算。

此一节总结上文,言鬼神鉴察如是,是以大小之过皆不能掩,而夺纪夺算确乎其不诬也。十二年为一纪,百日为一算。经云:‘人之受生,所得之算,皆纪在诸天。太上敕诸神,巡行考校,三日一言,十日一奏,百日一结。若修善立功,便可延年。万一造罪,立见减削。唐娄师德为左骁卫郎将,后迁纳言。一日晨起入朝,忽见星官谓曰:‘汝曾误杀二命,罪当夺纪。星光将尽矣。’言讫不见。是日随即神昏,不能入朝。因谓侍者曰:‘我一生谨慎,只因误杀二命,今遂早死一纪。未几卒。此大过夺纪之证也。宋符仲信白手起家,年三十五因病入冥。遇故旧数人呼曰:‘恩公何为至此?相与拜求一吏,吏曰:“此人本合饥寒,以好施故能起家。夀本五十九,以不烧香,睡起迟,今将削尽。”数人谓此二事皆小过。吏曰:‘不烧香,即是无敬奉天地心。睡起迟,即是有多淫之意。岂为小过。’数人相顾叹曰:‘厚德如符公,尚以此夺算。况其他乎?’符惊寤,因自述其说以告人。此小过夺算之证也。

其过大小有数百事,欲求长生者,先须避之。

此节承上文而言,过大夺纪,过小夺算,是过无大小,皆害我者也。见害不避,名为真痴。太上悯之,故特指人以避之之路。数百事如篇中‘自非义而动’以至‘杀龟打蛇’皆其事也。又因夺纪夺算之言,而专及求长生者。以见造命延年之诀,莫切于此。其实天下无人不在过中,无人不当避过,若欲求长生者,尤当修真炼性,使身心净若明珠,即纎翳微尘,亦不可有耳。‘先须’二字,又启下文千善百善之义。盖未立善。先须避过,既避过更须立善也。

是道则进,非道则退。

此一节是纲,下二段是目。‘不履邪径’以下是道之目也,‘非义而动’以下非道之目也。道犹大路也。坦平正直即是道也,崎岖邪僻即非道也。进退两途,决之于已,有趋吉避凶之义。赵清献公尝曰:‘吾昼之所为,夜必焚香告之于天。不敢告者,不敢为也。’苏黄门书阴君之言曰:‘昼之所为,夜必记之于纸。不可记者不可为也。二公所言即是此义。

不履邪径,

小路为径。邪者,不正也。动履不正,皆从心起,心正则步履不期正而正矣。赵抃帅蜀时,有妓戴杏花,公偶戏曰:‘髻上杏花真有幸。’妓应声曰:‘枝头梅子岂无媒。’至晚公使一老兵呼妓,迟迟不至。公忽厉声。呼曰:‘赵抃不得无礼。’急令人召回老兵。老兵乃自幕后出曰:‘某实未往。某事相公最久,相公邪径分毫不染,知今日之事,不过一时此念便息耳。’此将履邪径,一念能改者也。陈良谟游学广德,本庠张掌教谓公曰:‘归安武大尹,今秋必入帘,吾引尔往拜其门,场中必当留意。’公唯而出,私念穷通有命,进不出正,识者所鄙,遂托辞不往。而是岁恰中武公房内,假使当时一拜,则彼此俱无以自明矣。此未履邪径,一念能持者也。夫邪径二字所包极广,路头略差,便是大错,一朝失足,遗恨千古,可不慎乎?

不欺暗室。

暗室者,人所不见不闻之处也。经云:‘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亏心神目如电。’孰谓暗室遂可欺乎?宋黄靖国为仪州判官,一夕被摄至冥。冥官曰:‘卿在仪州有一美事,曾知之乎?’命吏取薄示之,乃医士聂从志某年月日在华亭杨宅行医,杨妻李氏淫奔从志,从志力拒得免。上帝赐聂从志延夀一纪,子孙三世登科。靖国既还说与从志,从志骇曰:‘此事妻子亦未尝与言,不意已书阴籍。’此不于暗室欺人色者也。蒲州杨溥父为人忠信不欺,业商淮扬。一日有陕客事急回家,密以千金寄公处,三年不返。公将金埋花盆中,植时卉于上,遣人关中访之,本商巳死,止生已子,公呼至以金与之,其子疑不敢领。公曰:‘此汝父所寄尔,何必辞。’其子叩谢携去。后生溥,为太师,孙,俊民戸部尚书,曾孙元祥翰林检讨。此不以暗室欺人财者也。善乎王梅溪诗曰:室明室暗两奚疑,方寸长存不可欺。莫问天高鬼神恶,要须先畏自家知。’人能于独知处时时检点,又何欺之与有。

积德累功。

存诸心曰德,见诸事曰功,由少至多曰积,由卑至高曰累。德不积不崇,功不累不大。汉先主诫其子曰:‘勿以善小而不为。’此正积累之说也。今人不肯行善,动云做好事那得钱使。岂知积德累功,自有不必用钱者乎。镇江太守葛繁尝语人曰:‘始予日行一利人事,或二或三或数四,今四十馀年,未尝少废。’问何为利人事,公指座间踏子曰:‘且如此物,置不正则䠞人足,吾为正之,若人渴与之杯水,皆利人事也。无论贫富皆可行,惟悠久乃有益。’此则贫贱家所当效法者也。然有力之家,亦不得以此借口。宜兴吴颐山无子,有李生献种子方曰:‘方今岁荒,殆天假公以会也。乃列数事:一贫民钱粮两数以下代纳。二轻犯追赃赎罪者代完。三各城门设粥厂。四族属姻党贫者不时馈遗。五村落穷民亲自给粟。六置药疗疫。七掩骼。八造桥。九置义庄。十助学田。吴公欣然行之,后连举三子。此又富贵家所当效法者也。大约力到处行好事,力未到处常行好心,勿务名,勿辞难,勿始勤终怠,则所云一千三百善,日行一事,只须四年,三百善,日行一事,只须一年,人亦何惮而不为乎?

慈心于物。

慈者万善之本,诚欲积德累功,不独爱人,兼当爱物。第物类至殊,易多忽略,故太上于此先言之。《大藏经》曰:‘人不杀生得长夀。’报又云:‘人家小儿顽戏,凡蝇蝶鸟雀之类,切宜禁戒。非惟伤生,且炽其杀心,长大不知仁恕。’又云:‘人于行住坐卧间,见一切众生投身死地,当方便救护,使得生全。’又经云:‘灯烛熖上别有微细,众生吞食其光,人气一吹随吹即死。故诸佛戒人,勿以口气吹灭灯烛。’又云:‘水中有微细虫,人不能见,须以囊滤水方可飮。’诸圣于微细物命,切切护念如此,况飞走之大者乎。昔陶隐君已获道要不得上升,托桓闿访之。三日桓君来吿曰:‘君所修本草,以䖟虫水蛭为药,功虽及人,而害及物命,以此淹留耳。’隐君复以草木可代物命者,另著本草三卷行世,遂得仙去。噫,隐君以救人之故而伤害物命,尚且不免。有过今人害物命而恣餍口腹,视此又何如耶。

忠孝。

履兹土者,人孰无君?具此身者,人皆有亲。无君无亲,是与禽兽等矣。故立善多端,莫先忠孝。即成仙证佛,亦何尝不根基于此。东乡司命曰:‘人虽有应仙格,当登仙品,然必多历年所,始得渐进。惟大忠大孝,今日谢世明日便补仙阶。’释家则曰:‘皇王水土不敢忘也。’又谓‘人不先供养父母而有,施者是名恶人。’孰谓二氏之学为不谈忠孝者耶?然所谓忠孝者,惟在随分自尽。不必犯难死节,然后为忠;不必割股割肝,然后为孝。居官有居官之忠,士庶亦有士庶之忠;富贵有富贵之孝,贫贱亦有贫贱之孝。此中义类,不可胜举。即古来贤喆芳规亦难槩述,姑引一二以见大凡。李善南阳李元家奴也。元家染疫尽死,止遗一孙,名续未满周岁。诸奴咸欲谋杀,分其财产。善乃潜负续入山中,亲自哺养,推燥居湿,备尝辛勤。续虽孩稚,奉之不异长君,每出入间必跪吿乃行。至十馀岁出山,吿县令锺离意。意捕诸奴悉杀之。后朝廷闻之,拜善及续俱为太子舍人,复迁善为日南太守。道经南阳,至元塜一里外,即脱朝服,衣故衣,持锄去草,拜墓哭甚哀,自执爨以祀曰:‘主君夫人,善在此数日乃去。以厮养之卒,尚知尽忠如此,彼居官食禄俨然称缙绅先生者,又可自恕乎?杨一武进圩桥人也。行乞养父母,所得食虽极饿不敢尝,必先以奉亲,有酒则跪进,跳跃起舞唱山歌以悦之。如是者十年。乡人感其孝,与之金,雇为佣,不受。曰:‘吾亲乌可一日离也。’父母相继死,乞得棺,脱已衣殓之,己严寒赤身弗恤。葬于野,即露宿棺旁,日夜哀号,岁时拜献,未尝缺失。以乞丏之义尚知孝亲如此,彼旧家子弟力量少能自给者,又可自恕乎?

友悌。

兄爱弟曰友,弟敬兄曰悌。兄弟之生,情同手足,即有继有庶,其原止是一。人薄待兄弟,便是薄待父母矣。礼曰:‘父母之所爱亦爱之。’真知重父母者,固未有薄待兄弟者也。吴兴富翁莫氏,老年私一婢,有娠,惧其妪姤遂,遣嫁一卖羹者。已而生男甫,十岁翁遂死。里中群小指为奇货,因语其婢曰:‘汝子孰不知莫氏子,其家产应有分,胡不归取之,不听则讼之耳。’因作一孝服,被其子,使往且戒曰:‘至灵前拜毕亟出,我辈俟汝。至屋旁即吿官。’其子如其教,入其家哭且拜。家内骇然,妪骂欲逐之。莫长子亟前曰:‘不可遂。’抱持问曰:‘汝非卖羹子乎?’曰:‘然。’遂引拜其母曰:‘此汝母,吾乃长兄,汝当拜遍。’指家人曰:‘此为汝长嫂,此为次兄次嫂,当拜。’又指云:此为汝长侄,此为次侄,汝当受拜。拜毕曰:‘汝当在此执丧,勿去。’即命栉沐,去故衣易新衣,使与诸兄弟同寝处。又呼其生母,至许以月廪。岁衣群小俟久不出,计遂大阻。夫此子一敦友爱,内全先人之体,外息群小之祸,不可为分别异母者劝乎。然世亦有同胞共乳,而兄弟往往参商者。揆厥所由匪止一端,而争较财物尤其最著。不知财物易求,兄弟难得。朋友相洽,尚通有无,何况兄弟?昔赵彦霄兄彦云,好游,生业废半。彦霄谏不听,遂求析箸五年,而兄荡费已尽。除夕彦霄置酒语兄曰:‘弟初无分爨意,以兄不节敬为兄守,先业之半亦足以供朝夕,请归仍主家政。’即取分劵焚之,付以筦钥。更出所蓄偿诸负者。次年彦霄与长子俱乡荐登第。今人重财物轻手足,其食报亦可知已。法昭禅师偈曰:‘同气连枝各自荣,些些言语莫伤情。一回相见一回老,能得几时为弟兄。兄弟同居忍便安,莫因毫末起争端。眼前生子又兄弟,留与儿孙作样看。’此语最堪感悟。

正已化人。

表正影直,已正人化,不能化人,是已未正耳。自不履斜径至此,皆属正已。自此至与人不追悔,皆属化人。化人亦正已中事也。陈白沙尝舟行遇盗,尽劫财物。白沙居舟尾呼曰:‘我有行李在此,可取去。’盗问为谁,答曰:‘我陈献章。’盗讶曰:‘小人无知,惊动君子。舟中之人即公友也,忍取其财乎?’悉还而去。海陵王心斋,从阳明先生讲学,以良知为宗。一日盗至其家,公亦与之讲良知。群盗哗曰:‘如吾辈者,良知安在?’公曰:‘汝试去衣,良知便露。’群盗因去衣,惟一裤相顾不去。公曰:‘此即良知所在也。汝不去此,是有耻心。此心本有,谓之良知。’因为之反复晓喩,群盗感悟而去。夫人之难化莫如盗,而两公俱能格其非心,岂非正已人自化耶?苟不知正已专务化人,虽至亲岂能相信。

矜孤恤寡。

孤儿寡妇,世之穷而无吿者,我能矜之恤之,是以补天地生成之不逮矣。阆州陈喩言,已度世,为真武部下判官。一日随真武下降,忽闻哭声,俯听乃其妻也。因恳真君求通音信,允。令写书,差直符送下。书中示其妻以始末,且嘱曰:‘抚育诸孤,保守门戸噫嘻,已得度世者,系念尚尔,况未得度世者耶?是矜孤恤寡,不但植厚德于人间,兼可慰幽魂于地下。此处关系阴骘,更是不小。

敬老。

老者阅世久,更事多。衮衮少年,无限沦丧,厐眉皓首,独保康强,可不敬乎?语云:‘敬老得老。’四字实有至理。昔杨亿以弱冠中殿元。与周翰朱昻同在禁掖。时二公皆老,杨轻侮之。翰曰:‘君莫侮我老,老亦终留与君。’昻摇手曰:‘莫与莫与,恐后人侮之。’亿果方壮而卒。○抑闻‘老吾老,因以及人之老。’垂白在堂,不知尊礼,而泛云敬老,只成悖德。无怪乎逆子顽孙,踵踵相继也。原谷有祖,年老,父母厌其苛察。命谷作一舆,送祖至别室。谷泣谏不听,随收舆归父曰:‘尔焉用此。曰留此以待父老耳。’父感悟即迎祖归养,卒成孝子。此事虽奇,可以为鉴。

怀幼。

幼者位卑力弱,苟挟长凭陵,则彼无利口辨是非,又无强力较胜负,可悯,孰甚。故吾之幼,宜加意抚惜;人之幼,亦宜抚惜之也。昔杨翥官,宫僚出入止乘一驴。邻翁老而得子,恐家驴惊之,遂卖驴徒行。怀幼如杨公者,尚何分人我耶?由此推广,字养之仁,益无穷尽。叶梦得云:‘子在许昌,岁大水,流殍无数,奏发常平赈济,活十馀万人。惟遗弃小儿,无法救之。偶问左右无子者,何不收养。曰:“愿子者固有,颇患岁丰人长,而父母来认耳。”因为设法,凡因灾伤遗弃小儿,父母不得复子。当其弃置时,恩义已绝。收之为恩更多,遂作空劵数千印给内外,凡得儿者,自言所从来,明于劵略为籍记,使以时上数,收多者赏,且分常平馀粟,量给贫者为赀。事定稽劵,凡三千八百人。此亦临民者所当知也。又云:‘兵兴以来,有伏匿林莽者,多因儿啼闻声,遂得其处不免被害。于是避贼者,率弃婴儿不顾。有教为绵球置儿口中,略使满口而不闭气,少蓄甘草,末系时量水渍,使咀其味。儿口中有此,自不作声,绵软又不伤口,因镂板以揭道上。已酉冬,贼自江西犯饶信,居民空城去,而婴儿得全活者甚多。此又遇变者所当知也。○遗弃婴儿,不独灾伤时有之,即太平丰年亦然。盖贫家不能举子,多置路傍,或厌儿女繁者,甘心弃置;甚有私胎分娩者,溺死盆中,其为惨毒更甚迩。有扬州居民蔡琏,建立育婴社,募众协举,为利甚溥。其法以四人共养一婴,每人月出银一钱五分。遇路遗子女,收至社。所有贫妇领乳者,月给工食银六钱。每逢月望验儿给银,考其肥瘠以定赏罚。三年为满,待人哺养。此法不独恤幼,又兼赈贫,免一时溺婴之惨,兴四方好善之心。世间功德莫此为盛,凡城邑村镇皆可仿此。行之为官司者,循此劝导各方利济,更易宏也。时陈曼仙致政家居,为之刊定社规,极精极详,名之曰《育婴编》。

昆虫草木,犹不可伤。

前言慈心于物,意已尽矣。此二语启下文爱人之意。盖言昆虫物之至微者也,草木物之无情者也,存心爱物者犹且不忍伤之,况于人乎。

宜悯人之凶。

宜字直贯下十六句,乃承上二语而言也。凶者,凶恶之凶。何龙图曰:‘凡人恶之初作,只缘一念之差,未必不可劝禁。恶之既炽,犹有一念之明,未必不可救解。但世每拒绝如仇,而渠亦趋死如鹜。彼固不肖,我亦非贤。’故邵子曰:‘闻人之恶如负芒刺。’爱人犹己者,自如此矣。周文襄公忱,阅一死狱,欲活之无由,反复不安,形于愁叹。使吏抱成案读之,至数万言,背手立听,至一处忽点首曰:‘幸有此可生。乃出其罪,此真能悯人之凶者。

乐人之善。

人发善愿,天闻若雷,诸佛护念,上真主持。奈何世人妄行嫉妒,假使妒不行,彼之善自若也;即使妒行而彼之善愈高矣。徒坏心术,于已何利苟能乐善,不独诱掖奖劝,善自我成者,为吾善也。即彼之善已成,吾能播扬之、推引之,使有善者固而坚信,无善者亦闻而兴起,此便是无量功德矣。谁谓善之在人,于我无与哉?昔范文正公卜居钱氏园林,阴阳家谓此地当踵生公卿。公曰:‘吾家独贵,孰若使吴中之士咸教育于此。’遂奏以其地为学宫。此真能乐人之善者。

济人之急。

人之急不止一端:疾病则医药急,死丧则殡葬急,饥乏则衣食急。如此之类,不可悉数,但当各随其急济之。宋邓元发知郓州,时淮南京东大饥。元发虑流殍日聚,必且蒸为疫疠。先相度城外空地,召谕宦家富室,使出力为席舍,一夕之内,成二千五百馀间,井灶器用无一不具,民至如家,遇疾即治,全活五万人。后为龙图阁学士,年八十五无疾而终。张彦明善医贫者,不受钱,或反周之富者。以钱求药,不问多寡,必多与药。人有请者,必速往,不计远近。尝雪夜赴人延请,家人止之,曰:‘彼病人辗转床榻,可缓须臾乎?’一夕城中火起,周回烧尽,其居独存。后子孙俱贵显。济人疾病之急者,鉴此刘岑守维扬,有故人子,以父未葬为请。诘以所费几何,子历历具陈。岑曰:‘且留相伴。’密使干吏赍金往办之。两月吏回,使与说曰:‘丧已举矣,子可速归。’岑语人曰:‘此子气太爽,得钱必不以亲为重,不若留此而毕其事,先友之志酬矣。浮梁甯崇礼,常造棺衬施人,享夀至八十没。后托梦与家人曰:‘我生平多做屋定与人,济人之急。坐此积累阴功,庆流子孙,可说与十四郎,明年必发解,自此接续登科者不绝。’十四郎名谦光,次年果发解,自此无虚榜。济人死丧之急者鉴此。范忠宣知庆州,岁大饥,公请发仓赈济,郡官皆曰:‘须奏乃可。’公曰:‘人不食七日则死,奏岂能及乎?诸君但勿忧,有罪吾当自坐。即日发仓赈之。扬州兴化韩乐吾,家素贫,适岁饥,典质俱尽。一日正馀米二升五合,有同社友绝粮,欲分半以赠,妻曰如明日何?’乐吾曰:‘吾等是明日死,彼却是今日死。’遂分赠之。济人饥乏之急者,鉴此。

救人之危。

《元帝垂训》曰:‘凡人在颠沛患难之中,善用一言解救,上资祖考,下荫儿孙。’又曰:‘推人与扶人,都是一般手,陷人与赞人,都是一般口。甯使扶人手,莫开陷人口。若能依此言,前程永固久。’又《云笈七签》曰:‘危难中救人一命,延年一纪救是善,人又当倍之。’衢州范元之,贫士也。一日盛暑浴于江,岸傍拾遗金一袋,归语其子曰:‘世人以财命为,往往殉财以死,匿之不忍。’明日乃携金待于岸,果见一妇悲号,前来诘其故,言夫久系狱,旦夕将死,昨鬻产谋出夫罪,急遽亡此,夫其休矣。元之验实而还之,次年父子俱登第。此以还遗救人之危者也。徽商王志仁,三十无子。相者谓其十月必有大难。王素神其言,因急往苏州敛赀归。旅寓中晚步,见一妇投水,王急取二十金,呼渔舟救之,问其故,妇曰:‘夫佣工度日,畜一豕将抵租,昨卖之,不意皆假金也,夫归棰楚,且无聊生耳。’王倍价周之妇。归告其夫,夫不信,偕妇至王寓质焉,王已阖门寝,妇叩门呼曰:‘投水妇来谢。’王厉声曰:‘汝少妇,我孤客,昏夜岂宜相见?’妇曰:‘吾夫亦在此。王乃披衣起才启门,墙忽倾倒,卧榻已压碎矣。夫妇惊叹而去。王归复遇相者骇曰:‘子满面阴德,不独免难抑,且获福。’后生三子,两登科第。此以已财救人之危者也。庐陵周必大,监临府和剂局。局内失火,火犯当死。公问吏曰:‘假若火起自官,当得何罪。’吏曰:‘削籍为民。’必大遂自诬伏坐失官,吏免死。后必大复中词科,官至宰相,封益国公。此以已位救人之危者也。吴献臣、与罗玘同在太学。玘仆染疫死,玘亦染疫。献臣为煮粥,负之登厕,昼夜十数次,玘病痊,同登进士。此以已身救人之危者也。感应种种,累牍难尽。又有最奇者,高邮张百戸,往淮安,返舟湖堤,望一小舟浮沉波上,有人居舟背呼救。张怜而急出白金十两,呼渔舟救之,至则其子也。正德年七月,海溢沿海,居民皆漂没。少定,见一女子,手扶一笥浮沉而来。将抵岸,一人利其笥,遂沉此女。及发笥见一庚帖,乃其所聘妻也。夫救人而适救其子,杀人而适杀其妻,天道之报施亦巧矣哉。

见人之得,如己之得。见人之失,如己之失。

世人忌得幸失,只缘此心不平。抑思人所得岂分诸我,而有忌心,人所失何益于我,而有快心。总之自生烦恼,徒增罪孽耳。建德王本立尝云:‘某为诸生时,于岁考后,适有分守某行,县诸生谒见间言及考事,惟问案首姓名,帮补进学人数而止,馀不问焉。越数日,分巡某继至,亦言及考事,惟问黜退停降人数而止,馀不问焉。诸生私讶曰:“二公发问相反如此,吾曹志之。观二公去后禄位何如。”未几,分守公官至戸部侍郎,子继登第。分巡公陞陕西副使,遇安化王作乱,腰斩之。’吁,岂一问间遂能致祸福哉。言者,心之声而行之表也。存心仁厚,则一言一行依乎厚焉。存心刻薄,则一言一行依乎薄焉。君子以厚德载物,彼残忍刻薄之人,岂享福之器哉。然则见人之得,如有所失;见人之失,如有所得者;皆残忍刻薄之人也。

不彰人短。

人处尘劳,不能无短。苟或彰之,则彼之名从此败,而素守亦从此隳矣。是以韩魏公为相,每见文字有攻人隐恶者,必手自封记,不使人见。文待诏征明,不喜闻人过。有谈及者,必巧以他语更之。先辈用心之厚,今古同辙如此。又如罗状元父循,会试寓京,失去罽褐,同舍生不自安,访得之绐。循访其人,比至举褐示循。循急趋出,语生曰:‘我失褐初无损,彼得恶名尚可为士乎?’生始谢服。又如王状元华居官时,人以他人事诬之,或劝之辩白,曰:‘此吾同年友事,若白之是我诘友也。’竟不辩。后新建官京师,闻士论犹为此事纷,纷新建欲具疏奏辩。公驰书止之曰:‘汝以此事为父耻,倘攻发吾友,反为吾一大耻。’遂止。噫,此二公者,一则宁失己物,不形人丑,一则宁损己名,不扬人过。岂不更超出寻常万万乎?

不衒己长。

人有所长,定有所短,胡可衒露,且一念自矜,即此已是短处矣。是以欧阳修长于文章,对客多谈政事,不及文章。蔡襄长于政事,对客每谈文章,不及政事。二公皆善居其长者也。每见年少英露之士,眼前并无一切,到底只是平常、甚有困顿湮郁而死者、岂非福量浅薄、自无受享之地乎。昔李泌七岁能文,尝赋一长歌,见志闻者莫不叹赏。张九龄戒之曰:‘君早得美名,必有所折,宜自韬晦。歌诗只可赏咏风景,岂得自扬乎?’泌感悟泣谢,从此不复自衒,遂为一代名相。

遏恶扬善。

恶者易横,势如燎原,则阻遏之使其改行。善者易微,机如伏火,则表扬之以成其美。黄仲昭为吏部文选,汲汲以人才为虑。尝曰:‘国家需才,如农之积粟。今士大夫矫激沽名,以闭门谢客为高,天下人才何由知之?’故公每客至,辄延见询访,有所得必书于册。虽小官亦不敢忽此。遏一人即以遏万人,扬一人即以扬万人之法也。刘梦震曰:‘人尝谓激浊扬清,是非太明,亦足召祸,此不尽然。宜遏则遏,宜扬则扬,此为顺天之命,安可一意姑息。昔王贺为御史,逐捕群盗,多所纵舍,自谓子孙必食厚报。后果贵盛无比。至于王莽乃竟族灭,此何以故?盖捕盗而纵盗,必有不当纵而纵者。不当纵而纵,则如放虎驱蛇,害人不少。人既受害,岂得无报?梦震此言,的是至论。

推多取少。

人生穷富天已注定,今日取多岂遂为多,今日取少岂遂为少?究竟能吃亏者,未尝不是讨便宜处也。昔薛包与诸弟分财异居,田庐取荒顿者,曰:‘吾少时所理也。’奴婢取其老者,曰:与我共事久尔,不能用也。’器物取其朽败者,曰:‘吾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后诸弟屡破其产,包复赈之。张士选幼寄养于叔,叔有七子。一日叔谓选曰:‘吾与汝析箸产,分为二。’选曰:‘不忍诸兄弟止共一分,可分为八。’彼此固让,卒如选言。选年十七,预荐入京。一术士谓之曰:‘此少年乃有满面阴德必登高第。’及揭榜,果然。然推多取少,不独兄弟,世人皆然;不独财产,凡事皆宜然也。

受辱不怨。

凡人辱我,定非无因。但思我有可辱,何怨于彼;我无可辱,彼自妄耳,我又何怨。昔吕文穆公初为相,有朝士于帘内指而讥之,同列欲诘其姓名,公曰:‘若一知姓名,便恐不能忘,不如不知。’富文忠公少时有骂之者,公若罔闻,或吿之,公曰:‘恐骂他人。’曰:‘明呼公名。’公曰:‘恐同姓名者。’其人闻之大惭。二公所谓量大福亦大者也。长洲尤翁开典铺,岁终有人白手来取质物。司典者不允,遂大声骂詈。翁徐谕之曰:‘我知汝意不过为过新年计耳,此小事何以争为?’命检原质,得衣帷四五事,翁指絮衣曰:‘此御寒不可少。’又指道袍曰:‘与汝为拜年用,他物非所急,自可留也。’其人嘿然而去。是夜竟死于他家,涉讼经年。盖此人因负债多,已服毒。知尤翁可诈,故来此,既不获,则移于他家耳。翁因语人曰:‘凡非理相干,其中必有所恃,小不忍则祸立至矣。’古人云:‘忍字敌灾星人若不能忍,未有能受辱者。’故佛法以忍辱为第一。

受宠若惊。

宠,荣宠也,一切名位利禄皆是。世间祸福相倚,事难预料。人于受宠时或有盛满之念,即此便有祸机。卢多逊初拜参政,其父愀然曰:‘吾家世儒素,一旦富贵至,此未知所终矣。’多逊不念父言,竟以事败,种放初为上召,声名大振,其母言曰:‘吾劝汝勿求名,今果为人知,不得安处矣。’放不思母言,竟以名败。然则受人之宠,遂可恃乎?故儒者以爱我为美疢,佛氏以恭敬供养为软贼,三教圣人其言如出一口。

施恩不求报。

梁武帝问达摩祖师曰:‘朕一生施舍,有功德否?’师曰:‘无功德。’盖有心求报,即非功德也。经云:‘求报故施名不净。’施若求报,施名为施者,商贾之人亦可为施。是故万万不宜求报也。北魏李士谦好施,值岁荒,出粟千石贷乡人。明年又荒,人无以偿,公即对众焚券。明年大熟,人争偿之,不受。明年又大荒,公复施粥赈济,全活万馀。或曰:‘子阴德大矣。’公曰:阴德犹耳鸣,人无知者。今子已知,何为阴德?’后谦夀百岁,子孙皆显官。宜兴邵灵甫积谷数千石。岁大饥,或劝之出粜,公曰:‘是图利也。’或劝之赈粥,公曰:‘是好名也。’乃尽发所积,雇佣除道。自县至湖,四十里复浚;蠡河横塘,水道八十馀里又通;罨画溪入震泽。邑人争受役,皆赖全活。而水陆又均得利。后灵甫夀九十馀,子孙相继登第。如此二公,真施恩不求报者。究竟我不求报,报亦未尝不得。语云:‘恩虽乱施,有不期而自会。怨不可结,恐窄路之遭逢。’洵确论也。

与人不追悔。

恶事追悔之,则将来恶事渐止;善事追悔之,则将来善念不生。以物与人,而更追悔,非惟堕厥初心,且塞将来善念也。范文正公子纯仁,尝往江东收租麦五百斛,舟载以归。道遇石曼卿,自言三丧未葬,当世无可谋者。尧夫悉以麦舟付之,单骑抵家。见父文正公曰:‘江东曾见故人否?’尧夫曰:‘石曼卿为三丧未葬,久滞丹阳。’文正曰:‘何不以麦舟付之。’尧夫曰:‘付之矣。’文公闻而大喜。此不惟不悔,且以为快。圣贤德器,过人岂不远乎?明正德间,江西舒翁远馆湖广,岁底归里。路逢一妇,哭甚哀,问之,答曰:‘夫欠官银十三两有零,卖吾以偿。吾去则儿失哺必死,故悲耳。’翁为恻然,曰:‘吾同舟皆江西塾师,各出一两足完汝事矣。’返告皆不应,翁遂尽捐束修与之。未至家百里粮尽,众凑银买米,翁无有人争非之。中有怜而食之者,翁亦不敢饱。及至家呼妻曰:‘吾饥二日矣,速炊饭。’妇曰:‘无米。’翁曰:‘借之邻家。’妻曰:‘借已多,专候汝归偿之。’翁告之捐金之故,妻曰:‘如此则吾有家常饭,可同饱也。’遂往山中,采苦菜和根煮烂同食。一饱既寝,忽闻窗外有神呼曰:‘今宵食苦菜,明年产状元。’此甘受饥馁而不悔者。后生子芬,果状元及第。

所谓善人。

自此至‘神仙可冀’为一节,言积善受福,历历不爽。如此也,此言能行上文所言,善事即为善人。

人皆敬之。

人心本善,见真实善,人未有不敬者。古昔芳踪难以尽述,姑以近代一二言之。王恕为吏部尚书,罢归。天下缙绅过三原者,必屏呵从走谒。刘大夏为兵部尚书,居家时,值朝廷调士兵讨流寇,所在掳掠,至华容见公,悉罗拜,曰:‘大人乡里安敢犯?’陈献章,新会人。岭南有游国学者,北士必问曾游白沙先生门否,因以之为轻重。文徵明居吴四方入贡者造之不得见,必望其居,遥拜而去。呜呼,王刘二公,功业在世,宜人皆敬之。白沙衡山,不过一书生耳,而为人敬慕若此,岂非善心感发,自然而然者欤。

天道祐之。

古云:‘天道无亲,常与善人。’盖善人行善,与天心合,故天祐之也。昔刘器之疏劾章惇,贬窜岭外。谚云:‘春循梅新,与死为邻,高窦雷化说着便怕。’凡此八州,公历其七。人谓必死公未尝一日病。时有一赀郎,揣知惇意,求杀公为效惇。即擢为本路运判,其人飞骑将至,去公所仅二十里,至夜半忽闻运判暴死矣。此之谓天道祐之。

福禄随之。

随之,谓不求而自得也。善气所感,福气顺应,自然之理。即如医官甄百里,本一庸人。然能用心治人病,不厌烦苦。一日上不豫,或荐之,一服果愈。于是宠冠宫禁,数月之间,积金至二万馀。是福禄非不求而自得者乎?

众邪远之。

邪正不两立,譬日照冰山,日固自如,冰当自解,所谓远也。昔景清为人正直,赴举过湻化,邸有女为妖所纒,清入,妖遂不至,清去妖复来。女诘之曰:‘避景秀才。’女以告父,父追景语之,为书‘景清在此。’四字,粘于戸,妖遂绝。心正可以治邪,信然。

神灵卫之。

神灵随处皆有。所敬者,道德;所兴者,忠厚;所契者,正直;所取者,阴德。果系善人,神灵无不卫也。昔管甯自辽东归,渡海遇暴风,惟自反以一日科头,三晨晏起为罪已。而他船皆没,惟甯州自若。时夜晦瞑,舟人莫知所泊。远望有火光,趋之得岛。岛无居人,又无火烛,人皆以为神光烛之也。嘉靖壬戌年,兴化被冦,止忠孝世德三家保全。先是世德之家,失去珠环,婢恐惧逃匿城隍庙。夜闻元女至,城隍,问曰:‘兴化城将破,奈何?’答曰:‘天数也,那可救。吾来专欲保全三家耳。一忠一孝一世德。’俄唤婢出,谕曰:‘环系猪误吞,此其小者。汝家有世德,速告主人,宜远避。’婢归杀猪,果得环,遂全家避贼。后贼入城,亦戒勿入忠孝两家。

所作必成。

人事既合天心,则天意岂违人愿。善人凡所作为,无有不成者,天与之也。梅公仪知滑州,夜报河决,势甚危险。公督兵夫,随处堤塞,正窘急间,见白须老人,载一舟󰡮秆,往来助力。天明老人忽不见,水势遂平,竟有成功。歙县余永甯,祖贩木为业。一日邑中议建石桥,估费四千金。余立意独任,而赀本适止四千。又已市木在山,因往彼急卖,归而举事。及至彼,木价腾涌,获利数倍。桥工既成,其本如故。所作必成,大都如此。

神仙可冀。

锺离曰:‘仙之求人,甚于人之求仙。’纯阳亦云:‘天涯到处人求我走遍天涯不见人。’孰以神仙之道为𣺌茫不可冀者乎?求之闻见最著者,如子房之忠,吴猛之孝,兰期之友爱兄弟,王惟贤之不失妇节,刘翊之损己分人,赵素台之济穷恤死,许真君之行符施水,严君平之以善导人,周伯持之收瘗遗骸,李五郎之不欺斗斛,陈安世之不杀物命,李奚子之拯济饥禽,唐若山之性无忿怒,景相之酷好放生,皆自积功累行,以至登仙。若使人人积功累行,岂不人人可望登仙乎?

欲求天仙者,当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当立三百善。

此一节总结上文,深明作善为修真之本也。功行满足,超居洞天,名曰天仙;炼形住世,长生不死,名曰地仙。立积也,一千三百亦刻期成功之意。孙真人曰:‘养成自性,虽绝药饵,可保延年。若德行不充虽玉液金丹,亦自无益。’斯言可为修仙一大印证。

苟或非义而动,背理而行。

自此至‘杀龟打蛇’皆承前文,‘其过大小有数百事’而来。此二句先统言之以下,然后条分缕晰,示人儆戒。夫一念有差,谬已千里。非义背理,岂在大乎?

以恶为能。

恶如用刁用势之类,以为能者,自负为手段也。眼前做得行,则扬扬得计,究竟自作自受,未曾讨得些子便宜,安见为能?陈良谟曰:‘正德巳卯,余北上至漷县。正家渡同泊,数舟皆吾辈也。俄闻舟人与土人殴捽。至,乃余家僮。余薄责家僮,谕遣土人去。坐中同年某者,新喩人,忽怒骂曰:‘咄,尔何人?敢集多人上我官船行劫,反诬我舟人殴尔耶。’缚而挞之,其人叩头哀乞,乃叱去。在坐者皆啧啧称其才能,某亦扬扬自为得意。语余曰:‘兄何迂哉?’今之为官者,才能智略耳。人心天理四字,用不着矣。’余抚然不答,其人后为绍兴推官,惟凭胸臆肆虐百姓,竟以考察谪为󰡯阳县丞,疽发背,洞胸而死,无子,今其家且狼籍不忍闻矣。吁,人心天理,讵可置乎哉?

忍作残害。

残害指杀生害命而言。人之所以不作残害者,恃有此不忍之一念也。一有忍心,则无所不为矣。闽将吴某,新铸一剑甚利。祷于黎山庙曰:‘某愿以此剑手戮千人。’其夕梦神谓曰:‘人不可发恶愿,吾祐汝使汝不死于他人手。’后果以此剑自刎。夫闽将止是空愿,而不免以身受报。所以然者,恶其忍也。至如微躯物命,亦当时存不忍心,不宜残害。王愈忿鹊噪,生断其舌,后竟死于舌疮。张霖忿蛙鸣,沃以𤍠灰,后忽死于汤烂。周昂恶燕雏呢喃,饲以蒺藜,后生三子皆哑。果报昭昭,真可谓如影随形。

阴贼良善。

阴贼谓之阴谋贼害也。阴谋为害,比之暗箭伤人,其心最惨,不可施之庸流,况可施之良善?良善之人,在朝廷则为国之桢,在乡党则为民之望,苟阴贼之,必为天地所不容矣。故庄子曰:‘为不善于显者,人得而诛之。为不善于幽者,鬼得而诛之。’近时衙门吏胥,砌款单买,窝访下邪,火送匿揭,种种阴谋,为害不少,而徒恃佞佛斋僧,销除罪业。岂知庇奸党恶,佛必不为,贼人未已,终当自贼。天道好还,理自不爽也。

暗侮君亲。

君亲恩同天地,此身皆君亲所有。所恃以报恩者,惟此心也,可暗侮乎?暗侮君者,非是违背乎君。凡隐忍规避,先私后公,此心不可与君知,即暗侮君也。暗侮亲者,非是忤逆其亲。凡虚文粉饰,奉养不诚,此心不可以对亲,即暗侮亲也。万石君石奋,每遇赐食于家,必稽首俯伏而食,如在上前。尹和靖将赴经筵,必沐浴端拱,以明日所讲书置案上,朝衣再拜。此非不暗侮君者乎?顾悌得父书,拜跪读之,每句应诺,或闻父疾,则临书垂泣,语便哽咽。郭琮事孀母,三十年不茹荤酒,朝夕虔祷,暗祈母夀,母得夀一百四岁。此非不暗侮亲者乎?推之,刘琎夜闻兄呼,下床著衣立,然后应。且不暗侮其兄矣。米芾将书柬于友,至顿首字必叩首者三,是又不暗侮其友矣。大抵暗侮二字,无有是处,既可暗侮,即可显悖。太上不言显悖而言暗侮,亦严矣哉。

慢其先生。

人生于三事之如一,是先生之尊与君亲等也。不可暗侮君亲,又可慢先生乎?正统间祭酒李时勉忤王振被囚。国学前太学生石大用具疏,请代谒银台。银台惧之以法,石曰:‘死生以义,何惧之有?’疏入,蒙诏并释,此直救之危难,敢慢之居平耶?宋彭汝砺,少师倪天隐。及官保信,即迎天隐于斋阁,犹执弟子礼甚恭。天隐死母犹未葬,明年妻亦死,公为葬其三丧,嫁其女于同年进士宋涣。此直敬之没后,忍慢之生前耶?○陈成卿曰:‘古人十年以长,则兄事之。年长以倍,则父事之。凡长于我者,即谓之先生,俱不可慢。’

叛其所事。

僚属之于官长,卒伍之于主帅,仆妾之于家主,皆所事也。叛不必背逆,凡缓急不相倚,利害不相恤,皆是。赵延嗣事制诰舍人江陵,几江死,止遗三女,家甚贫,延嗣竭力养之十馀年,未尝识女面。及三女长,乃至京访舍人旧交,翰林宋白、侍郎杨徽之大哭道其所以。二人惊谢曰:‘汝之所为,吾侪不及也。’于是合迎三女至京,择名士嫁之。延嗣不以存亡易心,诚可为义仆矣。举此一条,庶几出于仆之上者,知所愧慕焉。

诳诸无识。

诳者,言语虚诈之谓。无识之人,正当随事晓谕,岂可欺诳,以无为有,以非为是,使之迷误?楞严经云:‘眩惑无识,疑误众生,死后当堕入无间地狱。’彼世之诳妄者,习久成惯,岂复畏罪。如僧人则挟谈空而诳,方士则挟丹药而诳,师巫则挟鬼神而诳,医卜则各挟其术而诳。不知作妄,时已久为鬼神伺察矣。昔白岑遇异人,授发背方,疗疾甚验。有驿吏欲传其方,普行救济。与数十金,岑以假方授之,以之治疾,不效。后岑为虎所食,遗一小囊于道上,吏过而得之,内乃发背真方也。此可为医士诳人者戒,亦可为一切诳人者戒。

谤诸同学。

同学之友情同兄弟,面当责善,心存回护,若妄加谤毁,是小人也。昔郭尚书贽初作赋有名,同学李勉忌之,飞布谤语。后贽竟登第,及再知贡举,勉方以明经充选。诏下之日,勉甚愧悔。然则谤之而终不能掩其长,谤亦何损于人乎?三山苏大璋,治易有名。戊午乡试,梦中第十一名。偶与同经友言之,友䜣于郡,谓其与考官有约。及塡榜十一名,果习易者。郡守携状遍示考官,因抽一备卷更之,既折号则自备卷,而中式者大璋也。由中式而改为备卷者,䜣状之人也。然则谤人而适以自阻,其进谤亦何益于己乎?

虚诬诈伪。

漫无根据曰虚,妄有污蔑曰诬,诡计蒙人曰诈,矫情欺世曰伪,合而言之皆不诚也。此辈纵能欺人一时,久必败露。丁谓平生无真实语,自谓人莫能测。乃世共目之为五鬼,岂非枉用机心乎?药山曰:‘欲识饿鬼道,即今之多虚少实,令人不信者。’是阳世阴府,俱恶虚伪如此。

攻讦宗亲。

宗亲谓本族一脉相延,自当亲厚。少有猜嫌,即肆攻讦,薄德甚矣。且宗亲不肖,辱及祖先,我攻讦之,即是攻讦我祖也,岂非大逆?昔范文正公有言:‘吾宗族甚众,于吾虽有亲疏,然自吾祖视之,均是子孙。且自祖宗来,积德百馀年,始发于吾。若独享富贵,不恤宗族,他日何以见先人于地下,今日何颜入家庙乎?’故其恩例俸赐,必均及族中。又于姑苏买良田数百亩为义庄,于族之贫乏者,每人日给米一升,岁给绢一疋。乃至嫁娶丧葬,皆有赒给。其子纯仁,克继父志,俸禄尽广义庄。今人既不能推恩睦族如公父子,又何至肆其攻讦,自伤根木之地乎?

刚强不仁。

此为使气者言也。好刚使气,则遇人接物纯是杀机,乌能仁哉故曰:‘强梁者不得其死。’又曰:‘坚强者死之徒。’世之刚强自恃者,未必害人,早已自害。即高明之士亦或不免,殊可戒也。

狠戾自用。

此为恃才任性者言也。凡人行事,用人则智,自用则愚。自用不可,况于狠戾。每见高才力学之士,生平尽有见解,究竟身名俱败,贻祸更惨者,何故?总由一向执拗,自以为是,不肯服人。即有好友,谁来相亲?虽有善言,谁来相吿?以故终身失误,一至于此。然则狠戾自用,不必为恶,恶莫大矣。

是非不当。

此言处事者。天下事,是则是,非则非,自有公论。以非为是,以是为非,是不当也。在一人则关系一人之臧否,在一乡则关系一乡之利害,在天下则关系天下之安危。率意妄为,何得无罪?

向背乖宜。

此言处人者。人有正有邪,向正背邪,谓之得宜;向邪背正,谓之乖宜。在仕途中尤为熟审也。昔尹穑少有名誉,及为官偶附汤思退,力诋张魏公,遂除谏议。后贬窜岭南,追悔前事,谓周益公曰:‘我三十年名誉,一时不审,遂至破坏扫地。亦思所得于彼者几何,而甘为此耶?至今悔之不可及矣。’益公每举此为士大夫之戒。

虐下取功。

功成报国,固属公心;为赏图功,亦是恒愿。但自为亦须为人。如虐下而取之,或罢人力,或剥人财,或伤人性命,纵令功成,岂能享受?王安石欲开淮河,并修河堤二百里。范子渊迎其意,自荐往。糜费百万,溺死者千百,竟无成功。后论罪流徒峡州。夫子渊意欲取功,乃反取罪。功其可必取乎?嘉靖时,御史王珣巡,按三吴旧例,获盗至三百人者,升四品俸。珣部中所获至数千人,按之多非实,公尽释去。曰:‘我不敢杀人以取功也。’任满公陞左都御史,后四子皆登进士。夫王公不虐下取功,竟蒙陞擢。功亦何待虐下取乎?殷棠川曰:‘凡官长居民之上,皆当为民捍患恤灾。今乃有水旱频,仍不为请命,反急催科。不能拯援,反行敲扑。其意亦曰:“吾以全功名也。”嗟嗟,功可取也,下不可虐也。’此诚救时之论哉。

謟上希旨。

謟,謟媚也。希,有先意迎合之意。上人意旨,不善当谏止之,岂可先意迎合?汉史弻为平原相,时诏下举钩党。诸郡皆望风承旨,株连无数,惟弻独无一人。使者切责曰:‘青洲六郡,其五有党。平原何得独无?’弻曰:‘先王分疆画界,风俗不齐。他郡自有,平原自无。胡可相比?若承顺上旨,诬䧟良善,则平原之民,戸可为党。相有死而已,所不为也。’使臣怒奏弻欺隐,值党禁中解,弻竟免罪。此不謟上希旨者。景泰中,王翰为御史,上疏劝易储,与南城禁锢事甚切。及英宗复位,翰乃屡言二事之非,上悦之,许以大用。一日上御便殿,忽风飘一本,宛转上前。阅之,则翰劝易储与禁锢疏也。急宣翰来,发前疏示之,翰稽颡出血请死。上遽斥出诛之。此謟上希旨者。○謟上希旨,不独臣之于君。如属官迎合上司,绅士迎合官府,书吏衙役迎合本官,奸仆豪奴迎合家主,皆是为人下者,阿意曲承,为非作恶,罪固不待言矣。为人上者,好谀喜佞,使人有隙而投,以至毒流无穷,𡨚结不休,甯能独免于阴谴乎?

受恩不感。

一饭之恩,古人必报,报即无力,心必怀感,若不怀感,是禽兽不如矣。三国时李信纯,家养一犬,甚爱之。一日信纯饮酒城南,醉卧荒草中。太守出猎,见野草深茂,命纵火焚之。犬口拽信纯衣,摇之不醒。旁有一溪,犬乃入水湿身,近信纯数步内,将草尽为浸湿火遇湿而止。犬数入水,病甚遂死信纯旁。信纯觉而知之,痛哭负归,具棺衾以葬。太守闻而义之,名其塜曰‘义犬’。人而忘恩负德,视此不当愧死耶。抑恩更有大焉者。太极葛仙公著大懴法,教人报答慈恩,一天地,二父母,三国王,四师长。世人愦愦一生,君亲未报而徒沾沾于私恩小德,是又弃本逐末,与于负恩之甚者也,亦可悯已。

念怨不休。

受人之害,彼时不能无怨,过后便当消释。若念之不忘,则𡨚𡨚相报,岂有已时?昔王沂公暮年子嗣不蕃,谓人曰:‘予行已无愧,而获此报,何耶?但一事有恨,予初守郓州,为监司所轻。后秉政,阴迁本官,略无甯岁,不意竟死于道路。想必为报也。’噫,沂公尚不免以此受报,况他人乎?

轻蔑天民。

凡此苍生,皆上帝之赤子,故曰‘天民’。轻蔑小民,即是轻蔑上帝,其阴受天谴不待言矣。陶文僖公大临尝谓人曰:‘吾侪一列仕籍,即令念念济人利物,一生罪业不能赎万一,况可漫不加意乎?忆吾往岁出差,赴越往还数千里。或出陆路,所用负载役夫,不知若干人;或由水路所用牵挽夫,不知若干人。兹念小民皆人子也。或当炎蒸淋汗如雨,或值严冬冲冒霜雪。由此而踣顿道路,委塡沟壑者,何可数也?此等罪业皆由我作。如释氏果报之说不诬,能无惕然乎?’噫,凡临民者,乌可不三复斯言。

扰乱国政。

国政者,天下之公事也,以一己之私意更变之,是为扰乱。盖祖宗成法,有司久已奉行,民亦安以为便,有一番更改,定有一番扰害,近则为病一时,远则遗患数世。如宋时熙甯新法,其明征大验者已是以李文靖公为相,惟务安静不扰。同年马亮责之曰:‘外人以公为无口匏。’公笑曰:‘沆于政事实无补万一,惟中外所陈利害,一切报罢,聊以报国耳。今国家法制纎若凝脂,苟循所陈,一一行之,则所伤实多。彼炫名喜事之人,幸一时之进,肯念扰乱斯民耶?’时人以公为得相体。

赏及非义。

赏待有功,所以示劝。非义者,不宜及而及之也。长恶容奸,最干天怒。故凡司爵赏之柄者,俱当慎之。胡嘉谏曰:‘赏当则忠良劝,罚当则奸究惩。今世黜陟举劾等事,不闻悉心廉访,止凭传闻揭帖,谗口谀舌,播弄其间。直道难容,奸巧易售。此赏所以多非义,而洁已守正不善。夤缘之士,每每多屈抑也。’呜呼,赏既僭,则罚必滥,其何以治天下哉?

刑及无辜。

刑者,不得已而用之。即果有罪,亦当详审,况可滥及无辜乎?唐武后僭位,虑天下谋已,屡兴大狱,周兴、来俊臣等附之,诬引天下豪杰,一切以反论,朝野震恐。独徐有功据法力争,前后所活数千百家。周兴等屡劾有功,故出反囚罪,当斩。以此三坐大辟。将刑泰然不忧,赦之亦不喜。尝曰:‘岂我独死,诸人永不死耶?’后周兴等相继族诛,有功由殿中侍御历官至都督,子孙皆显官。夫周来诸恶,阿意酷刑,岂不自谓得计,乃不转眼间竟至身夷族灭。而犯颜极诤之孤臣,独全身昌后于杀人如麻之世。天道好生而恶杀,岂不昭昭可信哉?然枉法用刑,又非必有意好杀;或者审之不明,因循定罪;或者形迹可疑,凭律误断。如此之类,虽非故杀,而𡨚债有主,即与故杀无殊矣。赵时为无为军教授,梦一囚吿曰:‘某不幸为祖翔枉杀,魂诉于天,祖不久矣。’时曰:‘祖公明习法律,安有枉者?’囚曰:‘不然,某死虽非祖意,实因其一疑,遂致移狱。𡨚有所自,非祖而何?’月馀祖果卒。则用刑之际,可不慎乎?○吕叔祖尝作《刑戒八章》甚善。今附于此:一曰五不打:老不打,幼不打,病不打,衣食不继不打,人打我不打。一曰五莫轻打,宗室莫轻打,官莫轻打,生员莫轻打,上司差人莫轻打,妇人莫轻打。三曰五勿就打:人急勿就打,人忿勿就打,人醉勿就打,人随行远路勿就打,人跑来喘息勿就打。四曰五且缓打:我怒且缓打,我醉且缓打,我病且缓打,我见不真且缓打,我不能处分且缓打。五曰三莫又打:已拶莫又打,已来莫又打,要枷莫又打。六曰三怜不打:盛寒炎暑怜不打,佳节令晨怜不打,人方伤心怜不打。七曰三应打不打:尊长该打,为与卑㓜讼不打,百姓该打,为与衙门人讼不打;工役铺行该打,为修私衙及买办自用物不打。八曰三禁打:禁重杖打,禁从下打,禁佐贰非刑打。南皋邹公曾将此戒刻石于刑部,人言‘刑官无后’,诚守此戒,我知其后必昌也。

杀人取财。

财有分定,不可强求。人若强求,必将得祸,况杀人以求之乎。洞庭山蒋举人,克剥营利致富十万,虽至亲不拔一毛。一日盗劫其家,鞭挞炮烙备施,罄其所有席卷去。盗喜过望,杀牲载酒,赛愿于小雷山神。山在湖中,断崖绝无人居。盗登祭毕,酣飮大醉。不虞庙祝共舟人截缆而去,盗归无计,严冬冻馁,共毙庙中。此杀人取财之报也。然世之杀人取财者,不必尽是劫盗。如贪吏取财,毙人刑狱之中;豪家取财迫人死丧之际;庸医取财,乘人危急之时;其为杀人一也。揆之往迹,皆堕恶报。

倾人取位。

元始上帝曰:‘一官一职,各有义命。义命当有,不足为难。义命若无,只做一日也不可得。岂可倾䧟讹人而自取之。’弥德超见枢密曹彬勲望隆重,因诬以不轨,于是彬罢,德超拜枢密。不数日,赵普力为办雪,复名彬,德超远窜。卢多逊见宰相赵普位望特重,因设计倾之。于是普罢,多逊拜相。既而事状明白,赵普复相,多逊远窜朱崖。观此二子,凡倾人者当自倾也,实非倾人。

诛降戮服。

御敌斩级,名曰‘应兵不得已’也。若既降服而又杀之,祸莫大矣。汉李广屡著边功,不得封侯,语王朔曰:‘岂吾相不当封侯耶?’朔曰:‘将军自念,尝有所恨否?’广曰:‘吾为陇西守时,羌尝反吾,诱降者八百馀人,杀之。至今独恨此耳。’朔曰:祸莫大于杀已降,此将军所以不侯也。’后广出征失道自刎。殷士儋曰:‘杀降既不可。乃今之为将者,视杀降尤甚寇。至杀人盈野,寇退即断被杀者之首,隐冒上功。又或扑掩行旅,洗劫村坊,充其级数。此等惨毒,受报不待言矣。司核验者,不肯尽发其状,其罪亦与同科。

贬正排贤。

正人贤士,中外所倚。乃或贬逐之,或排挤之,则妨贤病国,为恶已大,受报必惨。陈后主时幸臣司马申,好排䧟人。一日昼卧,尚书省忽有恶鸟集身啄其口吻,血流被席死。周世宗时陶谷,亦好䧟害人。死后葬昭觉寺,忽雷雨大作,劈开墓门,震摄其尸,不知所在。贬正排贤之报,不当如是耶?

凌孤逼寡。

孤儿寡妇,人间之最不幸者。有等恶人,幸其无依,乘机骗害,或侵占田产,或驱夺财物,或诡派差役,使孤寡流离无所控诉。神鬼伺察,必有代为伸𡨚者矣。吉水滩周杰,占其孤侄地基,造楼二间。侄不敢争,惟焚香诉天。宏治二年五月十八日,忽大风雷,移其楼于他处,空还旧地不差尺寸。杰跪基上,不能言者七日。始曰:‘吾已知欺孤之罪矣。’不二年竟恶疾死。此凌孤者。方城巩固,以机械治生,其邻周氏家富。一旦男子相继疫死,止馀一老媪,并十岁孙。固置酒延媪谓曰:‘汝年已老,挟此美产,殊非善计。盍以产售我,我为尔息。俟汝孙长,产仍归汝。’媪喜从计,固因尽室徙居之。未一年,寇犯唐州,巩氏家口尽杀,其处无一得免。寇退,周媪复归旧业。此逼寡者。

弃法受贿。

居官弃法,必因受赂。贿赂一入,则曲直轻重,皆不问矣。岂知一法一律,鬼神所主,弃法受赂,功名寿算,便当减夺乎。荆州府推官魏钊,以公事往夷陵。道经某镇,镇有乡绅徐少卿,梦神告曰:‘明晚魏推官过镇,此人前程远大,后当为吏部,宜预结之。’次日果至,因款留焉。数日少卿复梦曰:‘可怪魏推官,此去受赂四百金,故出人罪,使死者含𡨚。上帝已削其官爵,夀亦不永矣。’少卿访之,果然未几魏丁忧归,逾年卒,家业凋零。夫居官弃法受贿,得报固应如此。为乡绅者,每每受人賍私,伐为嘱托,致使官府枉法徇情,司报应者,岂遂无法处此辈耶?台州举人左跸,赴礼部试卷甚佳,房考拟为第一,忽梦神告曰:‘比台州左跸文也,顷居乡受贿若干,为人请托,致有枉法而死者。今已灭折禄算,幸无取也。’遂黜之。及榜发查对原卷,果左跸也,未几跸客死燕山。○朱玑曰:‘弃法受贿,岂惟官长?凡书吏衙役,亦多有之。盖官长耳目有限,事事操之公门,中人其间,狐假虎威,舞文乱法,奸弊岂止一端。造恶造业,未有不遭天谴者。不然此等怨毒之财,能安享乎?

以直为曲,以曲为直。

韩魏公曰:‘两讼在官,曲直未定,生死予夺系吾一言,其可轻忽。今不免曲直颠倒。非因受贿,即是徇情,否则率意卤莽耳。有一于此,岂宜居民上乎?钱若水为同州推官,有富民失女奴,父母诉于州委之录参。录参旧与富民隙,遂申劾富民父子共杀。富民已诬服,独若水迟疑,录参语侵之,若水笑曰:‘父子皆坐重辟,岂不容某熟察?’又越旬不决,知州亦有言,若水终不夺。一日潜诣知州,告曰:‘某以家财访女奴,今得之矣。’知州遂释富民父子。富民诣若水谢,若水闭门不纳,富民绕垣而哭。知州欲以此奏之朝廷,若水辞曰:‘某初心止图拔𡨚,非图爵赏。且朝廷闻之,如录参何?’知州叹服。太宗闻其事,擢知制诰,进枢密使。后无病而卒。陈旧为开封府曹,时章献太后临朝。太后族人杖杀一卒,公当验尸,太后遣中使十数辈谕旨,吏惶惧,欲以病死闻,旧独正色曰:‘彼实𡨚死,待我而伸,奈何惧罪,验不以实乎?汝等勿忧,吾当任咎。’奏入虽大忤旨,旧亦不及罪,自是著名。不数年,历台省官至三司以上。二事一是不以直为曲,一是不以曲为直,由此大者推及小者,凡事皆当平断。盖百姓多愚,或被一事之枉,衔怨终身,甚有惭愤抑郁而死者。是故谳决之际,不可以不察也。

入轻为重。

书曰:‘罪疑惟轻。’又曰:‘甯失出,毋失入。’若犯罪本轻而反重入之,所谓哀矜之意安在乎?杨旬为夔州推司,处心正直,积累阴功。有子名椿,年二十四,中天下都魁。夔州使君闻之,请旬来,令旬解职,旬曰:‘念旬为吏四十年,家无馀赀,惟积阴德,留下三个悭囊乞台旨取来。’开看第一个有三十九文当三钱,第二个有四千馀文折二钱,第三个有万个小钱。使君问故,旬曰:‘每决狱囚,但遇入轻为重者,或从死罪改为流罪,即投一当三钱。或从流罪改为杖罪,即投一折二钱。或从杖罪改放,便投一小钱。今日旬男夺天下都魁,皆平日行善所致也。敢舍公门而自放逸哉。噫,公门好修行,此语谁不知之。而积德行善者,有几如旬所存,真可为此辈劝也。陈轩未第时梦至一官府,门悬金榜,题曰:左丞陈轩,右丞黄履。后履官至右丞,而轩止龙图学士。晚年语诸子曰:‘吾平生不作欺心事,今位不副梦,当思昔守杭州,有达官执一老兵送府,欲杖之。此兵罪不应杖,遂令赎。达官折柬相责,乃呼入行杖,不意竟死杖下,至今二十年,恒以自尤,违法徇情,宜不登显位,汝等戒之。’夫初念不忍,既以达官见责而移,是不忍之心不胜其畏达官之心也。达官何足畏,不过为自己欲登显位计耳,孰知反以此削其显位。彼承顺上司,入轻为重者,不当鉴此乎’万历初,王万祚为巡江御史,极清廉而性颇严刻。捶楚之下,有以小过而被重杖者,有以轻罪而致殒命者,未几得病。衙中尝有𡨚鬼前后呼叫,僚佐往候之,无不闻者,数日而死。夫清以持身,必不当刻以绝人。然持已清者,往往多刻,入轻为重,事所必有已。每见吾乡士大夫,居官甚清介有声,及身死,而其子孙蹇落不振,母亦犯有此病。欤,故居官任性者,亦当鉴此。

见杀加怒。

人之有罪,固其自取。然死者不能复生,目击心伤,怜悯不暇,加怒何为?昔子羔为卫士师,刖人足。后值卫乱,子羔出走,刖者守门,屡引之逃匿。羔谓刖者曰:‘吾向者亲刖汝足,今吾在难,正子报怨之时,而反如此,何也?’刖者曰:‘刖足固我之罪。向者见君论刑时,有愀然不乐之色,此吾所以感君也。’然则见杀加怒,死者其能无憾乎?

知过不改。

过与恶不同,恶有心,过无心。凡一念之差,一事之误,皆谓之过。然初时不觉,无心之失也,既而觉之,不能即改,则是无心变为有心矣。故袁了凡曰:‘人未行善,先须改过。’佛家教人忏悔,亦是劝人改过也。嘉靖中葛守礼为陕西布政,当大计,日有小吏塡老疾当罢。公请留之,吏部曰:‘计簿出自藩伯,何自忘也?’公曰:‘此边吏去省远,徒取文书登簿。今见其人,方知误塡,过在布政司,何可使小吏受枉?’尚书惊服曰:‘谁肯于吏部堂上自陈过误,即此可谓贤能第一矣。’后官至刑部尚书。江阴张畏岩甲午乡试不中,大骂试官。旁有道者笑曰:‘还是相公文不佳。’张叱曰:‘野道乌知之。’道者曰:‘文贵心和气平,相公心气如此文安得佳。’张不觉屈服,自此折节自持。丁酉梦见试录一册,中多缺行,问之旁人,答曰:‘科第三年,一考拔中所缺,皆原该中式,或新有薄行而去之者。’指后一行云:‘汝三年来改过自修,当补此。’是科果中一百五名。

知善不为。

长春真人曰:‘人在世间,方便第一。力到便行,蹉过可惜。今之不为善者,亦未尝尽是不为,或者有好名心,持于大而忽于小,又或者有求报心,勉于始而怠于终。岂知存此心者,皆为太上之罪人乎?’南丰刘彻,屡举不第,祈梦于神。梦神语曰:‘汝生平见善不为,且有亏德,何望登第?’彻诉平生并无亏德,神曰:‘汝弟负官钱不能助,令死杖下,非亏德乎?’彻又以弟不肖为解,神曰:‘行道之人,见且不忍,何况兄弟。汝不知朱轼代纳青苖事耶?行获为善之报矣。’彻觉访于轼,轼曰:‘今年某远馆归,见途中械系者,云欠青苖钱二千五百,限满无偿。某因以束修与之,不意已蒙神契。’后轼生三子,皆显官。噫,世人终身不为一善,而自谓善人又;或斋僧造寺不惜千金,而同气颠连不一引手者,比比是也。盍以刘彻事类观之。

自罪引他。

引,扳引也。与推过嫁祸者不同。不善之人,自作罪恶,及至事发,则扳引他人。不知孽惟自作,终当自受,若妄相扳引,是业中造业矣,纵逃王法,岂逃天诛。昔夏原吉为戸部尚书,吏污精微文书,惊惧待罪。公曰:‘汝勿忧。’明日公入朝请罪,曰:‘臣不谨笔污精微文书。’上曰:‘易之。’吏得无罪。夫他人之罪,尚欲引归已身,彼自罪引他,是何等心术乎?

壅塞方术。

方术如农圃医卜之类,凡人挟一技一能,浅者藉以养生,高者用以济世。苟一语阻之,使不得行;一事遏之,使不得售;即是壅塞。翟干佑在世时,念云安一邑,江险有一十五处,一日作法召滩神,俾平之。一神峩冠大袖,慨然进词曰:‘观师之意,不过欲便舟楫。不知从事舟楫者,日常倍利,纵有小费,不足为损。沿江小民三四百家,无田可耕,无桑可蚕,全赖挽负资生。今若尽平滩险,小民衣食如何?’师叹曰:‘汝所见非吾所及也。’遂止。以此推悟,壅塞方术,岂得无罪?然亦视方术何如耳。昔朱文公患足疾,有道人为针治,旋觉轻便。公喜赠以诗,后道人去。数日足疾大作,追寻莫知所往。公叹曰:‘非欲罪彼,但索前诗,恐持此误人耳。’世间庸医不少,可惩壅塞之弊,遂妄为荐扬乎?至于巫蛊之术,与夫烧炼、采战诸方,皆能令人亡身丧家,此辈尤当禁制。

讪谤圣贤。

三教圣贤,皆当并尊,何敢讪谤。其讪谤者,约有两种:一是愚痴无识,一是才辨自雄。愚痴之人,罪坐不知。而才辨之士,往往执所见以谤所不见,其罪乃更甚于愚痴不知。儒与释老,教虽分门,理实一致。今儒者徒见僧道一种恶习,遂妄议二氏短长。盍思眼前儒者品行大谬,无恶不为,亦可以此訉讪孔子乎?故知偏见横议,甚为不可。然讪谤二氏之罪,报应从来不爽。人或信而畏之,惟儒家不谈祸福,遂反有肆意訉弹者,究竟何尝无报耶?宋湻佑中,南昌先师庙倾圯知县李作新庙于县南,往移圣像十馀人。举之不动,一士人在旁戏曰:‘是之谓重泥。’其人夜梦朱衣人追至庑下,决杖三十。及觉如痴人,自是更不识一字。夫一语之戏,受罚尚尔,况讪谤乎?○朱玑曰:‘书籍字纸,乃圣贤之遗,亦不可忽。’梓潼帝君劝惜字有云:‘杨百行坐经文而举家害癞,鲜子坤残《孟子》而全家灭亡,杨全善埋字纸而五世登科,李子材葬字纸而一身显宦。果报昭然,均可为鉴。故作践字,纸亦当与讪谤圣贤同罪。

侵凌道德。

三教在世,均有主持之人为之接引。故道高德厚者,尊为世间导师。经云:‘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彼何等人,乃敢侵欺而凌辱之。在有道德者,固犯亦不较不知。司过之神,怒其悖逆,思欲垂戒,他人罪必不免。成化开操,江都御史某酷恶游方僧道,驱逐甚严,忽有一比丘不知何来,坐大中桥,说法众如云集。御史闻之怒甚,亲往鞫之,至则比丘端坐不动,怒愈甚。命左右擒之,不能动,遂命掌其颊,颊中白光一道,昭耀如朗月。御史方惊骇,而两股软罢,不能立矣。急回语妻曰:‘此天人道德尊者,吾误以左道疑之,今死矣。’言讫遂绝。

射飞逐走。

射飞不止用弓箭,如用药枪鸟铳,粘竿扣索之类皆是。镇江钱参将部下卒获一雁,笼之舟尾。空中有一雁,随舟悲号。将登岸,笼中雁伸颈向外大呼,空中雁忽下,二雁以颈相交而死。钱参将闻之大怒,同舟兵卒各杖三十。河南潘柽好猎,入山见一老猴,发弩射之,初发为猴所接,再发中臂。度不能支,遂抱其子乳之,复摘木叶数片盛馀乳,在傍大号而死。潘见之破弩折弓,终身不猎。由此二事观之,一切禽兽,皆有人性,皆有眷属,或飞或走,射而逐之,如人离家出游,路被杀害,妻子盼望其惨何如。诗云:‘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望母归。’此言不独为射飞者劝,兼可为逐走者劝。

发蛰惊栖。

蛰者,藏也。虫之伏蛰,犹人之隐处,倘被发掘,必至伤残。故高子羔启蛰不杀,孔子称其贤。曹彬孟春不修墙屋,曰‘恐伤蛰虫’。仁人爱物,固当如是。至鸟之栖宿,亦犹人之寝息,有意惊之,亦是忍作残害之一端。如王遵忿鹊喧噪,俟夜深栖定,以竹竿戳爆竹惊之。后遵得疾,惊悸而死。则惊悸岂微过乎?

塡穴覆巢。

穴者,众生聚处之所。自人视之一穴耳,自彼视之则皆以为安乐房舍。若塡塞绝其出路,岂不覆族尽死芝里。朱某平生恶蜂窠,每见蜂从窍入,虽高处必设梯塞之,在人家亦然。后生二子,谷道皆塞,人教以秤尾烧红钻之,竟死。鸟之有巢,抱卵哺雏,所以寄生育也。覆之是绝其生育矣,不仁孰甚。苏州薛氏小儿,屡升木杪覆巢取雏。一日上树,不期先有大蛇啖雏巢中,儿惊视张口,蛇竟入口,儿遂死。不仁之报,于此可见。

伤胎破卵。

物之胎卵,犹人孕育。若剖破之,使不得育,即是戕绝天地生机。慈心于物者,断不然也。宋真宗祀汾阴,见一羊自掷道旁,怪而问之,对曰:‘今日尚膳,杀其羔真宗惨然不乐,自是不许杀羊羔。学士周豫尝煮鳣,见有弯身向上者,剖之腹中皆有子。乃知曲身避汤者,以护子。故观此则胎尚可伤,卵尚可破乎?○佛经云:‘鱼子不经盐渍,三年尚可再活。’宣和间富啇杨序大,书此语于通衢,人由是知戒。见人杀鱼,即投子于江中。夜梦神告曰:‘子本逾期当死,今活亿万命,夀可延矣。’无力放生者,当知此。

愿人有失。

武安王云:‘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行好事。’邵康节曰每日:‘清晨一炷香,谢天谢地谢三光。所求处处田禾熟,但愿人人夀命长。国有贤臣安社稷,家无逆子恼爹娘。四方平静干戈息,我纵贫来也不妨。’古人发愿如此,彼独愿人有失何耶?我知人未失,已必先失矣。李士衡与余英奉使高丽,所得货物甚多。英恐过海船漏,尽以士衡之物籍船底,以己物置其上。及开船遇大风,船几沉。舟人急请减载,仓皇信手抛去。及风定检验,则所弃皆英物。士衡物在船底,竟无一失。

毁人成功。

毁有二义,一毁败,一毁谮。人之立功,无论大小莫不竭力图成及其方成,乃欲毁之,此等心术,蛇蝎不如矣。昔王钦若毁寇准之功,命促无子。秦桧毁岳飞之功,子孙灭绝。究竟莱公与武穆虽受毁不磨,而钦若与桧千载遗臭。人亦何为迷而不悟耶。

危人自安。

危人自安者,如与人同处,令人当其险,我居其安;与人同事,令彼失便,我得无恙也。李绪知永安军时,大盗方起,恐及祸,乃荐范铏代已。于是铏知永安,绪得离任。后盗破永安,铏举家被害。未几李绪改任杭州,路遇劫贼,亦举家被害。一还一报,岂不捷如影响乎?

减人自益。

减损乎人,自取饶益。所谓只愿己富,不顾他贫是也。究竟明来暗去,谁益谁损?陈祈有幼弟三人,虑其长而均分田产,乃先取田,私典于厚友毛烈。迨弟长,止以现在产均分。后以钱赎所质田,烈知其故,受钱毕竟不与劵。祈愤甚诉之东岳祠。祈与烈皆死。既而祈还述其对,审时烈惟持劵为证,王指其心曰:‘劵何足凭,止凭此心耳。’烈乃伏罪,付重狱。祈以兄克弟,亦减禄算。释回夫祈,欲减弟自益,而被烈劫。烈欲减祈自益,而受神诛,暗中销算,󰆷忽不爽,可惧哉。常州苏掖仕至监司,富而多吝。尝买一别墅,反复欲减价。售者情急无可奈何,其子在旁曰:‘大人可少增金,儿辈他日卖之亦得善价。’父愕然,自此少悟。噫,此子所言,可以醒世之减人自益者。

以恶易好。

物有美恶,人情爱憎因之。若以低丑之物,换人好物,是即穿窬之行也。宋苏轼珍藏一美玉,章持求观,因以燕石换去。轼初不觉,既而觉之,但发一笑。及持流死台州,不知美玉又归何人矣?大抵世间好物,原自流通,得之巧,失之必巧,私之何益?

以私废公。

徇一己之便,误天下之事,徇一己之爱憎,枉天下之是非;皆为以私废公。赵抃为御史时,与范镇论事有隙。及王安石为相,镇屡讦其短于上,安石恨之。一日上问镇于安石,对曰:‘问赵抃便知镇之为人。’上果问抃抃曰:‘忠臣也。’上曰:‘何以知之?’曰:‘昔仁宗违豫,镇请立皇嗣,疏十九上,候命百日,须发皆白,非忠臣而何?’上然之。既退,安石曰:‘公不与镇有隙乎?’曰:‘抃何敢以私隙而废公道。’安石大惭。王翱为吏部尚书时,次孙疄已荫监生。将秋试,以有司印卷白公。公曰:‘朝廷取士,至公无私,汝若以侥幸中选,则妨一寒士进步。且汝已有阶得仕,又何必尔。’裂卷焚之,此皆不以私废公者。以私废公,何得无罪?

窃人之能。

窃者,非其有而取之之谓。人有才能,我明用之,仍当归美于人,可遂窃为己有乎?高龄初年学道,晚遭病魔,祈佑于真君。真君判曰:‘龄败德已久,鬼讼日多。又尝窃《古铭记》以为己文,水官谴其窃能沽誉,特列为巧诈之首,其不免矣。’未几死。夫窃能不但窃人文字,如窃人之谋以为己所画,窃人之功以为己所成,窃师传之教诲以为己之识见。是皆欺心之事,获谴必矣。

蔽人之善。

凡人稍有所长,皆谓之善。盖之使不得彰,即蔽之也。许真君在世,尝修一观,欲记其事。偶得一片古碑,文已磨灭,因刬去旧迹,勒其新记。一日恍闻空中有声曰:‘所刬旧碑文虽磨灭,而当时文人,愬君夺名自显,盍早图之。’许于是寻访旧文,另为立石。是夜梦一人谢曰:‘蒙君再显吾名,君亦由此证道矣。’夫人一文字耳,死后尚欲彰之,况善有甚于文字者乎?万历间江阴县修县志,一廪生有才与其事,偶见二节妇有其名而无实迹可考,遂削之。城隍庙道士夜梦二妇人泣诉云:‘某等一生苦节,死载县志。某生不访氏行表章之,反并氏名氏削去。’神曰:‘此生合登黄甲,既轻节义,当削其禄籍,令蹭蹬诸生。’二妇泣拜而去。生闻之斤为妄语,明年果考劣夺廪,遂愤郁而死。

形人之丑。

人有丑事,或偶误,或不幸,当为之委曲掩护。今巧为形容,岂是厚道。聂从仪好作诗嘲笑人,后坐谤政窜,死登州。章齐一戏成一诗,人丑毕露,晚得恶疾,嚼舌而死。恶报多端,不能尽述。其最伤阴德者,尤是谈闺阃,致人终身受污,无可辩雪。此等受报,又岂止嚼舌而死乎?

讦人之私。

讦,攻发也。私者,阴暗之事。人之阴私,最怕人知。乘机攻发,使无所容,则心地阴险,实为鬼神所忌。姚舜牧曰:‘经目之事,犹恐未真。闻人暧昧,切不可出诸口。一句虚言,拆尽平生之福。’此语诚可深省也。昔刘邠刘恕同在馆中,邠一日问恕曰:‘闻君昨日冒雨往州西,何耶?’恕曰:‘丁君闲冷,故访之耳。’邠戏谓曰:‘丁方判刑部,得非有所干请耶?’恕遂怀忿,至不能解。异日邠方知果有干求,彼时误中其讳耳。可见一语之误,便已结怨,如此况有意攻讦者乎?

耗人货财。

耗,消耗也。破人之家,取其财宝,是一网打尽,耗人货财,是逐渐侵渔也。世间奸恶小人,蛊惑愚痴,于中取利。愚痴堕其术中,久而不觉,始虽逐渐消磨,终必一败涂地,为害可胜言乎?列其事状,如引人嫖赌,哄人烧炼,唆人斗讼,代人通关节之类。徐池,嘉靖时人,富而狡,尝欲图徐入房。因令人诱其子徐臣嫖赌,累债数多,遂卖此房。池买得之,后二子五孙俱染瘵疾。设醮祷于城隍庙,有乞儿迎问曰:‘公非徐池乎?昨夜我宿庙中,有人向神呼汝名,告汝耗其赀财,吞谋产业。神亦大怒。’池惊返,遂卒。二子五孙,相继而死。文奇蜀人,挟烧炼之术,诸贵悉为所欺。富啇李十五积货累万,惑奇之术,三年扫地,遂至自经。奇复在剑州僦一屋炼药,火发延烧,奇仓皇走避,迷入林中,为鸷兽逐出,深入溪谷,复为鸷兽逐出,竟死于烧药之所。举此二条,馀可推已。○冒起宗曰:‘子每见权贵之门,及暴富之室不肖子孙,淫荡恣靡;或身未死而产已暗鬻他家;或肉未寒而人已裂据其室。前人一铢一寸而积之,后人如泥如沙而弃之。而彼不肖者,又大半皆聪明人也。此何以故?盖因当日逞威挟智,逼勒牢笼,以成巨富。始而耗人,后为人耗。语云:“来得不明,去得正好。”盖此谓也。’此言又可为贪积货财者,下一针砭。

离人骨肉。

真西山曰:‘有亲族不和,父子兄弟夫妇参商者,当曲为调停,使之和好,实修真要路也。’陕西袁公值闯贼乱,父子失散,流寓江南。欲取妾生子,适有人卖一妇,与银三十两,妇至,背灯而哭。公诘之,妇曰:‘家中贫饿难忍,夫欲自尽,妾故卖身以活之。念平日夫妻情笃,一旦改事他人,故不禁伤痛耳。’公恻然不忍犯,次日送还其夫,除身价不取,仍赠白金令之治生,夫妇泣拜而受。一日,其夫至扬州。遇数人,牵一童卖,貌甚清。夫私计曰:‘吾欲觅一闺女报袁公,一时未得,盍先以此进之。’因问身价几何,曰:‘每岁一两,童十二岁。’遂出十二金沽之,渡江送至袁公家。袁公熟视之。则其子也。父子相抱大恸,已而大笑。此全人骨肉之报也。孙侍郎洪少游太学,一同舍生得家书云:‘昨梦至一宫府,见登科录,汝与孙洪皆有名,但洪名下有朱批。云:“某年月日,不合写离书,当除名。”’孙见之愕然曰:‘事果有之。向过某州,适见翁媪相诟求离,乞子代写离书,轻应之,实无他意,不谓受谴乃尔。’及就试,生果中而孙下第。后访其人,夫妇俱未偶。因述前事,置酒合之。孙果登第,屡典大郡,所至有离婚,未尝不婉转调护。夫洪以无心之失,且有鬼神所谴;彼有意挟私挑唆离间者,又当何如乎?

侵人所爱。

一器一物,彼既爱之孰肯与我?欲侵人者,当思我之所爱,人若侵夺,我将何如?则贪念息矣。孙泰,山阳人有姨将死,以二女托曰:‘姊损一目,汝取其妹。’姨死,泰嫁其妹,取其姊。尝买一铁镫台,归而磨洗之,乃银也,送还之。又尝用钱二百缗,置别墅。将迁入,闻老妪哭声,问之曰:‘旧居相恋已久,一旦为他人得,故悲耳。’泰即取劵焚之,不索其直。古人不肯夺人之好如此,彼夺人之好者,能安然常享耶?张该有宅宏丽,以乏用典张俊千缗,俊心爱之,乃厚赂牙人,换作卖契。后该益窘,诣俊找价,出契示之,该不能辨,仰天洒泪而已。末几俊子孙皆失音而死。夫侵人所爱,而以至爱之子孙偿之,何其愚耶?

助人为非。

为一恶事,受一恶报,理之常也。若助人为非,则己无恶迹,人负恶名,较自己为恶不更加一等乎?丹阳县令杨开,性暴横,果于决责,惟与杨询最厚。询明知其非,不敢忤意,但一切赞叹而已。一夕询梦神责之曰:‘成杨开之恶者,汝也。开罪当坐,汝亦难免。’未逾月,果中恶疾死。盖一语赞叹,即其助也,不待出力。

逞志作威。

凡人立身正直,自能服人。若动逞意气,故作威凌,此怨府也。人谁肯服?又何况造物忌盈,阴谴将至乎。南京史良佐为西城御史,而家住东城。每出入,怒里人不为起,乃执数軰,送东城御史究治。东城御史诘之,对曰:‘民等总被倪尚书误了。’曰:‘何误?’曰:‘尚书亦南京人,其掌兵部时,出入里中,众或走避,辄使人止之。曰:“与尔曹同乡里,我不能过里门下车,乃烦尔曹起耶?”民等愚意,史公犹倪公,遂不为起,不意逢彼怒也。’东城御史笑而释之。噫,闻此言者,应当愧死,无俟阴谴之至矣。

辱人求胜。

耻心人皆有之,谁肯甘心受辱者,乃于此中求胜,天道好还,辱人还自辱矣。昔林退斋尚书临终,子孙跪请曰:‘大人何以训儿辈?’公曰:‘无他言,只要吃亏。’噫,从古英雄,只为不能吃亏害多少事。林公此言,凡势要人诚宜大书屏右,常目在之。

败人苗稼。

苗稼在土,皆有穑神司之。合家勤苦春耕夏耘,始得有此苗稼,官司仰赖,性命攸关,可败之乎?败之者,或阻其水利以旱之,或溃其堤防以淹之,或纵其牲畜以践食之,不仁甚矣。泰州富安场孙某,每日五更纵牛食人青苗。万历辛亥年,为雷震死,人皆以为害农之报。夫牲畜践食,所败犹少。惟官吏豪民,壅泉放水,所败尤多,其受报必将不止于此矣。

破人婚姻。

破人未合前,破人已合后,皆破也。梓潼帝君《救劫章》曰:‘泸州李挺先,才高自以为第一。以好破人婚姻,遂降其籍。’谚云:‘一世破婚三世穷。’盖有意破婚,最是惨毒之行,宜受此报也。○又有自毁婚姻者。何元益为其子与赵明夫议亲已定,而赵女失明,家计寥落。元益毁其盟,与单子文为亲。次年父子俱丧,赵女适士人叶惟先。惟先登第三,典大郡。此事亦载之梓潼《救劫章》。○或问‘至亲密友,托我询访,亦可专意和合,误人终身否?’曰:‘若容貌之媸,宜为掩饰。惟其人不肖,及其家世不当联姻者,劝之斟酌可也。’

苟富而骄。

非义而致富,谓之苟富。如剥人肥己,侥幸获财,皆是也。大抵冒越之利,鬼神所忌,因福致祸,往往有之,况可以之骄人耶?梅溪有富翁最贪鄙,钱谷日积。陈栋塘曰:‘此人当有奇祸,既财积不散,又无一善状,欲无殃得乎?且往惟贪吝可鄙,近渐骄横,是速祸也。’未几为贼所杀。又《栋塘见闻纪训》曰:‘正德三年,州大旱。各乡失收,独吾村赖堰水获熟,官以灾槩免租。明年大水,各乡淹没,吾村独高阜得收,官又以灾槩免。且得买别乡器皿,价廉获利三倍。于是各家狼戾屑越,无日不扬扬乐也。余曰:“吾村当有奇祸。吾家与某某根基稍厚,或止于损耗。彼俞费芮李四姓,恐不免。未几村大疫,四家男。妇尽死。越一年吾三家果陆续罹回禒。然则苟富而骄,能免祸乎?

苟免无耻。

免者,或免刑罚,或免死亡也。《涅槃经》曰:‘无惭愧者,名为畜生。人当患难之时,摇尾乞怜,哀求苟免。既已苟免,便当悔悟,乃反扬扬得意,略无耻心,是尚得为人乎?’昔范纯仁尝与司马光论役法不合。后朝廷治司马党,韩维以执政,曰:‘与光不合。’得免。或劝纯仁借维为例,纯仁曰:‘吾昔与君实同朝论事不合则可,以为今日解脱地则不可。有愧心而生,孰若无愧心而死乎?’不苟如此,公真可法。

认恩推过。

恩非己出,而冒认之,过本在己,而推之于人,此悖戾小人所为,用心平等者,断不尔也。王曾为相,士夫有请差者,公察其可用,必先正色拒之,既而擢用,并不与言。尝曰:‘用贤,人主之事,若使之知,即是我徇私而市恩也。恩欲归已,怨使谁当?’此不认恩者。曹彬与王全斌伐蜀,斌杀降卒三千馀人。公谏不听,及归上怒,必欲鞫勘。公自诬伏,全斌获免。此不推过者。

嫁祸卖恶。

前云‘自罪引他’,又云‘认恩推过’,引与推其恶显然,太上犹且深恶之,况设计阴险,嫁祸卖恶乎?嫁祸者,如嫁女于人,人亦乐娶。卖恶者,如卖物于人,人亦愿买。此等机械甚深,受报必加惨矣。姚孜与王虎奉命同盘大云仓,孜受监吏贿,虚台欠折正数,虎不知也。及事将败,孜将原受金银托漆其外,以寄虎。虎不疑,留之。后上司鞫勘,孜诬虎同受賍。搜验得金银托,虎乃知为孜所卖,气结而死。孜复用计尽,将己罪坐之,得自脱。自是常遇虎,时时发狂若与人殴击,口鼻流血,既绝复苏,如是三年。知州钱延年,为请道录宋之才禳救。孜忽从卧榻趋出,跪真武案前,自陈始末。延年从旁录其语,俟醒示之,惭愤而死。

沽买虚誉。

誉者,名也。沽买,有用贿邀致,行术招引之意。陈希夷曰:‘名者,古今之美器,造物之所深忌。每见古来忠臣孝子,清流正士,身被荣名,必遭困抑,或子孙多不昌。所以然者,名亦福也,造物不肯以全福。𢌿人丰兹,啬彼必然之数。况无实沽誉者,其折挫更何如乎?’梓潼帝君有云:‘假行窃名,最撄神怒。夫博名于人,而干怒于神,岂为善计?乃今世之人,迷而不悟,甯为神嫉,不为俗非。如居官本不廉,要人称廉,本不公,要人称公;买嘱荐扬:刊刻碑颂;种种欺世之事,方且自谓得计,甯畏鬼瞰其旁耶?又如假名士、假文章、假道学、假节义,互相标榜,广通声气,一日败露,声名俱丧。往往名士得祸,其惨更甚于平流。则务虚名者,又不但折福已也,不可不戒。’

包贮险心。

贮,藏也。包藏于心,人不能窥也。世间一切坏事,皆由心造。险心常在,即不加之于人,已是满腔恶业矣。况既存诸心,未有不见之行事者乎?故佛经谓:‘修桥补路,不如先平心地。心地既平,一切皆平。’

挫人所长。

前云‘蔽人之善’,又云‘挫人所长’,挫较蔽更甚。蔽是隐而勿彰,挫则故示摧折也。夫人有所长,正当委曲造就,以尽其才,反行挫折,使之志销意丧乎?穆修以诗著名,真宗见其诗大加赏叹曰:‘有文如此,公卿何不荐来?’丁谓一言沮曰:‘此人行不逮文。’上由是不复问。谓挫人所长如此,所以死无葬地也。

护己所短。

此与‘知过不改’有别,盖知而不改,特不改耳,未必故为掩餙也,护则有多方掩饰之意。如人有病,亟须医治,讳疾忌医,必为一生之害矣。冒起宗曰:‘凡人护短,初念或畏人讥弹,或徐图改易。眼前虽弥缝得好,心上还打点不过。殆迁延不改,则认非为是,久假不归,始犹欺人终且自欺。是以病入膏盲,竟不可救,短其可自护乎?○护短不独自己一身,凡子弟家人,及吏胥门客,所作过恶,皆因我而起。不能防检,反养成之,亦是护已所短。

乘威迫胁。

迫是逼迫,胁是挟制,‘乘威迫胁’较之‘逞志作威’,又加一等。盖动逞威凌,取快一时:与乘借威权,恣行逼勒;为恶虽同,轻重自别。如为官者,因不服而逼之使服;财不与而偪之使与;以至兴一工役,刻期取完;催征钱粮,急于星火;皆威胁也。又如富贵之家,借势横行,女不从淫而逼之使从;产不愿售而逼之使售;以至逼索债负,倚强取盈;收敛租税,锱珠务尽;亦威胁也。人怨天怒,其不受报者,鲜矣。○梅侍郎衡湘公初为固安县令;邑中多宦为梗。一日有中宦馈公豚蹄,乞为追负。公烹蹄,召中宦飮,并召负债者至前诃之。负者诉以贫,公叱曰:‘贵人债敢以贫辞乎?今日必偿,少迟死杖下矣。’负者泣而去,中贵意似恻然。公复呼来蹙额曰:‘吾固知汝贫,然无可如何也?亟卖尔妻与子,持钱来。虽然吾为汝父母,何忍使汝骨肉骤离?姑宽一日,归与妻子诀别,此生不得相见矣。’负者闻言愈泣,中贵亦泣,辞不愿偿,为之毁劵。嗟嗟,世之乘威迫胁者,特未念其鬻妻卖子一段光景耳。诚念及此,尚忍乘威迫胁乎?

纵暴杀伤。

凡为将相,而横暴杀人,为人好杀,众生皆是也。天道好生,人命至重,彼无心致人于死者,𡨚报尚自不爽,况乃纵一日之暴乎?宋王韶经略熙河,杀人甚多。晚年皈依禅门,尝悔前事。一日问祖心禅师曰:‘昔未闻道,罪业良多。今闻道矣,罪业灭乎?’曰:‘今有贫人负债,及富贵而债主至,其偿乎?’韶曰:‘必偿。’师曰:‘然则闻道矣,奈债主不放何归?’即言动发狂,寻背疽,终日合眼。医命开视,韶曰:‘有无数斩头截脚人在前,安敢开。’遂死。语云:‘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将者念之哉。至物之于人,躯壳虽异,命无两般,但试自观。我今有病,肯遂死乎?不免求医问卜,以冀速安。大限若至,亦肯死乎?又不免祈天祷地,以求增算。我既畏死,彼甯不畏?我既贪生,彼甯不贪?物尚如此,人可知已。

无故剪裁。

机妇织女,昼夜勤劳,千󰆷万缕,方成寸疋,非甚不得已,何忍剪裁。至罗绮之类,尤宜珍惜。古人谓:‘一片之衣,千蚕之命。’今世于绫锦縀疋,视为泛常,独不念及于此乎?永乐十二年,上坐便殿,里衣袖敝垢,纳而复出,侍臣赞圣德,上曰:‘朕虽日易千衣,亦可但念当惜福耳。’夫以天子之贵,犹思惜福,何况士庶?自俗尚不古,士庶之家,竞习奢靡。至有以乳哺之年,便衣锦著帛者,其为暴殄尤甚。恒见闾巷中,履穿衣敝之子,半属当年纨袴之儿。折福招报,感应不爽,深可畏也。独不闻袁了凡内人之说乎?了凡初无子,后生俨。其母为作冬袄,将买絮,公曰:‘󰆷绵轻煖,家中自有,何必絮?’母曰:‘󰆷贵絮贱,吾欲以贵易贱,多制絮衣,赠族中寒无衣者。’公喜曰:‘诚如是,此子夀矣。’后俨登进士,不独夀而且贵。凡为父母者,为幼子惜福,当以此思之。

非礼烹宰。

养亲、祀先、敬賔,诸大礼所在,或不得已而烹宰。若徒供口腹,致害生灵,其罪大矣。苏东坡曰:‘予少不喜杀生,近始能断有馈。子蟹蛤者即放江中,虽无活理,庶几万一。便令不活,亦愈于烹煎,何忍以口腹故,使众生受无量怖苦。’胡庐山曰:‘世儒语不杀生则必为。’曰:‘佛教是亦未考于圣人之训也。’礼曰:‘天子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无故不杀,则有故而杀者无几矣。’《孟子》曰:‘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夫见杀闻杀不食则不出见闻而食者亦无几矣。孰谓圣人之教,全不戒杀乎?今人杀心未断,恶业日增,或一飡而毙数命,或一羹而伤百生,或生蟹投糟,或养鱼造脍,或取嫩胎,或食脆肉,百计烹熬,难可名状。姑无论杀业满前,昭报不爽。试一深思冥念,安忍残毒至此也。至于六畜之中,惟牛最苦。私宰耕牛,律有明禁,尤宜永戒。元帝垂训曰:‘夫牛者,上天元武之精,下土太牢之气。非郊祀不敢用,非天神不敢歆。其形上应天星,其力下兴地利,有功于世,无害于民。杀之者国有刑法,食之者幽有祸愆。牢字从牛,狱字从犬,不食牛犬,牢狱可免。太乙牢山,俱有真形,食之三日,魔神摄精,戒之三日,名上玉清。牛食百草,与人何害?人食百物,牛犬可戒。居官者循是说,而多方禁约,功德甯可思议乎?

散弃五谷。

散,抛散也。弃,浪置也。五谷为天之所生,所以养人,何可散弃。散弃者,或在田抛撒而不收,或在仓使之朽烂,或置之践踏之下,或委之水火之中,以致天降㐫荒,水旱洊至,饥馑之报皆自取也。昔刘元真于终南道中逢一贵人,呵从甚盛。元真问何往,答曰:‘某山神也。上帝以麦大熟,人不知爱,使降霪雨,收其半耳。’既而果然。则五谷其可轻弃乎?天府吏魁沈判司,屡世敬奉元帝。一夕梦帝谓曰:‘家人抛弃五谷,罪归家长,汝奈何听家人狼戾,全不觉察。数日大厄至矣。’梦觉入厨下,视之果然。沈判令家人尽出泛湖,约以湖上相候。家人出,乃净淘沟中弃饭,加椒菜为炊以待。家人日晚候沈不至,怒归馁甚,争取食之。逾数日,方道其故。家人由是相戒,沈竟无恙。

劳扰众生。

我身欲安,孰不欲安?我身欲乐,孰不欲乐?若以安乐自处,而以劳扰待人,真不仁也。宋熙甯间,新法方行,民苦烦扰。邵伯温初入仕,请教于程明道先生。先生曰:‘凡奉行官司文书,于其急处能宽一分,民受一分之赐。’此诚仁人之言哉。明成化间,朝廷好宝玩。中官言宣德朝曾遣王三保下西洋,获宝无算。上因命兵部查西洋水程。时刘大夏为部郎中,先匿其册。尚书项忠使都吏遍检不得,公语项曰:‘三保下西洋时,劳扰军民死者万计,纵得珍宝何益?旧案虽在,亦当毁之,何足追究有无耶?’项降位揖谢指其位曰:‘公阴德不细,此位不久属公矣。’后果为兵部尚书。○刘梦震曰:‘玩“众生”二字,所该甚广,非单指百姓也。百姓其一耳。’

破人之家,取其财宝。

事出无心,偶至破之,恶已不小,况为之宝而破之乎?浙江米信夫,为人狡柔。里有大家,兄弟争财,因唆弟讼兄,结合官吏,破其家而有之,兄弟俱抑郁死,信夫由是富二十馀年。至元戊寅遭反谋牵连,结讼到县见吏,俨如其弟,抑令招承,忿而讼吏于府。见府吏俨如其兄,复抑令招承。家产既罄与妻女子息八人俱死于狱。○亦有人取我财宝,而我不忍破其家者。海门崔𨱑,以税金五百两付镕工,工欺其无证而负焉。𨱑变产以偿。后王端毅公为守廉,得其状,命讼工对曰:‘𨱑家已破,若讼之是又破一家也。’镕工闻而感愧,遂举前金还之。𨱑子润,孙崑,曾孙桐,相继登第。

决水放火,以害民居。

长春真人曰:‘修桥补路,拯溺救焚,皆大方便事。凡人遭遇水火,正当竭力救护。若决水放火,以害民居,甯为上帝所容乎?’宋杨丙所居近河,岁积刍茭。幸河决,卖以取利,因屡诱奸民穴堤。郡官赵昌言知其事,一日值秋潦堤,吏告急。昌言命吏竟取丙家刍茭,以充堤用。将丙送狱根勘伏罪。此决水害民之报。李辕最孝母。一夕有客来投宿,辕适临溪烹鸡。既具饭,不以供客,客怒不食。辕曰:‘母病思肉,故烹一鸡,不及君也。’客愈怒而出。是夜屋后火起,将及庐,忽天雨反风火灭。邻人奔视,见客卧火中,火炬犹在手,人已死矣。此放火害民之报。若乃护堤防水,亢旱防火,此有司之职。苟为有司者,因循怠忽,致民居有漂没涂炭之灾,较之决水放火者,亦岂有异。

紊乱规模,以败人功。

此与‘毁人成功’有别。一则功已成而毁之,一则功未成而败之;一则倾危排谤明示其毁,一则肆志纷更阴败其功也。规模如一切律令政教之类。凡人作事,不知如何筹画,然后定为规模。此虽一人之功,而天下之安危得失,或皆赖之。若乱其规模,致功业立败,罪莫大矣。昔寰朔之役,杨业奉命进讨。时𧶂正攻寰州,业与监军王侁计曰:‘我师一至,𧶂必悉众以迎。公等伏兵石碣谷口,吾引贼至此。纵兵击之,必获大胜。’既战侁乃以贼为巳遁,欲争其功,引兵而去。业至不见一兵,遂受擒。非侁沮之功巳成矣,王侁当为业兵脔食,斯须而尽。

损人器物,以穷人用。

器物如耕之犁,锄匠之斧,凿武之刀,仗文之纸笔之类。即器物极小,而用所必需,皆不可缺。今损其器物,令之临用无措,心术坏矣,甯无罪报?朱少傅《国桢》曰:‘浙有二生,俱《春秋》有名。秋试前一夕,一生密取彼生誊真,笔嚼去其颖。及入场抽用,已尽秃矣,恸哭欲弃卷出。假寐间觉有促之写者,起视笔依然完好,写毕仍秃笔也。交卷至二门,遇彼生,迎问曰:‘佳卷得意否?’谢曰:‘但得完卷耳。’其人面发赤。明日,嚼颖生贴出不得终场,秃颖生竟魁选。可见损人器物,徒自损耳,何损于彼?

见他荣贵,愿他流贬。

凡民有四,而荣贵者独出其上,得到此地,皆非偶然。或由夙世培植福基,或由祖宗积德所致。见之者正当追慕其前修,岂可妄生恶愿。且愿之流贬,能即流贬乎?徒自造意业耳。宋卢多逊贬朱厓,李符谓赵普曰:‘朱厓虽在海外,而水土不甚恶。春州虽在内地,而至者无生还。曷若改窜春州。’普不答。未几符亦坐事,窜宜州。上怒未已,或以符语奏上,即日将符改窜春州,到未浃旬而卒。愿他流贬者,鉴此或曰:‘此是口出恶言,不止心生恶愿矣。’曰:‘人有恶心,必有恶言。触事即发,总由心起。彼心生恶愿者,但未适逢其会耳。设使适逢其会,能不肆其毒害如李符乎?故太上于此,直从源头起处勘之。如愿人有失,愿他破散,愿他身死,起心私之便生咒恨等语,皆是此义。’

见他富有,愿他破散。

人之富有,乃其福命。或由前生布施作福而来,此可敬不可妒也。抑或苦心劳力经营起家,饥不敢食,寒不敢衣,及其既富,常受众怨,此可悯不可妒也。纵使富而不贤,会有败时,在我何可起心愿其破散。虹县周义夫富而恣横,同郡孙识之常从容劝戒,义夫辄怒骂。识之恨之曰:‘吾且伺其败也。’后义夫以事系狱,适识之登第,为本路漕官,竟处死,籍其家。未一载,识之家遇寇,一旦破败,无异义夫。夫识之且伺其败,一语所谓愿他破散也。后事权在手,竟如其愿,而行甚矣。恶愿之不可发也,如此夫。

见他美色,起心私之。

诸恶业中,惟色易犯。败德取祸,亦莫过此。尝即百恶淫为首一语思之。世间恶业无穷,何至以淫为最?盖淫念一生,诸念皆生。邪缘未凑,生幻妄心;勾引无计,生机械心;少有阻碍,生嗔恨心;欲情颠倒,生贪着心;羡人之有,生妒毒心;夺人之爱,生害杀心。廉耻丧尽,伦理俱亏。种种恶业,从此而起;种种善愿,从此而消。故曰:‘百恶淫为首。’夫一动淫心,未必实有其事,已积恶。造罪如此,况显蹈明行,罔知顾忌者耶?《阴律》云:‘奸人妻者,得绝嗣报;奸人室女者,得子孙淫佚报。’世有忠厚善人,而身后不昌;才士文人,而终年潦倒者;其病皆由于此。今欲断除此病,当自起念时截断病根。太上不言‘私他美色’,而言‘见美起心’,意可知已。昔陆仲锡生有异才,年十七随师邱某居京。对门一女甚美,仲锡与其师屡窥心动。师曰:‘都城隍最灵,汝试往祷,或当有合。’遂祷之。是夜,梦与师俱为城隍所追,大加诃责。命查其禄位,吏检簿陆某下注甲戌状元,邱某下无所有。曰:“陆某奏闻上帝,削其禄籍。邱某抽肠。”梦甫醒,而馆僮敲戸,报邱先生绞肠pb:CK-KZ_JY082_01p044a>痧死矣。后仲锡终身贫贱如神言。夫人淫心一动,神鬼森罗。巳无不察,即不凟告神灵,能不为神灵谴责乎?善乎,谢上蔡之言曰:‘天道祸淫,不加悔罪之人。人能悔罪,则邪念日消,自能当境操持矣。’试举一二能持者言之:曹鼐初为泰和典史,因捕盗获一美女于驿亭。意欲就公,公奋然曰:‘处子可犯乎?’取片纸,书‘曹鼐不可’四字焚之,终夜不辍。天明召其家领回。后殿试对策,忽风飘一纸坠砚前,有‘曹鼐不可’四字。于是文思沛然,状元及第。王华,馀姚人。馆于富家,夜深有一妾出奔,公不纳。妾出一帖示之,盖主人亲笔,云:‘欲求人间子。’公批其后曰:‘恐惊天上神。’次日即辞馆去。明年富家设醮拜章,道士久不起。主人讶之,道士曰:‘适至天门,见放来春状元榜。’问记名否,答曰:‘未见名,只见马前彩旗上书:“欲求人间子,恐惊天上神”二句。’次年状元及第,果王华也。罗伦赴会试,舟次姑苏。夜梦范文正公来访,曰:‘来年状元属子矣。’罗谦不敢当,公曰:‘某年某楼之事,诚动太清,以此报子耳。’罗因忆昔年曾拒奔女于此楼,梦当不妄。及廷试果然。若此皆报及其身者。镇江靳翁年五十无子,训蒙金坛。其妻鬻钗梳,买邻女为妾。翁归因置酒于房,谓翁曰:‘吾老不能育,此女颇良,或可延嗣。’翁俯首面赤,妻出反扄其戸,翁逾窗出曰:‘汝意固厚,但此女㓜时,吾尝提抱之,今不可以辱。’遂谒邻人,还其女。次年夫人生文僖公,十七岁发解位,至宰辅。馀干陈医师,尝医活一贫士,士感之。一日薄暮,假宿其家。值士出馆,母命妇伴陈宿报德。陈拒之,妇曰:‘姑意也。’陈曰:‘不可。’妇强之,陈连曰:‘不可,不可。’后几不能自持,遂取笔连书曰:‘不可二字甚难。’天明乃去。后陈有子为士,应乡试考。官弃其文,忽闻呼曰:‘不可。’复阅其卷,又欲去之,又闻呼曰:‘不可,不可。’因细详其卷,决意弃去。忽闻大声连呼曰:‘不可二字最难。’考官不得已录之。扬州高尚书父贩货京口,客寓中时闻息香扑鼻。一日忽见壁隙中伸进一枝,公从隙窥之,见一少女独坐。次日公访之,主人即其女也。问何不字人,答曰:‘择婿难耳。’数日公访得一婿,白主人曰:‘吾见高邻某郎甚佳欲为令爱作伐何如?’曰:‘吾意亦属之,但其家甚贫,恐毕姻后不堪作家计耳。’公曰:‘不妨,吾当借赀与之。’是日即为说合,赠数十金。公归梦神语曰:‘汝本无子,今赐汝一子,读书可命名铨。’逾年果生一子,后登进士,仕至尚书。若此皆报及其子孙者,大抵人之一心,平日能持,则当境自定;从来有平日摇摇,当境能不染者也。今人于色界中,未见则先思见,既见则欲贪见,枝牵蔓引,必欲陷入火坑而后快。彼云:‘人祸不及我。’谓天刑难逃矣。○蒋善曰:‘见色起心,固属不可。至于言之听之,尤宜谨戒。’盖邪䙝之语,最能炫惑人心。言者不知其非,听者方以为快。其实是自生烦恼,徒多罪障也。刘梦震曰:‘凡人谈及淫荡之事,人皆乐听。若能援引果报,晓劝愚蒙,亦何尝不造福利。独不闻如皋冒起宗之事乎?’起宗为诸生时,读书暇辄庄诵感应篇。戊午入闱,病甚,昏愦中竟不知何处下笔。及登乡,荐赴督学亲供,见墨卷字端楷如常,疑有神助。巳未下第归,发愿增注此经。因念好色损德尤甚,于‘见他色美’二句下,备列报应,以诫世人。时塾师罗宪岳助写,后宪岳归南昌。戊辰正月,梦道妆三人,一老翁中立,二少年左右侍。老翁手持一册,左顾曰:‘尔诵来。’罗窃听愕然曰:‘此冒公《感应篇》‘见他美色’下注语也。’诵毕老翁曰:‘刻中。’复右顾曰:‘尔咏诗即咏曰:“贪将折桂广寒宫,那信三千色是空。看破世间迷眼相,榜花一到满城红。”’罗醒即作书并诗,寄其子。及榜发,公果登第。八月公归,其子呈罗书,惟诗中‘榜花’二字不可解。后偶阅一书有云:‘唐时礼部放榜,姓氏稀僻者号榜花。’乃知冒姓实应之。后官至宪副。观此则色之一关,可不慎哉。我愿世人甯甘朴拙,莫羡多情。纵有邪缘,且思阴报。若谓腐言不堪入耳,岂往事尽属虚诬。自病自疗,惟在发其源而治之可也。

负他货财,愿他身死。

负者,乏时借用,久而不还也。《中诫经》曰:‘欠他债负,目下未还,常思忧负,勤思还之。若以不还之故,至愿其死现,生便是豺狼,来世甯逃犬马,亦愚甚矣。’永嘉徐辉,尝借丹阳一大商千馀贯,未及偿而商死。商家不知,亦不复索。后辉生一子甚聪俊,辉切爱之。八岁大病,召医市药,货财耗尽,而病不减。一日忽语所亲老尼曰:‘我欲归去。’尼曰:‘此汝家也,汝复何归?’曰:‘我丹阳人也。徐公贷我钱千馀贯,幸我死不偿,今来取之耳。’言讫遂绝。夫辉无愿商身死之心,不过因其死而私幸耳,且还报不爽如此,彼愿其死者又当何如乎?

千求不遂,便生咒恨。

干求如求陞荐,求财物,求宽宥之类。不知愧耻,惟务干求,已非美德。若不遂而咒恨,尤小人也。抑思我知求人,本非正理,安能必其遂意?此不遂之根,原自我带来,何关于彼?故咒他实自咒耳。陕西夏县张甡,性好夤缘。少不遂其请,则百端嗔怒、诅咒、诽谤、无所不至。后七窍流血而死。咒恨之报应当如是。

见他失便,便说他过。

失便,即失意之事也。人生百年,岂能事事如意。有失便处,或是数之已定,或是变之偶值。若见人遭此,即摘他平日短长,谓宜有此失意事,是为幸灾乐祸,能无报乎?李熊以文行著名,有疾不起。妹婿何时扬言曰:‘此郎素负能干,今日如何?’闻者莫不薄其为人,逾年时亦死。岂非口舌轻薄之报乎?至于后学之士,往往以成败轻议古人,尤为可笑。班固作《汉书》谓:‘司马迁博物洽闻,而不能以智自全。’乃固以党窦氏,竟拷死狱底,视迁之宫刑更重。范瞱作《后汉书》论班固身陷大戮,智及而不能守。乃晔以谋逆故竟殒。厥宗视固之得祸更惨。人之智如目睫然,能见人,不能自见,大率类此,不可不戒。

见他体相,不具而笑之。

人生四体残缺,相貌不备,谓之天刑。见之者正当生悲悯心,何可讪笑?讪笑之根,起于轻侮,种隙深矣。孙文懿公貌陋,赴试京师,县令李昭言戏之曰:‘似君人物,有几人耶?’是年闻懿以第三人登第,未几判审官,昭言方以选人赴调。一见大惭,遂解绶归。古人形奇貌劣者,多至大贵。徒以外貌取人,岂不尽失乎?

见他才能可称而抑之。

前曰‘贬正排贤’,又曰‘蔽人之善’,又曰‘挫人所长’。贬与排无论,已蔽则犹有幽锢之意,挫则尚有摧折之惨,此则又进一层曰‘见他才能可称而抑之’。盖可称而不称,即是抑也。较前二条罪似少轻,而推勘愈细,太上之怜才何其至乎?大抵天生才能,不能自显于世,必有为之先者,称道而表扬之。今可称不称,不抑而抑,是逆天矣。逆天不祥,岂得无罪?昔厐士元性好奖,借或过其才。人问之,厐曰:‘方今世教衰微,善人常少。不美其谈,即声名不足企慕,而为善者益少矣。今拔十得五,犹得其半。以之兴善长俗,不亦可乎?’世之为考官持世教者念此。

埋蛊厌人。

厌,制也。‘埋蛊厌人’是刻木埋之于地,画符咒以魇制人也。按《元都律》考之,人生为巫觋,皆是先世获罪之人。今又为人行魇制之术,是愈增其罪矣。然有起心而使之为者,其罪更甚于巫。昔吕用之伏诛,军人发其中堂,得一石函,内有一铜人,身被桎梏,背书高骈姓字。是以高骈每为用之所制。噫,高骈既为用之所制,用之奚为又及于戮。当如埋蛊魇人未能害人,适足以自速其祸也。

用药杀树。

一草一木,皆具造物生意。故高柴方长不折,孔子称之。佛家亦谓:‘树木年久者,多为神鬼所栖,不可轻伐,伐之往往得祸。’夫伐且不可,况用药杀之乎?用药杀之者,或他人之树,已不得伐,而暗用药以杀之也。近有一人家,因邻宅大树一株遮碍风水,乃暗用皮硝皂角水灌之。树死,两家俱败。则用药杀树,果何利乎?

恚怒师傅。

前云‘慢其先生’,此复云‘恚怒师傅’,盖‘恚怒’之罪更甚于‘慢’也。古人事师之道无犯无隐,凡有所教,皆当虚心和气以受之,何可‘恚怒’?‘恚怒’者,必是薄德无福之人也。抑尊师重傅,太上之训人为子弟者固然,然为师傅者亦当自尽师傅之职。乃世有浮薄之士,受人子弟重托,而终朝燕惰虚糜馆谷;或改真作伪,欺蒙父兄;甚者引诱顽徒,作诸不肖;误人子弟如此,则其获罪于太上更不待言矣。昔邓至为塾师,教人以诚,熙甯九年,神宗御集英殿第进士。至长子绾为翰林学士,侍立上前。及唱名至其弟绩,绾下殿谢。又唱至其二孙,绾又下殿谢。上顾而笑,王恭公从旁赞曰:‘此其父邓至尽诚教人所致也。’呜呼,为人师者可以法矣。

抵触父兄。

父母生我,劬劳辛苦。长养教诲,冀其成立。以是恩德,昊天难报,可抵触乎?兄弟分形,如手如足。一切痛痒,无不关心。苟或相伤,是伤父母,可抵触乎?即或父有偏私,兄有侵凌,只宜委曲解喩,反身自修,万一父兄执迷不返,亦须和气平心,久自调洽。若少有忿气,至于抵触,根本既亏,鬼神必厌绝之矣。昔张义每旦必告天,消平生罪过。一日被摄至阴司,阴君示以黑簿。簿中罪目一一皆已勾破,惟馀一事不勾。细视之,乃义幼时于刈禾处张目,反顾其父,又微骂数语,以此不赦。盖天律不孝之罪不通懴悔故也。义大惧,即日削发为僧,入山修道。临潼殷贵兄殷富。贵素欺兄,嘉靖初死,死三日复生。匍匐向富叩头曰:‘弟今后再不敢欺兄矣。’富讶问故,贵曰:‘贵始病革,被卒拽赴城隍庙,跪堦下。殿上厉声曰:“汝何得欺兄?罪杖。”百鬼拽贵下,将行杖,贵惶惧大呼曰:“贵愚蒙,自今改过。”即闻殿上曰:“汝果能改,姑免杖放还。”见郑优一家皆被拷掠,痛声不忍闻。因一跌而寤。’随问郑优家,皆疫死矣。此可为抵触者。戒按抵触二字,凡语言词气之间,微有不顺即谓之抵触。但比之‘暗侮’则加甚耳。

强取强求。

分所不当得,而必欲得之,故谓之强;以人供我曰取;以我于人曰求。四川张御史语所亲林继曾曰:‘子昔按云南时,夜独坐。有朱衣人现前曰:“某为公守藏神,待公久矣。”子曰:“金何在。”神指座下,视之果有白金千两。因语神曰:“御史岂得携此?”神曰:“愿得乡贯帖送至公家。”子书焚之,神遂隐。比复命,同年某托荐一官,强纳二百金。归而夜祷前事,神复至,仅存八百金,问其故曰:“某同年金是也。”悚然愧谢。’强取者鉴此。临安沈一性最贪,开酒库于钱塘门外。一日将二鼓,有贵公子五人来飮,沈意其为五道神也,叩求曰:‘得遇尊神,一生遭际,愿求小富贵。’客笑曰:‘不难。’令一卒负一囊授沈,沈拜受,摸其中皆酒器也。急携入城,又虑有声,为人诘问,悉隔囊捶匾。归家喜谓妻曰:‘我得横财矣。’妻开视惊曰:‘此似吾家物。’因启箧验之,皆乌有矣。沈大惭。强求者鉴此。大抵世间一切得失皆有定数,数不当得,即以父之财子亦不得而有之,况可强之他人耶?嘉兴一贾人积银数百两,贮磁瓮。以金钗二股置上,埋地中。出商于外,不料其子窥见,窃发之,视瓮中惟清水一泓耳。以手探之无物,封盖如故。父归发瓮,问妻曰:‘吾藏金,谁曾发耶?吾所置金钗在上,今在下,何也?’后子言其事,因共叹息。

好侵好夺。

以诡计暗取曰侵,以势力明取曰夺。又侵则所取少,夺则取之尽也。此皆损人利己之事,何可孳孳好之。既好侵夺,则所侵所夺者,自难消受,暗里塡还,将必并其本有者,皆失之矣。毕昶以苛刻立业,凡田产与之相邻者,百计欲侵之。及其有急而卖,则阳拒之曰:‘我不欲也。’既复使人阴钩之,及至则又曰:‘我实不欲也。’其人无奈,只得减价以就,及成契则又曰:‘我银不便期,以某日来取。’及取时或以色银,或以米谷凑而与之,原数并不得全。平生所为类如此,后㫤长子以人命系狱,破产而死。次子流落乞丐,死于他方,嗣竟绝。此好侵之报也。林达为人奸柔。里有坟地一区,风水甚吉。达思图之,乃伪立文劵,称其父未故时卖与,某不能辨,嗟恨而已。达遂迁其父葬之。是夕即梦父语曰:‘福地在心不在坟茔,安有夺人之地而子孙得享福利者乎?今绝祀矣。’未几达死,其子亦死。此好夺之报也。○按侵夺不止田地,凡一切货物皆是。

掳掠致富。

虏掠如乘客人被溺,捞取货物;皆因人家失火,剽窃赀财;或因贼寇经过,乘衅劫掠;又其甚者如为官吞剥百姓,盗用公帑;为吏科敛民财,偷取库藏;皆虏掠也。以此至富,焉得受享?

巧诈求迁。

迁,升转也。士君子既登仕版,便当忠直存心。今求迁而济以巧诈,则其心术不端甚矣。况人生功名利钝,落地已定。即营营终身,何加毫末,徒为鬼神诃责耳。西谿龙霓在京邸,同年某行人过之,告以将避湖广,杨暂注门籍。霓曰:‘湖广非远差,况尊翁在堂,便道归省,岂不善?反欲避耶?’行人曰:‘不然,吏部将选科道,若承此差,恐不得与选。吾姑避之,则扬子山当行。’霓止之不听,遂称病,注门籍。才一二日,吏部即开选,行人势不可即出,杨竟应选,得吏科给事中,行人仍得前差,徒自恨而已。噫,一以巧诈求之,一以不巧诈得之,世间凡事似此者极多,岂独官职。

赏罚不平。

前云‘赏及非义,刑及无辜’,是赏罚俱不当也。此云‘不平’者,谓均之一赏,而多寡任意;均之一罚,而轻重徇私;为不平也。赏罚既不平,人心必不服,积怨招祸,率由乎此。故太上又以此为戒。

逸乐过节。

《国语》谓:‘民劳则思善,逸则思淫。’是不欲人逸也。《孟子》谓:‘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不欲人乐也。况逸乐可过节乎?过节亦非必骄奢淫佚,凡志气昏惰,贪恋安享,以至服食日用不遵常度,皆谓之过节。逸乐过节,不促算则招殃,必然之理也。范文正公尝言:‘吾每夜就寝,计一日飮食奉养之费,及所为之事,若相称则鼾睡熟寐。苟或不然,则终夜不能安枕。’人能存心敬畏如此,又岂有逸乐时耶?南兰黄含仲曰:‘人无夀,天禄尽,则死。’是以一生财禄皆有定数,服用之际,岂宜过享。譬如人有钱一千,一日用尽,则明日无有一文。若日用一百,则可至十日。日用五十,又可至二十日。凡人惜福当作是观。

苛虐其下。

居官而酷责吏民,处家而过挞婢仆,皆苛虐也。○居官法戒前已略见矣,请得专言处家之义。洪州司马王简易得腹疾,中有块,随气上下,既绝复苏。谓其妻曰:‘吾旧使小奴,偶因约束太严,遂至毙。适至阴司,被小奴持诉不可解,今腹中物正彼作祟,吾不久矣。’妻曰:‘小奴安敢如此?’曰:‘阳间有贵贱,阴间则一般也。’未几果卒。呜呼,孰谓奴仆下贱,遂可任吾苛虐乎?即主仆之分,宜有贵贱。念彼父母深怜痛惜,岂不相同。一旦势不得已,没身归我,割肉剜心,已自难忍。我复从而苛虐之,岂有人心者所为。试一返观我之儿女,供人打骂,我能忍乎?筋疲力尽,我能忍乎?一旦有疾,幽置别室,我能忍乎?我不能忍,便知他人父母亦复如是。是以苛虐之事,仁者不为也。昔杨诚斋夫人年七十馀,每冬月黎明,躬诣厨下作粥一釜,遍给奴婢,方令服役。其子东山请曰:‘天寒,何自苦如此?’夫人曰:‘奴婢亦人子。清晨寒冷,须使腹中有火气,乃堪役使耳。’古人爱恤下人如此,真可为法。戸部尚书马森,父年四十,止生一子。甫五岁,夫妻宝之。婢偶抱出门,失手跌伤左额死。封翁见之,呼婢奔避,自抱死儿入。太夫人惊恸几绝,撞倒封翁者数。四索婢挞之,无有。婢归母家,日夜祝天,愿公早生贵子。次年遂生森,左额宛然赤痕也。夫奴仆犯罪之大者,孰如死其子。此事尚可恕,又何事不可宽乎?袁氏世范曰:‘奴仆下人,天资多暗作事,多乖,又性好忘,嘱之以事全不记忆。又性多执,不是自以为是。又性多戾,轻于抵对,不识尊卑。所以主人使令动辄触怒,其言愈辩,于是棰楚加之,或失手至于不测者,有矣。凡为家长,于使令之际有不如意,当云:‘天资愚蠢,’宜宽处之。多教诲,省嗔怒,主人胸中亦觉安乐。即或犯事,当惩治,亦不可亲自鞭打。惟徐徐责问,令他人执而行之。既已惩治,呼唤使令,颜色便当如常,庶无他事。至于妇人,秉性褊愎,不识道理。其责备下人,尤非丈夫比。须是平日常以待奴仆之理喩之,不可纵之扑打。家中子弟,亦不许擅打奴仆。有事当令告之家长。婢仆既欲其出力办事,不可不察其饥寒,宿卧去处,亦当留意。冬时风寒,夏日蚊暑,亦须为之检点。庶几仁人之用心也。’噫此论为家长者,皆当手书一通,置之座右也。

恐吓于他。

恐吓有二,一是遇人急难,不行安慰,故倡其势,动其忧恐;一是图利修怨,虚张声势,使之怕我,冀遂所欲皆是。‘恐吓’与‘乘威迫胁’者不同,夫人有怖畏,尚为曲为宽解,乃反以危言恐吓,或致非命,则孽自我作,能无报乎?李舜卿以佃戸张三欠租,必欲令还,致自经死。孙季明以女使与小奴,作过必欲根究,致投水死。虽其自杀,实我杀之,为其恐吓使然也。《太上业报因缘经》载此二事,以为尤戒。

怨天尤人。

阎浮世界,素号缺䧟,人安得每事称心。其不称心者,必因积累薄而受享亦薄也。于天何与,于人何尤?荆门杨大同素侈,纵赀产费尽,贫苦无聊。每怨天不公,恨亲不顾。一日遇一少年云:‘有一好处,但随我去,不患不富贵。’遂随至一所,少年忽不见,欲出无路。忽闻数人大叫捉贼,殴击到官。乃是半夜入一巨室,不能分理,遂死。然则天可怨,人可尤乎?

诃风骂雨。

疾风暴雨,皆有神主之。《礼》曰:‘若有疾风迅雷甚雨,虽夜必兴衣服冠而坐。’盖畏天之怒也。今无知之民,雨多则怨涝,晴多则怨旱,风烈则怨暴。不思阴阳愆数,俱各方造孽所致,乃敢呵骂之,能无愈增罪逆乎?

斗合争讼。

见人争讼,善言劝解,使两得安乐,功德不小。岂可三言两舌,面是背非,斗合成乎?崔炜于开元寺见一乞食老妪,足蹶覆人酒瓮,被店主殴击。炜趋解曰:‘酒直几钱?’曰:‘直一贯。’炜脱衣代偿,老妪不谢而去。异日遇诸途,乃日:‘蒙君解难,吾不敢忘。吾善治赘疣,今有越井冈艾,少许相赠。若遇赘疣,一灼即愈。’其后遇一僧,赘垂于耳,依法愈之,由是知名。延之者众遂,富。或曰:‘老妪即鲍姑也。’由此观之,见人争讼,不当解释耶?永福县薛敷工刀笔,每代人写词状,翻乱是非,由是积有中人产。一日请道士郑法林设醮法,林伏坛下,良久起言,表尾批云:‘家付火司,人付水司。不知何故?’迨旬月,室中无故失火,家财烧尽。敷挟巧笔欲过江,湖口中流桅折,击身坠江而死。则斗合争讼,获罪不小,安可不戒。至于讼息止争,尤是当官第一事。有民社之任者,更宜留心也。郑瑄曰:‘今人词讼到官,多是生事造谎。一人诉词,必牵引多人,以为未辨是非,且得追呼一扰,耗其钱财耳?则反坐之律,可不严乎?严反坐之法,则虚妄者知儆,而讼自稀矣。然又有法焉,讼期宜少宜缓。盖人有一时忿激,便欲投词。需日稍久,怒解事定,必有和劝而不复来者。’此亦息讼之一义也。

妄逐朋党。

胡嘉栋曰:‘君子原无党,小人欲逐君子,以快其私,必借口朋党,一网打尽。然得志未几,而天灾人害未有不并至者。如曹节王甫,已事可鉴也。’按此,则逐为屏逐之逐。○刘梦震曰:‘逐,随逐也。朋者,五伦之一。党欲何为?不过借众以凌寡,济恶以欺善,利尽则疏,势尽则散。一或妄逐,未有不坠坑落阱者。上而士大夫,下而后生小子,皆当痛戒也。’此句紧接‘斗合争讼’句,明是小人,分门别戸,互相攻排,曩作屏逐之逐者,非也。愚谓长公说为是。

用妻妾语。

妻妾为人内助,苟有善言,正当从之。但妇人贤明者少,愚暗者多,且其性多褊愎,不耐事情,又巧餙短长语似中窍。故为丈夫者,易于迷惑。或畏其悍戾,惟命是从;或惜其娇痴,有言必听。近则一家离心;远则终身受累;败亡之祸率由此已。洪武中,下诏褒郑濂累世同居。征至京师,问其治家之道,对曰:‘惟不听妇人言。’帝深嘉之。则妻妾之语,其可用乎?王经事继母不孝,奉养殊缺。经有二子,相继暴卒,经亦丧明。始悔前非,每自言曰:‘此皆水邱妇教我。’至此后经卒,水邱妇病癞亦卒。青田居民倪九惑于妇言,谓其生母原为婢妾,不认其母。终岁置母庖爨下,略如老婢,而身与妻子安享自如。时新谷方熟,令母烹鸡治饭。饭未熟,忽暴风疾雨,有大石自山巓裂,坠正压倪九寝室。石复破壁而去,一夫一妇一儿皆毙焉。陈中洲快其事,作《诛逆岩记》。夫用妻妾语而背父母,此固其罪之大者。至于离间兄弟、侵欺乡党、偏私儿女、凌虐婢仆,种种恶语又当随事省察,若夫听信妾语,薄弃正妻,尤人情所易惑,而不可不慎者。太上因妻而及妾,有以夫。

违父母训。

父母生育,功侔造化。既生矣,湔濯以时乳哺,无缺。推干就湿,虑病防危,悉心护持,然后成人。既成人矣,又须男教以学,女教以工,渐渐长成。婚嫁时至,择婚办嫁,耗损精神。事尚未周,晚景已逼,人命无常,流光易失。今日维存,明日难保。万一蹉过,生死永隔。即欲训诲,胡可得耶?况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其谆谆教训,无非望我成立。即使鞭扑频加,终是爱我念我。今乃肆行己意,有言不从,或浮沈顺之,阳受阴拒。此等不孝之罪,真为天地所不容矣。昔鹅湖费宏为翰林时,与关中某同年对奕争胜,戏批其颊。某不悦,公悔。日往请罪,终不出。费封翁闻之大怒,乃封号一竹板送至京邸,令公自扑。公持父书及竹板,登其堂自扑三次,某始出抱头而哭。公讶问故,某曰:‘公尚有父督责,我求督责我者不可得也。’于是大恸,自此相好如初。噫,不违父训如费公者,诚人情所难。而关中某公,数语亦令人悚惕之至矣。

得新忘故。

天地间新故相推,人物皆然。小而衣服器用,大而亲谊交情皆有新故。新者终成故,故者昔曾新,可遽忘耶?天顺中都指挥马良最为上爱。妻亡,上每慰问,适数日不出,上怪之。左右以新娶对,上怒曰:‘这厮夫妇之道尚薄,岂能事我耶?’杖而疏之。今人于妻妾间得新忘故者多矣。鉴此可发深省。

口是心非。

心口皆是,纯善之人也。即心口皆非,人犹得而防之。惟言称尧舜,心同桀纣,口誓山海,恨深吴越者,最难测度。以此而诳庸愚、䧟同列,何所不至?世间大蠧正在此軰。死而抽肠拔舌,又何说之辞?昔庾道季久,病设醮祈祐。保命真君判曰:‘庾道季平生为人心口不同,自少及长,善功无一,罪过已定,死在旦夕,佞神求免得乎?’数日果卒。

贪冒于财,欺罔其上。

索取无厌曰贪,昏昧无耻曰冒。人臣持已以廉,事上以忠,乃大节也。今以贪财之故,至于欺罔上人,大节安在?纵令一时富贵,子孙其能久享乎?绍兴某布政巧于贪饕,及败官归买田十万亩,富甲一郡。止一子一孙,淫赌无节,皆夭死。布政复染瘫痪,不数年间家赀已尽矣。将死时忽瞪目口吟曰:‘我官至布政,不小;田至十万,不少;我手中置,我手中了。’不晓吟毕,遂卒。归安仰思忠精于堪舆,六合尹林克正延之入闽,为其姻。某氏葬父得一地甚佳,方点穴间,雨骤至,遂下山。是夜思忠梦一老人告曰:‘此地切勿与某,此人为考官,卖三举子,当有阴祸。若葬此地,非天意矣。’思忠明日访之,果如梦中所云,遂托故辞归。越二三年问,其乡人则某氏与势家争坟地,致死人命。官司牵纒至今,未葬,家业亦凋落矣。

造作恶语,谗毁平人。

人纵有过,亦当曲为掩护。若本是平白无辜之人,而乃编造流言,捏作秽事,亦谗毁之,岂得不反招恶报乎?陈良谟曰:‘余昔参楚藩时,公安县白教谕会试入京。有太和山道姑造衙化缘,其妻以教谕名书簿施银一两,又与纻󰆷一丈,绣旛甫去。而同官妻过访曰:‘适疏簿乃上司出给者,见儒官与道姑往来,恐为累不小。’白妻信之,急令人追寻,不获。旦夕怏怏,比教谕下第回,取纻󰆷裁衣,却又剪动,益不自安,遂自缢死。后抚院林公会议贤否,册谓余曰:‘白教谕奸学吏妻,其妻有言,勒令缢死。岂非狗彘?’余曰然,乃述所闻以告。公沉吟间余曰:‘未审前言得之何人?请更访之。’公幡然悟曰:‘是矣,是矣。’即奋笔抹去考语,白因得陞国子助教。余转官闽臬,见林公于莆田。公指邻家曰:‘此吴姓者,向为公安训,导毁白教谕者是也。’后陞萍乡,教谕亦为同僚譛归。过鄱阳湖,舟几覆,仅以身免,今且无聊矣。吁昔自谤人,今为人谤,报施之说,岂不信然。

毁人称直。

此所谓讦以为直者,与造作恶语者不同。夫正直之人,心本忠厚,当言即言,使人知改,所谓直也。若毁者污人之名,快己之怒,薄德已极,而犹托言直道,以竦人听,岂不可恨。程伊川先生曰:‘君子于人,当于有过中求无过,不当于无过中求有过。’今之好讥议人者,每每舍长取短,以为快乐。存心正直之人,固如是乎?颜茂猷曰:‘有一等人,见人为善,不毁曰腐儒,则毁曰是斋公一流,不则又毁曰姑息柔软,养成人恶。又有一等人,以己度人,见人为善,不毁曰钓誉沽名,则毁曰希求福报,甚或毁之曰假公济私。种种恶语加人,方且自谓口快心直,神诛鬼殛,知不免矣。犯此病者,盍自省之。

骂神称正。

圣人教人敬鬼神而远之,何敢慢骂。骂神已大悖圣人之教矣。尚得谓之正乎?其为鬼神谴责,断断无辞已。镇江定波门于某,幼子痘亡。于愤甚,写一状词,欲向城隍庙告痘神。其妻夺向灶下㷊之。是夜梦城隍责曰:‘汝家灶神,申汝有状告痘神。汝小民无识,姑薄惩之。发送杨知县,责十五板。’明日丹徒,令杨蜀亭从定波门出,于门首吊撘碍,破官伞。即时擒出,当街责十五板,病月馀,始愈。颕上高天佑同二生赴试金陵,闻鸡鸣山守源禅师有道行,齐往谒之。师曰:‘三位皆当中,惟高君不能矣。以途中用《楞严》作枕,故除名耳。’高愕然,始悟经在匣中,以匣作枕,不知请出也。比榜放,果如所言。高后以明经官至州守。夫䙝凟经典受罚如此,彼骂神之罪,又当何如乎?

弃顺效逆。

君义臣忠,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顺也。少凌长,小加大,贱凌贵,远间亲,新间旧,淫破义,所谓逆也。顺则宜从效之,逆则宜弃绝之,今反弃顺而效逆,岂非速祸之道乎?南极夀星真君曰:‘天道福善而祸淫,神明赏顺而罚逆。人能刻意为善,恭已顺天,则我命在我,不为司杀所制。苟或违天地肆愚,悖侮神明,反仁慈亏忠孝,明则刑网随之,幽则鬼神诛之。及将死而言善求悔,亦不可得悲哉。’

背亲向疏。

孔子曰:‘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今背亲而向疏,非因恩怨徇私,即从炎凉起见,悖德悖礼甚矣。昔杨黼慕蜀中无际大士,往访之。途遇老僧语曰:‘见无际不如见佛。’黼曰:‘佛安在?’老僧曰:‘汝但囘见披衾倒屣者,即是。’遂回。暮夜抵家,其母闻扣门声,喜甚披衾倒屣出戸。黼一见感悟,由是竭力养亲。噫,今世背亲向疏者,又不止一端。如瞒背父母,私托妇家。视父母之亲如泛常,而待妻党则甚厚。兄弟锱铢必较,而处朋友外人独慷慨近情。甚或本族贫寒不相顾,而冒认他宗,趋炎附势。如此之类,何可胜数,所愿世人从此猛醒也。

指天地以证鄙怀。

鄙怀,鄙䙝之怀也。皇天后土,覆载高深。人即小心敬畏,尚虞积愆不少,何敢以下贱鄙怀,妄指作证。明明赫赫,岂能任吾䙝凟乎?徒得罪于天,无所祷耳。李景逊母郑氏,严教诸子。一日墙坏,得钱一瓮,复掩之。即㷊香祝天曰:‘天地悯我母子孤苦,特赐此钱。然妾心惟愿诸子成名,钱非所愿也。’后景逊果登第,官至少保。可见人有一念之善,天地亦可作证。特所指鄙䙝,则大不可耳。可弗慎欤。

引神明而鉴猥事。

猥者,鄙贱之谓。所为鄙贱,辄呼神明鉴察。是以不敢诉之官府,质之朋类者,反敢诉之神明矣,岂不悖乎?杨起元屡试春官不第,奋曰:‘得非吾念头有差乎?’乃供文昌帝君像,旦夕䖍祷曰:‘有如志富贵,不志道德;为身家,不为生民;上负吾君,下负吾亲;神明鉴之。’三年登第。噫,敬信神明,有感必应。如此知敬信之获福,则知䙝凟之必获罪矣。莲池大师曰:‘神明固不可䙝,而亦不可謟。如祈求愿心,切勿吿许宰杀牲牢之类。此名恶愿,有业无功,纵得遂心,终有苦报。乃至造像、造殿、袍旛供器,只宜随便喜助,不可有心求福。盖大悲平等,是佛正直无私,是神岂有因贿降福之理?若以理言,惟在忠君孝亲怜贫爱老、救灾恤苦、戒杀放生。种种阴骘,种种方便,随分所能,力行不怠耳。’由是言之,神明尚不当謟之以求福,况可引之以鉴猥事耶?戒之,戒之。

施与后悔。

周惠化好施,穷困辛苦不倦。一日,智观真人化为乞丏试验其事。周果乐施,即日度之,今为西华真人。阳伯雍好施义浆,一日遇一异人,授以一升玉种,子孙皆大富贵。裴延年兄弟三人,皆好施。一日有老人踵门乞浆,兄弟待之尽敬。后安史之乱,老人引入一洞中,得脱兵难。奚百三本贫者,而生一赘。一日见一道人,诣铺家乞一文钱。铺家不与,百三乃自探腰间一钱授之。是夜梦道人为之去赘,及觉赘果落。史秉直筑室得金,叹曰:‘财者,人之命也,既蒙天赐,岂宜独享?’尽散之贫者,一家数口俱登夀考。瞿嗣兴乐善好施,凡负贩者必多偿其直,曰:‘彼胼手胝足,止求升斗自活,吾何忍与之相较。’后享年八十四,无病而终。当知施与一事,立功最速。然必乐善不倦,方有进步。即或财力不逮,亦须常存此心,可后悔乎?未与而悔之,则不果施;既与而悔之,则不乐施。虽有悔不同,皆是善念转成恶念,均可惜也。

假借不还。

范益谦座右戒曰:‘凡借人物,不可损坏不还。’盖借人之物,非得已也。既不得已,则须爱护如己物,用毕随即归还。不特无厌于人,亦且无愧于心。至借贷钱财,尤宜清白,岂可久而干没。今世多有欠钱不肯还者,不思财非吾财,即留之亦终去。银既无有,债又仍在。佛家尝云:‘未了宿债,死后当偿。’其为驴、马、牛、犬、生偿其负者,稗史往往载之,兹不具述也。○朱玑曰:‘世人通财于我,本是好意。往往因其追取,反成仇怨。吾不知此种人,设心为何等也。’昔张孝基为某富翁婿,翁止一子,甚不肖,逐出。翁死,遂尽以家财付孝基。数年见其子乞于路,召问曰:‘能灌园乎?’曰:‘得就食甚幸,少自力。’复召问曰:‘能管库乎?’曰:‘管园已幸,敢望管库。’久而视其谨愿,无复故态,乃尽举家财还之。后孝基有友游嵩山,见孝基仪卫如王者,询其自答曰:‘上帝嘉我还财一事,命主此山。’言讫不见。夫承受之财,尚思还人,况原系假借者乎?

分外营求。

太乙真人曰:‘予有经六字,人当受持。一字经曰忍,二字经曰方便,三字经曰依本分。人之所以不肯依本分者,只谓营求可恃耳。岂知人生世间,富贵贫贱一定不移,阴注阳受,皆宿业也,可分外求乎?’新平县令裴璞,素称正直,卒于官。其友韦元方客陇右道,遇璞跃马来,骑从数十,惊问之,曰:‘吾职西川掠剩使。专司世间财物之盈缩。夫世间农勤求谷,商勤求财,士勤求禄,只得本分,所有不增;本分所无,不勤则并其本分失之矣。故凡一飮一啄以至财货,少过其数,吾皆得掠之。’此言营求得之事,不惟无益,反有损也。归安省祭孙邦华,就选北上。有姐夫某者,亦以省祭赴选。比选,某得太原府仓官,华以候选无缺,且束装归。忽姐夫暴死,华乃语其甥曰:‘尔父一生辛勤已矣,顾文凭现在,盍使我冒为之,得赀均分,何如甥从之,华遂赴任。任满共得七百馀金,乃与甥中分之,华自喜得计。复入京投文听选,及拈签,则恰补其姐夫之缺,势不可复往矣,涕泣而归。夫使邦华能安分待时,则太原仓官依然自在,且可独专其利,而将来迁转又未可知。今以一奸巧自失之,岂非越分营求,为神所掠乎?可为炯戒已。

力上施设。

挟势厚之力以临人,既已为人所畏矣,又从而施威设法,势不使尽不已,谓之‘力上施设’。如以长吏之力,施设百姓;以豪贵之力,施设贫贱是也。○或曰:‘不恤其力,而驱使过迫,即“力上设施”也。

淫欲过度。

邪缘外合,灭德丧心,太上固已垂戒于前矣。至于夫妇之道,人生所不能废者,尤有节度,不当过纵。董江都曰:‘天地之气,不致盛满,不交阴阳。是以君子甚爱气,而谨游于房。’道书曰:‘人身欲念不兴,则精气散于三焦荣华百脉。及欲想一起,欲火炽然,翕撮三焦,精神流溢,并从命门输泻而出,可惧哉。又按摄生之说,二至之月宜戒;大寒大暑宜戒;日月薄蚀宜戒;大风大雾、迅雷暴雨宜戒;又本命日、庚申日、甲子日、丙丁日、四立二分日、二社日、弦望晦朔日,又每月十五日、二十八日,正月初三日、十四日、十六日,二月初二日、三月初九日、四月初四日、初八日,五月三个五日、六日、七日名为九毒日,十月初十日,十一月廿五日,十二月初七日、二十日,俱宜戒。凡此皆所谓度也。彼淫欲过度者,亦自求速死耳。甯谓一死之后,遂无冥谴哉。

心毒貌慈

心怀狠毒,外饰慈和,此真人类之豺虎,世内之枭獍也。死入地狱,必当永堕三途。昔李义府貌极柔恭,每与人言嬉怡微笑,然阴贼无比,人号之为‘笑中刀’,后竟窜死于嶲。蔡元度对客满面春风,虽所憎者亦亲厚无间,人莫能测,谓之‘笑面夜乂’,后亦不得其死。○按此则更甚于包贮险心者矣。盖彼止令人难窥,此直令人相忘也。

秽食餧人。

餧人,与人食也。不洁之食,人所不欲,强以餧人,是等人于犬彘,人既嗔之,神亦恶之矣。宋翟永夀贩米为业,绍兴乙卯间,米价踊贵。永夀于中路闻之,乃取稻田水润米,不知其田已下粪矣。少顷黑云忽起,震雷大作。永夀知罪度必不免,因探腰间钱一贯,授与同行,嘱令归遗其母。作是语已,天忽开霁。夫误用秽水溃米,遂千天怒。若非一念孝心,岂不早毙雷斧之下乎?

左道惑众。

不正之道,谓之左道。三教圣人,道虽不同,上者使人明心见性,其次使人迁善远恶,未有好为诡异以惑人者。凡惑人者,皆左道也。盖人心多愚,最易惑以祸福。一为所惑,因而生盗、生奸,甚则聚党作乱。及其事败,身首异处,从无一人得免者。远无具论,杨州近事可鉴也。便益门外黄金坝一乡愚,担粪灌园。忽有数人诱之曰:‘汝终岁灌田,殊劳苦耳。吾有一术,可致富贵,汝肯从乎?’应曰:‘唯。’因引至僻处,尽授诀。明日乡愚方灌园,忽狂呼跳踊,自称都天神下降,大言不立庙祀,我此方无遗类。人因其愚,咸信之。先构席殿奉乡愚,居称之曰活菩萨云。远近闻活菩萨名,日益集男妇杂𨓬,不可以数计。乡愚终日默坐不飮食,有所祷,卜筊而已。一切募化人,愿免灾,皆争输。如是月馀,官长无不知有活菩萨矣。太守金公往按之,擒出一鞫便伏,立毙数人于杖下,馀党悉散,殿立烬焉。○沃起凤曰:‘近日奸徒聚众,借名说法,渔色赚财,固该万磔。而为其所惑者,听其家之妇女,源源入庵观寺院,以致宣淫露丑,伤风败化,恶得尽无罪哉?主风教者,苟能亟为禁戒之,亦未必非正俗之一助也。

短尺挟度,轻秤小升。

自此至‘采取奸利’,皆言小人贪利之事也。度者,分寸丈尺之总名。先王立此以量长短,所以平人心之不平也。今以短狭者量出,势必以长广者量入,不平孰甚?至于秤升,以须公平。盖细民日用为急,即一文之钱,得之甚艰。故与人贸易,秤不可轻,升不可小。轻出既不可,则重入亦不可。小出既不可,则大入亦不可。否则冒太上之禁,失自心之平,雷火之诛,不旋踵而至矣?周才美为子娶妇,见其能,令理家政。付以斗斛秤尺各两,等谕以多入少出之法,妇不悦,求去曰:‘翁所为有逆天道,妾他日生子定不肖破家。人谓是妾所生,恐被玷累。’才美悟乃曰:‘依汝言,及今改之未晚也。’妇问用此几年矣,曰:‘约二十馀载。’妇曰:‘如必欲妇留,当反用二十年少入多出,以酬前日欺瞒之数。’才美许诺。后生二子,皆登第。江山县祝大郎富而不仁,所用斗斛秤尺,大小不一。忽有道人过门戒曰:‘汝宜用心平等,岂可如是?今若有人来取斗秤等物,家必有灾。’是夕即梦二青衣来取,梦中付与。既觉,急寻之,已失矣。因忆道人之言,谓灾者火也。即尽徙室中之藏,于山上质库。方稍定,库地忽迸裂,洪水涌出,屋宇钱帛顺流而下,所居顷刻化为深潭,至今呼为祝家潭。

以伪杂真。

伪者,假也。以假物作真物,如盐内搀沙,酒中搀水之类。此等事,获利固倍,损德亦多。德既受损,则灾祸至矣,亦复何利?至于使用假银,尤为误人。正德间,兪翱尝以钻铅假银一两八钱买四羊。卖羊者乃一妇人,不识也。夫归识之,怒骂其妻,妻忿缢死。夫痛其妻,亦缢焉。不数日,翱被迅雷击死,湖滨四羊亦死盖其尸上。此非假银误人之报乎。又世间最可恨者,货卖假药,误人更甚。张安国知抚州,日出榜戒曰:‘陶隐君孙真人,千金方济物利生,多积阴德,名在列仙。自此以来,行医货药,诚心救人,获福甚众。曾见货卖假药,积利起家,自谓得计,不知冥冥之中,暗减其禄,或身多横祸,天火雷震,子孙非理破荡。盖缘赎药之人,疾病急切。将钱告买,只望一服见效。却被假药误赚,反致损伤。寻常杀一飞走,犹有因果。人命最重,无辜被害,其痛何穷。’噫,此真所谓仁人之言也。

采取奸利。

人非谋利,何以治生?不能无取,但取当以正,可采取奸利乎?奸利如私盐、私铸,以及一切躧船头撞木钟、挑米过付之类。谚云:‘越奸越巧越贫穷。’奸巧原来天不容,富贵若从奸巧得,世间𫘤汉吸西风。今采取奸利而自谓久长,此必不得之数也。孙南金以交结官吏致富,晚年益多贪求。凡人所不敢为者,无不为之;人所不敢取者,无不取之。忽有恶疾,飮食不进,枯瘠如𧲣,及死乃作驴鸣云。○庐陵岁旱,龙昌裔有米将粜,因天雨其价稍减。昌裔为文祷于神刚庙,更祈一月不雨。焚讫还家,憩道旁一亭。俄有黑云自庙后出,顷之雷雨大至,昌裔震死亭中。人视之于髻中得一纸,则祷庙之文也。今之富家闭籴坐待高价者,盍鉴此。

压良为贱。

人家儿女皆谓之良,奴婢皆谓之贱。若本出良家,而我以势力强制之,使为奴婢,是压良为贱也。至卖良为娼,罪重恶极,又不必言矣。昔锺离瑾为德化县令,有女字邻县许令子,将嫁,买一婢为媵。婢至,背屏而泣。诘之,即前令女也。瑾恻然,乃以书寄许公求缓婚期。日:‘近买婢,得前令女,当用女装先嫁之。’许答曰:‘昔遽伯玉耻独为君子,君何自专仁义乎?愿以前令女配吾季子。’于是二女皆归许氏。以此阴德,上帝赐瑾十任太守,以夀考终。彼反此而压良为贱者,岂不永受恶报乎?

谩蓦愚人。

谩者欺人不知不见也;蓦者快捷伶俐之貌;凡用诡计设骗,令人堕其术中者,谓之谩蓦。谩蓦皆不可用,而加之愚人则尤为可怜。即愚人不能,报冥冥之中岂无有怜其愚,而代为之报者。遂昌村中三人同行,前临一渡,而舟在彼岸。中有一人愚蠢,乃使之赴水取舟。其人脱衣下水,出没湍流,仅而获济,复撑舟来渡二人。二人才登舟,愚者忽腹痛欲泄,急跳岸上,二人竟撑舟去,曰:‘日已晚,不及候汝矣。’俄而水急舟横,抵岸一触,舟覆俱溺死,而愚者在岸无恙。

贪婪无厌。

以口取物曰婪,言人之贪如口之食物,无有穷极也。《老子》曰:‘罪莫大于多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夫人心之欲,岂有限量。知足虽贫贱亦乐,不知足虽富贵亦忧。昔胡九韶家甚贫,课儿力耕,仅给衣食,犹每日谢天清福。妻笑曰:‘一日三飡菜粥,何名清福?’九韶曰:‘幸生太平之世无兵祸,又幸一家骨肉不至饥寒,又幸榻无病人,狱无囚人,非清福而何?’此真知足者也。又有不知足者,南京守备刘琅镇陕西,归赀积无比,复于私第建真君祠,日讲炉火。方士知琅有玉绦环,价值百镒。绐令献神祈福,遂并丹鼎窃去。有人夜题其门曰:堆金积玉已如山,须向仙家学炼丹。金鼎未成抛白璧,真君原也爱绦环。琅惭愤而死。

咒咀求直。

咒咀者,誓于神也。求直者,求神速报也。此不待入庙投词,凡忿争之时,呼天叫地者皆是。夫事理本有曲直,如直则日久自明,何须急于表暴;如曲则自反有愧,安敢对神一为咒咀。真忘命矣。按《咒誓章》有云:‘四方八面受人咒咀,一切凶恶之鬼,皆得乘间同隙,行其祸害。若非天神降解,未易断除。’则咒咀其可为乎?世间狂悖小人,明知所作非理,犹欲誓神以塞其谤。不思神明鉴临,岂容汝肆其欺悖。往往惨绝横亡,竟有如其所咒而死者,可畏也已。

嗜酒悖乱。

嗜,好也。四戒以酒为第一,可飮而不可嗜。世人嗜飮无厌,以致气昏心乱,胆大心狂,久且丧心败德,能使士败名。官落职、农荒[田x夀]、商贾丧赀,可嗜之乎?甚且有损肺腐肠,因之招疾而死者。苏易简为学士,平生好飮,因此衄血感疾而卒。王全为殿中丞,自恃量高,一日大醉脐裂而死。盖嗜酒之人,必至悖乱;悖乱之人,必不令终古。人斥为祸泉,指为狂药,其垂戒之意深矣。

骨肉忿争。

天下凡事皆宜和平处之,不当争竞,何况骨肉?佛云:‘六度万行忍为第一。’张公九世同居,惟一忍字。人唯不能忍,所以多至忿争。人伦既伤,天灾必至,自然之理也。’《袁氏世范》曰:‘人家父子兄弟多有不和者,或因责望太过;或是分财不均;或人之性情不一,作事不齐;或听妇女之言,彼此离间数者;皆不和之根也。若悟此理,父兄子弟各尽其道:父兄爱子弟,不必责子弟之必顺;子弟敬父兄。不必责父兄之必慈。则情意之间自得和恊,至于财物,尤宜打破。富者当思,吾财果是因众成,私独拥不分,心岂无歉?果是自置财产,分与贫者,明则为高义,幽则为阴德,岂不胜于连年结讼,虚费家赀乎?贫者亦宜自思,彼实窃众成家,亦辛苦营运以至增益,岂可尽分?况实彼私财,吾等占之,甯不自愧?苟能知此,必无争讼之费。至人之性情,或柔或刚,或谨守或豪纵,或喜安静或喜纷。更临事之际,一是一非,自然不同。唯各随所宜,不因我是,求其必合,岂复争执。妇人赋性褊愎,其于翁姑妯娌之间,大率轻恩易怨。又有婢妾喜事者,从中挑逗是非,以为快乐。是以积恨往往不解,此在为丈夫者,严禁婢妾不许传递语言。同居之人往来行走,须令曳履扬声,使入闻之,恐适逢议我,彼此生隙。其妻妾有言,虽或中情,亦不可听。如此即欲忿争从何而起?’此处家至要之论也。○洪武中有告郑氏交通胡惟庸者。吏捕之湜,请行曰:‘弟在,其忍使兄罹刑律?’濂曰:‘吾家长当任罪,弟无与焉。’二人争下狱,上闻之,谓近臣曰:‘有人如此,而肯从人为非耶?’宥而擢用之。今之骨肉忿争者,总只为自己,不肯吃亏耳。观郑氏争狱一事,天下又有何事当忿争者乎?

男不忠良。

忠者诚实之谓,良者方正之谓。万物惟人最灵,人又以男子为贵。既为男子,而奸佞不忠,险僻不良,岂不负此七尺躯乎?朱玑曰:‘古来忠良者多矣,不能尽述。唯取近今一二人,以为劝可乎?扬州诸生蒋应参字三去,幼孤而贫,事嫡母以孝闻,为人端方正直,几微不苟。自始冠至老,未尝一日释冠。对五经四书,必敛容整肃,教人以诚。素奉佛戒杀好施,每出必携钱百文,路赠乞丐。未尝以乞丐呼之,呼曰‘贫民’,色甚恭。其诚恪类如此。先生有子名善字同庵,声重儒林。丙子应乡试,其朱卷忽从众卷中徐徐自出房。师张公调鼎异之,拔冠。本房人皆以为,先生忠良之报。乙酉扬州城破,同庵先携家避兵毘陵。忽土人钱克承来访,询之则曰:‘子二年前梦见天榜,免难江都,蒋善居第一。’后同庵果以夀考终。当涂杨璜字希周,持已以正,不诡随人。丙戌岁,兵扰其乡。璜恋祖父坵陇,不忍去。因匿妻妾与子于林中,以身守陇。兵见璜,趋执之,璜急投水,兵舍去。其子甫十岁,自林间见父溺,亦号哭奔溺,父子携手而死。妻陆氏感悼几绝,抚妾泣曰:‘汝有遗腹子,吾死谁为吾夫抚者?’遂不死。自此每晨哭夫,毕辄礼佛祈祝生男。及岁暮,妾乃生女。陆氏泣曰:‘已矣,无可复望矣。’族人咸欲分其产,族长不忍。议至小祥届期,亲族集焉。妾偶抱女卧,女忽呱呱哭不已。妾方梦魇陆来抱女溺,启视之则见其和处已易,女为男矣。大惊异急呼亲族共视,亲族无不愕然,因共闻于知县张公。张公使人验之果然,一时传播以为异事。此岂非忠良之报乎?

女不柔顺。

妇人者,伏于人者也。若不柔顺,或至悍妒,岂妇人之道乎?唐张孟仁妻郑氏,其弟中义妻徐氏,共处一室。纺绩寸󰆷,不入私房。有所馈则纳于姑,临用则请之,不问孰为己物。郑归甯则徐乳其子,徐归甯则郑乳其子。朝廷旌其门曰:‘二难。近见人家妇女,或挟制丈夫,或不敬翁姑,或妯娌不和,或凌虐婢妾。种种恶习,虽女子质性之劣,亦由男子有以养成之。语云:‘教妇初来,教子幼孩。’凡为丈夫者,须先事事谕之以理,不可溺于床第之爱,纵使失道。尤不可轻信其言,凡事令之专制。至于女子未嫁者,又在父母,朝夕教诲,切勿顺其喜怒之性。今日在家事父母,即异日事舅姑丈夫之法。今日在家待兄弟姊妹,即异日待妯娌小姑之法。今日在家使奴婢,即异日驭婢妾之法。少有过差,便当委曲开导,万勿姑息容忍。久之驯伏纯熟,德器若自然矣。

不和其室。

人之有妻,便成家室,夫妻和好,家道未有不兴隆者。世有愚人,或宠妾而侮妻;或迷恋声妓,不受妻劝,忿骂嗔责,无所不至,乖气致戾,所以然巳。颜茂猷曰:‘人生莫作妇人身,百般苦乐由他人。’彼离亲别爱,所倚惟我。我则薄幸,耽情姬侍,罔念结发,自揣于心忍乎?恕乎?即或妇有不是处,当念彼未读书明理,唯委曲劝谕,使之听从,何得遽生嗔怒?且世人遇强悍之妇,则受其欺凌。遇醇朴之妇,则加以凌虐。欺善怕恶,此岂丈夫所宜有也。吾愿世人有犯此者,当为戒之。○刘廷式登第,其所聘女已双瞽矣。女家力辞,刘曰:‘失明于定婚之后,义不可弃。若此女某不娶,将何所归。’爰择吉成礼,夫妇相敬如賔。生二子,皆成进士。后瞽女死,廷式哭之尽哀。今以嫌妻貌丑而不和者,盍视此。刘思文流寓蜀中,成都杨某纳为婿。既而谋归,窃见妻与母兄议事,有不豫之色,问其故曰:‘父存日议以田四十亩为嫁赀,迩来事多,鬻之几尽,今仅能一半。适立劵,为此不安也。’刘取劵焚之曰:‘岂有为人婿,而逼其家以为妆奁者。’竟携妻归,极其和好。后登第,官至侍郎。今之争竞赔房而不和者,盍视此。

不敬其夫。

夫者妇之天,胡可不敬。其不敬者,非悍妇,即淫荡之妇也。呜呼,凡作女身,多因宿谴,若更侮夫,甯不益堕恶道乎?

每好矜夸。

矜者,自是也。人之谦者,福泽必深厚,其器量大也。人之盈者,福泽必减少,其器量浅也。况造物忌盈,人道好谦。矜夸太甚,岂不犯天之忌,干人之怒乎?究其所为,矜夸者不过恃其富贵才能。抑思富贵才能,有何足恃?石崇与王恺斗富,夸恃奇丽。恺作紫󰆷步障四十里,崇作锦步障五十里。其他珍异之物,莫不争胜。后崇因罪伏诛,乃叹曰:‘奴軰利吾财耳。’此富不足夸之证也。杜镐少年登第,尝与同軰游一寺中。老僧问其姓氏,旁人遂以科名夸之。老僧顾而笑曰:‘皆不知也。’杜内愧其言,因题诗曰:‘家在城南杜曲旁,两枝丹桂一时芳。禅师都未知名姓,始觉空门意味长。’此贵不足夸之证也。指挥汤允绩有英才,诗文亦雄健有气。然性殊傲慢,好加于人。尝自言才兼文武,可当一面,人因以汤一面呼之。后补陕西参将,与贼交锋,一箭中喉而死,人遂号曰汤一箭。此才能不足夸之证也。然则好矜夸者,又将何所恃耶?

常行妒忌。

人之隐恶,无如妒忌。一萌此心,便当克制。乃必欲行之,断为鬼神所不容矣。况常行乎?昔宋大夫薛瑗有子十人,一偻、一跛、一𤼣、一躄、一颠、一痴、一聋、一瞽、一哑、一狱死。公明子皋见之问曰:‘大夫所行如何,而祸至此。’瑗曰:‘予生平无他恶,惟好行嫉妒。胜己者忌之,佞己者悦之,闻人之善疑之,闻人之恶信之,见人有失己如有所得,见人有得己如有所失。’子皋叹曰:‘大夫心行如此,须至灭门矣,恶类甯止此乎?’瑗闻其言惶然畏惧。子皋曰:‘天虽高而察甚下,若改往修来,转祸为福,不患晚矣。’瑗自此改惕,尽返生平所行。不数年,诸子所疾皆愈。由此观之,妒忌可常行乎?○玩上下文,则此条似为妇人而。

无行于妻子。

妻者,我之敌体。子者,我之后身。待妻宜和而敬,待子宜严而慈。今之待其妻者,或刻薄寡恩,或狎昵无度。今之待其子者,或姑息太过,或督责太苛。皆谓之无行。已实无行,又将何以责妻子乎?闽士李某赴试,道过衢州,店主梦土神告曰:‘明日有李秀才来,乃科甲中人,可善待之。’及至主人款待甚优,且告以梦。李甚喜,夜思登第做官,惟所娶妻不堪作夫人,果贵不患无美者。既去,主人复梦曰:‘李秀才功名未遂,便欲弃妻,名不成矣。’生回,店主又以梦告之,生惊愧而去。此无行于妻之报也。涿郡王瑶溺爱二子,养成恶性。后不能制而告官,二子俱死于法,后瑶死。次年二月十五夜,城隍庙道士刘进,闻庙中声喧。起窥之,见王瑶持状求清明祀,神怒曰:‘尔有子不能教,自绝其后,谁供尔祀?不准。’其人大哭而去。明日访之,乃知瑶已死。此无行于子之报也。

失礼于舅姑。

舅姑俗呼翁婆也。妇事舅姑,一如子事父母。少或失礼,即为不孝,罪通于天矣。试以古之至孝者言之:姜诗事母至孝,妻厐氏奉姑尤谨。姑好飮江水,厐氏出汲遇风,还迟。姑因渴怒甚,诗遂责妻遣之。厐氏不忍去,寄居邻舍。昼夜纺绩,日市珍羞,使邻母自以其意遗姑。久之姑怪,问邻母,以实告姑,感而命还。姑嗜鱼脍,又不能独食。夫妻力作以供,呼邻母共之。其后舍侧忽涌甘泉,味如江水。日跃双鲤,以供其膳。赤眉贼经诗里,疾驰而过曰:‘惊大孝,必触鬼神,吾軰何敢?’朝廷闻其孝,拜诗为郎中。噫,妇之于舅姑,以人合者也。子之于父母,以天合者也。从来未有子不孝父母,而妇能独孝公姑之理。故凡妇之失礼,皆其子有以致之也。天神降罚,岂能尽责之妇人乎?愿为子者念之。

轻慢先灵。

先灵,祖先之灵也。凡殡殓无礼,居丧违制,安葬不速,斋祭不诚,拜扫不勤,皆为轻慢。而停柩不葬,尤轻慢之大者。罗巩游太学,以前程祷于神。夜梦神告曰:‘子父母久不葬,已得罪于冥,安问功名?’巩曰:‘某尚有兄,何独受罪?’神曰:‘子为儒者,明知礼义,子兄碌碌不足责也。’是年果卒。○朱玑曰:‘古葬礼,大夫三月,士逾月。故不葬则不变服易食,哀亲之未有归也。今人惑于风水之说,有贪求吉地,迁延日久者;有既葬多疑,屡行启掘者。不思古人卜地之义,惟是孝子慈孙重亲遗体,不为风水所侵,不为虫蚁所蚀,不为耕犂所及。他日不为道路,不为城郭沟池,如是足巳。岂以亲之骸骨,为子孙福利之具哉?则风水不必贪也。又有惑于分房之说,兄弟议多,终年牵制。既择年月日时,又疑山水偏向。则是父母多生一子,反增一日之暴露矣。岂知人之祸,福各有因缘,于山水何与?则分房不必执也。倘若执迷不悟,一遇利名牵逐,淹滞他乡,年复一年,几无安土之望,或遭水火,又有焚溺之虞,为人子者,独能帖然于心乎?○又权厝一事,万不可久。久则雨水侵淋,日气下蒸,未及归土,木已腐矣。仁人孝子,亦当念之。

违逆上命。

上命如君命臣,父命子,将帅命士卒,官长命子民,家长命仆役之类。理所宜遵,固当从命。即所命未当,亦须委曲讽谏。便合道理,安可违逆?违逆之罪,当与不忠不孝等矣。林景度为给事时,蜀郡荒旱,朝廷命发十万米赈济。景度以米数太多,蜀道难行,封还成命,朝廷遂以一半赈之。是夜梦朱衣人持天符至曰:‘上帝有敕,谓汝逆旨害民,有灭绝子孙之祸。’即惊悸而醒,自此不安,以病免官,行至福州卒,二子年馀继殁,门戸遂绝。违逆上命,不必皆如此事。此特举其事之大者,馀可类而推也。

作为无益。

世间万事,转头即空。惟有兴利除害等事,生生世世所获福报,无有穷已。如有德能者,阐绎经传,修辑方书。有财势者,修井筑堤,造桥补路,置社仓立义塜,皆是有益于人之事。有益于人,则亦有益于已矣。若夫宫馆台池之费,以及一切文字珍奇之玩,皆足丧志累身,何益之有?陈恭公于润州造一大第,皆用文梓为梁,花石铺砌,极其精华。第成而公已病,但得肩舆,一登西楼而已,遂卒。人因名其第为‘三不得’,谓居不得、修不得、卖不得云。后果献之于官,日久颓废。此工作之无益者。黄鲁直好为艳词,人争传之。法云秀老屡诫。黄曰:‘空语无妨。’秀曰:‘李伯时但以念想在马腹,遂至堕落。公艳语满天下,使人冒犯廉耻,逾越礼法,何止入马腹,死当入泥犁。’此文字之无益者。○张缵孙为书《诫人作淫词》,甚中时病。附载其略云:‘今世文字之祸,百怪俱兴。往往倡淫秽之词,撰造小说,以为风流佳话。使观者魂摇色夺,毁性易心,其意不过网取蝇头耳。在有识者,因知为海市蜃楼,寓言幻影。其如天下高明特达者少,随俗波靡者多。彼见当时文人才士,已俨然笔之为书,昭布天下。则闺房丑行,未尝不为文人才士之所讦。平日天良一线,或犹畏鬼畏人,至此则公然心雄胆泼矣。若夫幼男童女,血气未定,见此等词说,必至凿破混沌,抛舍躯命。小则灭身,大则灭家。呜呼,谁实使之然耶?况吾軰既已含齿戴发,更复列身士林,不思遏之禁之,何忍驱迫齐民,尽入禽兽一路哉?祸天下而害人心,莫此之甚已。倘谓四壁相如,不妨长门卖赋。则何不取古今来,忠孝节义之事,编为稗官野史。未尝不可骋才,未尝不可射利,何苦必欲为此。况矢口定是佳人才子,密约偷期。绝不新奇颇为落套,而况绮语为殃,虚言折福,不独误人,兼亦自误。吾实为作者危之,惜之,故不惮与天下共质之也。

怀挟外心

臣有外心则必欺君;子有外心则必遗亲;妻有外心则必背夫;兄弟有外心必至相贼;朋友有外心必至相倾。即人不知我,神鬼已阴瞰之矣。处士朱贞曰:‘世人常言不欺神明,吾谓不欺心即不欺神也。’彼怀挟外心者,将谁欺?欺天乎?

自咒咒他。

咒咀一事,篇中屡言之。干求不遂,便生咒恨,是惭愧而咒骂他人也。咒咀求直,是忿激而洗白自己也。自咒咒他,是怒而自咒,又兼咒他人也。凶悖若此,岂无显报。堰典妻尝与人私,又窃邻家一手巾。邻家诟骂,典乃咒曰:‘我妻果与人私,及窃汝巾,当为雷击。否则汝亦如之。’未几果毙于雷斧。典胁下有字曰:‘痴人保妻。’妻胁下亦有字曰:‘行奸为盗。’此自咒咒他之报也。

偏憎偏爱。

人之可憎者,或有一端好处,偏憎则并其好处而废之矣。人之可爱者,亦或有一端不是处,偏爱则并其不是处而掩之矣。爱憎一偏,是非倒置,因而生衅,长乱往往有之。尝见人家兄弟相仇,至于破家败产者,其始皆由于父母偏爱偏憎。彼见爱者,必扬扬得意;见憎者,必郁郁不舒;积久遂成仇恨。是父母之偏爱,非真爱之,乃所以害之也。苟父母均所爱,兄弟自相和睦,岂不两全。亦有手足情深,不因爱憎之偏而生隙者。昔王祥弟览为继母朱氏所生,朱氏爱所生而憎祥。然祥愈孝母,览亦敬兄。祥被楚挞,览辄涕泣抱持。或以非理使祥,览辄与祥共作。又虐使祥妻,览令妻亦趋而共之。朱氏缘此遂大感悟。噫,偏爱偏憎,为人上者固不宜有此,而王祥兄弟以不私爱憎,终至格亲。为人下者,则又何可以不法也。举此一端,他可类及。

越井越灶。

越,跨越也。井之利济甚广,必有神以司之。语曰:‘临井勿窥。’又曰:‘古井不可唾。’窥与唾且不可,况可跨越。灶居五祀之一,为人一家之主。元元道君曰:‘奉吾道者,醮祭家灶及祀拜先亡之外,不得淫祀他鬼。’然则人之于灶也,可越乎?不可越乎?是以吴湛编护井泉,得证道果,阴子方䖍祀灶神骤至大富。崇敬者得福若此,则触秽者获罪可知矣。○触秽井灶,不但跨越,如坐井栏,及以足踏灶门,皆触秽也,不可不戒。

跳食跳人。

跳者,跨之过也。食者民之天,䙝而玩之,是䙝天矣。至人有富贵贫贱,虽势位不同,但得为人则皆一也,其可跳乎。故凡遇人卧床着地,皆当迂道过之。○翟林与正叔先生假宿僧舍,坐处偶背圣像,先生曰:‘转椅勿背。’林曰:‘何耶?’先生曰:‘凡具人形貌,皆不当慢,况圣像乎?’龟山闻而大赏其语。今之以人为戏者,乌能晓之。

损子堕胎。

物命至微,尚体天地之心,放生戒杀,况乎子女?乃世之愚民,或以野合淫奔而欲灭其迹,或以家产不厚而厌其多生。于是有既生而损者,有未生而堕者,罪深业重,莫甚于此。不闻元秀之事乎?《梓潼帝君救劫章》有云:‘元秀家财四十万,有子四人。其馀诸妾所生,并瘗埋之。一日梦中,见十数辈来追杀人贼。秀大惊,起两手两足已为牛蹄,展转于床,大叫三日,头断而死。阴府申奏天曹,帝大怒曰:‘性根不坏,方得人身。天神诵章,方离母腹。愚人不禁情欲,婴儿有何罪愆?揆以正条,倍于故杀。杀人偿命,理所当然。牒下阴府,将元秀永囚地狱。在生四子,注籍刑名,四十万家财,没入官府。’近又特差北方飞天神王,巡行天下。有似此者,即许便宜施行,不待事终赴十狱考鞫。则损子与堕胎,岂非天地神明所共痛恶者乎?又世俗以养女为赔钱货,溺死盆中者甚多。何龙图因作歌戒世,略曰:‘虎狼虽至毒,犹知有父子.人为万物灵,奈何不如彼。生男与生女,怀抱一而已。生男既收养,生女胡不举。我闻杀女时,其苦状难比。胞血尚淋漓,有口不能语。咿嘤盆水中,良久乃得死。吁嗟父母心,残忍一至此。我因劝我民,母为杀其女。荆钗与裙布,未必遂贫女。随分而嫁娶,男女俱得所。此歌散民间,万民当记取。’

行多隐僻。

隐僻非止一事,如奸盗邪淫之类,凡不可使天知,不可对人言者,皆是也。而奸人妻女,与害人功名两者为重。至两者相较,则又以淫人妻女为尤重。盖淫人妻女,渎伦乱种,损德最甚。故不惮反复为世人告之。昔李登年十八,魁乡荐,自谓状元及第不足为难。乃屡上公车,皆不遇,闻叶法靖有道行,往叩之。逾数日,叶告登曰:‘汝初生时,上帝赐以玉印,年十八魁乡荐,十九作状元,五十三作宰辅。因汝乡荐后,窥邻女张燕娘事虽未谐,而系其父张澄于狱。以此罪展十年,降第二甲。后隐占兄李丰屋基,至形于讼,以此罪又展十年,降第三甲。后长安寓中淫一良家妇郑氏,以此罪又展十年,降第四甲。后又盗邻女王庆娘。上帝谓汝为恶不改,已将福籍削尽,死在旦夕,何望登第登?’闻其语一夕愧愤死。噫,观此一事,则知一切诡秘之行,终有发露之时,欲盖弥彰,事无不败,戒之哉。

晦腊歌舞。

晦者,一月之尽。月大三十,月小廿九,乃司命灶君上言功过之期。腊者,一岁之尽,即除夕之日也。其日,上下诸神考校生人善恶,以定罪福。人遇此等时,皆当修省宿愆,倍加儆惧,岂宜歌舞。○一曰腊,五腊也;正月初一为天腊,五月初五为地腊,七月初七为道德腊,十月初十为岁腊,十二月遇腊为侯王腊。此五日先灵眷属,皆得归家领受享祀,按此则亦不当歌舞之日。

朔旦号怒。

朔者,每月之初一日也。旦者,每日之早晨也。朔为一月之首,旦为一日之首。一月之所为基于朔,一日之所为基于旦。若号与怒,则浊气随肝而升,真气随声而散,于是神昏气浊,善念不生矣。佛经云:‘嗔是失诸善法之根本,堕诸恶道之因缘。当急弃之,毋令增长。’是号怒平日亦当谨戒,况朔旦乎?

对北唾涕及溺。

北方乃北斗星君所居。北极为天之枢,三界十方百灵众真,皆所统属。是则中天斗极号为至尊,而至尊之所,又何可触秽?若以《长生经》言之,所谓北者,又不止正北。凡春东、夏南、秋西、冬北,月建所指,皆为犯北斗柄,切须避之。

对灶吟咏及哭。

吟咏,即歌唱也。《黄帝灶经》曰:‘灶门不得歌咏、哭泣、咒骂、叫喊。’与此篇所言一也。今人在官府之前,尚不敢高声妄语。况灶为司命之神,乃敢对之吟咏及哭,宁无䙝渎之罪乎?

又以灶火烧香。

香必洁净,方可供神。倘灶有秽柴,以之烧香,则不䖍甚矣。按《天师门下科令》:‘灶下灰火谓之伏龙屎,是故不可烧香。’披阅教典,香火避忌又不止此一事。如油渍纸撚不可,爇纸供养真武夏不可,用李子冬不可,用石榴延降上真不可,烧乳头香檀香谓之浴香,月季谓之不时花,金桐谓之鬼花,皆当避忌。

秽柴作食。

柴虽下爨,气实上蒸,秽柴不净,厌浊之气触犯灶神,是故不可作食也。

夜起裸露。

裸露,赤体也。昼属阳,夜属阴,夜即百灵交会之时,不欲人裸露者,恐冒犯也。

八节行刑。

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谓之八节。凡遇节,则诸神会集,开度群蒙,条录罪福,是日宜清净和平,习吉除凶恶,与序更善,随时进仰,答天地之生成可耳。无论杀戮,即鞭笞亦所不可。服官居家,皆宜谨戒。何比干,字少卿,初为汝阴狱吏。每至八节之日,百端哀恳县令从重减轻,从轻减免,全活甚多。后为丹阳县令,狱无𡨚囚。至于八节良辰,设法矜恤有罪之人,民皆称为何父。一日老媪至门曰:‘君家世有阴德,君又治狱平怨,上天赐策,以广君子孙。’因举策授之,凡九百馀叶。曰:‘子孙佩印绶者,当如此数。’后果世荣贵,皆如媪言。此八节免刑之报也。上清真人曰:‘八节之日,皆当谋诸善事,不可恚怒忿争。此旨天人大忌,获罪非小。’夫恚怒且不可,况行刑乎?

唾流星。

流星即奔星也。世俗愚人乃妄指之为妖,往往以唾为解。不知奔流非妖,妖实自召。惟当恐惧修省急,修所以禳解之德,其可辄唾。

指虹霓。

赤白色曰虹,青白色曰霓。虹霓者,斗星馀气。昔孔子《孝经》既成,斋戒,向北斗自陈所以著书之意。忽有赤虹自天而下,化为黄玉刻文,孔子跪而受之。孰谓虹霓而可指乎?

辄指三光。

日月星为三光,指之是不敬也。昔晋陵大旱,郡守曾公祈祷甚䖍,梦神告曰:‘明辰有一老人,挟伞进西门城。逼之以祷,必应。其异处只在一伞耳。’昧旦,遣人伺之,果得。公延以隆礼,恳其祈祷。老者悚惧辞谢,公告以梦。老者不得已,赴坛焚香,告天誓三日不雨,愿就火焚,四围积薪以俟。至三日,天忽大雨,顷刻水深尺许。公礼谢之。因问老者一伞有何异处,老人曰:‘愚民今年八十,生平唯敬天地三光。所挟一伞,遇出路,便溺张以护身,使不秽触三光耳。’公厚赠之,不受而去。

久视日月。

记曰:‘子之事父,臣之事君,垂首鞫躬,无敢仰视。’观此则知久视为不敬也。况日为太阳之宫,月为太阴之宫,代天司照,其位尤尊,何可久视?○《道藏》中教人,每年二月初一日祀日,八月十五日祀月。今世俗则止祀月。

春日燎猎。

燎猎者,焚林而猎也。猎之所杀有数,燎猎则所杀无穷。彼射飞逐走,太上且有明戒,况燎猎乎?独言春日者,春为万物发生之候,纵猎不已,已伤生生之仁。乃复以纵之火,则草木由之而枯焦,百蛰因之而煨烬,是天方生之,我辄戕之,罪斯大矣。高阳许宪为馀杭县令,其子猎于仇王庙侧,忽有三白麞从屋后出,遂引弓而射。忽失所在,复以火围之,风吹火灭反烧其面而死。此其报也。

对北恶骂。

唾涕特细事耳,独以对北犹为罪愆,况于恶骂。愚人忿心所使,一时不暇顾看,或对北怒骂者有之。不知戾气恶声,触犯实甚。我怒欲泄,神怒如何?昔管甯偶晨起对北栉发,忽瞿然曰:‘北辰至尊所居,何可䙝犯。’深自引咎,若无可容。古人对北敬慎如此,尚有恶骂之事乎?

无故杀龟打蛇。

应世真人曰:‘一切物命,皆不可杀。而龟蛇阴精,应北方玄武之宿,尤不可杀。若无故杀之,必罹惨报。是以仁者常切救护。’刘彦回以放龟而脱水厄,孙真人以救蛇而获仙方。古来放龟蛇者,往往有奇报,其为神物可知已。

如是等罪,司命随其轻重,夺其纪算,算尽则死。死有馀责,乃殃及子孙。

‘如是等罪’总结上文之词,自‘非义而动’以‘至杀龟打蛇’皆是。‘轻重’二字,有一篇总较之轻重,有逐句细分之轻重。如‘暗侮君亲’与‘抵触父兄’较则‘暗侮’轻,‘抵触’重也。就‘暗侮’一句中论之,则‘暗侮’日有重,自有轻也。‘随其轻重,夺其纪算,’即前文‘如影随形’之义。‘死有馀责,殃及子孙’,所谓‘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是也。夫上帝好生,即草木禽鱼尚不忍其灭息,何况人为万物之灵,乃欲殃其子孙?然欲惩恶以劝善,不得不然。梓潼帝君诗云:‘妙药难医𡨚债病,横财不富命穷人。亏心折尽平生福,行短天教一世贫。生事事生君莫愿,害人人害汝休嗔。从来天地无差报,不在身兮在子孙。’此非殃及子孙之意乎?○亦有现报者。秀水屠戸潘骐,肆恶横行,无业不造。一日死而复苏,呼妻子告曰:‘吾死至地狱见阎君。阎君言善恶之报,阴府显然,毫厘不爽。死者受报,生者不知。良由阴阳道隔,无从晓谕。以故受者方苦,作者炽然。即轮回报应之说,尚多疑而未信,深可悲悯。今潘骐罪业已极,着令暂返阳间,假此一人以警万众。’遂操刀自割其阴,曰:‘此吾宣淫之报。’自斫手足曰:‘此吾屠宰杀生之报。’自剖腹剜心,提出脏腑曰:‘此吾阴险残贼,种种害人之报。’远近喧传观者万众,言讫而死。

又诸横取人财者,乃计其妻子家口以当之,渐至死丧。若不死丧,则有水火、盗贼、遗亡器物、疾病、口舌诸事,以当妄取之直。

上文既明随时受报,而此节又特取贪财者言之,见此罪为易犯也。以威势逼取曰横,直谓原数当直,谓恰合原取之数也。夫横取人财者,多谓妻子家口计。不思司命正计其妻子家口,以报贪恶。则利之适所以害之耳。佛说:‘人生产业,尝为五家负之而去。一曰国王,二曰水,三曰火,四曰盗贼,五曰不肖子。’今太上所举耗端,又多遗亡、疾病、口舌三种,则其所以折罚人者,其途不益广乎?孙奋为扶风郡掾,克取民财,遂至巨富。大将军闻其富,索白珠十斛,紫金三千两。不与,坐以叛逆抄没赀产,迸逮家口,相继灭绝。此妻子家口渐至死丧者也。韦公干知琼州,琼多奇木,公干驱匠采伐,鞭挞横施,及离任具二大舟,尽载奇木,杂以金银。浮海而归,行未百里,二舟具没。此以水灾折之者。吕师造为池州剌史,剽窃公帑,侵渔百姓,厚载而归。舟泊竹篠,忽见一物跃入舟中,火即随发,一舟之物皆成煨烬。此以火灾折之者。丁谓贬朱厓,至龙门南彭婆店,忽遇巨盗,尽劫所有。此以盗贼折之者。马襄为西川漕,刘旴之乱,仓皇间亲持五十两大银十锭沉井中,乱定取不可得。此以遗亡器物折之者。金昱三世患癞,医药不效。闻何奎有道术,往问之,奎曰:‘汝家必有他人功德在家作耗。’昱归问母,母曰:‘佛前纱窗乃围城中所得。’急撤起醮祭遣之,病果愈。此以疾病折之者。刘治奉命点盘蜀宫,恣意掠取,一时谤议腾沸。及解职乃自请押纲,希图塞谤。至新都为罗令璠胁取而去。此以口舌折之者。历观诸报,历历不爽。当其幸得,岂料及此。而冥冥之中,必有不肯少贷者,人亦何为迷而不悟乎?

又枉杀人者,是易刀兵而相杀也。

此节又申明杀人之报,以见阴府之罪最重杀人也。人以一言相犯,一掌相加,必思报复无已,况于枉杀人者乎?枉杀之事不一,而其所易犯者,如将不约束用兵枉杀,吏不慎刑𡨚狱枉杀,医不审病用药枉杀,人不寡欲堕胎枉杀。甚至因一时之怒,一言之谗,无故枉杀。一还一报,𡨚对分明,虽曰杀人,实以自杀。故曰:‘易刀兵而相杀也。’○诸枉杀之报,前巳间列于前矣。惟医药一事,未之及,兹补载之以示鉴戒可也。刘大初医薛司法妻,差误致死。后数年白昼,有一妇人蒙首至其家,口称某人妻就医。刘偶他出,家人辞去。刘归遇诸途,叙前病症数刘用药之误。刘惊骇汗出,回家而死。呜呼,今之以医杀人者,所在皆有,特未遇厉鬼如司法妻者耳。遂可谓𡨚对已尽释乎?又当涂徐,外科医。富人江舜明背疮,索其谢,已许三百金矣。攻疗旬日,法当溃脓。徐欲得谢,复以药纸撚插入,江呼痛苦,徐曰:‘付我谢金,痛乃可止。’江子怒不与,反复争论,乃许其半。时纸撚已入一更矣,乃拔出,血涌如泉,遂死。江子诉于官,徐受刑将毙,行贿免焉。未几徐病,叫苦不绝声,但云:‘江舜明莫打我,我固不是,令郎亦殊悮事。’如此数日乃死。夫技术不精,犹云误杀。乘危妄索,岂非故伤?外科赚财不遂,往往移轻作重,使之决裂,而徐收其功。亦乌知阴报之已随其后也,亦愚矣哉。

取非义之财者,譬如漏脯救饥,鸩酒止渴,非不暂饱,死亦及之。

此节又申明贪利之害,以世人好利心重,故反复申明也。财非己有,以计夺之,以术诓之,皆为非义。较之上文一味横取者,虽少有不同,然律以廉正,总属贪饕,未有不致祸者。世人利令智昏,始既不顾是非,继且不顾利害,往往忘身殉利,自取速死。非好死也,好利也。譬如肉中有蛊,酒中有毒,方其嗜之,何知伤生之速乎?然而死必及之从,无一人幸免者,可叹也。○胡嘉栋曰:‘今世缙绅居乡者,多以请托媒利。且云:“脱人刑狱,受金何伤成人功名,取利非枉。”不知刑赏,国之大法。我以片语尺牍,颠倒是非,使有罪者幸免,则无辜者必含𡨚;无学者幸进,则有才者必被枉。抑人情好恶之公,夺天道祸福之柄。真衣冠之大盗,名教之罪人也。以此取利,而谓可以遗子孙,计长久,又何异认漏脯鸩酒,为长生之药也哉?’○刘梦震曰:‘屋漏,水滴脯上,名为漏脯,有毒能杀人。鸩酒,是鸩鸟羽入酒,饮之则死。以此鸟食蛇腹有毒也。’

夫心起于善,善虽未为,而吉神已随之。或心起于恶,恶虽未为,而凶神已随之。

此节又总论善恶之几,欲人知所谨也。凡人一切善恶,皆起于心。心起一,念善则群邪扑灭,恶则三途现前,故吉神凶神随念随至,何烦一毫等待乎?江阴南门军张旺,尝夜盗城西田父菜,被执濡首厕中,遂怀恨。一夕匿火往烧之,道经官沟,有画师吴碧山未寝,闻步履声窥,见旺有恶鬼数十尾之。顷又闻履声,窥旺回,有青衣童男前导。明日叩旺,旺曰:‘我初欲毁其室,忽念𡨚𡨚相报,将无已时,故止,不意有鬼随行。’如此,即弃俗出家。此与元自实之事正相同。大抵意有所向,即是已露。天人相感,各以类应。理固如此,断不诬也。《中诫经》曰:‘心口意语,鬼闻人声。’邵康节曰:‘人之善恶,形于言,发于事,人得而知之。但萌于心,发于虑,鬼神得而知之。是以君子于起念之际,常切检点检点。既纯,斯有善无恶矣。’昔赵康靖公,常置瓶豆于几案间。每一念起,必随善恶以豆别之。善则投一白豆于瓶,恶则投一黑豆于瓶。初则黑豆甚多,既而渐少;久而善恶二念俱忘,瓶豆亦置而不用。此真修意之善则也。○玩一‘或’字,有不入于此,则入于彼之义。

其有曾行恶事,后自改悔,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久久必获吉庆。所谓转祸为福也。

此节因上文,而示人以祸福之几,欲人知改过也。盖善恶初分,则一念之起,亦可招报。改悔自我,虽已行之事,犹可转移。谁谓吉凶祸福,皆有定数乎?夫数定者,天命也。感应者,天心也。天心既格,则天命自随之而转矣。阿耶律本一巨盗,夜至佛寺,见佛灯欲灭,拔剑挑之,灯忽大明。即日竦然改恶从善,后竟得道。朱㹠亦一大盗,事败入终南山,日夜忏悔。真人冯君怜之,授以道要,修之不怠,竟得轻举。以盗与仙佛较之,相去不止霄坏也。乃一日回头,皆可得道。则改悔一途,岂非至便之法门乎?然太上便恐人误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二语,妄想以一杯水,救车薪之火。故又诫曰:‘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诸恶莫作’望其刮磨净尽也;‘众善奉行’欲其积累成功也。行之久而又久,方得赎前罪,而转祸为福。今之愚懵,自知所作不善,请仗僧道宣礼懴文,以图释罪,是真欲以杯水救车薪也。岂不惑哉。

故吉人语善、视善、行善,一日有三善,三年天必降之福。㐫人语恶、视恶、行恶,一日有三恶,三年天必降之祸。

此节承上文,而复言感应之必然,欲人知所决也。盖行善之久必获庆,则作恶之久必获㐫。约以三年,是其候也。吉人即善人,㐫人即恶人。不言善恶,言吉㐫者,以其为善即是福,为恶即是祸也。语善如非礼之言不言,乐道人之善,开发人之善心是也。视善如不视非礼之色,乐见贤人,乐观善书是也。行善如足不践非礼之地,为善不遗馀力,倡引一方善与人同是也。恶则反是。三年,千日也。三年不改变,则终身可知。福如篇首所言,人敬天祐之类;祸如篇首所,言贫耗忧患之类。降福降祸,即必之于三年之中,殆所云无不自己求之也。大抵无善不福,无恶不祸者,天道之常。而善恶之报,有在其身者,亦有在其子孙者,亦有因祸而得福,因福而得祸者。故曰:‘阳宪速而可逃,阴宪迟而不漏。’今人偶行一善,便欲获报。少不如意,则曰:‘天道难知’岂知人但不饥不寒、无灾无害,士得读书,农得耕田,时开笑口,日少蹙眉,即此便是平安之福。不然人欲无涯,世界缺陷,安得人人富贵利达哉?世人惟尊奉此篇,随事力行,尽其在已,祸福听天,可也。○三善三恶,皆以语为第一。可见人生造业,口过居多。即如篇中所载:‘诳诸无识’;‘谤诸同学’;‘攻讦宗亲’;‘讪谤圣贤’;‘形人之丑,讦人之私’;‘干求不遂,便生咒恨’;‘见他失便,便说他过’;‘见他体相不具而笑之’;‘见他才能可称而抑之’;‘怨天尤人’;‘呵风骂雨’;‘口是心非’;‘造作恶语’;‘谗毁平人’;‘毁人称直’;‘骂神称正’;‘指天地以证鄙怀,引神明而鉴猥事’;‘咒咀求直’;‘每好矜夸’;‘自咒咒他’;‘晦腊歌舞,朔旦号怒’;‘对灶吟咏及哭’;‘对北恶骂’如是等罪,皆口过也。噫,昔严君平委曲谕人以善,立证仙阶。葛孝先与人好说好话,而闻道度世。为善之功,亦何尝无藉于语言。人纵不能以语言作福,奈何徒以口舌造业哉。

胡不勉而行之。

此一句总结全篇。见篇中千言万语,到底无有别意,只是要人行善也。‘胡不’二字,承上文降福降祸之说而来。若云‘人纵不愿行善,独不愿受福乎?’深讶之也。‘勉’字有警人力行之意。盖自然而然,惟善根深者方能如此。世间善根深者,能有几人?惟是勉强力行,庶几有得。《书》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华严经》曰:‘如人善美馔,自饿而不食。于法不力行多闻,亦不是。’元始天尊曰:‘我今说经,止救末劫。若能遵行此道,则虽疑惑诽谤犹信也。若不遵行此道,则虽斋戒敬诵犹不信也。’噫,三教圣人之言,可谓深切著明矣。○周谷城曰:‘读《感应篇》者,须知六除五发之说:一除自恃念。凡人尘习纷扰,自谓寡过,不知寻常举动少一检点,罪戾丛集,岂可自恃?终日乾乾,自攻其恶,此除之之法也。二除谓避念。学期主敬畏欲,非畏理也。畏难思退,暴弃孰甚焉。勿惮检察为烦,勿视约束为苦。力行既久,自乐此不疲矣。三除因循念。语云:“劝人须下无情口。”学者除旧自新,亦须下无情手。如理乱󰆷钢刀,立断何烦犹豫乎?四除好名念。为善得名者,增一名亦损一善。俗称善曰阴德,言不是人知也。可信节昭昭,堕行冥冥乎?五除徼福念。学者入道,原当修身以俟命。分心求效,善力便减。若有所求而为之,将无所求而不为乎?故知因善求福,善福皆虚。六除间断念善念。不纪,与无善等。古人云:“吉人为善,惟日不足,断未有中道而自画者也。”六念既除,五心斯发?除自恃念,则发谦心;除畏避念,则发信心;除因循念,则发勇心;除好名徼福念,则发诚心;除间断念,则发不已心。如此而不获契于太上者,吾未之闻也。勉行者宜知之。’

先曾大父通奉公,生平䖍奉感应篇,手书行世不下数十本。尝谓:古今劝善之书,无有逾于《感应篇》者。兹集注一篇。乃任宫詹时偕泽州陈文贞公捐资付梓。岁久,板片无存。余家旧藏是册,因急授剞人以承先志,以公同好云时。

乾隆五十一年丙午三月朔日海昌查莹谨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