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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斋集 (魏伯珪)/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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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五 存斋集
卷之十六
作者:魏伯珪
1875年
卷十七

杂著原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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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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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者,天地之体,而子方天地之根,故一居乎北。静者天地之本性而太阴主静,故六配一而居北。○至一则润生,至静则滋,故一生水而六成之。○一之积为三,故水生木而三居东。阴之少者主生育,故少阴之八成木而居东。

○一之对为二,水之配为火,故二生火而居南。火待木而成阳,故少阳之七,成火而居南。○土积而生金,四是阴之积,故生金而居西。金待火而成形,故太阳之九成火而居西。

○五者,天数之大纪,故居中而生土。十者两于五之盈数,故成土而居中。以五与一而成水,以五与三而成木,以五与二而成火,以五与四而成金,以五自与而成土。然而五自为五则自若,此犹王者之发号施令,恭己无为,大将之中权握奇,四面应变。

○五是生数之多积,十是成数之多积。土不积不足以配天,德不积不足以长人。○天一生水而润下于地者,上泽之下逮也,故滋养万物。地二生火而炎上于天者,下情之上达也,故明照四方。○一者,天之数而居北,其犹北辰乎!北是无事之方,一乃无为之道,则静而御动之理也。二者地之数而居南,其犹中土乎。南是有事之方,二是作事之体,则劳而承上之义也。

○三者参其一也,四者两其二也,参两天地之大用。故主春生而秋成,是犹礼乐刑政之制作乎!○天一居北,而天倾乎南,地二居南,而地赢乎北,其犹地天泰之象乎!三为天之盛数而得位于少阴之八,其非日出沧海乎?是则大明之遵晦而时昇也。四为地之盛数,而得配于太阳之九,其非月朏借日乎?是则妇道之从夫而有成也。

○六以太阴因居于旺乡而主静,“用六利永贞”之义也,九以太阳,移居于衰乡而主动,用九无为首之义也。○一与八为九,三与六为九,阳方之本数,赢而自在也。二与九为十一,四与七为十一,阴方之本数,谦而不盈也。阴数本六而用耦,则当为十二,而此为十一,故曰不盈。○一二三四皆得于五,以为成数,阵法前后左右,皆禀令于中营也。六七八九各自成于旺乡,阵法四面互为头局也。一与九为十,四与六为十,三与七为十,二与八为十,阵法互应,有分而无缺也。

○一而二、二而三以至八九十,右旋错综而成文,工女之绣线乎!水生木、木生火以至金复生水,左旋循环而成化,佃夫之犂耕乎!○阳一生于北冬至也,阴二生于南夏至也。极盛则衰已兆矣,故以三而处于东。以四而处于西,三四者,一与二之全数也,则春秋分乃阴阳冲和全盛之时也。是即诗人颂祷之词,称“如月之恒”,而不称其望者也。

○人身之肾脏着后,象一六水而老阴主静,故脊背不动。心脏向前,象二七火而少阳主动,故脐腹常动。木竖而金坚,则左右之胁肋,木张而金鸣,则肝主怒而肺主声。○五与十,阴阳之盛数,而居于中,则又是腹部之象。○肺有九叶,肝有八络,心有七窍,肾有六棱,皆是成数。

○水一故中明,火二故内暗,三阳盛故木暖,四阴盛故金寒。○阳数二十有五,阳用奇,则二十五自在而为赢,阴数三十,阴用耦,则便成十五而为缩。然而二十五少而三十多者,君一而臣二,男一而女二,阴不众,无以承阳。○六与八阴故居内,七与九阳故居外,一与三居阴之内,所以为阴之倡也。二与四居阳之内,所以为阳之助也。○水数一故盈科而进,火数二故遇空而发。木数三故条达而曲直,金数四故方重而从革。

○六八之内含三一,太极图之阴含阳也。七九之内含四二,太极图之阳含阴也。是独阳不生,独阴不成之理也。中央五十,是太极图中央之空圈也。水火金木土皆具阴阳二仪,是万物各具一太极也。

右河图

水与木,因生而自如,故三与一不变于东北。火之功,待金而始行,金之用,待火而始成,故九与七相换于西南。○一者,阳之根而主静;九者,阳之盛而为明。人君之端拱,其非主静乎?其南面,其非用明乎?

○阳居四正,象天圆也,阴居四隅,象地方也。圆而不方则荡,方而不圆则滞。圆者,智之体;方者,行之体。其九宫之循环,圆之用,待对之成十,方之用也。○中央之五为君象也。待对成十而五不与焉,君不行臣职也。阴阳纵横而成十五,君民同心也。○河图之五行阴阳相配合,各居旺乡,先天自在之体也;洛书之阳正阴隅,天尊而地卑,后天流行之用也。

○中宫之去十,攘去近君之阴,与四正同其德,辟四门而明四聪也。阳居四正,群贒之得位也;阴居四隅,众邪之斥外也。○六居一隅,六以阴而为岸,则水由地中行也;八居三下,八以阴而象土,则土平而木苞也。○四让九而居隅,金离土而入火也;七排二而居侧,火出炭而成金也。

○一与八为九,三与四为七,九与二为十一,七与六为十三,右旋而亦然,皆为阳数。以阳革阴而“欲并生哉”之义也。○中央之五以下一点,与一而为二,以左一点与三而为四,上一点与九而为十,右一点与七而为八,中一点自与而为六。人君之与臣同功,而成安静之治也。○中央之五,不偏不倚之大本。在内之一,主敬之专也;在外之九,文章之外现也;左三而右七,达道之傍通也。○待对皆成十,阵法之互为首尾也;纵横皆成十五,将帅之与士卒同事也。

○三五七九阳数则俱在,而阴数则缺十者,专阳而抑阴也。待对而成十者,物无对则不成也。○九宫象井而中宫无对,则其非王田乎?四方相待而成十五,则其非彻法乎?○合纵横十五而为六十,天地大纪之数也。在内则阳一而阴有六八,一为君而众为臣也;在外则阳九而阴有二四,君子盛而小人残也。○三八一六右旋而因河图,四九二七左旋而变河图。东北阳方而其用主静乎,西南阴方而其用主动乎!且与先天图阳顺阴逆相符者乎!

右洛书

原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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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倾于南,而入地三十六度,日月星辰就焉,故干南。○地高于北,而出天外,为沙漠山川脉络起焉,故坤北。○日出于东故离东,离者火也,太阳之精。○月朏于西故坎西,坎者水也,太阴之精。

○兑泽也,水泽归于东南,故兑在东南。○震雷也,雷震奋于春,故震在东北。东北者,春冬之交也,是惊蛰之候也。巽者风也,风以养物而物盛于夏末,故巽在西南。西南者,夏之终而秋之始也,万物盛长之极,而入藏之初也,巽入也。艮者山也,山脊之脉,起自西北,故艮在西北。

伏羲先天八卦次第,皆因自在之位,是万物理气之体也。自一干至四,震为阳而顺计,自五巽至八坤,为阴而逆计,凡天下之物,牡者顺而施,牝者逆而合,阴阳术数之阳顺阴逆,皆源于此。

震者长子也,主一家生长之政,故位于东方而主生物。是男以长为贵之义。○兑者少女也,主人物成就之功,故位于西方而主成物。是女以少为美之义。○坎者太阴也,阴盛于夜而月亭于子,故位于北方。北方者冬至一阳之始,而坎之为卦,中含一阳者是也。○离者太阳也,阳盛于昼而日亭于午,故位于南方。南方者夏至一阴之始,而离之为卦,中含一阴者是也。

○干者老阳也,父也。父已老矣,则传家于长子,无所于事为,而犹是一家之尊,故位于西北。西北者秋冬之交,而是无事之位也。天地之奥而即最尊之处也。○坤者老阴也,母也。母已老矣,则传业于少女,虽不能生物,而犹助看护保育之功,故位于西南。西南者秋夏之交,而非生物之位也。养成之时,而乃保育之所也。

○艮者少男也,主家者虽是长子,而承家长之命,赴事功之始者,乃少男也,故位于东北。东北者,生物之始也。○巽者长女也,成物者虽是少女,而谨蒙稺之养,尽呴育之方者,惟长女也,故位于东南。东南者,养物之始也。

文王后天八卦次第,皆就用事之位,是万物理气之用也。

干体虚。虚故实,实故一,一故大而无垠,运而无息。无所不包而无外内,无所不统而自无为,高不可越,明不可掩,在人是未发之中。○干体虚而用实,“惟天之命,于穆不已”,体虚也,“乾道变化,各正性命”,用实也。

○坤体实。实故虚,虚故两,两故博而有限,止而不转。无所不藏而有内外,无所不生而若有功,卑而可乘,晦而可因。在人是维德之基也。○坤体实而用虚。“直方大,不习无不利”,体实也,“或从王事,无成有终”,用虚也。

○震,阳在阴下,屈而后伸也,以贵下贱也,自晦待时也,孤而待朋也。将进者自下也,体大者,积小也;将动者固本也,欲外者,先内也。

○巽,一阴下二阳,贵贱位也。阳长于外,女顺于内,家道正也。君子在上,小人在下,天下理也,行刚守柔,危行言逊也。刚明顺正,居以安也。阴微而逊入,渐不可忽也。体刚而履柔,进不可果也。

○坎,阳在阴中,和而不同也。刚中自守,处险难也。孤动入险,君子戒也。中明晦外,全性命也。内刚外柔,济时难也。孚信积中,众所归也,守之以一,危不至败也。刚中不挠,眚不害也,中正自守,天下自定也。

○离,刚体虚中,集众明也。阴阳相间,其文炳也。达阳于外,光四表也。主柔用刚,刚柔济也。主晦于中,明不可自用也。外明内暗,舍己从人也。明外暗内,小人戒也。二阳挟阴,阴乃化明也。

○艮,阳居上位,止于得正也。阳一而统阴众,得所止也。阴二而处下,民志定也。刚而止柔,绝内私也。体柔而刚外,御外患也。前刚后柔,进而知止也。上止下顺,天下治也。得位而能止,德业积也。

○兑,刚中用柔,业可大也。进而止中,刚不过也。柔而止刚,众悦服也。御下以柔,高不危也。阳为阴乘,悦于口也。

原八卦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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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三画皆阳,阳性健故曰干。兑一阴在二阳之前而为悦故为兑。离一阴在二阳之中,二阳为所丽,而不能离故曰离。震一阳在二阴之下,不能不动故曰震。巽一阴在二阳之下,不能不巽故曰巽。坎一阳在二阴之中,为其所陷故曰坎。艮一阳为主于二阴之外,其势自止故曰艮。坤三画皆阴,阴性顺故曰坤。

○干兑离震生于阳,巽坎艮坤生于阴。其次序则自干一至坤八,若一直顺叙,则坤与干以背相遇,不成造化。必阳顺而阴逆,乾坤相对,干垂下而处南,坤承上而位北。干动而运,坤静而止,然后阳变阴化而六子傍列。

○乾坤之离,序而逆对,有男女有别之义,有必娶异姓之义。顺逆相交,有男子亲迎之义。○天地之运,始于丑寅之交,即先天震卦之位也。震动也,动则丽于物,既丽则相悦,既悦则益健,益健则入深。入深则遇险,遇险则止。止则顺而静,静久则复动。循环不已,此先天圆图次第也。男女配合、万物生成、世道治乱、行己竆通、朋友离合、君臣亲踈以至人事、日用、衣服、饮食之微,语默、动静之繁,莫非此理。

○乾坤相对,而健倡顺听;震巽相对,而阳动阴入;坎离相对,而阳明阴幽;艮兑相对,而男止女悦。世间大小事皆此理。○一阳包于二阴之内,震雷所以发声也。中空而阳发于外,离为火之象也。二阳实下,一阴上开而受物,兑为泽之象也。纯阳重叠,干是天之体也。一阴凝于内,二阳绕于外,巽为风之象也。一阳横于地中,坎为水之象也。一阳上处,二阴在下,艮为山之象也。纯阴重积,坤是地之形也。

原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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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骨软薄,天体虚也。初生䪿门不合,中空象也,水气所升也。百会旋毛,北辰转也。玉枕后高,北极尊也。中函髓海,云雨施也,发四垂覆下也。目在前,黄道侧南也。脑后暗,天不足西北也。脊骨承脑,地脉起北也。

目为木窍,圆而秀,中不空也。耳为水窍,轮郭回环,沟渠象也。鼻为金窍,中空下垂,叩有声也。口为土窍,包纳庶物,资生养也。水液化涎,太阴配湿土也。土非湿,不能成物也。舌为火窍,火空常发则灭,故以实而藏之。土以涎而制其燥,非火土不生,非水火无功也。肺出声而鸣以舌,非火金不成也。胃引食而舌知味,非火稼穑不成甘也。

牙齿之坚,水土之交也。水土之交,非石必坏也。击脑而响鼔,叩齿而鸣锺磬,干为金为玉也。鼻空直上而下垂,气之鬼神也。睛珠水精,资内明也。火外照,水内照,外照者灭,内照者久。鼻孔有阈,气之𫸩也。耳孔有簧,水不可泻也。口有涎,鼻有涕,目有泪,耳有腻。天地全体,资乎水也。

肺在河图,是四九金,而金得火而成用,故洛书四九在南。肺为华盖,而乃在五脏之上。心在河图是二七火,而火得金而施用,故洛书二七在西。心与肺相资,同居膈上。心为天君而肺出声音,在上而发号也。脏腑皆相附,而肺之大肠,心之小肠,在膈下,居尊者藏富于下也。肝为风木而主血,血以流行为发生,而风行四方也。肺为燥金而主气,气以充体,秋为成实,而坚实肢体也。脾为湿土以养荣卫,肾为寒水以滋精髓。

土是万物之母,而水乃天一之精也。脾居中,土之位也,肾居下,水之处也。肾附于背,一阳始生之位,直承髓海之液,后天之坎也。万物归藏之根,聚纳水糓之真,先天之坤也。心居上而面南,天之道也。其窍七,火之成数也。太阳作体,先天之干也,中空虚明,后天之离也。五脏藏气,体圆而用方,六腑藏物,体方而用圆。五脏,动为体而静为用,阳中之阴也;六腑,静为体而动为用,阴中之阳也。五脏为先天之体而属阴,六腑为后天之用而属阳。静者,天地之本、造化之根。

疾病乘于用,而伤其体者也。五脏之疾,既失于静,则无以御动,故难治。六腑之疾,虽失于动而犹有静体,故易治矣。以质之生成而言,则心肺阴,而肾肝脾阳也。阴居膈上,阳居膈下,在上者静,而在下者动也。地气上升,天气下降而成泰也。金主鸣,火主明,皆在上之事,而鸣不止则失常,明自用则致乱,故以动为之体也。

以气之流行而言,则心肺为阳,肾肝为阴,脾则寄旺。心在上,肾在下,坎离相持而为经,肺主右,肝主左,震兑相对而为纬也。炎上而不已则灭,故火伏于丹田,而根于涌泉。润下而不止则涸,故水壮于上焦,而潮于髓海。是谓水火既济,庶物蕃育,天下平治也。

肺在上,肝在下,而男下女,婚媾成也。心火才动,肾水承行,男倡女随,家政成也。肝生心火以制肺金,夫制妻于外也。肺生肾水以生肝木,妻助夫于内也。

气阳血阴,肺阴肝阳,而肝主血肺主气,阴阳互藏也。血随气行,气从血留,阴阳相资也。心肾璇玑之直距也,头南极也,尻北极也,三焦玉衡也。命门火挟肾以运,即玑衡水激之象也。心火用事而居膈上,日出地上,昼也,春夏也。归伏于脐下,日入水里,夜也,秋冬也。万化生生之根,万事作用之本,则实在于火入脐下,即贞而复元也。夜为昼根也,冬为夏本也,妇为夫室也,民为国基也。向晦宴息,为终日乾乾之体也。

在胎首与背先成,天开于子也。腹部后实,地辟于丑也。首先生,天开也。生而即啼,心声达而人生于寅也。男阴离也,体阳而用阴,女阴坎也。体阴而用阳。子时,阳气始至,天开也;丑时,与阴会,地辟也;寅时,精露凝,人生也。精露始凝如花,天一生水也。二朔中空而虚明,地二生火也。三月,成胎男女分,天三生木也;四月,肢体坚,地四生金也;五月,肌肤成,天五生土也。

原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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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是百行之源,万善之首,宜为天地所佑,鬼神所护。然世常说孝子之家无后禄,试以耳目所至历数之,似非虚语也。余因原其理得其说。

盖孝者,非奉养承顺而已也。百行缺一非孝也,一念不善非孝也。惟上圣可以言孝,其下虽曾子,犹未尽孝也。夫以曾子为未尽可乎?曰:周公,岂不足于孝者?以其全于孝,故无孝之名。惟则以顽父而有称焉。

至于曾子,圣德不如孔子审矣。苟不如孔子一分,则孝未尽一分也。乃独以孝闻,则是世人只以《孝经》,归重于曾子而名之也。虽曾子不可以孝名,况下于曾子者乎?若曾子,仅免不孝之科者也,下焉者,免于不孝盖寡矣。犹不免于不孝,而得孝之名,果谁欺乎?

父子之间,天理人情,至公至正,无剩无欠,不容有一发假为者也。苟非之钦明、之允塞、文王之不已、孔子之不逾,不能体其天而尽其人。是以颜子之违仁,孟子之麁圣,皆是欠一分于孝者也。欠一分而名不害,其为伪耶?后世以孝有名者,果一辈人乎?犹且以孝名,其为伪果如何也?

罪莫大于伪天,殃莫甚于伪己。是以以孝名者,多无后庆。人见其然也,不咎其不尽于孝,而反归咎于孝,惑之甚矣。是以事亲者,虽一念之微,不当有为人之心。一念之假,鬼神违弃,一事之违,天人灭绝,可不惧哉?世乃有欲以孝自名者,是其心无所不为者也。曰:“人之为圣贤难矣。不及圣贤,而欲事亲,则可惧又如此?若子之说行,不几于沮人之孝欤?”曰否。孝而欠一分,其可惧犹如此,况全无者乎?孝而假一念,其可惧犹如此,况全假者乎?吾则为世言孝无禄者言。

原有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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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佛之徒尚无,而驾其说与我哄。遂诋我曰“彼尚有”。呜呼!此老佛之妄见也。我岂有偏尚哉?夫有无无间,空实一体,离有无无,舍无无有。彼老佛以有为一物而卑低之,孤寻无一字,是元不识无者也。乌有所谓玄哉?

天地未生之前即无也。天地之生,不得不有而有者也。若无中无有之理,天地乌能自有哉?吾身未生之前即无也。吾身之生,不得不有而有者也。若无中无有之理,吾身乌能自生哉?不得不有,而既有矣,乌可舍有而尚无哉?

二氏者既有心思支体耳目口鼻,而天地万物并以有而触我之有,我乃以有应有,烦剧苦恼,不胜其有,遂妄意穿凿,欲尚无以除其烦恼。然终不能离有而得无,则乃以天地为幻境,身体为委形,究竟至于无天地、无身体。其初则欲除其烦恼,并丧其知烦恼者,是乌知所谓无者哉?是不知太极动而阳,静而阴,不得不有之实理也。二氏皆言太极,而不知太极之不得不动、不得不静,才动而静则已有矣。然非是既有而无亡也,有有而无自在也。非无有,不能以现存,非有无,不能以流行。是以吾家体有而用无,因无而达有,即所谓“体用一源,显微无间”者也。

二氏离有索无,推而上之,至于未始有无也,则有无之外,多一无字,是焉能识无哉?但料想天地万物之前,浑沦无象,“冲漠无睽”,遂以为无也,殊不知实理充溢,无小欠阙,故有莫大于无极。是以能生天地,能生万物,若果空虚寂灭,安能生天地万物哉?

今夫天地之外皆无也,而实理充盈,故持天地而不坠,天地之中皆无也,而实理充盈,故行三光育万物而不竆也。若如彼所谓虚沤幻影,则天地灭久矣。始则谈天地而教人,终则归于灭天地,恶乎可哉?是以圣人则曰“有物有则”,则即无声无臭之理,无极之真也。耳目口鼻,物也,而视听食息,则也。父子、君臣、兄弟、夫妇,物也,而亲义序别,则也。无则无物,是无无无、有有有,斯有无也。

圣人以有治有,尽其无而止。三皇之无为、之安安、之不与、之汝止、之广渊、之不显、之不贰、之绝四,皆尽于无者也。其下则之不改、之止善、之至诚、之尽性,皆因无而达有者也。惟其尽无,故有为真有,万古不灭,何必守玄牝生净土,然后方为不灭?

惟其尽有,故无为真无,百年不忧,何必蜕委形弃粪器然后方为得无哉?苟不能各以其则理其物,形骸亲属,并为吾累,故必欲收视听、祛食息、屏亲属、绝世俗、然后强以自恣曰“吾方得无”?呜呼!是其本心爱护八尺之躯,不忍一朝之死,不得其计者也。是果无无者哉?一心全是畏死而终不得免,则不忍其己之为尸,强欲解之,甚者焚之。殊不知圣人一生用无,而不以生存,不以死亡也。然则欲达有无者,如何而可?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有之无也;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无之有也。斯其至矣。

原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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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者,秤锤之名,推移之物也,秤之未有物也。权在定星盘而与衡平,则是正之正也。此是太极之真,万殊之一,造化之根,人性之本。及秤之载物,物重一斤,则权移于一斤,而衡平一斤为正。物重二三斤,则权移于二三斤,而衡平二三斤为正。有移锱铢而为正者,有移分量而为正者。其所以为正,厥初定星之一理,只视衡平而为正者也。

之不告而娶权也,而无后,而陷亲于不义为重,故权移于不告,而承家之衡平。之征伐权也,而天下之涂炭为重,故权移于征伐,而济世之衡平。嫂溺手援权也,而人而豺狼之为重,故权移于手援,而人道之衡平。

苟移权而衡不平,不可谓权也。不知者但见权与正相对,乃有反经合道之说。才反正,便非道,乌有所谓合者哉?太宗之杀兄、肃宗之即位、扬雄之仕,俗所谓权也,而人伦之衡益隳,权移而不正,权不权矣,将焉用彼哉?自道衰,枉尺直寻,为用权之诀,沦三纲而蔑五常,悲夫!虽细而语嘿坐卧,才有聊且用权之意,皆是苟且自私之计?况大事哉?

惟仁熟而绝无一毫之私,义精而都是天理之制,始可以权,非圣人而言权,皆逾东墙而搂处子者也,甚可惧也。俗有葬其亲而称权葬者。于其自尽之地称权而自安,亦何所不权?权之陷人,翻天地,易海陆而不自觉者也。恒言喜称权者,士不可与友也。

原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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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在溟涬之初,阴阳氤氲,蒸润而生水,二气噏张,呼吸而成风,大空𣹟洞,只是风水而已。风运水荡,滓浊自降而凝成巨块,昆仑遂为地脐,先出水上。四边因腝渐坚,水渐褪下。高者,自高而为山岳为阜陵;低者,自低而为谿谷为原陆。

水性就下,自无双决之理,故山脉不得不相连,水势不得不归一。于是昆仑以东,水归东海而山脉亦东行;以北,水归北海而山脉亦北行。西南亦然。非如葫卢藤蔓渐次生枝,由近而至远,自此而到彼也。一齐凝成,积气融聚,恰如甑里蒸饼,都是一块热气,非是东边热气去作西边热气也。

后世堪舆家见山脉相连,遂谓“此山去作彼山,此脉来自彼脉”,因以天星二十四位附之,而论其阴阳、吉凶、贵贱、脉气,岂不谬哉?今观山崖水漱处,有多少峯谷,纵横峛崺,皆有脉络,彼拳峯丝岭,亦自有气。然何尝北来者有坎癸气,自北而东折者受庚兑气乎?

天地初生,亦犹是也。盖风激水涌,则山高谷深;风驱水奔,则山飞脉窜。风射水走,则山驰谷直;风和水运,则山秀水明;风转水环,则山回势稳。麁滓积而为险杀,则水所洄也;细土积而为软壤,则风所残也。

今看浦港水落后高低凹凸,有万不齐,而或全积石块,或全体沙堆,或尘荄秽恶,或土石均密,或细泥腐塌。皆风水所成,何曾有贵贱脉气而致然哉?是以风水交会之地,局势环抱,峯峦秀丽,溪涧明媚。土性坚密,真气融聚,斯可以居,可以葬,非是龙脉之气如线而到穴也。

若如术家言而论朝鲜山脉,则落自昆仑北干,迤逦来万里,当是阅历几番二十四龙耶?若言节节殊气,次第流注,如军伍序行,则无数二十四气,日日交驰,周而复始。许多峯峡,都是过客之逆旅,贵贱龙气,岂有一定之节乎?

若言龙气相叠,如纸卷帖积而行,则昆仑初一节,自山顶至地底,只是一气而厚。自千万里第二节,叠为二气,叠无限二十四气,则比至东海之滨,气薄不啻一分,且高山则气赢而厚,遇丘陵,则渐缩而薄,遇平地过峡,则不啻如丝毛矣,何从而择其贵贱哉?

假使一节落丁而二节度以丙,则谓之配合,而每节四面俱二十四位,丙丁气只在峯顶黑子地,而四面承受二十四气,其所谓夫妇配合,何所适从哉?况峯头平圆者,亦未知黑子顶正是何处者乎?广野千里,四山周围,龙气相遇于何处也?假曰“遇水而止”,则水底之地,是无气空土欤?平地村落,平垅葬埋,何从而认其龙气哉?

其言曰“低一寸水,高一寸山”。夫开辟四万年,陵谷变迁,安保其高一寸,必是某龙之脉也?况重之以横分三百六十分金,纵叠以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千里来龙,吉气全脉,只应如黍粒,岂有一席之地可扦者乎?虽十黄帝不能摸索也。且使龙气流行不息,则假如用干山而当年到穴之气,未知是昆仑以下第几节气?其结咽入首之气,已行到天末,固未可知也。后土必不为人三尺之柩,停替已到之气,追回既往之运,更自入首始也。

且如国在之间,山脉从何而降生大圣?黄河以后渐以南徙,之地,无一脉全气,何从以生息民众、锺出富贵欤?千里平洋,风沙茫然,虽使造化神自认其气脉,尚不能得。然而为名都为大邑,岂贵脉之气,水决则伏,沙聚则凝,回环土中,但寻吉星而行如鼹鼠耶?且中国城郭,环以深池,断脉莫此之甚,龙气何从而蓦入耶?

其言龙气阴阳,至有“老阳逐少阴,则少阴长;老阴受少阳,则老阴促。必少阴少阳承受,然后屈曲长短,停当硏媚”,此以桑间濮上之心,测度天地者也。假如庚、兑相承,而兑之傍落,又有亥一节,则是果山灵之辟阳侯也?二十八宿、二十四方、八卦次第,皆不能以阴阳相间,奚独后土氏喜以阴阳衬贴承受如人情哉?

术家又以五星峦头,论生克。假如横看土星,侧看成金,斜看成水,一边成木,一边成火,既无五行主气,恶从而有生克哉?其论九星之形,亦与此同矣。且以物象喝形,尤是无谓,假如橧巢茅茨之前,龙楼宝殿,果是何形?污樽抔饮之时,金盘玉杯,果是何物?佛法始于,而中国之山,已有老僧垂珠;妓乐肇于,而丑会之初,已有玉女横琴。上林射雁,犹是使之诡言,而山丘乃有飞雁之衔书。子晋登云,不过方士之诞说,而山岳乃有游仙之吹笛,何其谬哉?

至如砂格取象冠、服器物之形,历代变易无常,而皆以以后之象拟论,则吾未知之前,此等果是何砂也?况华夷之山形不殊,而华夷之器物异制,谁能知其一定之形哉?以后胡入中原,以后。山形砂格,若不换易,取象必无应验,始觉末世之山水,其应酬人间,亦云劳哉!

术家诸说,谬妄无理,皆此类也,其不足泥惑亦明矣。但葬术始于相坟,以坟墓方向砂水,卜人家吉凶,自然符合,如相笏之法。夫象骨作笏,岂与人相干哉?但既为是人所执,则以是物占是人,便自应验。然李广之笏,卫青执之,必应封侯之相;王钦若之笏,寇平仲执之,必应谪死之征,便有神悭鬼诏,自然之理,笏岂有一定之象哉?人见笏之有验,遂依相笏经文,削作新笏,十二宫圆满平净,则执此笏者,终身无眚虞乎?万无是理也。欲以相坟法,求新山以图福利者,亦如此矣。

大抵山家占穴,无论阴阳,居只是影法,明山丽水,回环拱揖,灵气凝聚,八风顺止,则为名穴。其天星只在坐穴照占,结咽以上都不相管,峦头只看坐穴照顾,而五星九星之形,亦自坐处看取,非如其言某方某星生克吉凶之说,泥看无理也。

寻龙远近,过峡某字、峦头某星之说,真不满一笑也。既言龙气流行,以远为贵,则离昆仑十里之后,何龙非远乎?北干近入冀州,为五帝明都,南干远入安南贵州,为蛮夷,何也?天台雁荡,木火星秀,美甲于中州,而万古无一人应生于其土,审其过峡,亦岂无合于贵龙者乎?是以文笔贵人,虽在隔江,与我相应者吉,虽在来龙,与我不相应者无用。砂格,则随其所见之相似而占之,虽认幞头为葛巾,唤净甁做饮器,亦自无妨于一时之符验矣。

且山水之理,诚有美恶,人之祸福,亦无常数,长安岂不是好风水,而居之,则历三数百年,其馀不过数十年或五四年?金陵岂不是好山水,而孙皓俘死,昌明弑死,萧衍饿死,叔宝堕井,是必有牢系、纂弑、饿馁、渰溺等砂水,而若一齐占验,何其彼有而此无,此棘而彼缓也?砂水不可泥看盖如此。

墓宅亦岂异于是哉?术家言“某是单穴、某是双穴、某是三穴、不得滥葬”,尤忌重载,而三代之制,王者之墓居中,群臣部葬,左右皆世葬,而堑洫以别之,岂独得数十穴百馀穴之地而然欤?且殉葬者,或至三四百人,岂龙气异常,不怕重载欤?

以此推之,今世以他葬逼近,为夺气之说,似非通论也。其称压脉之论,又为可笑。举天下之山而言,无一节不葬埋,虽其压有远近,后媪全身,殆不几于压死而不能起耶?其方诸说,世益敷演,名家不少。然大要不外此数款,其术愈精而愈愚,弥高而弥妄。只是祸福二字,熁人心眛人目,举世胥沦而不悟,哀哉!

夫作法制之大备者,非文王周公欤?文王王季周公文王,何不择兄弟相戮之凶砂水欤?若曰“既为后王大地,一二凶星,有所不避”,则圣人岂以天下为贵,而姑置兄弟凶砂于不柰何之地也?宁不为天子,必不用也。况嫡长玄孙溺水死,周家择地,果可谓不善者矣?

惜乎!不幸而生于郭景纯之前,谩为呑声于赋《常棣》也。至于相,只见形势之可都,而水东乎、水西乎,非卜则不能定。周公亦是凡眼,蒙于裁穴法,果如是耶?仲尼之葬颜氏,何不另择吉地,使己得君行道,使斯世为也?何不察反目水,致三世出妻也?何不察拭泪砂,哭一子于临殁之年也?何不取官星之百子千孙,至九世独子也?何不教颜路而迁葬于巽方不空之地,使回也夭而自吃丧予之恸也?

惜乎!剡子苌弘辈,无一部《锦囊经》而莫之学也。朱夫子聪明精硏,必非徐善述杨真人下辈人。况与蔡季通相议而葬韦斋,何使长子先死?且其忧世忧道之甚,何不使子孙复生弘儒,中兴斯文,而只出航海天子之一驸马也?西山亦何不自择父祖地,至于白首,徒步谪万里之外也?

上古圣神之首出也,必使斯民不恶、不愚、不夭、不贫,是所大欲也。若葬地吉凶,专管此事,生而不恶,何烦乎庠序?生而不愚,何劳乎立师?不夭不贫,何待乎医药、劝课?既为殡殓、埋葬之礼,必先教其择地之法,使四海之内皆为寿域,而比屋可封矣。然自,莫之为也,若知而不为,则非圣人爱民之心也。若曰“圣人亦有所未达”,则是不思之论也。朱夫子蔡西山生于其术大备之后,犹不能夺造化之权。今人乃能钓七相、五公于一杖,铸篯铿石崇于灵针,吾未知其信然也。

盖天地聚精会气,自有其地。大槪如山陵封事所言五要俱全者,非如术家某山某水之说也。生于其地,为豪俊、为镇长,埋于其地,为安稳、为吉善。然统论九州之内,帝王明都,只有关中河南金陵燕京,其馀因革无常,天有许多众星,而经星只二十八,其馀见用于候占者,不过数百,人身三百六十五穴,而常用于治病主管诸症者,不过数十穴。三才一理,葬埋吉穴,亦应如此,大吉之地,必千里而二三。惟大福德之人自然瘗此,亦非人人以力可求也。

术者言“天生一人,地生一穴”者,岂非至愚至妄乎?人固有许多分数,圣人贒人以降而至于众人,则其生无明,其死无魂,岂独以子孙祸福之私心,骨埋于造化藏精之地乎?自然偶合而得则善矣,然斯不可侥幸,则居峡陇者取山之敦,居平原者取原之燥,谨其埋筑,善之善者也。

天文则七政昭著,躔度有常,人相则七窍显形,气色彯外。苟非至愚,皆可测度,而今人能其术者盖寡。独于山丘之𬯎然昧然者,横目竖耳之辈,无不张舌攘臂。洞见富媪之脏腑,操纵化翁之机权,诬山谗水,愚黔祸白,此诚天地之贼氓,人世之祸囮也。

虽使地在路傍,吾知金银之气必不为饕餮所识也。虽使秘诀所论,真得天地正理,若非相马于玄黄牝牡之外者,必皆不免以眼似垂铃而得蟾蜍,以耳如削竹而得走免。反不如不读相马经者,犹得马子也。况其术法肯綮已误乎?世人乃惑溺尊奉之,虽自谓非愚,吾不信也。

呜呼!才得就木之骨,遽泣叩冰之鲤,心昏于剖身之珠,手乱于掩耳之铃者,何往而非愚耶?噫,天地之生久矣!一人而穿一穴,已不胜其多,今又掘取而屡徙之,一骨穿几穴?山丘之疮痍,不啻黥者之受刺,七日之混沌,死已久矣。诚如其说,龙气流行,千孔百穴,如吹破笛,乌能锺其吉哉?世之君子,尚可自已也夫。

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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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以七尺之躯、百年之期,与天地参其广大悠久者,名也。洋溢乎四海配广大,不泯乎终古配悠久,上圣与名俱生。其次有名,其次存名,其次成名,最下好名。好名之讹,掠名无实,而掠者名败而身僇,名之于人,大矣哉!苟使诚知其大也,虽非上智之资,存名以下,皆可企而及之也。

帝王志于是,则为明君;卿大夫志于是,则为硕辅;士志于是,则为君子矣。好名虽末也,亦有诚、不诚。诚好之也,亦不为不义,其去自弃者固远矣。所恶于好名者,为其掠之也。掠者,穿窬之类也。下愚不知,含气以生,食息以嬉,生以禽兽,死以草木,称为人也,不亦忝乎?今有竆巷贱人粗有义理,生有坊曲之名,死有数十年之名者,是亦天地徒也。

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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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有之性,有之性,固不可谓之性与同也。然而有可以喩化为善之理,无可以诱引入恶之理,则论性者只可曰善,而不可曰恶。

或曰:“如子之说,当曰‘性有善、有恶’,岂得单谓之善?韩子三品之说,庶乎近之。”曰:性善之善字是《易》所谓“继之者善”也。造化生生之原,只是一而已。三则绝矣,乌能成之为性乎?人有男有女,而举男不数女,若见其有女也,遂曰“人有两品”,其可乎哉?天有日有夜,而举日不举夜,若见其有夜焉,遂曰“日有两个”,其可乎哉?性善即男也、日也。虽有之性,何害于为善哉?

且天下无无对之物?有天必有地,有阳必有阴,有昼必有夜?大小、尊卑、正反、常变,莫非对也?然地与阴与夜小卑反变,不可与天与阳与昼、大、尊、正、常相抗,抗则天地息矣。夫莫之抗,则还是无对也,古人所谓“维善无对”者是矣。惟其无对,故只可言善也,此正孟子本意也。朱子始言本然气质两性字,晓人固密矣。然理在气质中,然后方有性之名,舍气质则只可曰理,不当曰性。

才言性,则已带气质,气质之性之外,岂别有本然之性哉?欲人之易晓,而不眩于本善,推原理之本分曰“本然之性”,本然二字,已是赘也。性何尝别有本然哉?米在斛则曰米,入炊则曰饭。饭犹性,炊犹气质,米犹理也,米之白犹善也。以白米为饭,饭只可谓之白而已。其黄黑有万不同,只因蒸炊之不齐也。若曰“本然之饭白”,其黄黑者蒸炊之饭,果成说乎?但晓喩小儿,则不得不尔也。

程子所谓“性则理”者,犹曰“饭即米”也。盖性本理也,而入气质则为性;饭本米也,而入蒸炊则为饭。既呼曰饭,饭是饭也,岂别有本然之饭哉?荀卿见其不洁蒸炊者多,而谓饭本黑,洗之然后白;扬雄见其千万不齐,而谓白黑混;退之取诸说而折中,谓饭有三品。此皆不能真知米之本色者也。米本白,吾则只当曰白而已,其不齐者,吾何与哉?

孟子曰:“其情则可以为善。”尽名言也。虽生子则知爱,抉肤则知痛,当死则知哀。苟推是心,仁不可胜用也,是其情可以为善者也。不直曰“性善”而已,而曰“其情”,不直曰“其情善”,而必曰“情则”,又必曰“可以”,宛转立言,回护惹引,使人人回认腔子中,有天性一线之善也。初非梗把之性压唤为善也,曲儒听莹,节上生枝,支离葛藤,不觉远走本株,惜哉!

原事物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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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高者天,一而已,卑者万。至明者日,一而已,暗者万。人一以灵而啬者万,圣一以通而塞者万。可行之路一线,而一线之外榛棘也;可射之的一革而已,一革之外虚旷也。一规之外无圆,一绳之外无直。天下万事,属于善与是与贵者,皆一而已。得一则高明灵圣,可不勉乎?失一则前后左右,莫非坑堑,可不惧乎?世人见善者少,不善者众,反怠于为善,其亦不思也已。若善者众,奚贵乎善?似天者众,奚高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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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理,非一不生,无二不成。天地男女,二而相配者也。水火、白黑、玉石,相反而二者也。有对者、并者、两者、双者,皆单则不可者也。善与不善亦为对,若无不善,何贵乎善?遂以不善谓“善之贰”可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遂谓有不善,然后善可成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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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与二交而生三,三者子生承父之道也。无三,二虚而一休,天地之理罔矣。三而后能久能固能公,能广而大,能直而平,能不争,能得师。虽然参之,则败德。三也者,一之所以行也。《诗》云“不忮不求”,《易》曰“同人于野”,三之义,大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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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者,天下之正理,事物之常则也。苟不变于常,天之霜雪雷霆皆仁也。苟不悖于理,人之憎恶刑杀皆善也。苟悖正理,非常则,虽恭谨恩爱廉恪,皆非善也。苟合于理,顺其则,之天下而不为贪,武王血流漂杵而不为残,周公灭五十国而不为虐。

千万人誉之,无所喜,千万人毁之,无所挠,有质之天地之神气,有千万吾往之志勇。是以大而塞乎天地,存而践形成性,远而裕及子孙,此正理之实验,常则之极效也。最下者虽一善,皆足以成名矣。世有衰懦一般人,不知距不义,不能恶不仁,泛爱无所忤,愿谨无举刺者,是柔恶也,其亡可翘足而待。或者乃以此证福善之诬,惑之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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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定而自然者命也,前定故不可易,自然故不当求。是以达者得之而不喜,知非幸得也,不得而不忧,知非可免也。知非幸得,故袗衣鼓琴,若固有之;知非可免,故蔬水曲肱,不改其乐。若固有之,故满而不溢;不改其乐,故无然攀援。小人则不然,以为幸得也,以为可免也,以为非我之媚悦,不可得也,故至于舐痔,以为非我之曲迳,不得免也,故至于弑逆,是无命也。圣人盖曰“罔之生也,幸而免”,有为星命者曰:“推崔烈之命,当以曲迳为三公。苟以铜臭为嫌,而不纳五百,司徒亦当自至乎?”曰:司徒之至不至,知命者不论。达孟夫子“不立岩墙”之训者,可与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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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知命,以义制时,小人无命,以己徇时。制时者,时与命偕,徇时者,无时不时。与命偕,故以其时则可矣,而终不得位,同道而殊事。无不时者,穿窬而不耻,亦何时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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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之不已,乃成君子,自强不息作也,学而时习作也。是作也,自力于变化气质之功,强于为善也,斯其所以为君子也,为己故也。有为人而作者,修饰边幅作也,厌然掩不善作也,巧言令色作也,强忍冒羞作也。是作也,无忌惮而自欺欺人也。王莽之谦恭下士,曹操之吾为文王,作之大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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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形之微水为最,惟其体微故润深,居下故厚积,为万物之母,为元气之车,载大陆而不垫,兴宝藏而不竭。语其大孰尚焉?是以微微者,不能为大。诗云:“维此文王,小心翼翼。”又曰:“温温恭人,惟德之基。”可谓能微矣。

上○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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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者万物之本,动则物也,动必以静为之体。天无北辰,不能行七政、运四时;地非厚重,不能载山海、生庶物;人非未发之中,不能宰众理、应万事。木之敷荣者根也,水之汪潏者源也。向晦宴息,故能终日乾乾,耕渔若将终身,故四海咸戴功。饭牛肥故佐霸业。以赤松之心处帷幄,故为西汉全人;以春睡之士许驱驰,故名垂万古。不言保护曾孙,丙吉之分静也;药葛罗之罗拜,郭令公之神静也。静之用,大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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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未极而动者,妄动也,动而必阏。静极则自动,自动者必达而不可遏。天地之阳,生于冬至子半;人身之阳,生于每日子时。静极者,生之候,升之初,盈之始,天地所佑,鬼神所护,况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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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患,在不能静。以降之君,君不能静者也;以降之臣,臣不能静者也;春秋以降之士,士不能静者也。静则寡欲者能静,日用云为,无往而不为体。躁奔必蹶,竞趋必伤。食前方丈,心不静不知味,必噎;锺鼔铿锵,神不静不能乐,必叹。世之人,欲以不静之心、不静之行,亟求其富贵,自古以来无得之者,况得而享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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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而地卑,故世立焉,日大而月小,故物化焉,是分之自然,而非人力所为也。无分则无世无物,非特无序而乱而已也。大而纲常,细而鬼神、器物、饮食,密而动静、言笑,莫不有分,得则吉,不得则凶。然一国卑高之分隳,则万家之器物皆不得其用,万人之饮食、言笑皆不得其宜。遂使天地不得位,万物不得育,而人无所措手足,可畏也夫!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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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心无私物故虚,虚故动而不掣,运而不息,七政不坠,四时不忒。高而不可逾,刚而不可亵,其实孰尚焉?人心无私意则虚,虚故应万变宰万物,众善集焉。是谓与天为一,虚者物不能撄,是以悠久而不毁。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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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者有得有丧,木实故折,金实故破,土实故崩。水火虚故无丧,然犹有形色,故有涸有熸。维气也无形色,故载天地而不僵,后天地而长存焉。是以心实者,愎而已,府实者,虐而覆,圣人以不实为实。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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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胜者必负,常胜者必败。胜之心私也,私胜者役于物,故不能胜物。物胜则败矣。集义而养浩然之气,则万物皆役于我,非我胜物下也,物自下矣,吾何与焉?故常伸而无败。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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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者,众恶之本,百善之仇。贼人以自贼,亡国以亡身,覆天下以覆家。刃莫铦于猜,徐夫人为钝,寇莫大于猜,犬戎为细。共工驩兜赵高曹节之凶,其本猜也;丁谓章敦之恶,其本猜也。万古之恶,大小千百,无一不本于猜也。最可惧者,苏轼之不克为令人,安石之不得终名士,皆猜为之本也。尤可惜者,李光弼之忧死,富弼之不乐于魏公张浚之不能合,李纲不能全曲端,皆不能“休休焉,若己有之”者也。《易》曰“天与火同人”,又曰“火在天上大有”,至哉!

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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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为德之基,然足恭,德之贼也。足恭,自欺之尤者也。自欺者欺天,故无所忌惮,无所忌故足恭矣。共工王莽曺操,足恭之大者,其馀一言一动一笑之恭,皆能为大奸慝,反不如直而无礼者害轻也。《易》曰“有孚盈缶”,《诗》曰“柔嘉维则”,君子以之。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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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赐也,亿则屡中,”孟子曰:“所恶于智者,凿也。”屡中自信其知故知不进,凿则入于私意故知益昏,此圣人所以为戒者也。圣人生知,而察迩言,拜昌言,从谏不咈,仲虺好问,文王尚父孔子学不厌,此皆所以为大知也。禽兽亦有所知矣,而不能学他,故以啬终。凡今知过于禽兽固鲜矣。苟不取于人,焉能免于以迷终?

是以欲知者,先去我,去我然后心虚,心虚而后众善集而理自明,理明则如镜如水。不以我从物,不以物加我,不以物隔我,不以我掩物,物我对照,而明自在,此谓大知。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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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畏天、畏人、畏心,故畏自远而终于无畏;小人畏贫、畏贱,故无所畏而入于畏。苍苍在上,日月照临,瞻之能无畏乎?十目共视,十手共指,对之能无畏乎?暗里心动,其颡自泚,反思能无畏乎?小人无此。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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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性刚者折,以气刚者败,以妄刚者覆,以挟刚者亡。《易》曰:“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君子之刚也。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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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至贱者,粪秽也。然八糓、六牲之悦于口,皆所以为秽谋也;王侯公卿之供其身,皆所以为秽作也。内而智虑精神,外而腻泽肥壮,皆秽之功也。视听言动,皆秽之力也。若以至贱而去之,无我矣。是以地者,天之秽也,民者,君之秽也,不善者善人之秽也。见其为秽也,而秽而抵之,是犹稼其田,而去粪壅者也。

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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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誉己则喜者,不胜己者也。每事反己者己轻,每事为人者己重。己重故常不胜其己之大,闻人之誉,则沾沾然喜也。喜则败矣。己之所为诚善也,理所固然也,何喜于誉?若不善而誉之,誉者妄也,又何喜焉?且当孔子时,夫子与之,誉之,又何为不喜?若盗跖桓魋季氏陈恒誉之,不如死之久矣,奚暇曰不喜云而已?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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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闻人毁己,则不胜其怒,其未之思也。夫我之所为,诚不善而毁至,我因而改,何怒之有?若我之所为,自谓不悖于义,而不善者不毁,其亦可愧也夫!呜呼,诚不善者毁己,与彼不同明矣,不亦幸乎!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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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者情志交孚,不相违戾之名也。仲尼称二三子以为吾党,党非恶号也。仲尼之党三千,党之大者也。然冉求则鸣鼔而攻之,孺悲则鼓瑟而不见,斥之瑟,举之欲,其门人之自为党,则师事有若而不从,西河疑夫子而责之。与其善而不与其私,故为真党为正党。

若使孟子荀卿学于馯臂而党之,孟子为性恶之党;子贡公孙龙参于七十而党之,子贡为坚白之党。欲党其党,反败其身,恶乎一哉?假如学老子者,乃推寇谦之张道陵为真人,则岂不可哀哉?呜呼!世之党者,自我则溃痈而闻香,自彼则凝脂而见疡,殊不知识者傍观,其鼻即痈,其眼即疡。欲掩党痈,痈我之鼻;欲消他疡,疡我之目。此之谓丧心。

上○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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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者,德之本也。大而天地、阴阳、四时、百物之化化,莫非让也;小而政教、事为、民俗、风化,非让不成。近而人身臂股指节,不相让不成用,耳目口鼻齿舌唇龈,不相让不能完,让之用大矣哉!

让也者,非特让己之物以与彼也,舍己之短而与彼之能,让也。安己之分,而不援于彼,让也。让德兴,天下无私,万物各得其所。土阶纯衣而民不陵,之让也,悬像陈殷而民不惑,周公之让也。西海有不让之国,其父得后妻而美,子出其妻改娶,公子面生风疡,屠肆之炀者,烧其面而肖之。贵人食羊臛,驺马卖妻而买羊。其君自号无愁干,一国皆称无愁干。未几人争相食而亡,霜冰之训,可畏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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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不能让,只为我少而我失,夫孰知少为多之府,失为得之根?让莫大于让天下,万古未有不亡之国,而惟至今有天下,其所得不其多矣乎,其不失不其久矣乎?赞曰“允恭克让”,赞仲尼曰“温良恭俭让”,大矣哉!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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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于富贵,人之所欲也。有以积而谋者,有以藏而谋者,然鹿台之积焉而焚玉,郿坞之藏焉而燃脐,非徒不能久,只以速祸,为谋不亦踈乎?《诗》曰“如月之恒”,恒者,月之半也,谓之恒,旨哉!

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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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之热不足以流金,风之寒不足以凝海。然乘一阳之渐,而迟之一百八十日,故至于爀爀,而金不能不流;乘一阴之渐,而迟之一百八十日,故至于冽冽,而海不能不凝。若不待渐,而暴旸于腊月,飞雪于六月,为非常灾而已,岂日云风云乎哉?如今之人做百事,皆为腊之旸夏之雪,哀哉!

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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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之芽,初生必屈,以避患也。蒙不可犯患也,故必屈,屈故能伸。

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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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之实,甲坼于生也。或根已植矣,而带实于胸;或句已畅矣,而戴甲于顶。实于胸者为大,甲于顶者为细。巨细虽殊,未有离其实者,不背其所由生也,故能遂其生。父母生之,师教之君治之,或欲不带不戴以达,智不如草木远矣。

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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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者畔古,曲士滞古。惟达者循古而制今,因今而用古。士之言曰之治,可复于今,非治之不可复,其如之不复何哉?以后五千年,未有之不可复,之不能为决矣。仲尼贤于,而君无,故不能复其治,况下于仲尼者乎?反之至者也,而尚不如,况下于者乎?是以达者以为之准,而不畔不滞,故学不入于异端,治不局于苟且。孟子以后惟程子朱子可以论,然天不与之时,亦奈何哉?

呜呼!两汉尚不可及,况复望乎?尚不可及,况复望乎?尚不可及,况复望乎?以后一遇,而亦莫之试于治也。今当曰“之言,可复于今”,又当曰“人皆可以为”,然又古矣。如斯以待终古而已耶?噫!

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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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全体,理而已。原一播万,各有当然之则,是所谓道也。天下无道外之事,无道外之物。圣贤经纬事物之则,而著之书,四书五经是也。此馀九流杂家之书,管窥虽窄,其苍苍则真天也,脚陷虽坑,其岸则实地也。其善则取天而祛管,其不善则据岸而戒坑,亦非道外之物。

至于今世,书自为一物。读书之士,以天地与人,事物与书,离之为六。虽读诵万卷,无益于知天、修人、处事、应物,但以句读篇章,号为古文,恣其袭剟之用。盖自、三辈,皆不免此,文章道理,判为二物。

及至科举之学盛,则其文显然为道外之事,而古书但为集字之用而已。假如佛说狗子尚有佛性,今之科文,无天人事物之则,其于文章罔矣。世又有一般了了者,谈,刻经析传,理入自耳,道出自口,但添书上一人,亦不能与书为一。故其于道理亦罔矣。苟有真读书者,细而吃饭饮水,亵而痾屎放尿,皆为道中之一事,况进于此者乎?

彼为科文者,将以立身也,将以事君也,孰谓外于道而能有成也?谈似矣,然离析章句为百,刻卞训诰为千,搬运经传,出之道外,而身心随之,哀哉!盍亦反其本?《书》曰:“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程子曰:“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

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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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天地间有真仙,信乎?”子华曰:“有圣人是也。”曰:“圣人未尝服丹修方,百年而死,奚为其真仙?”曰:子以血肉之躯存为生也。犬豕皆生,于人何贵焉?夫不死之为仙,圣人心与天地为一,万古不坠,是其心不死。言语、行事、威仪,俱在方策,虽万世之下,如对面命,如见德容,如闻謦欬。且其言祸福荣辱,征之百世而不忒,如亲见于目下,是其耳目鼻口百骸不死。硕牲洁爵而俎豆之,是其饮食不死。寝庙几席以安之,是其宫室不死。美誉及其父母子孙而不泯,是并其亲属而不死,道同德符者同传而并列,是其交友不死。人物所居,无不尊慕,是其往还不死。遂以后天地而凋三光,斯岂非真仙乎?学圣而虽未至,亦皆真僚也。后世贤君、良臣、义士、孝子、节妇超出凡民一等者,皆下不失为篯铿,王乔徒也。

曰:“白日升天,信无之欤?”曰:有无吾斯之未质,诚或有之,其谢事辟糓之日,久已死矣,至升天而无迹,则其死尤甚。反不如留冢墓于山阿,有子孙于人间者,犹近于不死也。

曰:“如子之言,名迹不泯者皆仙也。是蹑尘于参真于天纵也。”曰:否。子岂不以不死为仙乎?病死尚可嗟,况刑戮死、口诛死、笔伐死乎?一死尚可哀,况日日死、世世死、千百死、万亿死乎?僇死于一邦尚可丑,况周流死于舟车所通乎?反不如牛豕之溘然一死于庖厨也。

原静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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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家以静悟为法门,绝落世累,摄守身心,专精稳密,此其所谓静也。工夫久久成熟,身心双融,神气清旷,脱然恍然,四大六根,真若泡沤,天地万物,诚似幻影,此其所谓悟也。佛祖辈信深而志笃,内视久而心力全者,真有到此境者,果非虚语也。然静者,动之对也,无动则更别无静。若舍动而言静,则只是虚无而已。夫静莫静于无极中涵动之理,故为天地之根,若无动之理,则只是虚无也。既无矣,何贵于无也?既无矣,更何言静也?

所贵乎悟者,御万动而明万理,吾之所守者约而不劳,而天地万物各得其所也。若舍天地万物而言悟,则只是空灭而已。夫悟莫大于天地,而万象森罗两间故为大,若去万象,只是空灭也。既灭矣,何贵于悟也?既灭矣,更何名悟也?

吾家之主一涵养,似彼之静也,而天地万物之理,具于其中。故其感而应也,如无极判为阴阳五行万物,故其造化与天地参,而其静方始为可贵也。其工夫方可谓之静也。吾家之物格、知至至意诚、心正,便是彼所谓悟也,而天地古今万事万物,森罗在眼前,皆待吾而得其所。我则静而主一,化化而吾不与焉,则清明洒落,首出于万物之上,而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其悟方始为可贵也,其地位方可谓之悟也。

道学不明,而至于则佛氏所谓宗师、大士者,剽窃吾家緖言,妆出观心顿悟之诀于释伽所称经偈之外,其言新奇高妙,视之若捷径省力,而可到圣神也。是以名儒硕德,皆不觉沈惑迷溺,两先生开告指教,终莫之省悟也,殊可叹也。

槪观其病根,只在于私,既无明理克己之功,则富贵名利身体妻孥,皆为吾累。强绝而未忘于情,关心而不耐于烦,犹有一念钦慕圣人,亟求其作圣之术而不得焉,则彼家似是之言,显为捷径而适中吾心。故群趋而不可遏,坚守而不可拔,其本则绝累作圣两念,乘其敏颖才高而济其私也。

夫绝累作圣,善心也。然若不以天理当然之则,循常渐进,而以人所难能,吾当独能之意为之,则只是私心也。焉有私而可以得道者哉?是以此辈不能无自欺,自欺者安有所谓主静工夫乎?不能集众善、拒众善者,安有所谓顿悟时候乎?作圣如则亦已矣,而以天地万物为一身;学圣如孟子则亦至矣,而孟子之书,无寂灭顿悟之诀。舍而念释伽迦叶,去孟子而从冶父宗杲,非愚则妄也。

至于明时,笃其学而神其术,莫高于王阳明,而其宗旨只是“不思善不思恶时节,是本来面目”一句而已。“不思善不思恶”,彷似于吾儒未发之中,故假之以为千圣顶〈𩕳〉,殊不知此一句,究竟只是枯木、死灰、虚泡、幻影而已。何尝为枯木死灰也?虽毘卢释伽,何尝为虚泡幻影哉?是学佛犹未真者,况学圣乎?

阳明之殁,赞称其师以为“杖之不死,投之江不死”,是果所谓静而悟者欤?是反为张道陵寇谦之之类而已,乌有所谓圣耶?曷尝观吾家有此等说哉?彼学自释伽,初心专是怖死,故末谬绽露,自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