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渊如诗文集 (四部丛刊本)/问字堂集卷第五
孙渊如诗文集 问字堂集卷第五 清 孙星衍 撰 清 配王采薇 撰附录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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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字堂集卷五 孙星衍撰
杂文五
三禘释
周制大禘有三一曰圜丘之祭配以帝喾岀祭法云有虞氏夏
后氏禘黄帝殷人周人禘喾也郑注云此禘谓祭昊天于圜丘
也郑知为祭天者据王制云祭天地之牛角茧栗何休注公羊
引礼祭天牲角茧栗而楚语观射父有郊禘不过茧栗之言以
牲角茧栗知禘为祭天之称周人无喾庙而云禘喾又与郊并
称是知为圜丘配天之祭矣〈已上明禘为圜丘之祭〉一曰夏正郊天配以
后稷出大传云礼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
之郑注云凡大祭曰禘自由也大祭其先祖所由生谓郊祀天
也王者之先祖皆感太微五帝之精以生皆用正岁之正月祭
之盖特尊焉孝经曰郊祀后稷以配天配灵威仰也郑注周官
圜丘亦引大传此文郑知祖之所自出为天者据郊特牲云万
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此所以配上帝也荀子礼论王者天太祖
春秋繁露观德篇云天地者先祖之所出也谓天为先祖之所
出本之荀子董仲舒名之为禘本之大传且诗序云长发大禘
也而有帝立子生商之文公羊传云郊则为必祭稷王者必
以其祖配又云自内出者无匹不行自外至者无主不止外谓
天也故荀子礼论云郊者并百王于上天而祭祀之也此郊谓
吉禘承上丧三年言之郑注礼运鲁之郊禘但以为郊皆即郊
为禘之证矣〈巳上明禘为夏正月郊祭〉一曰明堂之祭五天帝配以文王曰
祖五人帝配以武王曰宗出诗周颂序曰雝禘大祖也郑笺云
禘大祭也大祖谓文王盖即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郑知
大祖为明堂者据尧典云受终于文祖又云归格于艺祖又云
舜格于文祖上云宾于四门下云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以四
门证之本文知文祖为明堂故马融注云文祖天也天为文万
物之祖故曰文祖郑注云文祖者五府之大名犹周之明堂又
云艺祖文祖犹周之明堂又司马迁从孔安国问故云文祖者
尧大祖也史记云大祖亦即明堂淮南主术训云神农以时尝
谷祀于明堂周书尝麦解云王乃尝麦于大祖是大祖即明堂
之证素问五运行大论黄帝坐明堂始正天纲合之受终文祖
在璿玑玉衡之文又文祖为明堂之证故洛诰承保乃文祖受
命民及乃单文祖德郑注俱以为明堂实本孔马之说及案古
书传非仅据纬候蔡邕明堂月令论引礼记檀弓曰王斋禘于
清庙明堂盖逸礼大祖既是明堂而诗序云禘大祖逸礼云禘
明堂是即禘为明堂配天之证矣〈已上明禘为明堂配天之祭〉而王肃非之
如以禘为非祭天则不信王制逸礼楚语三书牲用茧栗之言
也以禘为非郊则不信大传商颂序之言也以禘为仅祭始祖
之庙非祭明堂则不信逸檀弓周颂序之言也三者皆不始自
郑注宋儒柰何𡚶斥郑氏三禘之非乎禘之所以名以有天帝
及审谛之义尔雅释天云禘大祭也禘有天帝故在释天兼圜
丘与郊故通称大祭郑氏云凡大祭曰禘是也白虎通云禘之
为言谛也序昭穆谛父子也似班固止知禘为宗庙之祭不知
为祭天之名矣通典引后魏尚书游明根议曰郑氏之义禘者
大祭之名大祭圜丘谓之禘者审谛五精星辰也大祭宗庙谓
之禘者审谛其昭穆百官也郑氏之言五精盖即五行之精谓
五天帝矣〈已上论王肃宋儒斥郑氏三禘之缪及禘名义〉考禘之所以异于祫者有数
事一曰禘必配天圜丘及郊无论巳明堂之祭孝经曰严父莫
大于配天下云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通典引徐禅议曰
春秋左氏说曰岁祫及坛𫮃终禘及郊宗石室初学记引挚虞
决疑注曰凡庙之主藏于戸外西牖之下有石函故名石室按
郊则五天帝五人帝之主宗则后稷文武及先公先王之主祭
于明堂必迎之祭毕反于郊于庙诗正义引郑志云禘大祭天
人共之是也〈已上论禘配天异于祫〉二曰禘及功臣周礼夏官司勋凡有
功者祭于大烝郑注云盘庚告其大夫曰兹予大享干先王
尔祖其从与享之是也今汉祭功臣于庙庭何休注公羊传曰
禘所以异于祫者功臣皆祭也后魏太和三年诏引郑元云三
年一祫五年一禘祫则毁庙群庙之主于太祖合而祭之禘则
增及百官配食者审禘而祭之是也〈已上论禘有配食功臣异于祫〉三曰禘及
助祭诸侯及四夷来王商颂长发大禘之诗云受小球大球为
下国缀旒受小共大共为下国骏厖又云九有有截孝经云得
万国之欢心以事其先王又云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助祭尚
书大传云大庙之中天下诸侯之悉来进受命周公而退见文
武之尸者千七百七十三诸侯周语云荒服者王又云终王韦
昭注云终谓终世也朝嗣王及即位而来见汉书韦元成传刘
歆议曰大禘则终王服䖍注云蛮夷终王乃入助祭各以其珍
贡以共大禘之祭也春秋襄十五年冬十一月晋侯周卒左传
冬穆叔如晋聘晋人曰以寡君之未禘祀晋无禘礼盖言未与
于周禘祀谓世见也此禘异于祫之礼也〈巳上论禘有万国四海助祭异于祫〉禘
之名起自有虞见祭法禘黄帝尧典肆类于上帝郑氏以为礼
祭上帝于圜丘是黄帝配也夏殷则禘为时祭故王制云天子
诸侯宗庙之祭春曰礿夏曰禘郑注云此盖夏殷之祭名周则
改之春曰祠夏曰礿以禘为殷祭郑云然者据尔雅云春祭曰
祠夏祭曰礿又云禘大祭也尔雅周公所作故知是周改时祭
之禘为五年殷祭矣凡经文禘与尝并举皆时禘之称盖夏殷
之礼故祭义云春禘秋尝又云禘有乐而尝无乐祭统云凡祭
有四时春祭曰礿夏祭曰禘秋祭曰尝冬祭曰烝郑皆以为夏
殷时礼然则中庸禘尝之义亦夏殷时祭也王制云天子祫禘
诸侯礿则不禘禘则不尝郑注云虞夏之制诸侯岁朝废一时
祭又云禘一犆一祫郑注云下天子也祫岁不禘郑意皆不以
为周制郊特牲云飨禘有乐又云春禘而秋尝郑注云此禘当
为禴字误也王制曰春禴秋禘郑盖以此诸文言禘犹周之言
礿岁有一祭不与五年殷祭同也〈巳上言殷之禘为时祭与周五帝大禘不同〉鲁祀
周公以天子礼乐禘则以建已之月明堂位云季夏六月以禘
礼祀周公于大庙郑注云夏建巳之月也周公曰大庙郑以为
鲁周公庙则与天子祭于明堂异经文云以禘礼左传云鲁有
禘乐宾祭用之是但用其文物具僃之仪无圜丘夏正郊天明
堂之祭郊宗石室之礼惟合祭毁庙群庙之主虽名为禘实天
子之祫耳祭统云成王康王尊鲁故赐以重祭外祭则郊社是
也内祭则大尝禘是也礼运孔子曰鲁之郊禘非礼也谓郊以
日至禘在宗庙非周礼论语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
之矣孔安国云鲁逆祀跻僖公乱昭穆故不欲观之矣按郑注
周官云祼之言灌也唯神道宗庙有祼天地大神至尊不祼孔
子盖言鲁惟宗庙之禘失周禘祭天之礼故以为不欲观伤周
礼不可见也鲁祭宗庙改殷之禘故亦通名为烝尝左传云烝
尝禘于庙春秋文二年八月大事于大庙而榖梁谓之尝鲁语
谓之烝定八年冬十月禘于僖公此夏时八月实尝也而谓之
禘是也魏书礼志中书监高关等言诸侯无禘礼唯夏祭称禘
又非宗庙之禘鲁行天子之仪不敢专行圆丘之禘故改殷之
禘取其禘名于宗庙因先有祫遂生两名是后魏时尚知鲁礼
不与周天子同也〈已上论鲁禘所以异于天子〉自汉以来皆以禘为宗庙之
祭而无配天之礼由诸儒不能用周制徒推鲁礼故建武诏书
云禘祫之祭不行已久魏景初诏亦云四百馀年废无禘祀也
予因五礼通考于此礼不通古制又读惠征君栋禘说韪其明
禘为配天之祭病其不知禘亦为夏正郊天之祭故作此以广
其说若夫牲币之礼则有司存〈已上论汉已来无配天之禘〉
周禘表〈按方丘北郊郑注亦以为禘则三禘实五〉
圜丘禘 郊禘 明堂禘 方丘禘 北郊禘
昊天上帝感生苍帝五天帝 地示 地示
喾配 稷配 文王配 喾配 稷配
五天帝日五人帝
月星辰皆武王配
与 稷主
毁庙主
四亲庙主
周制配天表
周室东迁诸侯皆去其籍鲁秉周礼季孙乱之春秋之旨甚微
七十子犹云莫赞秦汉据西京之地黄帝巳来郊畤仅存亦无
礼文可证是以西汉诸儒不言圜丘之祭不知禘为明堂配天
之礼其时逸礼初岀古文难通周官经晩立学官刘歆始据以
定南北郊之制于他经义尚有抵忤至郑康成于易书诗三礼
春秋论语无所不通皆为之注合诸经义考圜丘郊禘之典明
夏殷周鲁之异制而古礼大显醇乎其蔑以加矣会汉凌夷未
遑制作魏代有意崇儒横遭王肃乱经晋武左袒外家以非为
是永嘉之乱经典沦亡自后议礼诸臣鲜能据古经以证肃言
之𡚶隋唐以来袁准长孙无忌逞其邪说皆肃之流宋明诸人
疑礼经而违郑义纷纭聚讼靡所折衷微言绝而大义乖莫此
为甚今据礼经郑义为周礼配天表及明堂大禘及迎气还祭
告朔表尺牍之中㫄行可识庶非𡚶作后之观礼者其核于斯
圜丘郊祀表〈类及旅依郊祀雩为坛于南郊之㫄皆祀五帝〉
圜丘〈冬至〉南郊〈夏正卜日〉东郊〈立春〉南郊〈立夏〉西郊〈立秋〉北郊〈立冬〉
昊天上帝苍帝稷配苍帝 赤帝 白帝 黑帝
喾配 赤帝 太昦 炎帝 少昦 颛顼
黄帝 勾𦬆 祝融 蓐收 元冥
白帝 南郊〈季夏〉
黑帝 黄帝
日 轩辕
月 后土
五星
十二辰
司中〈或云中台〉
司命〈或云上台〉
箕
毕
方丘北郊表
方丘〈夏至〉 北 郊〈夏正月或云建申月〉
地示 地示
喾配 稷配
社稷
五祀〈或云五色之帝〉
五岳
山林
川泽
四方
百物
明堂大禘及迎气还祭十二月告朔表
明堂〈大禘〉明堂〈夏正郊青阳立明堂立太室季总章立元堂立还祭 春还祭夏还祭夏还祭秋还祭冬还祭〉
苍帝 苍帝 〈正二三四五六月告朔月告朔〉黄帝 〈七八九十十一十二月告朔月告 朔〉
赤帝 稷配 苍帝 赤帝 轩辕 白帝 黑帝
黄帝 文王 太昦 炎帝 后土 少昦 颛顼
白帝 武王 勾𦬆 祝融 文王 蓐收 元冥
黑帝 文王 文王 武王 文王 文王
文王配 武王 武王 武王 武王
太昦
炎帝
轩辕
少昦
颛顼
武王配
稷主
毁庙主
四亲庙主
功臣
六天及感生帝辨
不信六天及感生帝之说始于王肃讥郑康成用谶纬之言出
于许敬宗肃非君子儒史称其有三反许敬宗则唐奸邪虽孔
子曰不以人废言亦当辨其言之是非也宋人多袒肃而背郑
五礼通考于此礼不能深明古制又引赵匡诸人臆说大典益
棼矣孙叔然曾于肃圣证论驳而释之其文又不传是不可以
不辨肃以郊即圜丘圜丘即郊请先以周官经破之周官太宰
云祀五帝下又云祀大神祇掌次云旅上帝下又云祀五帝典
瑞云祀天下又云旅上帝司服云祀昊天上帝下又云祀五帝
按此诸文明天与五帝非一肃犹得妄谓之五人帝其大司乐
云乃奏黄锺歌大吕舞云门以祀天神此天神必非人帝下又
云凡乐圜锺为宫黄锺为角大蔟为征姑洗为羽冬日至于地
上之圜丘奏之明此圜丘与天神非一祭矣郊祀志匡衡张谭
奏议宜于长安定南北郊衡言臣闻郊紫坛飨帝之义扫地而
祭上质也歌大吕舞云门以俟天神则匡衡即以周官祀天神
是夏正之郊故郑氏于此祀天神注云谓五帝及日月星辰也
王者又各以夏正月祀其所受命之帝于南郊尊之也于下圜
丘注云大传曰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岀祭法曰周人禘喾而郊
稷谓此祭天圜丘以喾配之且不独周官言之也礼器之言圜
丘祭天曰为高必因丘陵又曰因天事天下言巡守方岳之祭
曰因名山升中于天下言郊祭曰因吉土飨帝于郊经文及郑
注三祭甚明然则圜丘非郊郑依礼经又用匡衡之议肃何得
独非郑乎然宋之𡚶庸人固有并周官经礼记而疑之者所为
非圣无法也今即以名正之尔雅非人为之丘孙炎云地性自
然也周官云地上之圜丘礼器云为高必因丘陵又云因天事
天三辅黄图甘泉宫一曰云阳宫故甘泉山宫以山为名黄帝
以来圆丘祭天处汉官旧仪黄帝作成帝是也魏时营委粟山
为圜丘是古人犹明称丘之义若郊则于四郊小宗伯云兆五
帝于四郊郊特牲云兆于南郊就阳位又云于郊故谓之郊又
云扫地而祭说文作垗云畔也为四时界祭其中引周礼文又
云畤天地五帝所基址祭地按四立迎气则于东西南北郊郊
去邑里数又依五行生成之数不必四郊适有地上之丘垗既
为祭之界亦不得谓非人为之丘圜丘与郊岂得云一乎肃又
以祭法云燔柴于泰坛则圜丘按张揖亦魏人其作广雅云圆
丘大坛祭天也方泽大圻祭地也言圜丘与大坛俱是祭天之
处若以泰坛即圜丘将谓方泽即大圻乎肃疑郊即圜丘盖以
郊特牲有周之始郊日以至之言不信郑注鲁礼之说耳郑氏
以经解经因其文有云祭之日王被衮戴冕璪有十二旒乘素
车旗十有二旒龙章而设日月与周礼服大裘乘玉辂建大常
不同而明堂位云鲁君孟春乘大路载弧韣旗十有二旒日月
之章祀帝于郊配以后稷天子之礼也又与郊特牲衣服车旗
适合是知郊特牲所言鲁礼又据记孟献子曰正月日至可
以有事于上帝故郑注郊特牲云鲁以无冬至祭天于圜丘之
事是以建子之月郊天肃以郑氏为误将以明堂位所言鲁礼
亦误也且周郊卜日辛与丁故大宗伯祀五帝前期十日帅执
事而卜日月令择元日若云郊即圜丘冬至岂可卜又岂必是
辛与丁乎张融又引董仲舒刘向马融之论皆以为周礼圜丘
则孝经云南郊与王肃同其言又谬按春秋繁露云郊因于新
岁之初又云郊因先卜不卜不敢郊是董仲舒不以郊为冬至
祭圜丘之明证肃等诬之且诬刘向马融者盖见汉人多议郊
祀不议圜丘因疑诸儒即以郊为圜丘不知秦汉时固无冬至
圜丘之祭秦以冬十月为岁首故常以十月上宿郊见非因冬
至即月令亦不言圜丘而云仲冬之月日短至去声色郑氏以
为与易说春秋纬云冬至作乐五日相违盖疑其秦书郊祀志
王莽奏言文十六年冬至祠泰一夏至祠地祇并祠五帝而封
禅书不载其事平帝时王莽始按据周官天地祀之乐有别有
合以立圜丘方泽之祭以正月上辛若丁天子亲合祀天墬于
南郊先时诸儒所以不议圜丘者周官经至武帝时始出复入
秘府五家之儒莫得见刘歆校秘书始著录略莽盖据歆之议
也封禅书引周官曰冬日至祀天于南郊迎长日之至夏日至
祭地祇皆用乐舞而神乃可得而礼也司马迁引周官乃是郊
特牲之文亦似不知郊之外有圜丘之祭董仲舒刘向何由以
圜丘为南郊乎肃又云五帝非天谓大皡炎帝黄帝五人帝之
属而讥郑以五帝为灵威仰之属为非因议于明堂南郊宜除
五帝之坐五帝之非五人帝亦即以周官经破之司服云祀昊
天上帝则服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假令五帝不配南郊祭
非夏正月何时可服大裘若以为五人帝则五时迎气惟迎春
祀大皥可服裘耳迎夏迎秋岂得服裘乎宋蔡德晋以为立春
服裘馀皆被衮明知其议难通作为支词益不足办且五天帝
之说不始于郑灵威仰之属亦不独岀于纬书史记载秦襄公
祠白帝宣公祠青帝灵公祭黄帝炎帝汉高祖曰天有五帝而
有四帝何也乃立黑帝祠然则五色之帝自周巳来有是名矣
古巫咸甘石三家天文之书以人事定星位甘氏中官有天皇
大帝一星在钩陈口中又有五帝内座五星在华盖下天官书
多用石氏星经又有五星五帝坐在南官盖中官天皇大帝象
圜丘五帝内座象郊南官五帝坐象明堂而甘公石申皆周人
其所据又三代古书谶纬如后出亦当本此安得不以五色之
帝为五天帝乎又开元占经引黄帝占曰天皇大帝名耀魄宝
其名出黄帝占则知灵威仰诸名所传已久故周官大祝办六
号一曰神号二曰鬼号三曰示号明天地人鬼皆有号若止称
之为天何必辨之譬如一天而书诗有苍昊旻上诸名同一春
夏秋冬而尔雅有青阳发生之号何足怪乎郑司农注周官上
帝为元天又注掌次祀五帝于四郊云五帝五色之帝然则郑
司农注大宗伯昊天上帝云昊天天也上帝元天也所云元天
盖谓北极上帝元北方也故明堂北出称元堂即是郑康成所
云北极大帝贾公彦以先郑与王肃同一天非也先郑既言五
色帝专以六天之说责之康成陋甚矣宋赵匡又以纬书始
于汉哀平闲是又不然纬书之出甚古亡秦者胡即纬文史记
魏世家言秦谶于是岀淮南言六畜生多耳目不祥谶书识之
不得以为始于哀平闲也如齐桓公塞九河之事舍纬书何所
出郑氏盖不得不用以注经天文历筭家言亦多存焉宋朱文
公不信纬书亦用洛书甄曜度之语窃其言而诋其书何异杀
邓析而用其竹刑乎肃又讥郑康成夏正之郊祭感生帝之说
而云王者制之初以木德王天下非谓木精所生肃又少见多
怪马昭仍引河洛中𠋫驳之不据正经不足以服其心按商颂
小序言长发大禘也其诗云帝立子生商又云元王桓拨毛传
云元王契也郑笺云帝黑帝也承黑帝而生子故谓契为元王
又云礼记曰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岀以其祖配之是谓也考商
颂即有元王之号又有帝立之说则感生帝见于经文论语引
汤誓予小子履敢用元牡敢告于皇皇后帝孔安国注云殷豕
尚白未变夏礼故用元牡皇大后君也大大君帝谓天帝也郑
注云帝谓大微五帝用元牡者彼谓告祭地按孔氏谓帝为天
是也谓元牡为未变夏礼非也盖夏郊用元牡以祀感生黑帝
犹周郊牲用苍以祀苍帝耳郑云告祭恐亦非也感生之方色
与五德相胜之色不同故周火德上赤而感生则苍帝肃亦误
合为一且感生之说不出于郑康成春秋繁露云天将授文王
主地法文而王祖锡姓姬氏谓后稷母姜原履天之迹而生后
稷故帝使禹皋论性知周之德阴德也故以姬为姓周王以女
书姬故天道各以其类动非圣人孰能明之五经异义云诗齐
鲁韩春秋公羊说圣人皆无父感天而生说文云姓人所生也
古之神圣母感天而生子故称天子绎商颂之文称契母有娀
方将周诗亦云厥初生民时维姜嫄尔雅释诗履帝武敏云武
迹也敏拇也尔雅周公所作纵子夏诸人增补亦周末之书既
以敏为拇亦以姜嫄有履迹之事矣郑氏驳异义云诸言感生
得无父有父则不感生此皆偏见之言也又云蒲卢之气妪煦一
桑虫成为已子况乎天气因人之精就而神之反不使子贤圣
乎郑氏此说较诸儒为最醇肃引马融之言谓后稷生盖遗腹
子当时王基马昭孙毓并以肃言为乖戾而后世陆淳赵匡以
禘为祭始祖庙犹信其邪说何哉经学可以观世变七十子之
师授绝于魏而横议兴肃与司马氏有连盖有无君之心时高
贵郷公以郑康成之孙小同为五更司马氏鸩之而卒肃谄事
司马故多诋郑学三国志魏纪载高贵郷公幸太学与诸儒讲
尚书庾峻多是肃言帝从郑说是时博士率皆司马氏之党与
故称扬肃言帝之所以愤懑卒被𢦤害陈寿作纪具载帝与博
士论难之言岂非春秋比事属辞深意哉晋泰始中遂用肃言
于明堂南郊除五帝之座合二至之祀于二郊虽太康中知其
礼文不正又复诸祀而五时迎气之礼卒以废肃之罪上通于
天矣故吾以为肃有无君之心乃有无天之议后世议礼者柰
何扬其波也
附圣证论及难王申郑议
王肃圣证论及马昭难王申郑之说俱不传惟见礼记正义盖
肃说所以不传者以隋已前郑学盛行当时不重其邪说马说
亦不显者宋人多用肃议恶马昭之发其覆也故五礼通考亦
遗之今具载肃论及马难义使读者知肃本空疏单文证而
马按据经籍不可诬也惜孙叔然之文无一语存者予所以不
能无作矣
王肃圣证论云天体无二郊即圜丘圜丘即郊〈郊特牲疏〉郊特牲
曰郊之祭迎长日之至下云周之始郊日以至元以为迎长
日谓夏正也郊天日以至元以为冬至之日说其长日至于
上而𡚶为之说又从其始郊日以至于下非其义也元又云
周衰礼废儒者见周礼尽在鲁因推鲁礼以言周事若儒者
愚人也则不能记斯礼也苟其不愚不得乱于周鲁也郑元
以祭法禘黄帝及喾为配圜丘之祀祭法说禘无圜丘之名
周官圜丘不名为禘是禘非圜丘之祭也元既以祭法禘喾
为圜丘又大传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而元又施之于郊祭
后稷是乱礼之名实也案尔雅云禘大祭也绎又祭也皆祭
宗庙之名则禘是五年大祭先祖非圜丘及郊也周立后稷
庙而喾无庙故知周人尊喾不若后稷之庙重而元说圜丘
祭天祀大者仲尼尝〈今作当疑非〉称昔者周公禘祀喾圜丘以配
天今无此言知禘配圜丘非也又诗思文后稷配天之颂无
帝喾配圜丘之文知郊则圜丘圜丘则郊所在言之则谓之
郊所祭言之则谓之圜丘于郊筑泰坛𧰼圜丘之形以丘言
之本诸天地之性故祭法云燔柴于泰坛则圜丘也郊特牲
云周之始郊曰以至周礼云冬至祭天于圜丘知圜丘与郊
是一也言始郊者冬至阳气初动天之始也对启蛰及将郊
祀故言始孔子家语云定公问孔子郊祀之事孔子对之与
此郊特牲文同皆以为天子郊祀之事〈同前又引王肃之说鲁冬至郊天至建寅〉
〈之月又郊以祈榖故左传云启蛰而郊又云郊祀后稷以祈农事是二郊也〉
马昭申郑云易纬云三王之郊一用夏正则周天子不用日
至郊也夏正月阳气始升日者阳气之主日长而阳气盛故
祭其始升而迎其盛月令天子正月迎春是也若冬至祭天
阴气始盛祭阴迎阳岂为理乎周礼云冬日至祭天于地上
之圜丘不言郊则非祭郊也言凡地上之丘皆可祭焉无常
处故不言郊周官之制祭天圜丘其礼王服大裘而冕乘玉
辂建太常明堂位云鲁君以孟春祀帝于郊服衮服乘素车
龙旗衣服车旗皆自不同何得以诸侯之郊说天子圜丘言
始郊者鲁以转卜三正以建子之月为始故称始也又礼记
云鲁君臣未尝相弑礼俗未尝相变而弑三君季氏舞八佾
旅于泰山妇人髽而相吊儒者此记岂非乱乎据此诸文故
以郊丘为别冬至之郊特为鲁礼〈郊特牲疏〉
郑氏谓天有六天天为至极之尊其体祗应是一而郑氏以
为六者指其尊极清虚之体其实是一论其五时生育之功
其别有五以五配一故为六天据其在上之体谓之天天为
体称故说文云天颠也因其生育之功谓之帝帝为德称也
故毛诗传云审禘如帝故周礼司服云王祀昊天上帝则大
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五帝若非天何为同服大裘又小宗
伯云兆五帝于四郊礼器云飨帝于郊而风雨寒暑时帝若
非天焉能令风雨寒暑时又春秋纬紫微宫为大帝又云北
极耀魄宝又云大微宫有五帝坐星青帝曰灵威仰赤帝曰
赤熛怒白帝曰白招矩黑帝曰汁光纪黄帝曰含枢纽是五
帝与天帝六也又五帝亦称上帝故孝经曰严父莫大于配
天则周公其人也下即云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帝若
非天何得云严父配天也而贾逵马融王肃等以五帝非天
唯用家语之文谓大皞炎帝黄帝五人帝之属其义非也又
先儒以家语之文王肃私定非孔子正旨又王肃以郊丘是
一郑氏以为二者案大宗伯云苍壁礼天典瑞又云四圭有
邸以祀天是玉不同宗伯又云牲币各放其器之色则牲用
苍也祭法又云燔柴于泰坛用骍犊是牲不同也又大司乐
云凡乐圜钟为宫黄锺为角大蔟为征姑洗为羽冬日至于
地上之圜丘奏之若乐六变则天神皆降上文云乃奏黄锺
歌大吕舞云门以祀天神是乐不同也故郑云苍壁苍犊圜
锺之等为祭圜丘所用以四圭有邸骍犊及奏黄锺之等以
为祭五帝及郊天所用王肃以郊特牲周之始郊日以至与
圜丘同配以后稷郑必以为异圜丘又以帝喾配者郑以周
郊日以至自是鲁礼故注郊特牲云周衰礼废儒者见周礼
尽在鲁因推鲁礼以言周事郑必知是鲁礼非周郊者以宣
三年正月郊牛之口伤是鲁郊用日至之月案周郊祭天大
裘而冕郊特牲云王被衮戴冕璪十有二旒故知是鲁礼非
周郊也又知圜丘配以帝喾者案祭法云周人禘喾而郊稷
禘喾在郊稷之上稷卑于喾以明禘大于郊又尔雅云禘大
祭也大祭莫过于圜丘故以圜丘为禘也圜丘比郊则圜丘
为大祭法云禘喾是也若以郊对五时之迎气则郊为大故
大传云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岀故郊亦称禘其宗庙五年一
祭比每岁常祭为大故亦称禘也以尔雅释天禘为大祭是
文各有所对也后稷配天见于周颂故思文云思文后稷克
配彼天周若以喾配圜丘诗颂不载者后稷周之近祖王业
所基故配感生之帝有勤功用故诗人颂之喾是周之远祖
为周无功徒以远祖之尊以配远尊天帝故诗无歌颂或可
诗本亦有也但后来遗落故正考甫得商之遗颂十二篇至
孔子之时惟五篇而已以此言之明诗有遗落也〈郊特牲疏 案此文〉
〈疑亦马昭申郑之作故附此〉
王肃难郑云案易帝岀乎震震东方万物之初故王者制之
初以木德王天下非谓木精之所生五帝皆黄帝之子孙各
故号代变而以五行为次焉何太微之精所生乎又郊祭郑
元注祭感生之帝唯祭一帝耳郊特牲何得云郊之祭大报
天而主曰又天唯一而已何得有六又家语云季康子问五
帝孔子曰天有五行木火金水及土四分时化育以成万物
其神谓之五帝是五帝之佐也犹三公辅王三公可得称王
辅不得称天王五帝可得称天佐不得称上天而郑云以五
帝为灵威仰之属非也元以圜丘祭昊天最为首礼周人立
后稷庙不立喾庙是周尊喾不若后稷及文武以喾配至重
之天何轻重颠倒之失所郊则圜丘圜丘则郊犹王城之内
与京师异名而同处〈祭法疏〉虞夏出黄帝殷周出帝喾祭法四
代禘此二帝上下相证之明文也诗云天命元鸟履帝武敏
歆自是正义非谶纬之妖说〈同前又引王肃孔晁云〉
马昭申郑云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案文自了
不待师说则始祖之所自岀非五帝而谁河图云姜原履大
人之迹生后稷大姒梦大人而生文王又中𠊱云姬昌苍
帝子经纬所说明文又孝经云郊祀后稷以配天则周公配
苍帝灵威仰汉氏及魏据此义而各配其行易云帝出乎震
自论八卦养万物于四时不据感生所出也〈祭法疏〉
再荅钱少詹书
月前因谈同年泰南行奉上一书申说汉志焉逢摄提格为上
元本星度非以太阴纪岁质诸函丈未知何时得到顷奉手书
复论及此星衍似尚不能无言为后世之以师言为重恐不察
古书也来书云古法太岁左行于地起子岁星右行于天起丑
与月建月将之相应同夫太岁顺行岁星逆行岁星起子太岁
起丑则岁星左行在亥太岁右行在卯矣推之十二辰皆与古
书不合淮南之言曰岁名曰摄提格是太岁在寅也而上文云
太阴在寅下文云岁星舍斗牵牛斗牵牛丑宫宿推之十二辰
皆然得不谓之太岁在寅太阴亦在寅岁星在丑乎其云岁名
曰困敦则太岁在子也而上文云太阴在子下文云岁星舍氐
房心氐房心卯宫宿得不谓之太岁在子岁星在卯乎且淮南
之太阴甘氏谓之摄提云摄提格之岁摄提在寅岁星在丑
以正月与斗牵牛婺女晨出于东方其云摄提者案淮南修务
训云摄提镇星日月东行而人谓星辰日月西移者以大氐为
本高诱注岁星在寅曰摄提摄提镇星并言冝高诱谓之岁星
而甘氏所言摄提俱与岁星为二盖太岁岁星同得谓之摄提
亦犹岁星属木名曰苍龙而古人亦以为太岁也续汉书律历
志云摄提迁次青龙移辰谓之岁然则摄提失纪及摄提贞于
孟陬之文或即以摄提为太岁而非摄提三星也吾师执太岁
在子则太阴在寅之说特因汉志有焉逢摄提格之文下云太
岁在子而以寅为太阴所在不知汉志下文云岁名困敦正月
岁星出婺女婺女在子宫按天文志云太岁在丑岁星在尾箕
太初在婺女虚危甘氏太初历所以不同者以星赢缩在前各
录后所见也然则汉志云岁名困敦盖据丙子岁冬至言之下
云正月谓丁丑之元正月也太岁在丑而岁星出婺女太初历
在子宫天文志岁星则在尾箕尾箕寅宫正与淮南史记诸书
所云太岁在丑岁星在寅合矣太岁右行岁星左行推之十二
辰则太岁在寅岁星在丑明也吾师以太岁在子岁星在丑何
以处汉志岁名困敦正月岁星岀婺女之说乎且廿八宿分十
二宫古法四维各二宿四正各三宿故荆州占曰岁星岁行一
次居二十八宿与太岁应十二岁而周天太阴居维辰岁星居
维宿二太阴居仲辰岁星居仲宿三若以为太阴在寅岁星居
子则寅为维太阴居维长子宫得女虚危三宿岁星不止行维
宿二推之十二辰皆不合矣故天文训太阴在四仲则岁星行
三宿注云太阴谓太岁也见开元占经盖许叔重旧注晋灼亦
有此文改太阴为太岁此则太阴太岁非二之证不独考翼
奉传及广雅而知之也岁星日行十二分度之一则三百六十
日止行卅度中除闰馀则十二岁周天尚有参差而必以太极
上元复本星度谓仍起于斗牵牛所谓五星如连珠也自历元
起本星度已后十二年岁星常循十二辰之度一年行一次故
天文训天官书天文志据岁星所起之十二年言之自后岁星
行度渐不能循常次积百四十四年而有超辰太岁则以常次
纪岁不能与之超辰也今按史记十二诸侯年表自共和讫孔
子太岁未闻超辰表自庚申纪岁终于甲子自属史迁本文亦
不得谓古人不以甲子纪岁货殖传云太阴在卯穰明岁衰恶
至午旱明岁美此亦甲子纪岁之明征不独后汉书今年岁在
辰来年岁在巳之文矣吾师又云汉太初元起丙子而后人命
为丁丑以为太岁超辰之故不知太初改元之正月为丁丑岁
以先一年丙子冬至下诏定历故云太岁在子非超辰之谓若
必以岁星之垂𧰼而纪岁如今乾隆五十九年太岁在甲寅而
岁星以正二三四月在丑宫五六七八九月在寅宫十十一十
二月在丑宫今六十年太岁在乙卯岁星正月在丑宫二闰三
四五六月在子宫七八月在丑宫九十十一十二月在子宫或
顺行或留退不必一年定居一宫太岁亦将不以十二月为一
次乎廿八宿之分十二宫古今亦有不同以古法四正得二宿
推之岁星以去年甲寅正月至十一月俱在寅宫十二月至丑
宫今年乙卯正月至十一月俱在丑宫十二月至子宫也然超
辰之说见于律历志宗䜣等议霍融则云百四十四岁而太岁
超一表当时虽有是言而历代千支无超辰者或指岁星言之
或太岁超一表表与辰异也尚祈师教导之所示金代诸碑刻
谨增入京畿金石书顷以比部奏绩上考蒙
上简录如得东南一郡可以登堂请益一析订古之疑文章天
下之公谅吾师不责以辨论之𡚶也
问字堂集卷五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