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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渊如诗文集 (四部丛刊本)/问字堂集卷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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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字堂集卷第三 孙渊如诗文集 问字堂集卷第四
清 孙星衍 撰 清 配王采薇 撰附录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问字堂集卷第五

问字堂集卷四             孙星衍撰

 杂文四

  文子序

黄帝之言述于老聃黄老之学存于文子西汉用以治世当时

诸臣皆能称道其说故其书最显唐天宝能尊老氏而不用其

言又号之真经儒者始束而不观然诸子散佚独此有完本存

道藏中其传不绝亦其力也今文子十二卷实七录旧本班固

蓺文志称九篇者疑古以上仁上义上礼三篇为一篇以配下

德耳蓺文志注言老子弟子与孔子并时而称周平王问似依

托盖谓文子生不与周平王同时而书中称之乃托为问荅非

谓其书由后人伪托宋人误会其言遂疑此书出于后世也案

书称平王并无周字又班固误读此书此平王何知非楚平王

书有云老子学于常枞见舌而知柔又云齿坚于舌而先弊考

孔丛云子思见老莱子老莱子曰子不见夫齿乎齿坚刚卒尽

相磨舌柔顺终以不弊老聃疑即老莱子史记所云亦楚人著

书十五篇言道家之用文子师老子亦或游于楚平王同时无

足怪者杜道坚亦以为楚平王不听其言遂有鞭尸之祸也书

又云秦楚燕魏之歌则其人至六国时犹在矣范子称文子为

辛计然之字而为其师当可引据范蠡之学出于道家其所教

越以亡取存以卑取尊以退取先之术也又自齐遗大夫种书

曰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亦出文子是文子即计然无

疑李善徐灵府亦谓为是宋人又疑之特以唐志农家自有计

然不知此由范蠡取师名以号其书自非一人也淮南王受诏

著书成于食时多引文子增损其词谬误叠出今案文子云神

将来舍德将为女居容与舍居比则言容受淮南作德将来附

若美是误读容为容色文子云妄为要中功成不足以塞责事

败足以灭身淮南作功之成也不足以更责事之败也不足以

灭身增不字而失其深戒之旨文子云羽翼美者伤其骸骨枝

叶茂者害其根荄荄读如核与骨为韵淮南作根茎则韵不合

文子云天地无私也故无夺也无德也故无怨也淮南作日月

无德也故无怨也取日月以俪天地而殊无义文子云下之任

惧不可胜理故君失一则乱甚于无君也淮南作下之径衢

直误读其句而改其子文字云䋤之为缟也或为冠或为𥿉淮

南作钧之镐也直认䋤为钧其义浅劣文子云譬若山林而可

以为材材不及山林山林不及云雨言有材不及生材之地生

材之地不及生物之天其生愈广淮南作譬若林木无材而可

以为材材不及林林不及雨其义不赡文子云以禁苛为主淮

南作以柰何为主则形近而误若此之属不能悉数则知文子


胜于淮南此十二篇必是汉人依据之本由当时宾客迫于成


书不及修辞达意或有非贤厕于其列杂出所见聊用献酬群


心又怪其时汉之阙庭无能刺其龃龉古今好学之士久已稀

觏也赖今文子具存可得援证柳宗元疑此驳书所谓以不狂


为狂者与文选注引文子群臣辐凑张湛曰如众辐之集于毂

也是湛注列子亦注此书而目录家皆缺载新唐书艺文志玉


海俱称元魏李暹注本今不传玉海又称有朱异注本宋史艺

文志作朱元今存道藏中又有徐灵府本题通元真经默希子


注及杜道坚通元真经赞义灵府道坚空䟽无所发明而高诱

注淮南诸篇则可引证此书也文子书既称黄帝之言神农之

教则其学有本孔子圣人礼传多称闻诸老聃汉庭诸儒贾生

而已其称日中必𤑒及服鸟赋多用黄老之言是道家之学通

于儒术者矣计然者名倪亦名钘然倪钘音相近字之异也

  荅袁简斋前辈书

两奉手书具承存注侍生平知已之感莫先于阁下自束发知

诗阁下即许以奇才之目揄扬于当道之前一登龙门得尽交

海内傀异之士何敢一日㤀之然阁下负天下之重名后进奉

其言以为法阁下有为而言闻者不察或阻其进学之志亦不

得不献疑于左右也来书惜侍以惊采绝艳之才为考据之学

因言形上谓之道著作是也形下谓之器考据是也侍推阁下

之意盖以抄摭故实为考据抒写性灵为著作耳然非经之所

谓道与器也道者谓阴阳柔刚仁义之道器者谓卦爻彖象载

道之文是著作亦器也侍少读书为训诂之学以为经义生于

文字文字本于六书六书当求之篆籀古文始知仓颉尔雅之

本旨于是博稽钟鼎款识及汉人小学之书而九经三史之疑

义可得而释及壮稍通经术又欲知圣人制作之意以为儒者

立身出政皆则天法地于是考周天日月之度明堂井田之法

阴阳五行推十合一之数而后知人之贵于万物及儒者之学

之所以贵于诸子百家虽未遽能贯串然心窃好之此则侍因

器以求道由下而上达之学阁下柰何分道与器为二也来书

又以圣作为考据明述为著作侍亦未以为然古人重考据甚

于重著作又不分为二何者古今论著作之才阁下必称老庄

班马然老则述黄帝之言庄则多解老之说班书取之史迁迁

书取之古文尚书楚汉春秋世本石氏星经颛顼夏殷周鲁历

是四子不欲自命为著作又如管子之存弟子职吕览之存后

稷伊尹书董仲舒之存神农求雨书贾谊之存青史氏记大小

戴之存夏小正月令孔子三朝记而月令一篇吕不韦淮南王

小戴争传之哀公问一篇荀卿大戴争传之文王官人一篇周

书大戴争传之他如礼论乐书劝学保傅诸篇互见于诸子不

以为复出是古人之著作即其考据柰何阁下欲分而二之前

人不作聪明乃至技蓺亦重考据唐人钩摹兰亭叙内景经不

知几本宋元画手以绢素临旧图为其便于影写故流传画本

皆有故事今则各出新意以为长古亡是也至阁下谓考据者

为趍风气则又没人之善汉廷诸儒多以通经致高位唐亦以

射策取士后世试士苐一场用四书文试官之空疏者或不以

二三场措意然则从事于考据者于古或有于禄欺世之学于

今必皆笃行好学之士世人方笑其学成而无用阁下又何以

为趍风气乎古之书籍未有板本藏书赐书之家不过一二名

士大夫如榷酤然士不至其门则无由借书故嵇康就太学写

经康成从马融受业其时好学之士不登于朝不能有中秘书

盖博引为难宋时书籍既有板本值汴京沦丧金无收图籍如

萧何之臣南迁诸儒囿于耳目今览北宋类书如太平御览太

平寰宇记事类赋所引诸书南宋已失之朱晦庵王伯厚号称

博涉其所引据亦无今世未有之书近时开四库馆得永乐大

典所出佚书甚多及释道二藏载有善本古书前世或未之睹

而钟鼎碑碣则岁时出于土而无穷以此而言考据之学今人

必当胜古而反以为列代考据如林不必从而附益之非通论

矣且洪范九畴陈于武王则文王未必知周志穆传出于汲冢

则孔子所不见人者与天地参孔子云当仁不让于师孟子云

有为者亦若是岂有中道而画之时哉阁下以侍为韩愈可惜

惜其一枝好笔为爱侍太过之言则可耳侍诚负阁下之知苦

文不逮意故率弃之不惜若谓其官阶渐进当尊主隆民不可

雕虫自累则非知侍者孔子云学优则仕漆雕开云斯未能信

侍正恐经世之疏故汲汲不敢有暇日耳所以言者侍非敢与

前辈矜舌辨惧世之聪明自用之士误信阁下之言不求根柢

之学他日诒儒者之耻如刘歆所云立辟雍封禅巡狩之仪则

杳冥而莫知其原故作此书以广其意幸终教之不以为罪也

 附荅书

 枚拜覆渊如太史足下前月接手书为考据二字反复辨证

 适霞裳在坐读之笑曰不过要骗老人荅书以添两家集中

 文字耳仆亦莞然其时犹在欲荅未荅间也不料次日即患

 间日之疟欲以尊作解头风而头风愈甚何也不甚领解故

 也譬如以钟鼓享爰居为混沌开眉目不但不能归依亦无

 从驳办方信汉景帝食肉不食马肝未为不知味元微之云

 鸟不驾马不飞不相能何相讥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有味

 哉其言乎亦惟有唯唯否否将尊作以如意帖之而已昔者

 温公与蜀公至交也而终身不与谈乐律魏公与欧公至交

 也终身不与谈系词考亭与东莱至交也而终身不与谈诗

 疏仆与梦楼姬传至交也而一则至今不与谈禅一则至今

 不与谈地理皆君子全交之道也日前劝足下弃考据者总

 为从前奉赠奇才二字横据于胸中近日见足下之诗之文

 才竟不奇矣不得不归咎于考据盖昼长则夜短天且不能

 兼也而况于人乎故敢陈其穴管足下既不以为然则语之

 而不知舍之可也又何必费足下援儒入墨之心必欲拉八

 十翁披腻颜帢抱左传逐康成车后哉今而后仆仍以二十

 年前之奇才视足下足下亦以二十年前之知巳待仆可也

 如再有一字争考据者请罚清酒三升飞递于三千里之外

 何如来札说奇中丞选近人古文此信非也老人有随园随

 笔三十卷因五十年来看书甚多苦不省记择其新奇可喜

 者随时摘录终有类于考据不过为自家僃遗㤀资谈锋耳

 若刻以示人便是出尔反尔行与言违徒有益于人转无益

 于已即使盛行于世亦不过容斋五笔困学记闻之类而已

 奇中丞见而爱之将代为刊刻仆苦辞得免请将此刻费选

 刻近人散骈两体古文之未开雕者发潜德之幽光最为功

 德𫎇奇公应许柰数年来搜罗甚难抄写又难略纂数卷迄

 无成局若得如足下所举王孝廉者为将伯之助岂不大妙

 然老病缠身须天假之年方不至终成画饼耳荣铁斋中丞

 素无一面记有外甥王健庵诵其佳句云风自旁来无顺逆

 水当涨处失江湖仆击节不已采刻诗话中已十五六年矣

 刻下从君处接到中丞名𥿄一函君子谦谦行先施之礼礼

 无不荅故草数行具门状奉报求足下转献焉附上诗话一

 部并希转致自寿诗十章附呈一笑高兴见和一二首不必

 次韵也

  邠州志序

志凡二十五卷分部二十五初故知州王朝爵属星衍撰此志

兼有三属县已成四卷既而三属县各请自为一书故此书卷

一至卷四并及三县卷五已下专志州治直隶州志之例古无

所仿若专志州治者实当称为直𨽾邠州州志今不可一书异

名也邠州多古迹可与经史相证左旧志荒略所载故实不著

原书今悉正其讹谬又以考辨地里数事掲于篇其一豳亭按

许氏说文邠周太王国在右扶风美阳豳美阳亭即豳也民俗

以夜市有豳山考豳亭及国当在汉漆县是今邠州三水之界

故地理志曰栒邑有豳乡诗豳国公刘所都杜预曰豳在新平

漆县东北史记集解引徐广曰新平漆县之东北有豳亭刘昭

注郡国志漆引帝王世记曰有豳亭括地志曰豳州新平县即

汉漆县诗豳国公刘所邑之地则书传所称寔不得在美阳也

美阳今武功县又在邠之西南相去甚远盖许君因太王迁邑

于此而误地理志则曰美阳中水乡太王所邑是已许于邠字

当云公刘国在右扶风漆至周太王邑于美阳豳漆亭则得

之矣其二汃水按尔雅西至于邠国谓之四极说文作汃云西

极之水也从水八声今三水分水岭即汃水岭盖声之讹分又

为汾初学记引水经注曰鄜州有汾水岭即此也其岭实子午

山之别麓然则今汃水即古西极之水无疑矣金史地理志又

有潘水疑亦声相近汃汾潘皆一水也其三女郞山按太平寰

宇记三水县有女郞山案西山经曰白于之山洛水出于其阳

而东流注于渭太平御览引水经曰白于山今名女郞山元和

郡县志曰洛原县白于山一名女郞山在县北三十里太平寰

宇记曰洛蟠县白于山在县北三十里是其山从庆阳府东南

直人三水即山海经之白于山无疑也洛水今亦迳三水又可

证矣其四漆水按太平寰宇记引水经曰漆水自宜禄界来又

东过扶风漆县北以水经验之即邠州所理是也汉志注云漆

水在县西今县西九里有白土川水或恐白土是汉之漆也今

凤翔府东北一百六十里麟游县东南亦有一漆水非汉之漆

案乐史此言实本元和郡县志可为以是为非以非为是矣所

引水经注今本无文若如所云则误自郦道元也夏书言泾属

渭汭漆沮既从是以漆沮为从入渭则是今麟游之漆至临潼

入渭一名石川河者是也麟游唐普⿰氵閠 -- 润县汉漆县地故班固曰

漆漆水在县西史记正义引括地志曰漆水源出岐州普⿰氵閠 -- 润

东南漆山漆谿东入渭此真漆沮既从与诗自土沮漆之水自

汉至今相传以为入渭未闻以入泾之水当之也其五豳国按

周语祭公谋父曰我先君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窜于戎狄之闲

韦昭曰尧封弃于邰至不窋失官去夏而迁于邠邠西接戎北

近狄也是国于邠者不窋史记周本纪曰庆节立国于豳匈奴

列传曰夏道衰而公刘失其稷官变于西戎邑于豳是以为庆

节又为公刘一书互异地理志曰栒邑有豳乡公刘所都是同

史记列传以理断之祭公言最古不窋国于豳说为长也其六

师旷冢按郡国志漆刘昭引皇览曰有师旷冢名师旷山太平

御览引皇览曰师旷冢在右扶风名曰师旷山民人不敢上其

山今志无此冢及山惟州东十里有司空山古音空旷相近当

即是也方志以考据存文献关中甚称朝邑志武功志皆非著

述之体徒以文笔简要为长予不敢袭其弊也乾隆甲辰冬十

月二十一日阳湖孙星衍自序

  与段大令若膺

往年得手书并寄示家文介公遗象亟装背成轴以藏家祠感

铭无似顷晤令兄同年知足下薄游江淮择地养静想见著书

之乐仆趍事西曹从退食后整理旧业杂以人事恒苦景短恐

学无所就生平好说文以为微许叔重则世人习见秦时徒隶

之书不睹唐虞三代周公孔子之字窃谓其功不在禹下惜原

书为徐铉兄弟增加音切又颇省改尝欲校订重刊行之削去

新附字与孙缅音二徐谬说怀此有年闻足下致力是书当世

精研小学家如钱少詹王怀祖江叔沄诸君皆称道足下之书

谅不诬也惜仆竟未之见敢以所闻质之左右仆少读水经注

称许氏字说专释于篆而不本古文怪郦道元读书卤莽并说

文叙中所云今叙篆文合以古籀之言都未寓目及见顾炎武

日知录指驳说文又可抚掌今举其一二如驳说文郭字云齐

之郭氏善善不能进恶恶不能退是以亡国此出新序盖郭字

国名因述其国之事用刘向说也又驳说文吊字云人持弓

殴禽此出吴越春秋陈音之言皆非许叔重臆说顾氏未能远

考又臾字为束缚捽抴则即汉书瘐死狱中本字无足异者至

诋说文参为商星为不合天文亳为京兆杜陵亭为不合地理

则顾氏尤䟽陋据说文参商为句以注字连篆字读之下云星

也盖言参商俱星名说文此例甚多如偓佺仙人也之类得读

偓断句而以佺仙人解之乎若亳为京兆杜陵亭出秦本纪宁

公二年遣兵伐荡社三年与亳战皇甫谧云亳王号汤西夷之

国括地志按其国在三原始平之界说文指谓此亳非尚书亳

殷之毫彼亳古作薄字在偃师惟杜陵之亳以亭名而字从高

省此则许叔重说文字必用本义之苦心顾氏知亳殷之亳不

省亳王之亳可谓不善读书以不狂为狂矣九经之字具在说

文其未载者皆后人传写以隶变篆之讹今考说文所无之字

如书之祢礼之觌传之碏及蒇无以下笔不知所从然说文系

传以祢为秋畋也玉篇则以为秋田祭字与狝同则知祢即

狝讹字系传又云儥见也则觌古或作儥而集韵则以觌同䚐

说文自有䚐字蒇杜预训为敇说文有苟自急敇也足以当

之蔡邕石经写石碏正作石踖碏字相传有敬训论语䠞踖马

曰恭敬碏为踖无疑矣尔雅䴕斲木据高诱注淮南以黄黎为

斲木则䴕即字其粻素据天官书张素为厨司马贞引尔雅

作张则粻即张字此类不可更仆愿与足下正定之他时刊三

体石经不无补于圣学也说文又有不甚可解仆以鄙意解之

数事如门尔士相对当是两手相对之讹杀从杀声稀从希声

杀当是古文即杀字也希当是黹省文也目人眼象形重童

子也重言积二画在中象目童子非舜重瞳之谓人象臂胫之

形盖侧立形但见其一臂一胫其正立形则大字象之犹之乙

与燕乌与于与龟皆象一正一侧形也衣象覆二人之形人

字误当为厶古文肱字龟广肩无雄集韵引广肩作广育甲人


头宜为甲集韵引作头空盖甲中画象头窬穴戊中宫也象六

甲五龙相拘绞也尤不可解中宫或作中官六甲者星名五龙

即黄龙天官书称轩辕黄龙体五土数黄亦土数此岂指中官

星象乎又六甲即六十甲子五龙即五行墨子称北方黑龙是


五方之龙五色也或即人六府五藏三说者不知有一当否宣

天子宣室也今疑其用汉宫不知出淮南本经训武王杀纣于

宣室高诱注云殷宫名铉音女厄切不知玉篇又音床然

则将戕之属皆从爿得声爿即疒字也玉篇集韵校说文大有

佳处他时合诸书引说文之语校正今本彚录奉览或足下深

造自得造车合轶当助足下张目也仆尝言许叔重以字解经

郑康成以经解经孔门之外身通六蓺古今惟此二人而世人

好议前修盖有不知而作如郑康成之所以胜于马季长者以

其兼通内学故本传云融素骄贵元在门下三年不得见会融

集诸生考论图纬闻元善算迺召见于楼上而俗人反讥其以

谶纬解经岂可谓之知言哉汉时有一种天人之学以阴阳五

行谈性与天道不过数人如董仲舒刘向杨雄班固郑康成诸

儒而已至王肃逆臣之子经学之罪人乃作圣证论诋訾郑康

成六天之说家叔然已驳正之许敬宗唐之奸臣亦斥郑康成

用纬书柰何不察而扬其波乎吾辈同志者赖不乏人惜落落

四方耳仆近撰集古文尚书马郑注庶此二十九篇之文有专

行本他时或与梅氏伪书同立于学官此则区区负山之志所

愿与足下共明许郑之学于天下也星衍白

  荅江处士书论中星古今不异

星衍白叔沄先生足下大著尚书垂日月不刊之书也弟犹有

刍荛之献古人云后世谁相知定吾文者足下不责其𡚶诚解

人也得手书承教甚感见示说文尾交接之训在属字下一条

尤所心服至谓薛季宣叙称隶古定书最古可知薛本即隶古

定本星衍不敢从隶古之说出于为孔序据史记言安国以今

文读古文尚书汉书亦云以今文字读之亦无隶古定之语且

薛季宣宋人必不能见天宝已前未改之本是其书终不可信

唐贞观时有释元应𢰅一切经音义引卫宏诏定古文官书云

㝵得二字同体尚书高宗梦㝵说又引诏定古文官书图啚二

形同又引砅厎砮丹或造忽媟傎覆厥德王翌日乃瘳之属乃

是开元以前尚书本文足下何不取而视之也至眚灾肆赦史

记作过赦又得一义公羊二十二年肆大眚传曰肆者何跌也

何休曰趺过度陆德明曰本或作佚大眚此则佚亦过也佚亦

为赦左传引书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失当读佚楚词永遏在

羽山夫何三年不施施舍也则虞书之肆公羊之跌左传之失

楚词之施音义相近皆为赦罪耳柔远能迩又得一证易宜建

侯而不宁陆德明引郑读而曰能能犹安也更可解能迩为安

迩若郑氏能恣之说𨚫有一证释元应一切经音义云态又作

㑷同他代反意恣也谓度人情儿也能字古音近态似适与郑

意合而不敢用之说经耳足下解中星必以为古今之异盖泥

后世岁差之说若以为恒星历六十九年半而移一度则斗建

将与中星俱移察古人所称斗指子冬至指癸小寒云云何以

至今不异世人所以疑其小异者有二端耳古人言昏不审为

日入之初或兼戌亥二时于文日氏为昏郑注士昏礼云日入

三商为昏尚书纬谓刻为商则似但言日入之初故阴阳书言

杓有月月常加戌之语也淮南言禹以为朝昏昼夜则分昏夜

为二天官书言用昏建之下云夜半云平旦则昏兼戌亥中星

斗建一时移一宫既不知古人之所谓昏何可以定古人中星

乎此其一也古人称斗九星以摄提言摄提六星夹大角则以

右摄提视斗建太岁在寅曰摄提格格正也谓摄提正在寅方

楚词云摄提贞于孟陬惟庚寅吾以降贞亦正孟言孟春陬言

维亦寅方也后人之称斗七星则以开阳视斗建开阳后右摄

提五度淮南时则训又称招摇所指招摇与右摄提同古人于

此稍参差后人不知古人言摄提开阳之异又何能以斗建测

中气乎鄙著斗建辨已言其详足下试以戌时视右摄提所建

按之中气知与古所云斗指子冬至同矣斗建既与唐虞三代

同中星又安得有古今之异乎至郑康成谓月令举其月初尚

耆总举一月其说尤确以之说夏小正无不通若月令季夏火

星中而尚书在中夏盖中夏晦与季夏月朔相去一日中星何

能不同月令以月朔颁于明堂宜其书但据月朔不及终月尚

书但分四时故总举一月也夏小正之正月昏参中则又与月

令不异得谓之岁差乎信西法者恐识者视斗柄以破岁差之

说乃幷斗柄而不信之梅氏之学是也通人戴东原亦从其说

惜不能起九原而与之言且古法以恒气注历以定气算日月

交食故素问岐伯曰五日谓之候三候谓之气是古节气平分

十五日又准之土炭验之葭灰其中气确有证据今则以定气


测节气而土炭葭灰之法不传矣此事关西法中法之得失足


下细察之即以覆我两日抱病又读皋陶谟得数十条质之足


下并望教其纰缪文章天下之公非好辨也


  仓颉篇集本序

仓颉七章者秦李斯所作一篇者赵高胡母敬所益五十五章


者汉闾里师所幷八十九章者扬雄所续一百二十章者班固


所续训故一篇为二卷者杜林所撰三仓三卷者晋张轨所合


三仓训故三卷者魏张揖晋郭璞所撰赵高爰历胡母敬博学


在仓颉中扬雄训纂贾鲂滂喜在三仓中杜林故亡于随仓颉

三仓及故亡于宋然自汉及唐迄于北宋传注字部类书内典

颇有引者星衍始刺其文撰为三卷训纂解故即用说文部居

使读者易于寻览仓颉始作其例与急就同名之仓颉者亦如

急就以首句题篇凡将飞龙等皆是词或三字四字以至七字

僃取六蓺群书之文以便幼学循诵故七略目之小学扬雄班

固杜林已下始有训故今许君说文解字所称扬雄杜林班固

说即仓颉篇也许君云鼂扬雄说匽鼂虫名广韵引仓颉篇虫

名知即训纂许君云耏或从寸诸法度字从寸应劭以为杜林

说释元应禅经音义亦云耐字本从彡杜林改从寸知说文称

或从即仓颉训纂也今皆取之训纂与训故俱亡然元应犹称

训纂云鱓蛇鱼也若张守节史记正义引训纂戸扈鄠三字一

也王应鳞误以为仓颉考之通典乃姚察汉书训纂耳杜林书

亡见于随志故唐人引仓颉三仓多杂反语实出郭璞为多或

亦名张揖然应劭晋灼及张衡赋旧注所称仓颉皆在揖璞之

前实是扬杜之书无可疑者今依诸书所引存揖璞名馀或古

说盖未可别且以璞注此书亲见汉人训纂谅非无据矣仓颉

本篆书班固云文字多取史籀篇而篆体复异所谓秦篆又云

仓颉多古字许君亦云所谓小篆则此篇之字自当具在说文

而今惈㦑叵㑦之属并非正字当由汉魏隶书盛行亦或传写

此篇故多讹谬改便惊俗今附见诸部旁标正文都由考据得

之非臆见也汉律学僮试讽籀书为吏又以八体课最为尚书

史唐国子监五分其经以为业暇则命习隶书国语说文字林

三仓尔雅故其时学人能通古文训故用字广至万馀皆有依

据如扬雄司马相如陆机等所著词赋犹取爪

诸文六代翻译禅经莣衣笐𥬭乌鴩之属亦多借仓雅难字

岂非家有传书教学多方者欤自是厥后群书日亡小学不课

儒者识字日少九经所存不能通记行用之字数千而已官府

吏民文簿滋繁字或不给于是造为俗书不按经典如今以套

代韬卡代夆拶代笮挖代穵及皆见说文流俗相传愈失其本宋

人说字至以如心为恕立心如一日为恒教者教孝故从孝以

此而言甚于马头人人持十之类矣 国家广求遗书藏在秘

阁其有佚者儒臣多依永乐大典撰集成编说文既盛行于时

惟仓颉不可得仓颉者许君所据特成于众手又随章句成义

多非六书本训故有异于说文者若陶用匋训用𦎧训强本

虫也而以为健殿本击也而云大堂有谬于说文者若爨从同

𧰼持甑而以为持缶茧从黹省而以为芇声有长于说文者若

膹臇俱𦞦也而以膹为多汁臇为少汁缯帛也而以为杂帛纩

絮也而以为细絮观其会通要是古书不可不览顷礼部仪制

司任君大椿集字林八卷雕板行世星衍以戊辰之岁读书江

宁瓦官寺阁游览内典见元应一切经并慧苑华严经音义引

仓颉为多随加摭兼采儒书阅五年矣粗具条理刊而行之庶

亦小学之助元应慧苑之书世多不传宋人好博如朱文公王

伯厚亦未之见中引古书尤多足与陆德明经典释文并垂于

世星衍又尝揄扬其美属友刊行焉乾隆四十九年太岁在甲

辰十一月十日撰在陜西节署环香书屋

  荅钱少詹师书论上元本星度

星衍拜复辛⿰木睂 -- 楣夫子阁下得手书称扬其撰述之勤奖借后进

无微不至并奉到续刻金石跋考证经史字书中多精意不审

声类一书成否何时刊出先睹为快星衍近校刊马郑注尚书

附以逸文自为叙表庶真古文卅四萹复见于世尚当为作正

义异时或立于学官得遂负山之志早晩即当奉寄又辑神农

本草经附以吴普本草师曾见之亦当续刊今律令中有李悝

法经存焉唐律曾言之惜不能以经义疏证其文存法家正名

之学俟诸异日顷阅五礼通考其于郊禘大典颇未厌心由宋

人右王肃而左康成后人袒宋学而背古义于诸经多有窒碍

因作三禘考六天感生帝辨似非无益之言俟再寄正也吾师

以太初改元诏云复得阏逢摄提格之岁又云太岁在子谓当

时实以太阴纪年窃以为未是阏逢摄提格乃是岁星所起所

谓本星度也律历志云廼以前历上元泰初四千六百一十七

岁至于元封七年复得阏逢摄提格之岁中冬十一月甲子朔

旦冬至日月在建星太岁在子已得太初本星度盖据元封六

年丙子岁甲子月朔日月五星所起之度言之是时日月在建

星则䢈在丑宫木星去日半次则岁星本度在寅宫故志云得

阏逢摄提格之岁淮南天文训言太阴元始建于甲寅又云甲

乙寅卯木也故天文训云寅在甲曰阏逢皆其明证此太阴即

大一亦名大极故马季长注顾命云太极上元十一月朔旦冬

至日月如叠璧五星如连珠亦谓此上元本星度也又考太平

御览引乐动声仪曰作乐制礼时五音始于上元戊辰夜半冬

至北方子郑氏注曰戊辰土位土为宫官为君故作乐尚之以

为始也夜半子以天时之始礼稽命征起于太素十一月阏逢

之月岁在摄提之纪是云制礼作乐盖作乐则有礼通其反耳

据郑注引礼纬则以阏逢为甲月盖即甲子月也岁在摄提格

之纪亦谓上元本星度非谓甲寅之年矣王伯厚于此条按大

衍历议云洪范传日历记始于颛顼上元太始阏逢摄提格之

岁毕陬之月朔日乙巳立春七曜俱在营室五度又云汉太初

历元起丁丑推而上之皆不值甲寅犹以日月五纬复得上元

本星度故命曰阏蒙摄提之岁而实非甲寅是王伯厚亦知甲

寅非太初年名但不能知本星度之说耳惟史记历书载改元

诏云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已詹其更以七年为太初元年

名焉逢摄提格月名毕聚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其下历术

甲子篇云焉逢摄提格太初元年又云徒维敦牂天汉元年

又云横艾淹茂太始元年直建始四年竟以太初元年为甲

寅及天汉已下甲子皆与史不相应且有成帝建始年号此书

褚少孙所补矣孟康注汉志云言复得者上元泰初亦是阏逢

之岁岁在甲曰阏逢在寅曰摄提格此为甲寅之岁也孟康亦

误以太初元年为甲寅年徐广注史记云岁阴在寅左行岁星

在丑右行则不言其年是也夫甲寅与丁丑相去廿四年谓甲

寅是岁星本度则可谓是岁阴纪年则不然矣且如诏文下云

月名毕聚按尔雅月在甲曰毕正月为陬陬聚音相近字之异

毕陬亦是甲寅之月而下云夜半朔旦冬至安得以甲寅为十

一月月名乎吾师既引郑氏岁星右行于天太岁左行于地十

二岁而小周而误谓如岁星在丑则太阴在子盖与古说不合

据徐广说岁阴在寅则岁星在丑及天文训天官书推之岁星

在卯则太岁在子也师又云晋灼误以太阴为太岁似亦非是

晋灼所推行三宿二宿之不𡚶星衍已著于篇如以为误何能

适合乞详阅之新得周国差器款识云岁咸丁亥似可为咸池

与岁并纪年之证而不省咸池何以与太岁同名且阅史记索

隐引僖公云天元之始于十一月甲子夜半朔旦冬至日月若

连珠俱起牵牛之初岁雄在阏逢雌在摄提格月雄在毕雌在

訾訾则娵訾之宿日雄在甲雌在子在子是阳气支干之首也

所云僖公未详隋志引春秋命历序云僖公五年正月壬子朔

旦冬至索隐盖引此文有脱字也

  孙叔敖名字考

𫇭敖字孙叔古人名与字配孙当读为逊与敖相辅也左传宣

十二年晋随武子曰𫇭敖为宰择楚国之令典下云嬖人伍参

欲战令尹孙叔敖弗欲加字于名上犹称孔父嘉之例下文参

曰孙叔为无谋矣下文又云孙叔曰进之可证孙叔为敖之字

孔颖达引世本艾猎为叔敖之兄高诱注吕氏春秋云孙叔敖

楚大夫𫇭贾之子是也𫇭贾盖有二子一𫇭艾猎一𫇭敖字孙

叔敖既称叔宜尚有兄矣孔颖达又引服䖍云艾猎𫇭贾之子

孙叔敖也杜预亦云艾猎孙叔敖也服䖍杜预以𫇭敖𫇭艾猎

为一人与世本异者因宣十一年传令尹𫇭艾猎城沂孔颖达

云此年令尹为艾猎明年令尹孙叔敖明一人也此徒据传文

推之其实孙叔敖之为令尹史记有三去相而三为相之说何

见二年必是一人且敖字孙叔既两见传文何得又名艾猎以

此知世本之说最古可从矣汉碑以为名饶侥与敖音相近当

据古书有作孙叔饶者而言碑云字叔敖则误

  募修费县书院册书后

费县多古迹颛臾故城在焉元时创精舍于东蒙之麓名曰东

山书院迤西南有注经台南城山郑康成之孙小同注孝经之

所也乡邑化其风故至今费县多读书敦行之士择里者亦乐

居之按太平寰宇记称费县南城山今西上二里许有石室焉

周回五丈俗云郑康成注孝经于此又云郑君汉末遭黄巾之

难客于徐州今孝经序郑氏所作其序云仆避难于南城山栖

迟岩石之下念昔先人馀暇述夫子之志而注孝经盖康成后

孙所作后字元本作彻疑误如乐史所云郑小同避难注经之地俗讹传

为康成则今所传南城曾子山郑康成墓实侍中小同墓也康

成墓盖在高密水经注潍水迳高密县故城西又北水西有厉

阜阜丄有汉司农卿郑康成墓石碑犹存乐史亦云高密县郑

君墓在县西北十里又云砺阜在高密城西北五十里唐贞观

十一年诏去墓四十步禁樵采焉是康成墓在彼不在此审也

小同以魏时官侍中高贵乡公尊为五更司马文王鸩之而卒

其孝经注传及唐代今亦散亡迹其传家学而殉国难以孔父

之忠成宣尼之志鲁多君子阙里之化远矣昔子夏居西河疑

于夫子叔誉游九原流连随会费邑士君子所由读书敦行寓

公低佪留之不能去者其郑侍中之流风所染抑大司农学有

渊原也先是阮同年芸台以宫詹视学山左访古厉石山下谒

康成墓因欲葺修祠宇为设奉祀生一人函书属予乞都门通

经之士出钱书名于碑以志其事时值毕秋帆尚书移节此邦

㒒以为郑康成以经释经惟圣知圣七十子之后身通六艺一

人而已而宋代濓洛关闽大氐取郑学绪馀以注经犹有五经

博士德如康成而反无之急宜请令典以塞学者之望札告尚

书会其镇楚抑而未发顷钱塘周君卜居费县慨然有修东山

书院之志慕仆之好古不远千里属为文通之当道因考旧闻

以诒周君俾质诸学使今抚军玉公为㒒举主识其雅才好博

以兴废继绝为念而济南守徐君乂㒒之笔砚交必能助成学

使之志倘因侍中遗迹以葺东山书院又因康成祠宇以建五

经博士之议则秋帆尚书闻而心服㒒此文不为无益之言矣













问字堂集卷四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