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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名臣言行录 (四库全书本)/外集卷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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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宋名臣言行录外集卷十六
  宋 李幼武 纂集
  陈亮
  字同父婺州永康人壮岁首贤能之书寻预璧水之选孝宗朝六达帝庭上书论恢复大计又伏阙论宰相非才无以系天下望埀拱殿成进赋以颂徳又进郊祀庆成赋皆不报光宗即位伏阙上鉴成箴又不报绍兴四年举进士上亲擢之第一授建康军节度判官次年卒享年五十有五
  公天资异常俯视一世常以经纶天下自任壮岁应乡举推为褎然之选继而补太学博士弟子员其生平议论以仇仇未雪为国大耻六诣天阙上书皆主于恢复故及第后谢恩诗有复仇自是平生志勿谓儒臣鬓发苍之句其禀性忠谊至老弥笃云
  淳熙戊戌正月丁已守阙上书其略曰中国天地之正气也天命之所钟也人心之所会也衣冠礼乐之所萃也百代帝王之所以相承也岂天地之外偏邪之气之所可奸哉不幸而能奸之至于挈中国衣冠礼乐而寓之偏方虽天命人心犹有所系然岂所以久安而无事也天地之正气郁遏数十年而久不得骋必将有所发泄而天命人心固非偏方之所可系也南渡之初君臣誓不与敌俱生卒能以奔败之馀而胜百战之敌及秦桧倡邪议以沮之忠臣义士斥死南方天下之气墯矣自非海陵送死淮南亦不复知兵戈之为何事也今金人之植根既久不可以一举而遂灭国家之大势未张不可以一朝而大举人情皆便于通和者所以成上下茍安而为妄庸者两售之地也书奏不报
  再上书略曰陛下厉志复仇不肯即安于一隅是有大功于社稷也然坐钱塘浮靡之隅以图中原则非其地用东南习安之众以行进取则非其人财止于府库则不足以通天下之有无兵止于尺籍则不足以兼天下之智勇是以迁延之计遂行而陛下有为之志乖矣此臣所以不胜忠愤而愿得望见颜色陈国家立国之本末而开大有为之略论天下形势之消长而决大有为之机务合于艺祖皇帝经画天下之本旨然八月待命未有闻焉臣恐天下豪杰将测陛下之意向而云合响应之势不得而成矣
  又曰臣妄意国家维持之具至今日而穷然变通之道有三有可以为迁延数十年之䇿有可以为五六十年之计有可以为复开数百年之基事势昭然而效见殊绝非陛下聪明度越百代决不能一一听之臣不泄之大臣而大臣拱手称旨以问臣亦姑取其大体可言三事以答之一曰二圣北狩之祸盖国家之大耻天下之公愤也五十年之馀虽天下之气销铄頺堕不复知仇耻之当念正在主上与二三大臣振作其气以泄其愤使人人如报私仇此春秋书卫人杀州吁之意也其二曰国家之规模使天下奉规矩凖绳以从事群臣救过之不给又何暇展布四体以求济度外之功哉其三曰艺祖用天下之士人以易武臣之任事者故本朝以儒立国而儒道之振独优于前代今天下之士熟烂委靡诚可厌恶正在主上与二三大臣反其道而用之作其气而养之使临事不至于乏材随材皆有足用则立国之规模不至戾艺祖之本旨而东西驰骋以定祸乱不必専在武臣也臣所与大臣论者大略如此二三大臣已相顾骇然疏远草茅宁复有路以望清光乎
  戊申岁再上书略曰本朝以儒道治天下以格律守天下而天下之人知经义之为常程科举之为正路法不得以自用其凡人不得以自用其智二百年之太平由此出矣至于艰难变故之际书生知议论之当正而不知事功之为何物知节义之当守而不知形势之为何用宛转文法之中无人能自拔者陛下虽欲得非常之人以共斯世而天下其谁肯信乎陛下用其喜怒哀乐之权以鼓动天下使如臣者得借方寸之地终前书之所言而附寸名于竹帛之间不使邓禹笑人寂寂而陛下得以发其雄心英略与四海才臣智士共之天生英雄殆不偶然而帝王自有真非区区小臣所能附会也
  绍熙初上皇帝鉴成箴一首其辞曰五闰失驭伪主僣窃纲常丝棼宇县瓜裂干戈日寻汤沸火热元元憔悴无所存活艺祖勃兴天为民设受命之日兵刃不血痛兹版图尚尔割截丙夜不安往就普说独立门外冲冒风雪谋定戈指莫我敢遏首征扬州重进诛亟旋征泽潞李筠就杀复掩湖南保权力屈爰取荆南继冲悚慑一鼓孟昶蜀城斯拔徂征岭南刘𬬮面缚驰使江南李煜踧踖传檄吴越钱俶纳国十馀年间忧虏危栗头若蓬葆雨沐风栉东征西伐天下始一解兵修贡降王在列施袴麻鞋縁布衣褐训练六军法度陛级太宗继之乾乾夕惕亲征河东督励士卒人百其勇城无全堞下诏宽赦继元乃伏收复漳泉洪进屏息真宗嗣之二祖是法契丹来冦人心业业决意亲征俯从凖䇿亲御鞍马躬秉黄钺白旄一麾王师奋发我气既盈敌气斯竭稽首请和干戈载戢譬以祸福实赖臣弼于皇仁祖善继善述未几元昊在西复悖谋臣勇将连年讨伐边民既困国用亦乏厥后智高忽尔猖獗南岭东西扰扰数月以时讨平狄青之力靖康之难言之汗浃二帝北巡狼窠熊窟沙漠万里风霜冽冽胡尘扑面惊弦惨骨国祚若旒孰任其责赖有高宗克绍前烈勿遽渡江心胆欲折皇天降监风涛安帖所至成市暂都于浙颜亮凶焰震撼六合投棰采石意谓无越幸而倒戈自取夷灭夀皇履位求贤如渇崇事高宗孝心尤切二十八载始终无缺高宗上仙哀号哽咽四方来观其容惨怛王业艰难坦然明白今王嗣位祖宗是则无湎于酒无沈于色色能荒人之心酒能败人之徳以宰相为腹心以台諌为耳目以将帅为爪牙以尚书为喉舌登崇俊良斥退奸邪勿谓天高常若对越勿谓民弱实关治忽勿俾祸起于萧墙勿使患生于仓卒勿私赏以格公议勿私刑以亏国律勿侮老成之人勿贵无益之物勿妄费生灵之财勿妄兴土木之役勿谓嚬笑之微而莫我知勿谓号令之严而莫我逆尽孝乃明主之治论相乃人主之职圣言不可侮人心不可拂倾耳乎公卿之言游心乎帝王之术勿谓和议已成而不虑乎远图勿谓大位已得而不恤乎小失当效夏王寸阴是惜当效文王日昃不食勿效夏王瑶台琼室勿效商王斮涉剖直如履薄冰深虞没溺如驭六马切虞奔轶勿谓微过当绝芽孽勿谓小患当窒孔穴左右前后当用贤哲王惟戒兹民罔不悦草茅作箴敢告司阙
  与晦翁书曰伊洛诸公谓三代以道治天下汉唐以智力把持天下其说固已不能使人心服而近世诸儒遂谓三代専以天理汉唐只是人欲信斯言也千五百年之间天地不过架漏过时人心亦是牵补度日万物何以阜蕃而道何以常存乎诸儒之论为曹孟徳以下诸人设可也以断汉唐岂不冤哉
  又曰高祖太宗本君子之射也惟御者不纯乎正故其射一出一入而卒归于禁暴戢乱爱人利物而不可掩者其本领宏大开广故也故某尝有言三章之约非萧曹之所能教而定天下之乱又岂刘文靖之所能发哉此儒者之所谓见赤子入井之心也其本领宏大开广故其发处便可以震动一世不止如见赤子时微眇不易推广耳天下大物也不是本领宏大如何担当得去惟其事变万状而真心易以汨没到得失枝落节处其皎然者终不可诬耳高祖太宗盖天地赖以常运而不息人纪赖以接续而不坠而谓道之存亡非人之所预则过矣汉唐之君果无一毫气力则所谓卓然者果何物耶使二程若在犹当正色而辨明之某之不肖其不足论甚矣然亦要做个人非専为汉唐分疏也正欲明天地常运而人为常不息要不可以架漏牵补度时日耳愿秘书平心以听惟理之从尽洗天下之横竖高下清浊黒白一归之正道无使天地有弃物四时有剰运人心或可欺而千五百年之君子皆可盖也
  又曰某大槩以为三代做得尽者也汉唐做不到尽者也若谓其假仁诈义以行之切恐待汉唐之君太浅狭而世之君子有不厌于心者矣匡章通国皆称其不孝而孟氏独礼貌之眼目既高于驳杂之中有以得其心故当波流奔迸利欲百端宛转于其中而能察其真心之所在此君子之道所以为可贵耳若万虑不作全体洁白而曰真心在焉者此始学之事耳一生辛勤于尧舜相传之心法不能点铁成金而不免以银为铁使千五百年之间成一大空缺人道泯息而不害乎天地之常运而我独卓然而有见无乃甚高而孤乎宜某之不心服也
  晦翁答曰以兄之高明俊杰世间荣悴得失本无足为动心者而细读来书似未免有不平之气区区窃独妄意此殆平日才太高气太锐论太险迹太露之过是以困于所长忽于所短虽复更历变故颠沛至此而犹未知所以反求之端也曰若高帝则私意分数未甚炽然已不可谓之无太宗之心则吾恐其无一念之不出于人欲也直以其能假仁借义以行其私而当时与之争者才能智术既出其下又不知有仁义之可借是以彼善于此而得以成其功耳若以其能建立国家传世久远便谓其得天理之正此正是以成败论是非但取其获禽之多而不羞其诡遇之不出于正也千五百年之间正坐如此所以只是架漏牵补过了时日其间虽或不无小康而尧舜二王周孔所传之道未尝一日得行于天地之间也若论道之常存却又初非人所能预只是此个自是亘古亘今常在不灭之物虽千五百年被人作坏终殄灭他不得耳汉唐所谓贤君何尝有一分气力扶助得他耶
  兄人物奇伟英特恐不但今日所未见向来得失短长正自不须更挂齿牙向人分说但鄙意更欲贤者百尺竿头进取一步将来不作三代以下人物省得气力为汉唐分疏即更脱洒磊落耳
  夫人只是这个人道只是这个道岂有三代汉唐之别但以儒者之学不传而尧舜禹汤文武转相授受之心不明于天下故汉唐之君虽或不能无暗合之时而其全体却只在利欲上此其所以尧舜三代自尧舜三代汉祖唐宗自汉祖唐宗终不能合而为一也今若必欲撤去限隔无古无今则莫能深考尧舜相传之心法汤武反之之功夫以为凖则而求诸身却就汉祖唐宗心术微处痛加绳削取其偶合而察其所自来黜其悖戾而究其所从起庶几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有以得之于我云云
  且如约法三章固善矣而卒不能除三族之令一时功臣无不夷灭除乱之志固善矣而不免窃取宫人私侍其父其他乱伦逆理之事往往皆身犯之举其终始而言其合于义理者常小而少不合于义理者常大而多后之观者于此根本工夫自有欠阙故不知其非而以为无害于理抑或以为虽害于理而不害其获禽之多也
  若夫点铁成金之譬施之有教无类迁善改过之事则可至于古人已往之迹则其为金为铁固有定形而非后人口舌议论所能改易矣今乃欲追点功利之铁以成道义之金不惟费却闲心力无补于既往正恐碍却正知见有害于方来也
  圣人者金中之金也学圣人而不至者金中犹有铁也汉祖唐宗用心行事之合理者铁中之金也曹操刘裕之徒则铁而已矣金中之金乃天命之固然非由外铄淘择不净犹有可憾今乃无故必欲弃舍自家光明宝藏而奔走道路向铁炉边查㼅中拨取零金不亦悮乎
  大风吹倒亭子却似天公会事发彼洛阳亭馆又何足深羡也尝论孟子说大人则藐之孟子固未尝不畏大人但藐其巍巍然者耳辨得此心即便掀却卧房亦且露地睡似此方是真正大英雄人然此一种英雄却从战战兢兢临深履薄处做将出来若是血气粗豪却一点使不著也老兄志大宇宙勇迈终古伯恭之论无复改评今日始于后生丛中出一口气盖未足为深贺然出身事主由此权舆便不碌碌则异时事业亦可卜矣
  兄高明刚决非吝于改过者愿以愚言思之绌去义利双行王伯并用之说而从事于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之事粹然以醇儒之道自律则岂独免于人道之祸而其所以培壅本根澄原正本为异时发挥事业之地者益光大而高明矣并晦翁书
  晦翁以道学为一世师表而公与之反复议论略不少假借至谓研穷理义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异原心于杪忽较礼于分寸以积累为工以涵养为正晬面盎背则某于诸儒诚有愧焉至于堂堂之阵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现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世俗所谓粗块大脔饱有馀而文不足者自谓差有一日之长
  绍熙天子廷䇿多士擢公第一诰词云某官三岁大比人徒知为布衣进身之途艺祖皇帝有言曰设科取士本欲得贤以共治天下大哉王言朕所当法也廷䇿者再乃始得汝尔蚤以艺文首贤能之书旋以论奏动慈宸之听亲阅大对嘉其渊源擢置举首殆天留以遗朕也尚循故事往佐帅幕益茂远业以须登用
  公少以文名于天下至老方第常抱不平之恨故及第后谢宰执有启云数十年穷居畎亩未谐豹变之怀五千言上彻冕旒误中龙头之选又云如某者材不逮于中人学未臻于上达十年璧水一几明窗六达帝廷上恢复中原之䇿两讥宰相无辅佐上圣之能荷夀皇之兼容恢汉光之大度留张齐贤以贻主上俾宋广平而冠群儒静言叨冒之多知自吹嘘之力又云某敢不益励初心重温旧业以片言而悟明主尚愧古人设三表以系单于请从今日
  公才气超迈下笔立就数千言略无凝滞议论风生亹亹不倦其视当世茍禄窃位之士蔑如也尝自赞其画像云其服甚野其貌亦古倚天而号提剑而舞惟禀性之至愚故与人而多忤叹朱紫之未服谩丹青而描取远观之一似陈亮近视之一似同甫未论似与不似且说当今之世孰是文中之虎
  稼轩辛幼安祭之曰呜呼同父之才落笔千言俊丽雄伟珠明玉坚人方窘步我则沛然庄周李白庸敢先鞭同父之志平盖万夫横渠少日慷慨是须拟将十万登封狼胥彼臧马辈殆其庸奴天于同父既丰厥禀智略横生议论风凛使之早遇岂愧衡伊行年五十犹一布衣问以才豪趺宕四出要其所厌千人一律不然少贬动顾规检夫人能之同父非短至今海内能诵三书世无杨意孰主相如中更险困如履冰崖人皆欲杀我独怜才脱廷尉系先多士鸣耿耿未阻厥声浸宏盖至是而世末知同父者益信其为天下之伟人矣呜呼人才之难自古而然匪难其人抑难其天使乖崖公而不遇安得征吴入蜀之休绩大原决胜即异时落魄之齐贤方同父之约处孰不望夫上之人谓握瑜而不宣今同父发䇿大廷天子亲寘之第一是不忧其不用以同父之才与志天下之事孰不可为所不能自为者天靳之年闽浙相望信问未绝子胡一病遽与我诀呜呼同父而止是耶而今而后欲与同父憩鹅湖之清阴酌瓢泉而共饮长歌相答极论世事可复得耶千里寓辞知悲之无益而涕不能巳呜呼同父尚或临监之否
  晦翁曰同父才高气粗故文字不明莹要之自是心地不清和也
  又曰同父在利欲胶漆盆中









  宋名臣言行录外集卷十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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