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学士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二
| 宋学士文集 卷第二十二 明 宋濂 撰 景侯官李氏观槿斋藏明正德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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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学士文集卷第二十二 翰苑续集卷之二
送戴原礼还浦阳序
医之为道至矣故周官有疾医视万民四时之病春之痟首
夏之痒疥秋之𭼠寒冬之𠻳欬上气皆分而治之验其状而
制其禄甚为不䡖也后世官寖失职故扵其术毎择之不精
有人扵此能合扵古者之道岂不犹空谷足音之可喜者乎
如吾同县戴原礼氏是巳原礼生儒家习闻诗礼之训惓惓
有志扵泽物乃徒步至乌伤
朱先生彦修学先生见其颖
悟倍常倾心授之原礼自是识日广学日笃出而治疾往往
多竒验予请得而详道之原礼从叔仲章六月患大𤍠靣赤
口谵语身发红斑他医投以大承气汤而𤍠愈极原礼脉之
曰左右手皆浮虚无力非真𤍠也张子和云当觧表而勿攻
里此证似之法当汗遂用附子干姜人参白术为剂烹液冷
饮之大汗而愈槠槩方氏子妇疟后多汗呼媵人易衣不至
怒形于色遂昏厥若死状灌以苏合香圆而苏自后闻人步
之重鸡犬之声辄厥𨒫如𥘉原礼曰脉虚甚重取则散是谓
汗多亡阳正合经意以黄茋人参日𥙷之其惊渐减至浃旬
而安松江诸仲文长夏畏寒身常挟重纩食饮必𤍠加火方
下咽微温则呕他医授以胡椒煮伏雌之法日啖鸡者三病
逾亟原礼曰脉数而大且不弱刘守真云火极似水此之谓
矣椒发阴经之火鸡能助痰祗以益其病尔以大承气汤下
之昼夜行二十馀顿减纩之半复以黄连导痰汤益竹𤁋饮
之竟瘳姑
朱子明之妇病长号数十声暂止复如前人以
为厉所凭莫能疗原礼曰此郁病也痰闭扵上火郁扵下故
长号则气少舒经云火郁则发之是已遂用重剂涌之
痰
如胶者无筭乃复𥘉乐原忠妻亦人因免乳后病惊身翩
翩然如升浮云之上举〈目则〉室庐旋运持身弗定他医饮以𥙷
虚治惊皆不验原礼曰左脉虽芤且涩神色不动是因惊致
心包络积污血尔法宜下之下积血如漆者一十即愈留守
卫吏陆仲容之内子病𤍠妄见神
手足𣋆动他医用黄连
清心汤不中原礼视之曰形瘦而色不泽乃虚𤍠耳法当以
李杲甘温除大𤍠之法为治即经所谓损者温之者也服人
参黄茋而安他若此者甚众予备闻贤士大夫恒言之今不
能悉数也呜呼有人如此可不谓之合扵古道者乎夫医之
为道本扵素问内
其学一坏扵𨳩元再坏扵大𮗚习俗相
仍绝不知䆒其微指唯执一定之方𩔗刻舟而求剑者人訾
之则曰我之用此不翅足矣又恶事内经为宋之钱仲阳独
得其秘扵遗经而扩充之金之张刘李诸家又而
绎之
扵是内经之学大明刘之学朱先生得之最深大江以南医
之道本扵内经实自先生发之原礼乃其高弟弟子其用心
也笃故造理为特精其传授有要故察证无不中亦可谓贤
也巳矣近来 京师荐绅之家无不敬爱之服其剂者沉痾
豁然如洗或欲荐为医官辞不就遂赋诗以饯其东还且请
予为序昔者司马迁作仓公传载其
诏所对自齐御史成
至公乘项处凡二十有三书治病之状甚具予仿此义稍陈
原礼疗疾竒中者系之首简并告周官疾医四时治证之㮣
世之知言君子必有所择焉原礼之父能轩翁予之同志
友也幸以予言质之
送甘肃卫经历张敏行之官序
长安张敏行至正癸𫑗进士也入
国朝以来部使者荐起之擢为翰林典籍时四库之书多蔵
文华堂堂在禁中旧为诸俊秀肄业之所抵奉天门不百武
事驾尝幸临之敏行蚤趋朝已即危坐堂中中使或传
宣索书即启钥以上如是者二年虽得时近 日月之
光然未暇谒其氏名一旦 上御东房遥见敏行委蛇
入堂召而前问劳备至且曰尔能诗乎对曰臣虽不能𩓑学
焉乃命之题敏行研墨濡毫跪写以进 上览毕悦曰
诗甚佳北产如尔者诚鐡中之铮铮也由是日承 顾问见
其性秉忠悫可任以事特命为甘肃卫经历赐内府白金五
十两钱一万二千文以宠其行凡所与㳺皆为赋诗予时侍
讲禁林送至都门外执爵立而言曰甘肃在汉为酒泉为张
掖等郡𥘉因张骞言建置城府稍彂徙民𠑽实之隔绝西域
而㫁匈奴右臂当时匈奴悍彊西域未尽服故其䇿不得不
尔也今皇明在御天威所至如雷如霆西域诸戎稽首
臣
者接踵道路而元君遗㣧奔
沙漠粗存喘息惴惴自保孰
敢持一矢东向非汉时比也 圣天子特念生灵久罹
兵燹不得以自宁设卫寘屯一以备不虞一以招怀创残之
民其责亦甚重也敏行亦知其所以重乎扵斯行也当导宣
上徳曰吾 皇一视同仁罔间南朔夙夜唯尔民之忧
恐尔寒也使来授尔裘虑尔馁也俾来给尔食或无以耕予
尔牛或无以猎赉尔马若弓尔其宁㢤氓縦曰愚离水火而
升衽席云胡不乐将见荷旃
毳者于于而至矣经历幕府
之长无所不当问敏行宜以此报上毋若翰林时危坐咏诗
而自逸也他日赞画成功乘赭白马周流吊古曰此霍去病
击匈奴处也此公孙贺败虏兵遗迹也挏马湩满壶白眼望
天而饮醉后耳𤍠彂为声诗以
生平磊磈之气斯亦竒男
子之事敏行以为如何敏行喜曰先生之言至矣是为序
题朱彦
遗墨后
右丹溪先生书五𥿄与门人戴仲积及其子原礼者也夫医
之为道本扵内经其失传盖已久矣金之诸儒刘守真軰独
能远绍绝学至先生始三传则授受之正不言可知矣先生
之弟子虽众得其真切者唯仲积父子为优仲积不幸蚤世
原礼以其学行扵浙河之西之者日益多由是先生之道
沽滋广而三尺之童亦知先生之贤此非原礼之所致邪
韩子有云莫为之后虽盛而不传其此之谓欤原礼
拳拳
不忘而以遗墨求题谓见手泽有如见先生焉予尝先生
㳺而交原礼诸父间甚久故不辞为之而书呜呼师道立而
善人多今于原礼见之
西天僧撒哈咱失理授善世禅师诰
大雄氏之道以慈悲愿力导人为善所以其教肇兴于西方
东流扵震旦历代以来上自王公下逮士庶无不归依而信
礼之其来非一日矣欲使其阐
正法阴翊王纲非择其人
兹任尔撒哈咱失理生扵西域乐
佛乘纒结顿空𡨋
心契道迩者不惮山川险阻直抵中华冲大碛之埃氛度流
沙之莽苍其志可谓坚且确矣朕嘉其远诚特加以善世禅
师之号尔尚灵承佛𠡠救济群生
顽而怙恶者尔推报应
之
以导之贪嗔而败事者尔举恬寂之行以启之庶㡬符
能仁之本愿恊大道之至中则予一人尔嘉尔其懋㢤
和林国师孕儿只怯列失思巴蔵卜授都纲禅师诰
浮图之教入中国者千三百年其徒众之繁刹寺之广不设
长以统制之则其道不肃其法不严非所以示尊崇之意爰
选良材用符善道尔孕儿只怯列失思巴蔵卜生邻佛𡈽尊
礼硕师其扵三乘教法想已闻之熟矣以西𡈽之人长西方
之教孰谓非宜今特命尔为都纲副禅师统制天下诸山尔
尚精勤弗怠蚤夜孜孜体如来之愿力化导有情顽者绳之
为良恶者御之为善其与俱生吉祥相为表里共阐正宗庶
㡬阴翊王度之功扵是乎在尔其懋㢤
䟦新刻圆觉多罗了义经后
大界禅林有比丘曰惟肇具精进力乐善弗倦普愿一切有
情共升清净毗卢觉地扵是募刊圆觉大经以广流布且是
经者唐长夀二年天竺僧觉救所译盖大雄氏为十二大士
说本起因地䆒其所不越扵三观之义此所谓自诚而明
去惑离爱其故为最盛宜乎比丘拳拳乐此而不忘也金华
宋濂互跪合掌为之
曰
如如圆觉心凡圣本同具何处有善提更无烦恼者真体遍
太虗太虗本无相苟一执着间清净即
浊虽不容纎尘未
尝离去之有如水中影影像本现前眼耳与鼻口无一不具
足若使善泅者捕影扵水中汪洋茫渺间见水不见影我身
元是佛不待登圆觉茍欲求证时即无能证者此为上根人
谈此无碍法肇师大方便劝人真正之果何为孜孜在
三观庶得祛爱䌸超出生死海前言本非实只此可依㩀竟
登涅槃门非真亦非妄此以何因縁万法本空故
赠何生本道省亲还鄊序
世有恒言阀阅之家能守其田赋为难曰非难也一愿款之
人足以易之矣又以能保其阖庐不失先人遗泽为难曰非
难也稍知承家之义亦不致扵覆坠矣又以能传龟袭紫为
难曰非难也爵禄之来虽曰有命或可以幸致𥘉不可以㝎
论也然则孰为难其在绍书诗之业而有光前人乎前人之
擩哜道真吾则兀然如嚼蜡丸前人之立言契道吾则瞠然
如立𡈽偶縦使入有田庐出膺膴仕恶在其为贤子孙也㢤
吾扵何生之事不能无感焉生字本道北山先生文㝎公诸
孙也先生当宋之季侍宦临川𫉬考亭高第弟子黄文肃
公传伊洛正宗之学首喻真实刻苦之训
闻浃洽四书之
旨积力既久道凝徳立威严莫犯有如泰山之干霄和气𠑽
牣俨若阳春之煦物故其学一传为王文宪公再传为金文
安公三传为许文懿公联蝉散彩焜燿后先使吾婺为邹鲁
之俗五尺之童皆知讲明道徳性命之学者先生之功也在
他人夙夜孜孜欲仪形其万一况其子若孙者乎生尝事
科举之业受鄊荐矣会年始逾冠 上命肄业成均此
天之玉汝于成也向使合试南宫幸擢一苐即随牒浮沉州
县间而学不暇讲矣学未成而仕宁不犯古之明戒㢤生今
幡然改辙唯乃祖之学是斯善矣之之道云何心欲其
大也万𧰼无不㴠也理欲其精也无一发之不穷也气欲其
平也勿使粗𭧂之干也形欲其践也毋徒为空言以𥌒世也
文辞足以溺志也非关名教绝之而勿为也异端小道或可
观也屏之斥之唯恐蹈之也如此则庶㡬乎近道矣生其朂
之㢤生在成均援旧比归省二亲前御史中丞诚意伯刘公
参知政事陶公嘉生有学而有文首为诗以华其行而词林
胄监之英记注给事之臣郎官藩僚之贤方外名徳之士又
各分题联什而请予为之序呜呼阀阅之家贤子孙能绍书
诗之业者予不扵生望之而孰望之㢤生执经予学者颇
久予故肆口极言之若夫予告省亲考子常事尔兹可略云
朱恱道文槀后题
右乌伤宋君悦道所为文一卷予读已爱其理明文顺顾谓
二三子曰辞章之弊久矣栀蜡为葩以逞妖𧰟非不眩人目
睛比之元气流行千红万紫遍彂洛阳名园固自弗佯何也
生意之动荡与死色之不泽者其可以亚论也㢤盖古人之
扵文以躬行心得者著为言言有醇疪但系乎学之浅深尔
后世则不然以文学文皆亿度想像而为之知道君子未尝
不一𥬇掷之也今悦道之文论议必本诸经而翼以濂洛关
闽之说既履康衢矣长安虽远恶有不至者㢤其视颠连榛
莽之蹊而虎豹蛇虺纵横交扵前者奚翅万万恱道非惟见
诸空言又思践履以验之此度越扵人人予虽留意扵文
造道不深而出言多疵深有愧扵恱道虽欲痛自惩刷而秋
发𦆯紒肩矣惜㢤予期恱道甚远恱道噐宇清粹诚足以
副予所期他日道明徳立而文益昌予当在知言之列无疑
故录与二三子言者题其卷后云
送邓贯道还云阳序
周官之制以鄊三物教万民而賔兴之所谓三物若六徳六
行六艺是也六行之中而姻居其一焉释者曰姻者亲扵外
亲也夫人之生也内则诸族外则诸亲驩然有恩以相爱粲
然有文以相接盖一山乎
伦之正故賔兴之际特扵此察
其行焉嗟夫世远俗纷古之道不明久矣今扵云阳邓贯道
氏见之贯道本儒家富而好礼御史大夫陈公之女兄实归
焉当家居时公与贯道无日不相亲或讲论道徳性命之奥
或品量古今人物之盛以至云亭月榭酣觞赋诗以写冲和
之情其乐殆驩如也及元季兵兴所在皆绎骚贯道避地岩
谷间深蛰而不岀公间关走江表择 真主以为依归
自赴扵风云之会名誉日起而勋业日盛贯道之与公不相
见者二十有二年矣洪武七年冬贯道思公之切历湖湘泛
大江直抵 南京欲与公胥会公闻贯道之至亦喜不自胜
出迎扵龙江关相与序兵火离合问故旧存殁悲喜交集举
酒酹地各𥝠相欣庆自是共周旋者且一月贯道以离家之
久翩然动归兴有不可遏者予因谓之曰夫自辛𫑗以来龙
虎雄争尘霾翳昏父子乎西东戚姻乎北南其别离之思盖
有不
言者今也六合清明车同𮜿而书同文水陆数万里
山行水宿无一发𧊵虿之虞有亲姻在遐方者不行则已行
则刻日可至贯道亦知所以然之故乎诚由 帝徳广
如天之覆如地之载荡荡乎难名乃克致有是也颇闻贯
道富问学能辞章何以不稍摅所蕴以禆治化乎贯道则曰
吾老矣不能用也虽然云阳有紫微山七十一峰森列如画
秀气甚磅礴也自汉以来为侯封之
唐虽有肥遁之士而
无大显融者至陈公始以正大廉平之学出佐 明时而足
以当山川之胜贯道之归也冝以公之事历言扵嵓穴抱道
之士且告之曰
圣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予敬爱贯道笃亲姻之义故举
周官六行之一序以赠之诗自侍 讲学士乐公而下凡十
八人分题为九咏古今诗各赋其一云
洪武正韵序
人之生也则有声声岀而七音具焉所谓七音者牙舌唇齿
喉及舌齿各半是也智者察知之分其清浊之伦定为角徴
宫商羽以至扵半商半征而天下之音尽在是矣然则音者
其韵书之权舆乎夫单出为声成文为音音则自然恊和不
假勉彊而后成虞
之赓
康衢之民谣姑未暇论至如国
风雅颂四诗以位言之则上自王公下逮小夫贱隶莫不有
作以人言之其所居有南北东西之殊故所发有剽疾重遅
之异四方之音万有不同孔子删诗皆堪之弦者取其
音之恊也音之恊其自然之谓乎不特此也楚汉以来离骚
之辞郊祀安世之以及扵魏𣈆诸作曷尝拘扵一律亦不
过恊比其音而巳自梁之沈约拘以四声八病始分为平上
去入号曰𩔗谱大抵多吴音也及唐以诗赋设科益严声律
之禁因礼部之所掌贡举易名曰礼部韵略遂至毫发弗敢
违背虽中经二三大儒且谓承袭之久不欲变更縦有患其
不通者以不出扵朝学者亦未能尽信唯武夷吴棫患之
深乃稽易诗书而下逮于近世凡五十家以为𥙷韵新安
朱熹㩀其说以恊三百篇之音识者虽或信之而韵之行世
者犹自若也呜呼音韵之备莫逾扵四诗诗乃孔子所删舎
孔子而弗之而唯区区沈约之是信不㡬扵大惑欤恭惟
皇上稽古右文万㡬之暇亲阅韵书见其比𩔗失伦声音
舛召词臣谕之曰韵学起扵江左殊失正音有独用当并
为通用者如东冬清青之𩔗亦有一韵当析为二韵如虞模
麻
之属如斯之𩔗不可枚举卿等当广询通音韵者重刊
㝎之扵是翰林侍 讲学士臣乐韶鳯臣宋濂待制臣王僎
撰臣李叔允编臣朱右臣赵埙臣宋廉典簿臣瞿荘臣
邹孟逹典籍臣荅禄与权臣孙蕡钦遵 明诏研精覃思壹
以中原雅音为㝎复恐拘扵方言无以逹扵上下质正扵左
御史大夫臣汪广洋右御史大夫臣陈宁御史中丞臣刘基
湖广行省参知政事臣陶凯凡六誊槀始克成编其音谐韵
恊者并入之否则析之义同字同而两见者合之旧避宋讳
不𭣣者𥙷之注释则一依毛晃父子之旧勒成一十六卷计
七十六韵共七十万言书奏 赐名曰洪武正韵 𠡠臣为
之序臣濂窃惟司马光有云备万物之体用者莫过扵字包
众字之形声者莫过扵韵所谓三才之道性命道徳之奥礼
乐刑政之原皆有系扵此诚不可不慎也古者之音唯取谐
恊故无不相通江左制韵之𥘉但知縦有四声而不知衡有
七音故经纬不交而失立韵之原往往拘碍不相为用宋之
有司虽尝通并仅稍异扵𩔗谱君子患之当今
圣人在上车同𮜿而书同文凡礼乐文物咸遵往圣赫然上
唐虞之治至扵韵书亦入宸虑下诏词臣随音刊正以洗
千古之陋习猗欤盛㢤虽然旋宫以七音为均均言韵也有
能推十二律以合八十四调旋转相交而大乐之和亦在是
矣所可愧者臣濂等才识暗劣无以上承 徳意受 命震
惕罔知攸措谨拜手稽首序于篇端于以见
圣朝文治大兴而音韵之学悉复扵古云洪武八年三月十
八日 翰林侍 讲学士中顺大夫知 制诰同 国史
兼 太子善大夫臣宋濂谨序
郑氏联璧集序
磨勘司令郑君思先间谒濂禁林容言曰伯父杲斋先生
天分绝人尝矻矻穷经再践场屋不合主司程度遂弃去游
浙河之左右大肆其力扵古文辞久之思如泉源衮衮出不
休日试万言倚马可待大司徒楚国欧阳文公竒其材欲荐
之会疾作而卒先子曲全先生㓜䘮二亲而赋性狷介州里
不能容伯父时客授昆山乃走就之求四库书疾读虽暑铄
金寒折胶不越戸限未㡬下笔为文皆循矩度而不轻扵毁
誉然刚毅忤物人有不善必折之虽其靣颈发赤弗少贷晚
寓之海虞竟以坎𡒄终惟二父
不世出之才文名相埓
遭元季兵乱不沾一命竟捐馆舎而其遗文将遂零落不传
此思先日夜痛心而不敢自寕者也伯父为文多不存槀思
先自童丱见辄录之积二十春秋得文百篇古今诗四百八
十首先子之著作虽存尝自删焚仅
三十篇文百篇诗而
已扵是合写成书厘为一十四卷题之曰郑氏联璧集将锲
文
以行四方敢以首简序文为请濂受而读之杲斋之文
则气韵沉雄如老将帅师旌旗火鼓𦆯纷交错咸归节度曲
全之文则规制峻整如齐鲁大儒衣冠伟然出言不烦曲尽
情意然皆有䑓阁弘丽之𮗚而无山林枯槁之气呜呼是亦
可谓能言之士乎昔夏侯湛与潘岳并姿容其行止之处恒
同舆而接茵人谓之连璧然不过取人物之明㓗耳𥘉不论
其能文也縦曰能文如温邢之敏赡亦生扵异鄊𥘉非出扵
一姓也縦岀扵一姓若二谢之藻丽𥘉非出扵一门也縦岀
扵一门若二卢之雅逸则一焉若二弘之典严则再焉
而同胞同气者盖亦鲜矣呜呼有若二先生伯仲并以文鸣
其亦可谓希世之士乎濂也不敏幸见杲斋扵虎林而扵曲
全则未之识也及官成均乃与曲全之子司令君为同僚司
令君善承家学文光赫然为御史为部使者百壬敛迹又以
政事闻何郑氏之多贤㢤虽然不开之扵先后将何不
之扵后前何以昭司令君汲汲为不朽之图可谓知所本矣
濂因备书其事冠诸篇首知言君子必有取焉杲斋讳东字
李明曲全讳采字季亮温之平阳人洪武八年夏四月望日
温州横山仁济庙碑
记礼者曰能御大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先王之制非
惟崇徳报功以垂劝扵方来亦所以逹幽明之故而察
神
之情状盖受气之刚大者决不随物澌尽其能警动威灵以
羡万民乃其理之所有学者多疑扵神
绝谓无之夫
岂可㢤有若横山庙神之事其明效可睹巳神讳凯字公武
姓周氏世居临海郡之横阳生而雄伟身长八尺馀发垂至
地善撃剑能左右射慱文而彊记家虽贫躬耕以养父母及
司马氏平吴与陆机兄弟入洛张华荐之神知晋室将乱独
辞不就时临海属邑曰永寕曰安固曰横阳地皆濒海海水
沸腾蛇龙杂居之民罹其毒神还自洛乃白于邑长随其地
形凿壅塞而䟽之遂使三江东注于海水性既顺其土作乂
永康中三江逆流飓风挟怒潮为孽邑将陆沉民咸惧为鱼
神𡚒然曰吾将以身平之即援
彂矢大呼冲潮而入水忽
裂开电光中见神乘白龙东去但闻海门有声如雷而神莫
知所在矣俄而水𫝑平江祸乃绝邑长思其功号其里曰平
水且建祠尸祝之祠𥘉在城之西郊及更永宁为永嘉郡郭
璞相𡈽迁之扵西洋遐迩徼灵者无虚日神功益用赫著陈
至徳间闽宼章大宝侵分水岭其气势张甚民争遁逃神见
天兵扵云间戈甲耀日盗惊而溃唐武徳中辅公柘为乱其
党入宼民依华盖山筑城而拒守之时当严冬神降大雨雹
寇弗敢近城因得不䧟天宝中河决澶州怒
不可制神见
黄旗惊涛间河复故道光化末天台大饥神化形为商载米
贷人已而投杖于江变成赤龙骑而升天宋景徳𥘉契丹同
其母萧氏南侵丞相寇凖殿前指挥使高琼奉真宗亲征车
驾过河幸北城天际见力士数万旌旗上髣髴有平水王字
虏惧请盟而退大中祥符𥘉诏营玉清昭应宫取材于温之
乐成使者以重山不可致走祷扵神忽风霆凌万龙湫震荡
巨石皆起立大木斯㧞蔽江流而下神之灵异或见诸纪载
或相传父老之口如此者盖不一而足今则粗举其槩而巳
神𥘉封于唐为平水显应公㝷陞王爵赐衮冕赤舄宋累加
通天护国仁济之号祀郊坛兼赐仁济以为庙额元复加
威惠进封大和冲圣帝遂易庙为宫逮入
国朝壹以诚事神以为数加溢美之辞非所以敬恭明神
诏礼官定议为横山周公之神至于庙宇之建皆郡守任
其责可考见者自陈毛喜逮元左荅纳失里凡一十三人云
昔者大禹当洪水横流之时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民始得
平𡈽而居千载之下睹河洛者必思禹功而弗忘天𠂻民
其不可泯也如此若神之为悯生民之昏垫𡚒身而兴捍患
御菑
之氓得遂桑土既蚕而不混为鱼鳖者果谁之力
欤夫禹之功在天下神之泽则乎一州虽有小大之殊其
惠利万民之心则一而已庙而祝之诚合先王制礼之义孰
谓非宜州人士永嘉教谕许士宏训导张升恐无以示来者
介郷友秦王府纪善林君温徴濂文勒诸乐石濂既为序其
事复作一篇使人以祀神其佐神张铉字子元郡人
由右科进士仕至阁门宣赞舎人刚烈正
尝上䟽言事忤
史嵩之斥而殁既殁而显灵太守吴泳因并祠之法当附
书文中曰
东瓯之地大海滨止斥卤喷蚀成荒堙止有时鱼龙或怒嗔
止蹴翻钜浪高嶙峋止怀㐮𫝑殷莽无垠止惟神我悯眉屡
颦止帅众䟽凿不惮勤止夜𭛠阴兵直逹晨止三江顺流若
柂绅止尽化鱼鳖为衣巾止一旦飓母号秋旻止江流𨒫上
波插云止城庐沉溺在逡巡止神知事急如救焚止湾注
矢肯顾身止眼不见水唯见民止冲涛直入勇绝伦止海水
璧立左右分止赤电飞射光相炖止神乘白龙赴海门𧈅𧈅
似听惊雷奔止水祸顿弭神具欣止有室堪居田可耘止佥
言曷以酬大勋止有庙肇祀西洋𣸣止渐周吴越洎七闽止
神功弥盛海㝢闻止天兵建队向空敶止旌旗上著鸟
文
止虏气詟尽去觧屯止况兹狗䑕视欲吞止河道遄复流沄
沄止投杖化龙灵迹存止䟽封直至帝王尊止冕旒衮衣佩
㻞璘止神之正气塞乾坤止下上日月摩星辰止玄化沕穆
合神人止瓯民戴神忱且恂止遐迩奔凑川之臻止如见灵
旗降𦆯纷止牲牷肥腯酒苾芬止驱斥厉𮮐稌蕃止太史
造文勒坚珉止后千百载期无谖止
抱瓮子传
予尝㳺括之少微山俯瞰四周如列屏障山之趾有随地形
高下为䟽圃约二十亩凡可茹者咸艺焉傍列桃杏梨李诸
树时春气方殷䟽苗怒长满望皆翡翠色树亦作红白花𦆯
纷间错如张锦绣叚心颇讶之曰是必有异因曵杖而降冉
冉至其处气象幽夐绝不闻鸡犬声遥望草庐一区𨼆约出
竹阴间疑中有𨼆者亟前候之良久见一士戴㯶叶冠身
紫
裘抱瓮出汲水
畦予进问曰夫子何名曰山泽之民
无所名也强之曰人以其抱瓮也遂呼为抱瓮子尔曰丈夫
处世亦多术矣出则华轩结驷入则锺鸣䁀食有志者辄能
致之夫子恒营营逐逐扵一瓮间无乃自苦乎抱瓮子忽辴
然一𥬇指苔磴揖予坐寘瓮于地叹曰吾受血肉躯与人同
岂不乐荣贵与人异㢤顾念之颇熟百岁之间宁复㡬何与
其彊情而徇世宁若任真以自放也吾圃之西则九盘山山
之颠宋州
建焉侧有烟雨楼当山云𥘉兴景𧰼万态极可
玩李邺侯马荘敏公尝登之而感慨矣其东清溪𮗚秦贤良
谪官而来亦㳺憩其上时坐莺花亭赋诗而今竟安在㦲非
惟人随流水而逝异日凌霄之崇构皆荡为氛埃一凝伫间
野草荒烟若愁思之不可禁世事往往𩔗此是何足深道吾
所以抱瓮出入而弗辞也且当抱瓮之时嗒然忘形志虑外
绝精神内营目不见色耳不闻声招之弗前麾之不惊委蛇
容裔而万物莫吾敢撄自以无愧扵赫胥尊卢之民子以吾
为逐逐营营不亦过欤曰然则畦亦有道乎曰有䟽性不
欲燥燥则生意厄而不伸䟽性宜湿湿或过焉则气伤而寖
屈吾日夜调之爕之俾
夫厥中则芃然而秀嫣然而荣矣
言讫抱瓮而去予深味其言盖有道而𨼆者也所谓强情而
徇世若任真而自放不㡬扵乐其天者殿所谓人物代谢
而楼𮗚不能以存一俯仰间而感慨系之不㡬扵逹人大𮗚
者欤所谓抱瓮有术心与耳目之官内而弗外木㡬扵守一
不二者欤所谓艺䟽得中不使倚扵一偏不㡬扵治民有政
者欤疾起而追之抱瓮子入竹阴间闭户高卧扣之不见答
若无闻者予抚然而退
史官曰予既归金华山日思抱瓮子不少置及官南京见朝
绅中貌有相肖者问其同列曰是岂括之畦者邪曰然曰
柰何仕为曰去年聘而起典仪晋王府转官起曹剪剔浩
穣声望盖厐欎云曰其氏名谓何曰此乌伤校官刘浩卿子
也名彬其字为宗文予不觉叹曰浩卿吾故人也其有贤子
若此予不能知之可愧矣夫虽然宗文当元季政乱肥遁山
林若将终身焉及逢
有道之朝辄蹶然兴起以力政著闻其得出处之正者矣向
予意其为有道之士者果非过欤果非过欤使宗文非有道
之士则长往山林而不返矣谓之贤也得乎因记问荅之语
为抱瓮子传
故龙泉汤师尹甫墓碣铭〈有序〉
汤府君讳京字师尹一字景山处之龙泉人其先与宰相岐
国公思退同宗盖自岐公曽大父太师婺国公载之长子太
中大夫稻传十丗至武翼大夫大莭武翼生望以父䕃让其
弟始不有世禄有子曰镛生未冠而宋社巳屋遂𨼆居行义
置田二百亩以赡同族黄文献公溍为记其事实府君之父
也府君性聪利群书过目辄成诵逮入州学习进士科试之
业下笔光𦦨逼人同舎畏惮之州里有贡之者府君辞曰仕
固足以泽物然有命焉不可必致也所可必者其惟医道乎
乃发皇帝内经而精研之久且有所契察脉辩证多著竒验
遂辟仁济堂居四方善药扵中疾疠者疕疡者来谒悉与之
胗疗不责其报复虑义田之入可给于一时他日宗㣧蕃滋
当有不可者乃与兄滨各捐常稔之田一百亩入之义荘
湫隘别建数百楹中为堂曰睦顺东西为二斋曰立本曰养
原合群族俊彦聘硕帅诱迪之旁列廪𢈔以贮田粟俟时而
分给府君犹以为未足其遇鄊党耄疾不能存者月予粟终
其身殁而无归者给槥椟使之葬岁或俭闾右发粟多増直
邀利府君独持价弗二恒如粟𥘉熟时香炉峯下道苦𢙣不
利行者府君率群隶平其坑坎取溪中自然石甓之凡二十
里所既而抵掌于几叹曰泽物固吾之素志仅能施之一郷
将若之何浙水东苦口赋食塩者久之有司苟免督过上官
不知病民民病又不能自言必坐致沦胥而后已吾当往陈
其弊言行与否则天也即日为书数千言走江浙行省对丞
相白之辞气激烈丞相与其反复论辨府君以指画地曰如
此则为利如此则为害唯相君所择耳丞相韪之下转运使
者定议将如府君言会浙东诸郡守亦各上言事闻中书中
书移行省召郡守诣宪府聚论奏上减官煮塩十万引罢口
赋法商贾转鬻民间民力大纾实府君倡之及还执彩旗
迎于道者肩摩而㭈属府君自是为善益力郡县之政不便
扵民者必诣守令恳恳言之多所更免府君既退绝口不自
言或问之则曰我不与闻也晩年嗜种鞠购得嘉种逾百当
秋高气清黄白红紫盛开烂烂然如张锦绣府君日抱杖啸
咏其间情神恬康有下知老之将至四时燕集内而昆弟外
而賔友皆𥬇相酬虽素不觧饮必为之霑醉乃已贤士大
夫慕𧰟其高致盛为诗若文述之春秋仅五十至正戊子
五月二十六日以疾终于家娶项氏男子一仁巩女子四王
默鲍良知顷房郑靖其婿也孙男三宗昭宗敬宗瑾孙女一
尚㓜府君殁后四年其兄滨病革谓子楷曰吾与汝季父平
生友爱笃甚今死犹未葬吾病脱有不讳当与之同兆域汝
慎勿违吾言兄既卒楷与仁巩奉二柩窆于丽水县云和鄊
徳广里吾思岭之原时某年月日也府君孝弟而宽悫不为
浮靡惨核之行虽无意扵利逹其济利人物之志夣𥧌不能
忘呜呼若府君者不亦有道之士乎㢤治古之时郷田同井
出入相友守望相𦔳疾病相扶持故情意之感孚恩义之维
系信有足乐者矣降及后世兼并之俗兴往往富埓刲君奴
视同𩔗编氓擢筋盬髓以饫其谿𡐍之欲设有阽危况望其
一引手救之乎府君义敦扵宗族而推及扵鄊党州闾上䟽
弭患且觧诸郡倒悬之急功益溥矣徴之一族而信徴之一
邑而信徴之一郡而信其言人人同无少异者是岂可以声
音𥬇貌为㢤颇闻元季兵乱庐舎无小大皆成煨烬独府君
所建义荘岿然独存虐𦦨屡及之不待扑而自㓕为善者天
亦鉴之如此岂特人言㢤呜呼是宜著之为耸善黜𢙣之戒
者已仁巩奉状介郷友刑部主事刘彬来徴铭铭曰
维括望宗积庆攸锺笃生岐公勲业顕融族大以盛分支析
㣧孰以义竞龙泉为胜有甫者田被乎东阡高
屹然拯夫
颠连嗣人之有引勿替秉仁迁义遹昌厥裔合胡行之自
家而推人馁我糜人疢我治物苟可利敢啬吾施戴天履地
庶㡬无愧咸鹾病民民气不伸䄂书侁侁走白相臣辞气激
烈上冲毛发有智则竭如病斯脱我旋我庐迎者塞𡍼彩旍
夹扶式且呼晚寡欲知已维鞠烂然盈目壸觞相逐谁
非同袍铄其膏不有人豪惠利孰操铭以著徳千古弗忒
金石消泐此冝罔极
宋学士文集卷第二十二 翰苑续集卷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