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学士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十七
| 宋学士文集 卷第十七 明 宋濂 撰 景侯官李氏观槿斋藏明正德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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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学士文集卷第十七 銮坡集卷第七
恭题
御制方竹记后
皇帝视朝之暇燕处武楼中毎召一二臣邻谘询治道时吏
部尚书臣詹同在
帝左右历谈古帝王事旁稽物理而偶及扵竹
帝曰竹之类其亦多乎臣同对曰其类实䌓晋戴凯之𠩄谱
至五十馀种或根如盘轮或节若束针或细则胜箭或钜可
为舟有未䏻历举者大槩其色皆青其体皆圆也唯吴越山
中有名方竹者最为佹异四棱直上弗偏弗颇若有廉隅不
可犯之色以故士大夫爱之往往采而为笻 帝曰信
有诸乎臣同复对曰老臣焉敢谬言既退获一枝以献帝摩
挲观之悦曰臣同其亦信人㢤扵是亲御翰墨草方竹记一
通始言品物之伙中序格致之难及其未也谓臣同为人俊
伟气豪稽之传记智过百人曰豪千人曰俊 天语之
褒嘉斯亦至矣巳而召臣同扵端门俾给事中缮书以赐臣
同不胜抃跃将趋拜墀下 帝咲曰卿头童齿豁矣何
以谢为臣同捧出属装潢工饰以龙纹玉轴持视太子赞善
臣宋濂臣濂𥨸自念草莽微臣侍 帝前者十又五年
当 帝为文性或不喜书诏臣濂坐榻下操觚受辞终
食之间入经出史衮衮千馀言仰见 天光昭回赫著简素
皆日精月华之𠩄凝结敷之为卿云散之为彩霞曽不见神
化著见之迹其诚𠩄谓天之文㢤臣濂闻之三代而下混一
寰宇者
汉唐之高祖宋之太祖皆产乎北其勲烈信伟矣
而未见以文辞称今我 皇帝生自南服天戈一挥九
州内外罔不臣妾自天𨳩地辟以来世之𠩄未有况乎神藻
焕发阴丽阳明下
万物无不仰照此无他皇天欲以文明
化成天下故挺生 圣人度越前代若斯之盛也然
圣制虽多未尝轻以予人臣同以文学侍
之臣简在
帝心者久故特是赐焉夫臣以诚而事上 君以恩而逮
下唐虞盛治一且复见三十馀年之后何其懿㢤臣同冝勒
诸金石与典谟训诰之文并藏子孙之多永永传之无极臣
同受赐以洪武癸丑岁五月之戊辰越二十七日实六月
乙未臣濂谨熏沐而题其后云臣濂拜手谨记
大明故中顺大夫礼部侍即曽公神道碑铭〈有序〉
治古之时非惟道徳纯一而政教
明至扵文学之彦亦精
赡宏博𠯁以为经济之用盖自童丱之始十四经之文画以
岁月期扵默记又推之扵迁固范晔诸书岂
览之其默记
亦如经基本既正而后遍观
代之史察其得失稽其异同
会其纲纪知识益且至矣而又参扵秦汉以来之子书古今
撰㝎之集录
幽索微使无遁情扵是道徳性命之奥以至
天文地理礼乐兵刑封建郊祀职官选举学校财用贡赋户
口征𭛠之属无𠩄不诣其极或庙堂之上有𠩄建议必旁引
曲证以白其疑不翅指诸掌之易也自贡举法行学者知以
𢳣经拟题为志其𠩄㝡切者唯四子一经之笺是钻是窥馀
则澷不加省与之交谈两目瞪然视舌本强不䏻对呜呼一
物不知儒者𠩄耻孰谓如是之学其
有以济世㢤此濂铭
亡友曽公之墓愤
于中而复
之永嘅也公讳鲁字得之
曽其氏也孔门弟子郕公五十七代孙其居新淦吉阳里者
巳久世裔之传与夫转徙之详昔以著扵公之先墓兹不重
载曾大父兼善宋赠大理评寺祖天麒宋宣教即军噐监主
簿父顺元韶州路儒学教授妣刘氏公年七岁䏻暗诵九经
一字弗遗奉礼即蕳君正理欲以神童举于朝其父力止之
及齿稍长取三史日记之㝷及其馀数千年间国体治
人
材忠佞制度㳂革咸䏻言之有叩之者如山川出云层见叠
敷杳莫察其端倪公殊不以为𠯁𠩄藏子集动至数百家各
𭣄其精而掇其华闻有僻书𨼆牒不惮道里之远必购得之
既得必篝灯读之逹旦不𥧌发为辞章厐蔚炳朗毅然有不
可夺之气庐𨹧刘提举岳申与之语连日夜弗休叹曰不意
后生中䏻至扵斯也其将以文鸣乎杜内翰乡之丈人行也
公
笈之㳺益充拓其𠩄未寤至疑辨惑惟日不𠯁遂以
极群书称于时公犹谓未要扵至道述长书一通谒虞文
靖公集扵临川虞公大恱曰昔程子与张敬夫年十六七脱
然有志圣贤之道于䏻如是复何让古人公年盖十九矣由
是益潜心濂洛关闽之学分别义理密如
𢇁牛毛而
爱
吴文正公澂之书吴公亦居临川其著书满家无大无小公
一一访𫉬之玩绎未尝释手久之充然有得盘桓林泉以道
自娱若将终身焉至正壬辰天下大乱州县𠩄在绎骚公召
里诸豪集徤儿持兵以保障乎一方仍椎牛酾酒𨳩陈𨒫顺
祸福言甚剀切众皆耸耳而听卒无敢犯非义者人号曰君
子郷及入 国朝有诏纂元史勒成一代之典遣使
者起公于家公赞决部居𥙷苴罅漏者不一而𠯁其功为㝡
多史成 上坐端门召诸史臣有白金束帛之赐公居
其首焉公将乞身还山会 朝
𨳩局编类礼书舆论以
老成之士无逾扵公者共坚留之议礼之家有如聚讼自古
难㝎扵一公当群言沸腾之中掦言曰某礼宜据某书则是
某
则非有不服者争相辨诘公历举传记荅之各心醉
而去俄选入仪曹为祠部主事阶承事即时洪武二年十二
月也常忠武王薨高丽王遣使来𥙊公索其文观之使者靳
不与公不可使者不得巳出之外则袭以金龙黄帕内则不
书洪武之号公责之曰龙帕固疑误用若纳贡称藩而不奉
正𦍤君臣之义果安在耶使者顿首谢过皆命易去之乃巳
安南来贡主客曹已受其表将入见公取其副览之其王乃
陈叔明公曰前王陈日熞尔今骤更名必有以也亟白尚书
诘之使者不敢讳盖日熞为叔明𠩄逼而死遂
其位中心
怀
故托贡以觇朝之意 上闻之曰岛夷何狡
徻如此𨚫其贡不受五年二月 上问丞相曰曽鲁在
礼部今何职耶对曰不过主事尔即日超六阶拜中顺大夫
礼部侍即公以顺字犯父讳辞就朝请下阶吏部以国法有
㝎不之许倭夷入寇戌将毎捕𫉬之 上悯其无知命
儒臣草诏归其俘公之𠩄撰有中国一视同仁之语
上恱曰顷观陶凯文巳起人意今鲁复如此文运庶其昌乎
凯礼部尚书也八月奉 旨考亰畿郷试入院之后忽吐血
一升公犹力疾阅卷不息自是遂奄奄不振九月膏露降锺
山群臣咸见诸咏歌公独撰赋以进十月 上将郊祀
出宿斋宫 命取诸作使侍臣更畨诵之至公独曰此曽鲁
作耶援据既精铺叙有法岂新进之可骤至㢤十又一月疾
逾笃上章乞骸骨甚至中书以闻 上恻然许之十又
二月辛卯归舟至南昌公谓次子圭曰吾命止明日不至
家矣然吾以一介𮧯布之士受国宠恩位跻法又得守正
而毙死复何憾𠩄憾者不见二孙之成立也即趣具觚翰为
书戒之壬辰次石岐潭果敛栣而逝距家才两驿尔丙申致
故居丁酉始具棺敛择地扵县南屏山之阳以六年某月某
甲子祔葬九世祖高安府君之茔治命也公蓄徳熙和人
近之者温如春风不见忿戾之色然其人则山泽之癯身退
然若不胜衣未尝有𠩄矫饰其处家也事亲克孝父䘮哀毁
致疾逾年而后能起巳而二兄诸侄相継捐󠄂馆公抆泪经纪
㐫事三年间葬十馀䘮且抚存其
惸惟𢙢或失其𠩄平生
轻财伏义喜周人之急四方宾客日登其门公倒屣迎之了
无倦容尝一试江西乡闱有司寘诸乙榜人为不平而公亦
澹如也其出仕也精白一心有知无不为凡典礼渉扵制度
者必经公损益而后㝎虽古者吏牍之䌓简署字之上下人
𠩄不知公独稽诸书以为决公诚𠩄谓济世之学者非邪
公属文不喜留槀其徒虽有𠩄辑录犹未成书其自著书有
六一居士集正讹南豊类槀辨误藏于家他咸未脱槀当公
元史时濂实为揔裁及入南宫又有僚友之好故相知号
为㝡深共坐官斋更析互辨毎至夜分叹末学之空虚伤古
道之寥落又复相视辴然一𥬇严陵徐尊生尝有言曰南京
有博学之士二人一以舌为笔一以笔为舌其意盖指公与
濂呜呼尊生过矣濂也何人而敢上俪扵公㢤虽然公未尝
欲弃濂也相期他日幸归休必胥会焉共成一书庶可籍手
以见前贤公今不可作矣故因铭墓之文而屡兴怀扵治古
之时也世之读者必将深感焉公读书之室曰守约斋学者
遂称为守约先生享年五十四岁娶聂氏先二十年卒公再
不纳配一榻箫然如山林枯槁之士人难之子男二人长塾
今来请铭者次即圭出为仲兄后女一人应真
刘奉孙二
人正龙梦龙铭曰
气化紏
人文昭宣万类斯甄兮天没地施一偶一奇形声
相资兮载籍𦆯纷六艺攸尊各辟其门兮枝分叶敷散为千
𡍼混其精觕兮弥纶大
文物采章有变有常兮不生硕儒
孰轧其枢孰苞其
兮玉笥之阳神珠吐芒莫自翳蔵兮
大明丽天束帛戋戋搜罗俊贤
衮褒𨱆诛寓扵䇿书舆论
𠩄乎兮仪曹之升议礼稽经日维烝烝兮黼黻 帝猷
上窥殷周功在删兮𠩄积之訦𠩄发之深𨳩阳阖阴兮正
笏垂绅其色訚訚之老臣兮媚学蹮蹮其中枵然何翅霄
渊兮天胡降䘮一鉴之亡四国之伤兮其神上征化为列星
寒光晶荧兮下射屏山马鬛桓桓名在不刊兮
故民匠提举司知事许府君墓志铭
濂在词林时闻有衣冠之胄许其氏而进其名者䆠㳺于外
不胜其思亲之情春华之朝秋月之夕恒至扵瞻望陨涕郷
友王内翰征濂为辞以少慰其深𠂻后四年与进会南京进
乃言曰昔者思吾父而不𫉬见吾父固无恙也而中心犹怦
怦然今父则逝矣屡欲相扵泉䑓𢙢乖以死伤生之训辄
苟存视息以迄干今然则何以自靖其心㢤惟墓门有石可
以镌遗行而𫾻休声夫子尝厚我矣敢縁此故稽䫙再拜以
请愿夫子终惠之谨按欧阳时中𠩄为状府君讳嗣宗字原
仲姓许氏其先洛阳人有讳叔向者仕唐为某州刺史生安
福令岳胤值黄巢乱弃官归𡊮之萍乡萍郷之有许氏自此
始安福生二子曰宗曰载皆多孙子宋时以文学自𡚒为郡
僚属及县令长者前后相望家牒毁干兵咸无𠩄徴曽祖某
祖季谦某年进士某官父斗祐府君生有异质
学弗倦
六经百氏昼夜其精微已而叹曰为学贵行不行而言
虽如簇锦将何施邪益竱心家政旁及树艺之事久之赀若
产超扵前人遂以事亲训子姓为务家西百馀步斸土为台
引清流绕之奇葩丛篁环列扵左右檂英凉翠盖𣡸然云府
君建聚景楼其间翼以众芳俯清天心水面诸亭幽静轩敞
一尘弗侵府君奉板舆㳺其中俾童冠者随荐绅家嚅哜群
书孳孳弗之觧稍有馀暇辄集宾朋雅歌投壸以自乐府君
曰可则可矣苟不以礼自治何以示悠久乃稽诸子冠婚䘮
𥙊之礼肄习而行复择并舎常稔之田五十亩焚其质剂永
𭣣其入以供四时祀事州里之间有㐫䘮单窭弗自支者且
振而给之大司徒楚国欧阳文公当世大儒也义府君之为
人结为交友尝寄诗以寓其意至正𥘉当路荐为唐州等处
民匠提举司知事命书既下州人士具壶觞以为夀府君𥬇
曰吾秋𩬊种种矣尚何情落䆠辙㢤辞弗赴壬辰之吴楚
之兵日格闘弗休唯萍郷受祸最酷父子相枕籍而死乡无
完家府君先事而避转徙馀三十𠩄一门䏻独安存不异
承平时及天下大㝎府君退𨼆双清精舎林壑秀美目断无
来人府君拄颊㸔云缥缈轮囷卷舒自如悠然有会心处则
与高人胜士酣歌互荅有不知夕阳之在树也巳而遘微痾
𨚫药不之御气息奄奄犹力疾命诸子曰而等当以忠厚継
其家言讫而逝时洪武四年七月二十四日也寿年七十有
七娶彭夫人生四男子庭兰庭秀庭桂庭春庭兰蚤世庭桂
今更名进即濂𠩄为赋思亲辞者入 国朝用上官荐擢
广信府知事阶将仕即请宽赋以恤民学以化俗人怀之
孙男五人观恂惠憧惺越三年一月十九日蔵府君扵县之
名教里三
山下惟府君之读书不眩其文而食其实故以
之治家则大穣以之奉亲则恱而愉以之励子姓则饬以
以之辟地则去危而就安何莫非推其𠩄学也视彼胶固
章句资为𫄨绘之辞以哗世者有间矣铭曰
我经我舒我已食其我心之匪怍我将还其朴智以全其
生礼以惇其薄有家之穰穣有闻之章章有子之锵锵维士
也良而其行也又方采掇其英〈叶〉铭以昭其蔵
黄瑄字辞
宣之为文上■而下二回乃取风回转以宣通阴阳
之义㝷复借为布为缓为明为遍不一而之若加之以玉则
又为瑄盖玉则象形宣则谐声也尔雅云璧入六寸谓之瑄
汉代郊祀则有司奉瑄玉而瑄又通作宣然则瑄玉者亦玊
中之㝡贵者欤先师黄文献公之嫡孙名瑄濂因字之曰伯
宣且朂之曰天地之间贵者为玉贱者为石石譬则小人玉
譬则君子也尔瑄出自琼瑶之林人固曰此玉也非石也玉
则玉矣
益之以砻𤥨之功乎不然则玉徒玉尔噐云乎㢤
虽然噐幸成矣复局滞扵一而未䏻无施而不当也瑄乎瑄
乎其用是而自朂乎呜呼文献公蔵噐于身出而荐诸郊庙
非特噐而已也有如辟羡起度凡诸玉之用规矩皆自其中
出尔瑄慎勿愧之瑄乎瑄乎其用是而自朂乎濂老门人也
故扵瑄不敢褒而敢箴系之以诵曰璧大为瑄孕诸石孚尹
夜气吐秋魄荐郊奠庙神
格其仪夐出牺与帛嫓义配名
到幽𧷤尔性尔缮靡朝夕予言服𭙶宜无斁
天台顾氏先徳碑
顾氏之系岀江左其后迁金华㝷复由金华徙天台相传以
为顾欢之后欢梁之𨼆君子也故其地有顾儒岭有欢溪然
世远宗堙莫䏻知其详矣至宋南渡后有讳知言者字孚先
通黄帝内经之学人有疾注药起之无靳色会疫疠大兴孚
先裹良剂日巡户而与之乡人感其赐有
土肖像以为寿
者以子贵累赠宣教即生商卿周卿商卿字方子用荐者为
郷郡学官遂以明经讲授之者皆为纯䔍君子出言制行
使人慕𧰟不置阀阅家綦氏伯仲争以门资叙爵几至破
家方子片言喻之辄顿首谢过以官让其兄周卿字成子擢
嘉㝎癸未进士苐官至朝奉即奉国军签判𥘉娶贵族施氏
赀装甚豊成子夜读书𨼆几而卧施戏泚笔涂其面及觉大
怒曰合
未旬日乃敢尔邪𠩄谓相敬如宾者何在坐以待
旦斥岀之再配杨氏无子抱方子之子育之乳因有湩方子
孙玉文字温夫咸淳甲戍武举弟一人授秉义即殿前司同
正将徳祐丙子元兵入台执其父申欲杀之温夫抱父
而
号曰寕杀我寕杀我无害吾父温夫创而免因以跛废𥘉
温夫议娶应氏巳纳采忽折其胫众劝之改图温夫不听曰
言犹在耳焉敢背之彼体虽𧇊而行未尝亏何伤乎
后得
妇道甚为一宗之师兄𡌴翁死以子托之温夫受经纳
配不翅巳出者温夫子镕字可范年十三试艺乡校顷刻而
就人目为神童丞相吴公坚以孙女妻之大毋叶氏与其毋
春秋皆高可范先意承颜唯恐有不及兄镐早世诸𫩜𫩜
然无依羞服婚姻皆可范主之然自宣教府君以下族属颇
众正月之𠮷与日长至大合其族行聚拜之礼亲之近者浃
旬则一会饮酒哦诗情丈蔼如也有不至者罚及之凡遇疾
疢死䘮辄遑遑往视蹙颇弗舒且暮必谒先祠大寒暑不易
人取以为法焉家畜二猫皆孕一既产出为人𠩄絷未产者
往乳之及其归也同一窟而哺子人以为和气之应乡井服
可范之化苟有赴愬不之公府而惟其言是听皆恱服而去
里有阳归堰漑田万畒当农功将兴可范必缮筑以利民粮
书之闾师并縁为奸利可范履畒而核其实乡邻徳之可
范性端恪子性有不善面折不恕然其律身严日抵暮
悬灯书其言行于籍不可书则不为年九十二忽无疾而卒
惟天台素为文献之邦如南塘陈茂卿谦斋吴清之直轩吴
直翁慥堂郑景温是四君子者皆与闻濂洛关闽之学故其
郷邦之间金㫪而玉应宫奏而商宣𠩄以咸有士君子之操
如顾氏一门是已然其嘉言善行多可书已见墓文固可传
诸不杇其或闻之父老之口者历年滋多恐日就泯泯族孙
石楼县令硕乃件系之请予为之记呜呼世之求文者奚翅
数百罔不欲誉已之善而扵其先徳则未尝少留意焉硕乃
䏻一反其𠩄为得非知识度越扵人㢤因不欲辞而书以遗
之使硕之后人庶几有𠩄徴焉奉议大夫国子司业金华宋
濂撰
臧士几字辞
臧君哲字曰丈濬密人也以仪曹属时 诏为司隶然其为
人秀颕而学贤士大夫爱之颇谓其名若字皆盛徳事殊
非𠩄以自称盍更之君来请扵予予𢳣程子哲人之几之义
字曰士几几者善悪之发荣辱之主也可不慎欤慎之如何
曰诚而已矣作字辞辞曰
心神变化乘气机弩牙既干钧石随或黒或白迺异岐君子
防之树城陴严以金鼓列旌旗百体令志则熙尚慎旃㢤
无殆而
西域浦氏㝎姓碑文
起居注浦君与予为同朝友自序其世系及㝎姓之因请予
文以勒诸碑予读已叹曰是不亦君子之道欤浦君西城阿
鲁温人高祖以上忘其名曽祖哲立理元太祖时迁幽之宛
平生中顺大夫同知温州路捴管府事道吾道吾字善𥘉因
䆠于抗复居钱塘拱卫郷生六子曰沙的曰黒黒曰福州录
事司逹鲁花赤㤗住丁曰六十曰刺哲曰马思护黒黒生二
子曰江浙行省宣使罗里曰赛鲁丁六十生一子曰木八刺
赘扵女氏复迁扵永嘉䏻务废举之术家饶扵赀刺哲生三
子曰道刺沙曰溥即浦君其字为仲渊曰忻都马思护生
三子曰哈山唯是再世多已物故唯木八刺父子及浦君存
浦君性颕悟父与其毋聂夫人训之䔍去名师传通诗
毛氏笺而折𠂻以朱吕之传发为文辞其光烨然也中至正
壬寅江浙乡闱一榜辟教谕徳清转嘉兴遂占籍嘉兴卜魏
塘镇居焉洪武辛亥郡府贡至南京试艺铨曹又中高选授
侍仪使再转今官生四子曰颙曰卬曰珪曰璋皆萧山沙氏
出也夫西域诸国𥘉无氏系唯随其部族以为号盖其族淳
厐其事简略𠩄以易行若吾浦君居中夏声名文物之区者
三世衣乎书诗服行乎礼义而氏名犹存乎旧无乃不可
乎扵是与荐绅先生谋因其自名而㝎以浦为姓使世世子
孙不敢有𠩄改易其深长之思可谓切矣昔者代比群英随
北魏迁河南者皆革以华俗改三字四字姓名为单辞而其
他遵用夏法若叱丘之为吕力代之为鲍羽真之为高者又
不可一二数也虽然岂特是㢤中夏亦有之周卿是樊仲皮
之后则以皮为氏吴丘夀梦之后则以夀为氏挚畴之后则
以畴为氏岂非以名为氏者乎以名为氏犹可也有生李下
而指李为姓者有闻伐木作𠩄声而以𠩄为姓者有育子能
言而以语儿为姓者有官高年耄乘车出入省中子孙则以
车为氏者虽更仆有𠩄不尽此无他扵里无𠩄悖扵事有
𠩄据先王制礼亦未尝不与之也今浦君之为上符古义下
合时冝非卓见绝识不得与扵此彼拘拘守常之士则曰我
先祖未之䏻行也是悪𠯁以论变通之故呜呼若浦君者不
亦君子之道欤予既详论㝎姓之因而并述其世系相传次
第使刻焉初中顺公南征有功授武略将军大都都镇抚前
至元末论事忤丞相岀为衢州判官已而换文资任杭州治
中阶奉训大夫民皆安其政后以前官致其事卒葬杭城灵
芝寺左聚景园中而刺哲君祔焉刺哲君后迁方家谷陈寺
山之阳浦君以图谱久䘮唯𢙢其事泯泯请附书于末使后
裔有𠩄考云
生生堂记
生生堂者东阳陈泽氏之𠩄居也县南八十里有乡名瑞山
陈氏世家其中至讳宗誉字彦声者有徳扵郷又与六务
观父子㳺而其诸孙黼东莱吕成公第子擢淳熙𨐌丑进士
第累官驾部即中林正惠公实以女妻之泽民盖其十世
孙也泽民思承家学岀名师巨儒㳺精扵科目之业有
司贡上选曹试经义合格署通判于漳州将上以堂记属予
予颇闻县之仁寿乡在东北四十里而近有簪缨家亦与泽
民同姓而谱谍不通非其族也尝构宅一区方建前楹有鸠
鸣其上占之者云此宅当属之张氏后六十年复归于陈未
几西邻张氏果来居之张既不振人士皆谓复还于始构之
家不知乃泽民竟以重赀𫉬之也偻指计之诚甲子一周矣
噫亦异㢤泽民遂筮日自瑞山而迁当春气煦明卉木含荣
有嘤其鸣泽民刲羊刺豕具尊爼合宾𡛸而燕乐之酒微酣
坐客撃案为节而歌之曰有岿者堂高明之居蔚蔚纡纡曲
撩而交䟽惟徳之符冥数悬应不爽乎锱铢继有赓之者曰
新居其迁茀禄其延族姓其联演迤而芊绵扵是州邑之间
咸称事有前㝎泽民之迁居有不偶然者泽民因取书中生
生自庸之义用以名其堂呜呼生生之义虽见扵书而莫备
扵易易云生生之谓易夫阴之生阳阳之生阴生生相续变
易而不穷泽民之居扵此他日子孙众多甚欲有类扵易之
言有类扵易之言则生生不息矣虽然非积善之家未𠯁以
致之然𠩄谓善者何尽孝以事亲竭忠以事君徳义以提身
信爱以睦邻仁惠以及民五者备矣方不愧名堂之义爵禄
之来当未艾也驾部翁孙岂得专美扵前㢤占者之云盖出
扵机样小数而非君子之大道此勿论焉可也予老矣文辞
卑陋不𠯁应人之求人翻疑为矫集其门者日益𦆯纷也卷
轴之积动如束笋近亦力排而深绝之矣以泽民郷人也义
不得辞𦕅相与一言之
送刑部尚书李公新除浙江行省参知政事序
大丈夫生扵世也先贵乎立志志既立不加之以问学犹玉
卮无当其质虽美弗扵用也问学既充不遘其时犹操瑟
立齐王之门虽有其艺而三年不得入也时既逄矣苟处之
闲曹冷局淹回下僚犹瞻仰岱岳之巍峩亦未易叫阊阖而
呈琅玕也古之人固曰不可企及亦其全是数者然后立
事功而垂竹帛也欤晋康李公文彬噐度宏伟昻然高志
博习经史必期明体以逹诸用当是时无有尉荐之者浮沉
府
中日以泽物为巳任会海内不静群盗磨牙吮血杀人
如麻公集兵二万人保障封川肇庆新昌徳庆四郡凡十五
年强兵如九江
盗如三山龙潭卒不犯境莫府上其功
虽累加以重爵公惟知恤民为急而无𠩄外慕由是荐绅之
胜流岩穴之处士与夫枝艺百工商贾之属咸驩然称之曰
活我子女全我室庐存我金缯者其惟我李公乎公犹欿然
每以为未𠯁及 天兵下广东徳庆侯实緫戎事闻公之
名遣使者聘起之既入见 上署为中书断事官迁大
都督府持法平𠃔声誉翕然有闻㝷改小司冦未几陞秋官
又未几 上御外朝亲擢为浙江行中书参知政事中
外莫不慕𧰟之夫以公之贤䏻遭四海雍熙之世上简
万乘之知入司喉舌翔翱法出镇行垣仪刑州牧银章艾
绶蔚乎其光华画省长𣗥俨乎其雄𮟏𠯁以行𠩄志而不
其学矣大丈夫之际遇有如此者可不谓之荣乎抑予闻岭
南郡县以百馀计而东广为㝡盛其出而仕者未尝无其人
唯张文献公暨余㐮公卓然清风振起百世公固广产也中
朝士大夫寕不以望二公者为公望乎公之往也推体用之
学以施于民凶奸之未屏也我则锄刬之仁化之未孚也我
则宣布之人风之未淳也我则移易之民瘼之未瘳也我则
息之水利之未也我则平治之庶几无 圣天
子宠眷之深意它日良史氏必录公之勲业焜燿简书较之
二公未知其孰优孰劣此盖家之荣非一身之荣也公其
朂㢤
处州教授吴君妻丘氏孟贞墓铭
孟贞出阳榖丘氏世为名胄有讳某者挽强命中夜树火
二百步矢一发弦火㓕元至元中㐮𢚓公唆都帅师平
宋辟为征南元帅府奏差积劳行阵间例可得一官辞遂留
居括苍娶钱塘逯氏生一女即孟贞复以贞为名始成童
哭父佐诸兄奉毋尽孝以刘向列女传自随指贞行者曰期
无愧此可矣性恬静不乐侈靡粉黛绮纨之属悉斥去唯节
序稍一御焉同县吴君世昌字伯京年始加布以明经领江
浙行中书文觧闾右族争以女归之不听闻孟贞为人乃委
禽焉既归奉尊章和先后一周旋矩彟中无逾节者六亲交
誉之伯京女兄行有期冠服什噐或阙孟贞挈已𠩄有者为
助尊章春秋高内政悉孟贞𠩄治同㸑三百指洪纎之费皆
入念虑间不侈不陋咸安之伯京为寕海校官孟贞侍姑往
而舅留于家寕海多鲑蛙之属味颇甘脆孟贞先寄而后奉
姑及殁哀伤骨立几至灭性孟贞视巳子与群中亲之子
同日聚家塾中执经讽咏羞服如一人不辨其亲踈至正
丙申岁大俭斗米或至钱千道殣相望孟贞缩食以振族𡛸
人以为难壬寅兵洊起孟贞避地青田徙少微山中语及
兵革毎惊怖巳而深入周坑林樾蓊茂目断无来人孟贞恒
郁郁不乐矫首思西归得疾不起至正甲辰七月十又五日
也其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奉柩旋葬南明山年五十七生二
子长公愿字善今以字行次公显孙男二维纶女四绿縁
缯绣绣先卒孟贞质直无伪不妄言咲人有过尝怒诘之一
旋踵间煦如阳春故傔媵亦无怨者晚唯喜读易䔍扵教子
悬灯而坐不至夜分不休伯京宋太常少卿安
之五世孙
太常使金向七年而不变节还知𡊮州而终伯京以文学
绍前人入我国朝擢处州府儒学教授孟贞葬后之八年
当洪武辛亥善应州郡辟举以尚书试艺铨曹擢编翰
林转工部水部主事阶承事即善久与予㳺乃以弟朝
列大夫知广平府事公逹𠩄为状征予铭呜呼孟贞虽读书
予知不敌扵荐绅之家矣孟贞之制行反章章若此者其果
何如㢤其果何如㢤铭曰
繄夫人有令姿斥绮纨攻书诗匪空文行必随一周旋悉中
规恊宗姻如春熙施则均忘其𥝠才有为内政治兵祲兴西
东驰心郁摇久弗舒竟观化入扵机南明山灵气滋体魄寕
闷于斯
魏贤毋宋夫人墓铭〈有序〉
魏夫人宋氏讳秀英世为蒲圻𬖂缨家父讳某别号俊斋毋
某氏年及䈂归同县魏君云瑞奉尊章尽道中外多之君姑
卒擗踊𡘜泣几欲无生绝酒
弗御者三载其毋没亦如之
此夫人䏻孝也魏君旅死齐安夫人瞻望弗及含泣遣冢子
载柩还或曰尸渉江蛟龙必覆舟若焚骨而遵陆乎夫人
曰焚尸之俗起羌胡亟夏无是也弃夫体烈熖中逆天孰甚
焉弗听㝷扶榇归或又曰榇幸归矣然不冝入内阴阳家谓
犯大杀违之不祥夫人曰吾夫也使居于外魂无知则巳设
有知䏻自安乎
出拥入中堂朝夕哭奠毁
弗支此夫人
知礼也里有龚甲客豪族周一家势鸱张甚龚语周曰魏君
死子绝㓜且懦家多良田园吾善效魏君书伪为质剂示之
无不得者周行其言夫人怒令冡子辨扵县官久不直夫人
检魏君手书数通为左验周虽效魏君书终不近事因𭧂白
此夫人有识也夫人寡居久家益向落恬然自安尝立诸
子扵庭诲之曰汝父巳逝独老身之存内难未已而外侮又
至一妇人撑支寕得几何汝兄弟苦学宜尝熊胆丸分阴是
竞庶几有成若逐牧猪奴嬉戏则予望矣诸子因惴惴自
此夫人善教也夫人既老诸子卓然有立构新庐以奉之
含饴弄孙熙熙然自寕君子谓为苦节之亨至正庚寅十又
二月忽晕眩仆地巳而起曰吾将不久扵人世命舁棺至以
水实之𢙢其有渗漏也又命悬衣衾扵楎椸有余悉分之亲
爱者除夕连饮椒觞谈𥬇自如明日乃辛卯岁元旦夫人出
坐堂上子姓亲戚各为夀毕欣然曰我明日将逝不复与尔
軰献酬矣为我谢某妪等各强食自爱至期沐浴更衣端坐
如平时呼仲子谓曰吾年七十有六夀亦𠯁矣虽死何憾语
毕而逝其年十一月十五日𫞐暦魏君墓左洊卜黄盖湖东
之某山以洪武某年月日迁葬焉夫人之子三人孟季皆夭
唯仲子观显任近自州守擢参知四川行省政事㝷以
为剧郡诏还旧职孙男曽孙男皆济济满庭其名皆见濂𠩄
撰魏君墓铭兹不书濂闻死生之际最人之𠩄难虽平日号
知道者未免颠倒而错缪如夫人者乃䏻炯炯不乱扵垂绝
之时非其𠩄飬之醉
𠩄见之高明得臻尔邪冝其著扵群
行有大异扵人也呜呼贤㢤濂也不敏与夫人之子𮗚㳺视
夫人犹毋而又同出扵子姓墓文之属不扵濂是托将安之
乎濓因采状中𠩄列序而铭之铭曰
伊夫人世簪缨秉纯悫绝䮦矜奉尊章竭敬诚恊人纪则天
经夫君亡涕泗零犯长江揭舟旌蛟龙避波涛平寘柩车奠
两楹遏群讹耸众听孰鸱张作枭鸣侵吾𭛌蚀我坰辨质剂
白狂醒外难弭内教兴丸熊胆稽开青成令㣧佐明享
祐至高龄齐物我一死生匆坐亡
遗形伊夫人众徳并勒
贞石𫾻休声
题王羲之真迹后
昔年危内翰大朴出示羲之野凫帖且云别有喜色帖在江
右出自丞相周益公家传授次第一一有据须溪刘会孟平
之谓如兰亭装鲊为佳绝濂恨未见之近豫章人士来求
墓文忽持此帖为贽湏溪题识宛然居后因惊喜曰此殆大
扑𠩄言者遍示中朝善书者咸㝎为真迹无疑或取唐临者
比之神气𤔫然不侔鄱阳刘彦炳最号精鉴法书曰阅此而
不厌狂欲起舞真伪之辨固自有异㢤湏溪𠩄书名中蔵三
代人物字伪署者辄易别谩并及之
千岩禅师语录序
往予家居时尝谒千岩禅师扵乌伤伏龙山当是时遐迩学
子望风犇凑曽未几何化荒墟为楼𮗚易空寥为金碧锺鼓
之声上彻霄汉呜呼何其也盖禅师以无䏻为不用为
用芳兰生扵幽谷而馨香远闻苍璧韫扵玄璞而光辉外发
禅师处扵遐壌而人竞之有道之士其果有异扵庸常者
欤且禅师在时其弟子嗣诏尝录其语锲梓以传予当𫉬𮗚
之其敷宣大法如云雷迭兴而九龙喷雨也如大医王制药
随证而愈疾也如摩酰三眼光明洞照而无不至也由是知
禅师之道不实不虚不有不无不中不边在普应之门盖亦
铿然有声者也以以用窥禅师者抑亦末矣禅师既入寂
兵燹方张𠩄谓语录者皆为煨烬经今十有馀年矣一庵邻
上人自㓜侍禅师与闻其道乃以旧本重刻不远一千馀里
来徴予序予谓禅师之道见扵言读其言自可知其道又何
以序文为然稽之古徳其语存于今者多名缙绅为题辞不
若是固不是以表正宗之𠩄寄第予也非人恶𠯁为禅师之
重䡖以禅师与予交也因不辞而为之书虽然禅师之道不
落有无中边虚实者固不可以语言文字求也欲求禅师之
道其亦得鱼兔而忘筌蹄者乎禅师行业予尝为撰塔上之
铭兹不书上人方阅三藏诸经连年不自休今又孜孜而为
是图亦可谓不悖其师者也
题慈受禅师遣墨后
右慧林慈受禅师怀深遗墨三𥿄其一言布施其二言小智
之乐小法其三言书不必圣人合道者凿凿皆真实语有
益后学盖禅师乃云门之八世孙
山之第九祖真证实悟
为人大师故其徳声洋溢乎远迩虽其身巳殁而灵验为
著顕字画本非其留意者笔意圆熟动中规矩世之临池苦
心者或未及诚可宝也金坛一万中师尝分座说法扵
山因购𫉬之不翅见摩尼珠讽咏之久如闻禅师謦欬之
音虽然中师尚勉行其言毋徒玩其遗墨而已也
十八大阿罗汉赞
东山禅师以𠩄画应真像求予赞予谓应真何待赞有赞则
赘矣东山迫之甚因为偈其词曰
惟诸应真度岭渉海各骋神通作此戏剧骑鱼驾鼋乘芦履
钵游行自在眼不见水毒龙猛兽帖耳驯扰最可怖愕嘘气
成塔诸狡狯事不一而𠯁我问应真大乘境界无物不摄物
无留碍何故执著乐此小法应真漠然似不闻者我乃思惟
诸应真像一一现前何不我答谛而视之乃画师假悟吾一
心如良画师妍
短长縦横圆方一濡毫间无𠩄不有虽骇
人目终非真实由是而观万物无实随声逐色辗转成妄观
此卷者𩓑空诸心心空法空必㝎见佛
宋学士文集卷第十七 銮坡集卷第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