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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孟辨 (四库全书本)/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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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上 尊孟辨 卷中 卷下

  钦定四库全书
  尊孟辩卷中      宋 余允文 撰李公泰伯常语
  常语曰尧传之舜舜传之禹禹传之汤汤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如何曰孔子死不得其传矣彼孟子者名学孔子而实偝之者也焉得传敢问何谓也曰孔子之道君君臣臣也孟子之道人皆可以为君也天下无王霸言伪而辩者不杀诸子得以行其意孙吴之智苏张之诈孟子之仁义其原不同其所以乱天下一也
  余氏辩曰大道之传至吾夫子然后大成夫子没百馀岁杨朱墨翟各持所见以惑后学朱之为我则偏于为义翟之兼爱则偏于为仁圣人之道自是而晦孟轲氏出以仁义之言解其蔽斯道复明不幸六艺之文厄于秦火由汉以来佛老显行圣道不绝如线韩愈氏断然号于世曰轲之死不得其传夫道不可斯须离而其在于人心者固常自若岂真不传哉盖以道之大要在乎仁义自孟子没未有唱为仁义之说者此道所以为不传也谓孟子名学孔子而实偝之妄矣又谓孙吴之智苏张之诈与孟子之仁义一于乱天下且仁义之与智诈不啻冰炭之异非可槩而论遂并以仁义为乱天下所见之谬如是乌知帝王所传之道哉朱子曰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此非深知所传者何事则未易言也夫孟子之所传者何哉曰仁义而已矣孟子之所谓仁义者何哉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如斯而已矣然则所谓仁义者又岂外乎此心哉尧舜之所以为尧舜以其尽此心之体而已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传之以至于孟子其间相望或有数百年者非得口传耳授密相付属也特此心之体隐乎百姓日用之间贤者识其大不贤者识其小而体其全且尽则为得其传耳虽穷天地亘万世而其心之所同然若合符节由是而出宰制万物酬酢万变莫非此心之妙用而其时措之宜又不必同也故尧舜与贤而禹与子汤放桀文王事殷武王杀受孔子作春秋以翼衰周孟子说诸侯以行王道皆未尝同也又何害其相传之一道而孟子之所谓仁义者亦不过使天下之人各得其本心之所同然者耳李氏以苏张孙吴班焉盖不足以窥孟子之藩篱而妄议之也推此观之则其所蔽亦不难辩矣
  常语曰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吾以为孟子者五霸之罪人也五霸率诸侯事天子孟子劝诸侯为天子茍有人性者必知其逆顺耳矣孟子当周显王时其后尚且百牟而秦并之呜呼孟子忍人也其视周室如无有也
  余氏辩曰孟子说列国之君使之行王政者欲其去暴虐行仁义而救民于水火耳行仁义而得天下虽伊尹太公孔子说其君亦不过此彼五霸者假仁义而行阳尊周室而阴欲以兵强天下孟子不忍斯民死于斗战遂以王者仁义之道诏之使当世之君不行仁义而得天下孟子亦恶之矣岂复劝诸侯为天子哉大抵入人之罪必文致其事巧为鍜錬无所不至谓孟子为忍人入罪也多矣其知有天诛鬼责之事乎朱子曰李氏罪孟子劝诸侯为天子正为不知时措之宜隐之之辩已得之但少发明时措之意又所云行仁义而得天下虽伊尹太公孔子说其君亦不过如此语亦未尽善若云行仁义而天下归之乃理势之必然虽欲辞之而不可得也又辩中大抵入人之罪以下疑可删去
  常语曰孔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又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而孟子谓以齐王犹反手也功烈如彼其卑故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呜呼是犹见人之斗者而笑曰胡不困而杀之货可得也虽然他人之斗者耳桓公管仲之于周救父祖也而孟子非之奈何
  余氏辩曰孔子谓管仲如其仁言仲之似仁而非仁也又谓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言仲有攘却夷狄之功也至谓其小器奢僣不知礼言仲之不能图大致远也夫奢僣不知礼之人岂得为人乎其所以九合诸侯者假仁而行以济其不仁耳宜曾西之所不为也昔成汤以七十里为小国之诸侯伊尹相之以王于天下齐以千里之国而相管仲管仲得君之专行国政之久功烈如彼其卑童子且羞称之况大贤乎有好功利者必喜管仲仁者不为也管仲急于图霸藉周室以为之资耳谓桓公管仲之于周如救父祖吾弗信之矣朱子曰夫子之于管仲大其功而小其器邵康节亦谓五霸者功之首罪之魁也知此者可与论桓公管仲之事矣夫子言如其仁者以当时王者不作中国衰夷狄横诸侯之功未有如管仲者故许其有仁者之功亦彼善于此而已至于语学者立心致道之际则其规模宏远自有定论岂曰若管仲而休耶曾西之耻而不为盖亦有说矣李氏又有救斗之说愚以为桓公管仲救父祖之斗而私其财以为子舍之藏者也故周虽小振而齐亦寖强矣夫岂诚心恻怛而救之哉孟子不与管仲或以是耳隐之以为小其不能相桓公以王于天下恐不然齐桓之时周徳虽衰天命未改革命之事未可为也孟子言以齐王犹反手自谓当年事势且言已志非为管仲发也常语曰或曰然则汤武不为欤曰汤武不得已也契相土之时讵知其有桀哉后稷公刘古公之时讵知其有纣哉夫所以世世种徳以善其身以及其国家而已汤武之生不幸而遭桀纣放之杀之而莅天下岂汤武之愿哉仰畏天俯畏人欲遂其为臣而不可得也由孟子之言则是汤武修行仁义以取桀纣尔呜呼吾乃不知仁义之为篡器也又仲虺之诰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惭徳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孔子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彼顺天应人犹臲卼如此而孟子固求之其心安乎哉
  余氏辩曰仁义者人心之所同好不仁不义者人心之所同恶岂惟人心好恶为然天心亦如之汤武为顺天应人之举放桀伐纣岂得已哉孟子闵战国之际人之道不立矢口成言无非仁义而谓孟子以仁义为篡器斯言一发天下以谈仁义为讳则人将遗其亲后其君而同于禽兽之类矣言其可不慎乎汤有惭徳仲虺之诰言之详孔子虽以武为未尽善而终宪章之故彖易之革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其论仁政徳教必以三代为称首曷尝谓汤武不可为欤惜乎战国之君以孟子为迂阔不能求为汤武三代之治不可复见此僻儒得以妄生讥议也朱子曰隐之此辩甚精但所云矢口而言无非仁义两句说事意不尽不若云教诸侯行仁义以救百姓倒悬之急因言其效以为茍能行此则天下必将归之至于仁孚义达而天下之人各得其本心之所同然者则虽三代之治何以加此
  常语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谓至徳也已矣又曰有君民之大徳有事君之小心书序伊尹既丑有夏复归于亳孟子亦曰五就汤五就桀伊尹也夫周显王未闻有恶行特微弱尔非纣也而齐梁不事之非桀也而孟子不就之呜呼孟子之欲为佐命何其躁也
  余氏辩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者文王亦俟上天之休命尔使其历数在躬天命之人归之文王虽欲尽臣节予知其不能焉此武王所以谓文王诞膺天命九年而大勲未集也伊尹乐尧舜之道而耕莘汤三聘之乃幡然而改意其五就云者是必汤得伊尹而贡之使之事桀聘问往来至于五就也且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则知王者之赏罚不行乎天下而自列于侯邦也周之衰微久矣仲尼生灵王之时犹不去鲁而事周至于显王则又微弱矣孟子安得去齐而事周乎今有人焉父不能主其家诸子各营别业不事其父有以孝悌之道训之使其子知有孝悌虽未能事其父则亦不敢悖逆矣茍不知出此乃相其父曰汝为父之尊曷不治其子使事已欤吾恐诸子悖逆之心自是而生矣是无异刘文公与苌宏欲合诸侯以城成周与夫张仪欲挟天子以令天下也孟子肯为是举乎借使当时有汤武为之君孟子为之佐命兴仁义之化则天下复见商周之盛治而三王可四矣何其幸耶夫何孟子不遇其时不见诸行事徒托之空言犹足扶卫圣道七篇之著与诗书相为表里曷谓其躁哉朱子曰李氏谓周显王未闻有恶行特微弱尔而孟子不使齐梁事之以是咎孟子愚谓周以失道寖微寖灭孔子作春秋虽云尊周然贬天子以逹王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亦屡书矣至于显王之时天下不知有周室盖人心离而天命改久矣是时有王者作亦不待灭周而后天下定于一也圣人心与天同而无所适莫岂其拳拳于己废之衰周而使斯人坐蒙其祸无已哉皋陶曰天聪明自我民聦明天明畏自我民明畏逹于上下敬哉有土知此则知天矣圣人之心岂异是耶隐之只以衰微二字断周之不可事正在李氏诋骂中而所谓以孝悌训之则子必能事其父乃谓使诸侯事周也孟子本无此意
  常语曰大哉孔子之作春秋也援周室于千仞之壑使天下昭然知无二王削吴楚之葬辟其僣号也讳贸戎之战言莫敢敌也微孔子则春秋不作微春秋则京师不尊为人臣子不当如是哉呜呼孟子其亦闻之也哉首止之会殊会王世子尊之也其盟复举诸侯尊王世子而不敢与盟也洮之盟王人微者也序乎诸侯之上贵乎王命也美哉齐桓其深知君臣之礼如此夫使孟子谋之则桓公俨然在天子之位矣世子王人为亡虏之不暇孰与诸侯相先后哉
  余氏辩曰春秋之时周室衰微天王不能自立以至下堂而见诸侯当是时徒拥其虚位尔孔子历聘七十二君未尝说之使尊周室及夫公山氏之召乃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此圣人之知㡬也呜呼知㡬其神矣乎茍惟说诸侯使之尊周诸侯不得自肆而强者必生变则是速其灭周也先见之㡬岂陋儒所能知哉或曰齐晋尊周非欤曰齐晋志在霸业不得不尊周也孟子距孔子之时又百有馀岁则周之微弱可知矣若管仲之功可为孔子为之矣孔子不为孟子安得为之乎孔子作春秋当一王之法正天下之名分使乱臣贼子知所惧孟子以王者仁义之道说诸侯使之知有君臣父子而杜僣窃篡弑之祸正得夫春秋之旨但学者有所未究尔又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以徳行仁者王孟子未尝不欲当时之君尚徳而不尚力岂复使诸侯俨然在天子之位哉齐桓之于管仲学焉而后臣之任贤之专固无愧于汤武惜乎桓公无王者之量管仲无王佐才徒相与谋托周室以号天下而成霸者之业尔为君而内乱丑恶为臣而亡礼僣奢何足道哉首止之会尊王世子复举诸侯而不敢与盟洮之盟序王人于诸侯之上以尊王命君臣之礼固尽矣其志在于图霸不得不尔盗亦有道其是之谓乎朱子曰孔子尊周孟子不尊周如冬裘夏葛饥食渴饮时措之宜异尔彼齐桓不得不尊周亦迫于大义不得不然夫子笔之于经以明君臣之义于万世非专为美桓公也孔孟易地则皆然李氏未之思也隐之以孟子之故必谓孔子不尊周又似诸公以孔子之故必谓孟子不合不尊周也得时措之宜则并行而不相悖矣
  常语曰或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吾子何为与之曰衣裳之会十有一春秋也非仲尼修乎木瓜卫风也非仲尼删乎正而不谲鲁语也非仲尼言乎仲尼亟言之其徒虽不道无歉也呜呼霸者岂易与哉使齐桓能有终管仲能不侈则文王太公何恧焉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体盖圣人之意也
  余氏辩曰周衰王者之赏罚不行乎天下诸侯擅相侵伐彊凌弱众暴寡是非善恶由是不明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吾夫子忧之乃因鲁史而修春秋以代王者之赏罚是是而非非善善而恶恶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徳之幽光是故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观夫二百四十二年之间书会者无国无之惟齐之会以尊王室为辞夫子屡书之攘戎狄而封卫卫人思之作木瓜之诗夫子取之伐楚责包茅之贡不入问昭王南征不复夫子有正而不谲之言夫子亟言之者以是时无能尊王室故进之尔然以权诈有馀而仁义不足功止于霸此夫子之徒所以无道之也儗人必于其伦谓使齐桓能有终管仲能不侈则文王太公何恧过矣朱子曰春秋序桓绩盖所谓彼善于此论语论桓文之事犹曰师也过商也不及使当时无端木氏之问则今之说者必有优劣之分矣诗录木瓜即春秋序绩之意亦以善卫人之情也岂以齐桓之事为尽可法哉李氏诋孟子而甚推齐桓尊管仲至以文王太公比之反易颠倒如此良由不识圣贤所传本心之体故不知王道之大而易怵于功利之浅尔常语曰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曰纣一人恶耶众人恶耶众皆善而纣独恶则纣亡久矣不待周也夫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同之者可遽数耶纣亡则逋逃者曷归乎其欲拒周者又可数耶血流漂杵未足多也或曰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故荀卿曰杀者皆商人非周人也然则商人之不拒周审矣曰如皆北也焉用攻又曰甚哉世人之尚异也孔子非吾师乎众言讙讙千径百道幸存孔子吾得以求其是虞夏商周之书出于孔子其谁不知孟子一言人皆畔之畔之不已致今人之取孟子以断六经矣呜呼信孟子而不信经是犹信他人而疑父母也
  余氏辩曰鲁语曰爼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孔子之意可见矣客有问陶宏景注易与本草孰先陶曰注易误不至杀人注本草误则有不得其死者世以为知言唐子西尝曰宏景知本草而未知经注本草误其祸疾而小注六经误其祸迟而大前世儒臣引经误国其祸至于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武成曰血流漂杵武王以此自多之辞当时倒戈攻后杀伤固多非止一处岂至血流漂杵乎孟子深虑战国之君以此借口故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而谓血流漂杵未足为多岂示训之意哉经注之祸正此类也反以孟子为畔经是亦惑矣谓虞夏商周之书出于孔子人宜取信诗非孔子之删乎云汉之诗曰周馀黎民靡有孑遗信斯言也是周无遗民也请以此说为证
  常语曰或曰然则舜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禹避舜之子于阳城何如曰尧不听舜让舜受终于文祖舜不听禹让禹受命于神宗或二十有八载或十有七年历数在躬既决定矣天下之心既固结矣又何避乎禹舜未相避也由孟子之言则古之圣人作伪者也好名者也王莽执孺子手流涕𭭔欷何足哂哉
  余氏辩曰舜受尧之逊禹受舜之逊虽历年久舜格于文祖乃在卒尧䘮之后书曰月正元日者言是月始即正之尔则禹之即正从可知也舜禹服䘮毕退而避之归其位于子理所宜然孟子之言盖非臆说亦必有所据舜禹大圣人也岂固欲为天子哉天与之人与之有不可得而辞避者如以此为伪则舜让于徳弗嗣禹拜稽首固辞皆以其作伪可乎朱子曰此二叚辩已得之可无议者矣常语曰或曰以徳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何如曰皆孟子之过也大雅曰瑟彼玉瓉黄流在中九命然后锡以玉瓉秬鬯帝乙之时王季为西伯以功得受此赐周自王季中分天下而治之矣奚百里而已哉商颂曰元王桓拨受小国是逹受大国是逹率履不越遂视既发相土烈烈海外有截帝命不违至于汤齐契之时已受大国相土承之入为王官伯以长诸侯威武烈烈四海之外率伏截尔整齐商自相土威行乎海外矣奚七十里而已哉呜呼孟子之教人教人以不知量也哉
  余氏辩曰孟子曰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盖言亳丰皆小国也虽王季相土常为伯以长诸侯而受封之初乃七十里百里尔固未尝辟土地并吞诸侯之国也而谓大雅曰瑟彼玉瓉黄流在中九命然后受此赐王季西伯中分天下而治矣奚止于百里商颂曰相土烈烈海外有截契之时已受大国相土承之入为王官伯以长诸侯威行乎海内矣奚止七十里遂以是为孟子之过教人以不知量余所未喻朱子曰瑟彼玉瓉黄流在中诗说恐未然就使如其言则隐之之辩已得之矣
  常语曰或曰父母使舜完廪捐阶瞽瞍焚廪使浚井出从而揜之象曰谟盖都君咸我绩牛羊父母仓廪父母干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栖象往入舜宫舜在床琴象曰郁陶思君尔忸怩舜曰惟兹臣庶汝其予于治有诸曰书云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又曰负罪隐慝祇载见瞽瞍䕫䕫齐栗瞽瞍亦允若瞽象未尝欲杀舜也瞽象欲杀舜刃之可也何其完廪浚井之迂其亦有所虑矣象犹能虑则谓二嫂者帝女也夺而妻之可乎尧有百官牛羊仓廪以备事舜于畎亩之中而不能卫其女乎虽其见夺又无吏士无刑以治之乎舜以父母之不爱号泣于旻天父母欲杀之幸而得脱而遽鼓琴何其乐也是皆委巷之说而孟子之听不聦也此一叚辩在温公史剡
  常语曰舜诞敷文徳舞干羽于两阶七旬有苖格则孟子之讥武成宜矣哉曰以天下徴一国以天子徴诸侯如孟贲抟童子迟速在我修文徳以待其来可也大雅曰以尔钩援与尔临冲以伐崇墉临冲闲闲崇墉言言执讯连连攸馘安安文王以诸侯固有讯有馘武王以诸侯伐天子奚不用战哉牧野诗云檀车煌煌驷𫘪彭彭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是也此一叚无辩大凡著书立言非诋前贤有识见未到处宜与之辩明如前叚云瞽瞍象欲杀舜刃之可也何其完廪浚井之迃此可为训耶又谓武王以诸侯伐天子奚不用战其言之不祥如是何足辩之哉
  常语曰或曰孟子之言诸侯实不听之也谓迂阔者乎曰迂阔有之矣亦足惮也孟子谓诸侯能以取天下矣位卿大夫岂不能取一国哉为其君不亦难乎然滕文公尝行孟子之道矣故许行陈相目之曰仁政曰圣人其后寂寂不闻滕侯之得天下也孟子之言固无验也
  余氏辩曰滕文公常行孟子之道矣既而许子为神农之言告文公文公与之处孟子盖尝辟之以从许子之道是相率而为伪恶能治国家则知文公行孟子之道不克终矣当是时许行称之曰仁政曰圣人亦不可谓行孟子之言无验其后不闻滕侯之得天下夫天下大物也岂可必得哉然滕侯亦未尝礼孟子使为辅相而授以国政此不足为孟子疵朱子曰辩已得之
  常语曰孔子与宾牟贾言大武曰声淫及商何也对曰非武音也有司失其传也若非有司失其传则武王之志荒矣武王之志犹不贪商而孟子曰文王望道而未之见谓商之禄未尽也病其有贤臣也文王贪商如此其甚则事君之小心安在哉岂孔子之妄言哉孔子不妄孟子之诬文王也
  余氏辩曰孟子曰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盖言文王之仁望治道而未之见尔赵岐释之曰殷禄未尽尚有贤臣道未得至故望而不致诛于纣此岐之失也读孟子而识其意正岐之失可也而乃用岐之说攻孟子谓孟子诬文王之贪商岂理也哉欲加人以罪援引他事以实之其不仁甚矣朱子曰望道而末之见而与如古人多通用此句与上文视民如伤为对孟子之意曰文王保民之至而视之犹如伤体道之极而望之犹如未之见其纯亦不已如是愚意谓然不审隐之以为如何
  常语曰或曰孟子之心以天下积乱久矣诸侯皆欲自雄茍说之以臣事周孰能喜也故揭仁义之竿而汤武为之饵幸其速售以拯斯民而已矣曰孟子不肯枉尺直寻谓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其肯屑就之如此乎夫仁义又岂速售之物也子哙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固知有周室矣天之所废必若桀纣周室其为桀纣乎盛之有衰若循环然圣王之后不能无昏乱尚赖臣子扶救之尔天下之地方百里者有㡬家家可以行仁义人人可以为汤武则六尺之孤可托者谁乎孟子自以为好仁吾知其不仁甚矣
  余氏辩曰汤居亳小国也伊尹相汤使之伐夏救民桀虽无道天子也君也汤虽有道诸侯也臣也伊尹何不说汤率诸侯而朝夏乎行李往来至于五就观时察变盖已熟矣不得已而为伐夏之举致汤于王道固非盛徳之事后世莫有非之者以能躬行仁义顺天应人故也自非伊尹之圣安能任其责哉文王在丰亦小国也文王之于纣与汤之于桀事体均也其所以异者时焉而已观其得太公而师事之伐崇遏莒戡黎虽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亦以历数未归得以尽其臣节至武王则赫然有翦商之志又况商纣罪恶贯盈又过于桀而此十乱之贤为之辅相虽欲率诸侯遵文考之道而事纣莫可得矣此所以兴牧野之师而建王业也孟子之于列国说之以行仁政者不过言治岐之事而已说之使为汤武者不过以徳行仁而已说之以行王道者不过乎使民养生䘮死无憾而已未尝说之使伐某国诛某人开疆拓土大统天下而为王也若孟子者真圣人之徒欤识通变之道达时措之宜不肯枉尺直寻奈何时君咸谓之迂阔于事终莫能听纳其说仁义之道不获见于施设以济斯民所以不免后世纷纷之议呜呼说其君使为汤武以为不仁乃以桓公管仲为仁乖谬如是安得有道之士与之正曲直哉朱子曰辩已得之但李氏所云家家可以行王道人人可以为汤武则六尺之孤可托者谁乎此三句当略与之辩愚谓王道即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相传之道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由孔子而下下而为臣固家家可以得而行矣汤武适遭桀纣故不幸而有征伐之事若生荛舜之时则岂将左洞庭右彭蠡而悍然有不服之心耶其在九官群后之列济济而和可知矣如此则人人为汤武又何不可之有
  常语曰孟子曰纣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皆贤人也相与辅相之故久而后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犹方百里起是以难也齐人有言曰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今时则易然也今之学者曰自天子至于庶人皆得以行王道孟子说诸侯行王道非取王位也应之曰行其道而已乎则何必纣之失也何忧乎善政之存何畏乎贤人之辅尺地一民皆纣之有何害诸侯之行王道哉齐宣王问曰人皆谓我毁明堂毁诸已乎孟子对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则勿毁之矣行王政而居明堂非取王位而何也君亲无将不容纎芥于其间而学者纷纷强为之辞过矣
  余氏辩曰不谈王道樵夫犹能笑之孰谓学而为士反不知王道乎谓之王道者即仁义也君行王道者以仁义而安天下也君行霸道者以诈力而服天下也孟子说其君以仁义不犹愈于说其君尚诈力欤且天下不可以诈力得也尚矣得民心斯得天下假仁义而行民心且不可得况能王天下乎仁义之道万世之所常行天下之所共由民生之所日用也今乃谓自天子至于庶人皆得以行王道为非果何理耶观其应学者之言皆増损其词而非议孟子君子无取焉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孔子曰尔爱其羊我爱其礼鲁自文公废告朔之礼祭而孔子不去其羊者欲使后世见其羊犹能识其礼羊亡礼亦亡矣孟子欲勿毁明堂其意亦犹是也明堂在泰山之下周天子巡狩诸侯之所适在齐地非齐之建立也存之不为僣亦可以见王政之大端如以诸侯不用而毁之则后世之君不惟不知王政将谓后世不可复行矣此孟子所以劝齐勿毁之也而谓孟子劝齐宣居明堂取王位抑何烛理不明而厚诬孟子欤朱子曰李氏此叚之意不谓天子庶人不可并行王道但谓孟子所论文王与纣之事为不然尔当辩之曰孟子之时有信行王道者必有天下其势与文王不同非谓文王计欲取纣而不能也人人可以行王道已辩于前但孟子时行王道者必有天下其时措之不同又不可执一而论隐之之辩似未中李氏之失也常语曰学者又谓孟子权以诱诸侯使进于仁义仁义达则尊君亲亲周室自复矣应之曰言仁义而不言王道彼说之而行仁义固知尊周矣言仁义可以王彼说之则假仁义以图王唯恐行之之晚也尚何周室之顾哉呜呼今之学者雷同甚矣是孟子而非六经乐王道而忘天子吾以为天下无孟子可也不可无六经无王道可也不可无天子故作常语以正君臣之义以明孔子之道以防乱患于后世尔人知之非我利人不知非我害悼学者之迷惑聊复有言
  余氏辩曰泰伯曰天下无孟子可也不可无六经无王道可也不可无天子噫是果泰伯之说耶使其说行害理伤教也大矣余请易之曰无六经则不可而孟子尤不可无无天子则不可而王道尤不可无尝试言之易诗书礼乐春秋之六经所以载帝王之道为致治之成法固不可无也孟子则辟杨墨讵诐行放淫辞使邪说者不得作然后异端以息正道以明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业不坠此孟子所以为尤不可无也经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史曰天子建中和之极其可无之乎夫所谓王道者天子之所行六经之所载孟子之所说者是也孰谓其可无哉无王道则三纲沦九法斁人伦废而天理灭矣世之学者稍有识见不为此言岂好事者假设淫辞托贤者之名以行于世乎学者宜谨思之朱子曰李氏难学者谓孟子以权诱诸侯之说孟子本无此意是李氏设问之过当略明辩之天下可无孟子不可无六经可无王道不可无天子隐之之辩已得之愚又谓有孟子而后六经之用明有王道而后天子之位定有六经而无孟子则杨墨之仁义所以流也有天子而无王道则桀纣之残贼所以祸也故尝譬之六经如千斛之舟而孟子如运舟之人天子犹长民之吏而王道犹吏师之法今曰六经可以无孟子天子可以无王道则是舟无人吏无法将焉用之矣李氏自以为悼学者之迷惑而为是言曾不知己之迷惑也亦甚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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