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山集 (李观命)/卷十五
祭文
[编辑]仁显王后咸镜道进香文
[编辑]明明在下，赫赫在上。眷言笃祜，求德之相。惟彼名门，涂、莘匹休。窈窕硕媛，允也好逑。厥符夙彰，曦、娥叶祥。光膺慈简，思媚周姜。敬以禔身，婉以承颜。温恭朝夕，礼罔或愆。博厚承乾，六五元吉。赞我王治，阴化旁达。德协顺贞，志存谦抑。陈诗展义，顾史弘式。脱珥周巷，报鸡齐宫。勤著视蚕，戒深游龙。遇灾恤隐，恒轸兢惕。念切《螽斯》，恩覃《樛木》。间遭明夷，玉度弥贞。巽辞凄惋，感悟宸聪。重阴解脱，月轮舒转。二仪廓清，万品再奠。祗谒清庙，翟茀炜煌。礼旷今古，庆洽宗祊。慈深主鬯，明德有子。和气融翕，百禄是履。胡天不吊，降割斯遄？美疢为祟，阅岁沈绵。金鼎失灵，玉栏催花。轩精夜晦，飚驭登遐。末音丁宁，达理无戚。丧遵俭制，爱惜民力。唐殿失鉴，滕储含恤。宸章记实，日星昭明。于千万年，永垂徽芳。佳城翼翼，二陵连阜。珠丘虗右，睿眷冞厚。龙輴将戒，帝乡杳茫。厚夜难晨，逝波无停。盛德至善，没世不忘。念臣职忝宣化，迹阻奔哭。瞻望云輧，心焉如灼。瓣香荐哀，冀歆菲薄。
龙岩书院圃隐先生配享祭文
[编辑]元化储精，间世生贤。五百丽历，一老挺然。倡明绝学，吾道其东。继阐箕畴，启我群蒙。天讫殷命，三仁靡恃。一死誓心，与国终始。高明之诣，卓荦其就。旷世相感，景仰如昨。眷玆云城，繄有遗躅。征蛮之役，随我圣祖。宛彼题品，山巓水浒。如水在地，精灵来往。于何揭虔，表厥尊尚？数亩儒宫，龙岩之隩。同堂合腏，工祝致告。高山崒屼，流水清驶。百世非遥，想风兴起。永无我斁，惠斯来嗣。
中丁祝
[编辑]五百命世，一个成仁。肇禋无替，遗我后人。
龙岩书院芝所先生配享祭文
[编辑]大雪埋冬，松也亭亭。浊泾混渭，湜湜其清。然后始见，君子也人。嗟哉我公！逢时之艰。忍说丙丁，乾坤荡析。一天羞戴，忠辞奋激。国言泄漏，虏啧纷然。一死素定，终焉杀身。圣主兴咨，华衮褒节。三臣幷传，大老纪实。凡有血气，闻风裂眦。矧玆桐乡，公泽攸被。俗变潮阳，学兴云岩。怜公慕公，歌诵到今。于以享之，昔贤之庙。共耀并炳，此堂千古。笾䇺有楚，涧毛斯馨。永世靡忒，徼惠明灵。
中丁祝
[编辑]万折必东，百身莫赎。风声攸曁，感慕如昨。
祭表从兄元牙山梦翼文
[编辑]昔我王考，业冠盟府。位不逾德，庆延门户。龙鸾并世，家声𬊤赫。绣襦诸孙，盈庭兰玉。人争艳称，世归全福。时移运往，鬼来瞰室。梁摧栋折，酷祸频惊。灵根晦精，㽕蘖有征。惟兄卓荦，大家风仪。业承青毡，天启白眉。彻透才识，洞豁襟期。醇酎醉人，见者悦怡。闺闼雍翕，天伦序和。诚意蔼然，悃愊无华。平居淡泊，左图右书。王划、锺隶，间出緖馀。志屈毛檄，恨结由禄。一麾湖邑，疲氓来牧。土斥维兖，税烦星子。凭虗凿空，棼不可理。锐意苏残，经界为始。牙筹默运，圭龟分形。毫分缕析，粲然就程。细心攻苦，焚膏继晷。专城列鼎，孰非王臣？逍遥燕寝，荣乐吾身。君子处心，不苟其职。一命虽陋，爱物必益。怀此耿耿，神明可质。我佩南符，归程近出。郡斋倒屣，夜榻悬灯。吾侪何人？干没簿丞。誓言投绂，携手同行。我先赋《归》，兄病在床。尺素间传，邀我过县。奉还板舆，路莫左转。恸矣斯札，便成永诀。若先有知，胡不辞色？二坚沈婴，天夺我速。五马去路，素车言旋。颠倒出迎，于江之𣸣。灵雨濛濛，寒烟羃岸。攀辕叫哀，斯人莫见。千金之躯，敛之一木。何居乎形，直此冥漠？抚玆诸孤，相对抑塞。百年世家，旧緖如线。神理舛忒，孰诘孰谴？远日已卜，灵輀晓发。单斝告诀，一号肠绝。
祭伯从兄承旨公鼎命文
[编辑]呜呼！兄弟无故，邹圣齿之于三乐，花树之会，古人传之为好事，人世之乐，斯其至矣。昔吾群从兄弟方无恙也，朝呼夕追，湛乐之无虗日，而群从之序，惟兄最长。兄之所以畜我群弟者，抚之勤而诲之切，款款一出于诚意，吾群弟之所以爱戴畏敬慕用之无穷。岂意时往而事嬗，泰极而否来？各不能保其旧栖，参商乎南北东西，伶㣔孤苦，时或萍逢于湖海逆旅之中，相对嘘唏，恐往事便休于今世。
岁在癸甲，弟自湖外，狼狈归京，卜筑于北巷之深处，亦尝源源来拜于终南之旧第矣。昔之幼而弟已壮，昔之强而兄已衰，复相与赍咨叹伤，悼往日团圆之难复，庶暮年相保而不失。不料兄弃我先归，奄使我抱无涯之戚。呜呼痛哉！孰使之然？
以兄粹懿之德、精刚之姿，可以雍容平步，受大用而享大耋，此非一家之私言，知公而慕公者，亦莫不以此期之。抑公厌世氛之污浊，无乐斯世，骑箕返真耶？抑私门祚薄，遽夺我白眉之良耶？将人之云亡，邦国殄瘁者耶？将上天不仁，善人不得其禄者耶？百年世家旧业如线，而遗孩稚藐，昼烛凄凉。兄岂不念及于此，而翩然远逝，曾莫之小留耶？弟失吾兄，荐罹奇祸，悲疚熏心，言不能文。含哀致诚，敬荐薄奠。
祭子妇安东金氏文
[编辑]人之生也苦哉！与忧戚而同始，幼而壮兮至老，拏百虑之集萃，眇然一身之并受其攻，生平龁龁为造物者所戏。虽百年或未得一日之小欢，夫孰欲长生而久视？矧吾侪不免于钟情，而古人亦大乎生死。
唉！吾人何辜于天，奇祸酷罚之早自践履？昔余间关乎岭湖，投海堧而避地。悯众稚之劳瘁，罹疠虐之外炽，呼苦叫痛，并枕于蓬窝土室之中。朝天夕化，相继而不起，不绝之嗣如线，繄一索之是恃。苍黄拯出于滔天之水火，保抱携持，奔窜乎西坞北里。秘千金而什袭，戒群盗之旁伺，惟成立之日祝，望农夫之岁至。
父母心兮愿有室，更自附于高义，袭先契于金兰，结厚缘于葛藟。涓吉日兮辰良，命我督兮聘尔，贞其姿而婉其容，步升堂而执贽，进以礼而退以节，仪不爽于拜跪，慈颜悦豫，宗老称美。教不烦于傅姆，自内行之纯备，恒致诚于孝顺，绝游情于纨绮，誉既洽于闺闼，人不间于昆季。吾之门，自此其昌大，奚独美夫中馈？似神明报我以福，及三年居然有子，孔子、释氏之抱送，丰盈犀角之拔类，昔谓斯何而今谓斯何？庶几曰“昔之祸兮今福之所倚”。病已者追思其宿痛，魂营营至今有馀悸。曾日月之几何，而厄运之重值。奄夺我之膝抱，若投珠于渊水。
逮今春之梦虺，二竖婴而为祟。奔余马而问汝，病在床而拥被。凭虗熇热，煎烁骨髓，燎原之火，不可向迩，与乃翁相守而彷徨，终莫能奏一效于药饵。俄招魂于僦舍，忍万古而背弃。遗孩泣而呱呱，父母号而仆地。女御凄而开箧，设敛仪之红紫，将结褵之衣裳，作附棺之赗襚。回哭子之昔恸，迸余眸之血泪。人孰有此刚肠，傥忍是而任是？
大块嚱而播匀，万汇等乎一指。或寿或夭之同归烂熳，死也归而生寄。吾固知窃窃之无益，反为高人、达士之所耻，而伤虎之初心，蓄余胸之久矣。若种着于中原，棼不可乎芟薙，挥之不能而缠绕我心肠，卒乱丝之莫理。嗟余妇之纯懿，宜遐福之神赐，由积殃之在吾，致中道之失坠，复孰怨而孰尤？抚我生而叹喟。卜汝宅兮先垅，山秀高而谷邃。求神道不远乎人情，灵惠然而适彼。至情无文，至哀难记。陈余肴兮读余词，泻一恸于单觯。
祭亡室德水张氏文
[编辑]呜呼痛哉！自吾与子结发为夫妇，迩来仅二十有五年矣。光阴倏忽，不足盈把，而乃于其间，祸溢于门，哀戚熏心。吾两人消魂烂肠，存者无几。而今子舍我先归，独使我抱无涯之戚，而莫与之相慰。天乎人乎！胡至此极？
岁至壬申，避地南迁，间关湖海，海之右风土不并以北，稚儿弱女摄养之既失，而时丁大瘥，并罹其毒，卧病于土窑蓬室之中。吾与子保抱携持，昼宵煼灼，而穷乡僻地，药物乖其方，一旬之内，相继夭折，珠陨于渊，烈火焚玉，捶胸叩心，莫能救拯，此岂人理所可忍哉？吾之所以心焦神削，形羸气馁，至于客岁之秋，病痁百日，几危复苏者，此为之祟，而子之所以终至于斯者，实由此也。呜呼痛哉！
自是到今，天星殆一周矣。大儿成长，幸有室家，亦有两孩，嬉戏膝下，庶可慰情，而枕席之涕，尚今未晞。每一念及，不觉骨惊心栗，怛然若锋镝之剥我肤，恍然无乐生之心。矧伊妇人性褊而心柔者哉？时见子悲泪凝眶，心神㗳然，叩而问之则曰：“若有物着在肚里，结而不解。”嘻嘻！以子之尩羸清弱，焦厉熏烁十年如一日，其何以堪之哉？子之所娇，多在地下，今子之归，母子如初，而向者十年之痛，蘧蘧梦觉。子于斯世，固无恋恋，而惟我独留，入而视之，虗室悄然，出而听之，诸孩呱呱，怆我耳目，搅我心肝，抑塞而不自聊。旁人为之嘘唏，子宁忍我一去而莫之顾耶？呜呼痛哉！
子之家世，视古马、邓，而相国之文章德业、尚书之清名姱节，间出而并曜者也。尚书累举不育，晩而得子，爱怜甚于男子。在绮纨之家，不喜芬华之习，恭俭之性、幽闲之操，宗党所艳称，而通家之所共闻也。先大夫与尚书世有伍举、声子之好，托以朱、陈之谊。子归寒门，事舅姑尽孝道，闺庭之内无间言。观命无禄，先大夫奄弃诸孤，母氏年高而抱深痾。子以弱龄，干蛊主馈，劳心焦思，仰事俯育，日日赖之，𬞟蘩之荐，其仪罔缺。至于脱簪珥之玩，给奉先之需，诚心为之，未见倦色，吾诚叹而敬之。
吾尝少而攻业，壮而蹭蹬，年及彊仕，始忝一第，滥通仕籍，骤跻清显，人皆贺之，虽吾之心，亦不能不以为幸。子独戒之曰：“世道崄巇，祸福无门。卿若有梁鸿之志，吾不嫌孟光之贫矣。”吾曰：“寂寞之滨，余所乐也。子既有言，将与子偕行，而高堂有沈绵之忧，不可远违京辇。吾将丐身于朝，杜门谢世，以就家食之吉，则不负子之戒矣。”荏苒时日，此计差池，而子今先逝，吾自此益无仕宦之情矣。从当屏迹闲处，教育诸儿，期有树立，不坠家业，毋贻子九地之忧矣。呜呼痛哉！
天之福善，其有之乎？抑无之乎？若谓无之，“馀庆”之说，胡称于《羲经》，而“必寿”之言，圣人道之？若谓有之，以子之秉心贞静，终身乐善者，偏为造化儿所暴虐，毒罚酷祸，既饱经之而卒不能永其年。如吾不佞，虽无一善之可称，检其平生，亦无极恶大过可以得罪神理，而哭子哭女，泪无干时，又不能保有其匹，直为此崎穷之一鳏夫，傥所谓天者，吾未知有无乎哉。呜呼痛哉！
一气回斡，生灭纷纭，贤愚贵贱，同归一尘。彭、聃不必寿，殇子不必夭，万古形骸，有奚足较哉？今子脱世胶固懊恼，偃然方寝于巨室，而吾之寓形于此者，只是逆旅之暂为濡滞迷归于真宅者也。吾岂不知此哀之无益，反为达人所嗤哉？然而涕出而不能禁，心腐而日益甚者，诚以至恨在心，悔莫之追也。向吾三儿不日并化，是岂三儿之命同然哉？流离迁次，不得就其燥湿，施之医治，俱不免水火之厄，是吾之过也。子之病积有年所，血枯而形日消，火炽而咳嗽作。医者莫不危之，非大剂，莫可庶几，而吾于近岁锁直禁庐，或连月莫出，间因公事暂来省子，而终不能遍访当世医者，以施卢扁之技。及至不可为，然后苍黄驰出，子卧于床，气息已奄奄矣。谓热者投之寒，谓虗者劝之补，吾则茫然若溺者之罔知攸济。日进瞑眩而无其效，卒皋复于转眄之间，是吾之过也。早知其如此，吾岂一日舍子之病，而甘心久取于金马、玉堂之荣哉？呜呼痛哉！
今吾为子卜兆于先垅之内，寔我五世旧阡，而先大夫衣冠之藏，隔冈甚密迩，长儿之妇亦祔于玆，子想有斯丘之乐矣。吾且收嬴、博之骸，归埋于子之侧，以慰我三孩之魂。又将虗子之右，以待吾同穴之时矣。吾今年才四纪，疾病侵凌，形枯而神疲，头童而齿脱，几何不从子而逝乎？死者有知，将与子相游于泉台之下，以了此未了之缘。若其无知，情田、爱根之廓然释脱，斯亦快矣。腐臭土木，何足控抟，而默默在苦海中，久受此无限哀疚哉！远日已迫，灵輀将驾，积雪埋冻，层冰嵯峨。旷野结阴，悲风射眸，茫茫天地，悠悠此恨，抚柩一恸，心摧场折。
祭亡子望之文
[编辑]呜呼痛哉！汝之临殁，丁宁告我曰：“将归九原，以从群弟。”噫嘻！汝之亲爱，多在地下。今汝之归，若弟若妹，必将与汝同游于汝慈之旁，团栾之欢，无异人世，而况今汝妇之柩，移来同穴。吾又为汝慈定幽宅于汝茔之侧，将相时而迁之，虗右而待之。此志若遂，更无憾矣，而若吾阅尽无穷之戚，伶㣔孤独，日号哭而无与慰者，块然而处，顽然而存，是诚何人？汝与汝慈，傥念及于吾，亦必呜咽于冥冥中矣。虽然吾多疾病，而及今丧惨之后，神精销亡，几何不从汝而死，以同泉下之乐哉？操笔欲书，纸湿而字不成，未摅吾塡胸之怀，要之死日，可泄此哀。
祭从子性之文
[编辑]家侄二郞之柩，将以丁亥四月二日，归葬于先垅。前八日三月二十三日丙子，略具菲薄之奠祭之，而以文哭之曰：呜呼痛哉！苗而不秀，秀而不实，行路之所嗟惜。矧乎天属之亲、父子之情哉！汝之生也，仅十有七年，而眉目清扬，志度慈谅，骎骎然日有所进，而其终有未可量者也。父母所以朝夕爱护，冀其成立者，不特农夫之望岁闷闷，而一疾无几，奄忽至此。呜呼痛哉！尚忍言哉！
吾兄弟鲜少，吾与尔父，承先人业，幸保门阑。而吾乃屡育少举，晩有三儿。尔父比岁生男，尔居伯季之间，既冠而有室矣。最少者亦且舞勺，人或以多男羡之。吾与尔父，恩斯勤斯，唯望尔兄弟之日月征迈，以慰吾两父之情者，曷有极哉？昨岁之夏，余自西邑归寻河上之旧栖，其秋尔父亦携尔辈而踵至，同居寂寞之中，日以课劝为至乐，不知人世更有他事也。岂意无妄之疾，连月不已？尔先就医京洛，而尔父继闻病剧，苍黄夜驰。然而以汝之年壮气完为恃而不深念也。又间一月来见，则形神焦枯，而医者终莫知病源之所自，药治之道，屡窒而屡变。始以为忧惧，而亦岂知一朝有仓卒之事，而神之降祸若是其遄酷哉？
汝之死也，适在吾掌试之日，闻讣于毕试后，疾驰入门，不见汝矣。兀然一木，在于堂上，而几席肆设之矣。呼天大叫，气塞心胸。出外而见尔父，痛刻抑塞，弥日而益不自胜。入而闻尔妇，攀号踊擗，欲死而不得。汝兄若弟，心惊气惨，踽踽然若有失而不知归者。呜呼痛哉！天胡忍斯，天胡忍斯！矧乎从氏命道奇薄，螟蛉之祝，唯尔是托，而白首罹殃，猿肠寸断。以尔平日孝友之心，念及于玆数者，夜台之魂，想不瞑目，而哀怨之情，必有彻厚地而难消者矣。至痛无文，忍以何说向汝柩而缕缕道哉！单斝荐哀，一诀终天。
祭从兄宗庙令公晋命文
[编辑]岁戊戌闰八月丙午朔二十三日戊辰，从弟观命，谨以肴果之奠，告于从兄宗庙令之灵而哭之曰：人生于世，命固不齐。殇而夭者恒多，幸而至于中下之寿者，盖亦寡矣。而委弃草莽，穷饿于圭荜之下者，亦多有之。今吾兄寿过七袠有馀，官亦密迩于仙寝，比世之穷而夭者，庶几无憾。而兄之逝也，内而宗党，外而知旧之常往来者，莫不失声痛衋，若哭穷而夭者。
噫！官爵是外物之傥来，不须窃窃然较其高下。以兄之强健笃实，视听无愆，饮啖无衰，坐不倦，行不杖，人皆期之以大耋，而一疾无妄，朝嬉夕化，人之痛衋，固其宜也。况乎兄之冲夷浑厚，与世无竞，宜若厚受不食之报，而螟蛉之托再绝，昼哭之妇孑然。兄殡未启，嫂氏继殁，一堂寥落，双旐共设。天之降割，若斯之酷，则吾众从之所以拊心塞气，哭死而哀生者，曷有其极？呜呼痛哉！
吾与兄中年之后，幸得同闬之居，门巷深僻，轮蹄既罕，步屧从游，情话衎衎。亦有东邻之戚、北巷之亲，相呼相访，穷日夜而团栾者，过十年于玆矣。而转头之顷，遽成陈迹，已矣此生，永绝畴昔之欢。俯仰人世，吾将安放？居诸荏苒，远日已卜，而受命监董，明赴衿阳之役。既阻执绋之痛，又违临圹之号。单觯告诀，有陨如泻。
祭外从兄朴公泰升文
[编辑]外兄潘南朴公，将以甲午正月十七日己未，永归于维杨先陇之下。前二日丁巳，内弟李观命，哭奠于灵筵而告之曰：兄之少也孤，吾王母顾复之勤斯。及其长也，先大夫教诲之甚笃。吾群从若而人，乃及兄童戏于王母之前，受业于先大夫之时也。聪明警发，莫或及于吾兄，斯所以深得王母之最怜，而先大夫期之亦不浅矣。况以我姑之至德懿行，不获报于神明，十载昼哭，茕茕在疚，而其昕夕之所颙望祈祝，唯吾兄之长育成立，以绍其世家旧业，以受其所天不食之报。其于祸福推荡之际，宁不有天理之所可必乎？然而纯明而抱才艺者，终厄于公车之下；强刚而无疾病者，奄忽于中身之年，旌无可书之秩，业寄祝螟之儿。天之祸吾兄，若是其偏且酷，“福善祸淫”，吾不知其何说，而倚伏乘除之理，终眇茫而不可测也。呜呼哀哉！
马江、宣城，童子所游，食则同床，寝则同被，未尝顷刻离于先大夫之侧。小子无禄，遽抱风树之恸，而祸故之所驱迫，衣食之所奔走，中间之相别久矣。及其同聚京洛也，骆山、鹰峯即一城之涯角，而兄命驾，弟有出，辄先相就而相乐，不觉言之长而日之夕也。温润之资、恺悌之风，发之杯酒之场，施之友于之间，每令我心熏而气醉。今之来也，何居乎吾兄？直为此萧索而惨憺也。虗堂素幔，北风凛冽，颓垣积雪，寒日色死。求之无所接，叫之无所应。呜呼哀哉！
乘车带索，达人一视，末路浮荣，由不足为吾兄道也。彭、殇同归，古今一尘，亦何足以规规焉察察焉，以伤吾兄翩然乘化之魂乎？然而少日同游之乐，今不可复得，而岁暮相守之期，已矣无所待，兄其知我之怀而同我之恸耶？
祭金忠州镇华文
[编辑]五十之年，倏焉过四。相知零落，新冢累累。大化驱人，水阅川驶。嗟哉我友！归也胡亟？志长世促，才不克试。若子矫矫，超群拔萃。天马脱馽，秋鹰掣臂。战艺南宫，骚坛竖帜。声价既富，挟以资地。早期平步，为国之器。沧桑屡变，世事轩轾。厌避芬华，自甘困瘁。晩奉毛檄，风尘作吏。化洽翟乳，歌腾麦穗。敕谨绳律，脱略脂腻。痛缠风树，三釜莫曁。徊徨庶僚，非子素志。腐臭神奇，一理并视。出宰上游，受百里寄。陈留剧甚，恒、代俗忮。政先抚摩，民绝谤议。书来报我，郡绂速弃。曷足久淹？余日斯企。一疾沈淹，凶闻遽至。二难扶榇，行者垂泪。祸福无门，天道其邃。斯人止斯，孰不兴喟？矧伊爱君，莫与我比。修我世好，慕君高义。瓜葛之亲，断金其利。驿路传筒，公庭倒屣。忧时慷慨，吐心坦易。年非少壮，世亦云季。携手同归，期谢尘累。子今先逝，块然大寐。天摩之趾，水清山媚。移奉先垅，繄子至意。灵輀将驾，惠然适彼。缄哀侑辞，奠我絮渍。不昧者存，庶歆斯觯。
祭申参议镡文
[编辑]管、鲍世远，朋友道丧。凡今之人，孰非友生？诩诩笑语，合席同堂。云雨翻覆，鲜保交情。我年已迈，我发苍苍。顾瞻斯世，畴与翱翔？嗟嗟我友，百夫之良。弱冠托契，海倒山倾。子之气宇，卓荦峥嵘。有莫吾如，视之不祥。不我卑夷，与日斯征。子之文章，阵马风樯。奚独今人？古亦罕争。每取芜词，吾军是张。埙篪共和，两鸟双鸣。非曰能之，子云同声。悲世迫隘，讨论慨慷。高举睨视，儿戏一场。山颠水涯，掇奇探芳。登高振衣，临水濯缨。优游卒岁，斯乐未央。子昔迍邅，载屈铜章。丰城之宝，宁或久藏？扬于王庭，为国珪璋。豸冠、绣衣，振肃颓纲。金华细毡，讲说虞、黄。职司荐剡，志切激扬。权衡自审，履屐皆当。直气乘人，而不吐刚。訾口嚣嚣，勇迈褰裳。暮年忧国，病缠膏肓。我来问候，霖雨子桑。颓乎其容，蕴乎其精。大冬风雪，老柏不僵。念及时事，言出至诚。天必祚宋，时无不臧。告我同志，直也在傍。后死之责，勉我共贞。丹忱炳朗，可质神明。意长辞短，有泪映眶。厌世氛浊，催赴玉京。堂堂器度，烨烨神光。敛之一木，归彼山冈。绵绵此恨，地老天荒。富贵磨灭，不朽者名。子则多有，殁云奚伤？踽踽人世，嗟我质亡！临诀之言，在耳琅琅。子逝几日，事益难平。叫号莫闻，大寝在床。鸡絮荐哀，我涕滂滂。庶歆此觞，勿滞柩行。
祭金参判楺文
[编辑]天地两间，气有刚明。孕育贤俊，间世以生。惟公矫矫，禀其精英。温乎玉洁，皎若冰清。襟袍洒落，鄙吝绝萌。董帷深垂，心潜舌耕。时出緖馀，观者乃惊。公视歉然，不安小成。奉袂师门，讲论性情。显晦遵时，君子之贞。中岁泥蟠，身困道亨。眷恋斯世，晩取科名。鞶带与夺，鸿毛细轻。淘汰沙砾，擎出琇莹。精光弥粲，连城价倾。平衢进如，为国钟𨱑。隋城百里，坐镇民兵。棠节西指，海营、箕城。王曰旋归，翱翔王京。枢院赞筹，天曹挈衡。立帜词坛，牛耳主盟。仪庭来凤，掣海骞鹏。履屐俱当，声名益彰。谦谦雅操，岂以是荣？庶几夙夜，裨我宗祊。游心古昔，想像太平。忧时愤慨，勇迈直行。人莫我知，众口嚘嘤。顾余颛蒙，契托弟兄。交情漆固，臭味兰馨。管、鲍照心，杜、郑忘形。闲居颉颃，今古论评。世事轩轾，道则有经。饬我内修，息我外营。物来纷纭，奚足较争？半世场屋，两鸟双鸣。岁月几何？衰鬓雪盈。形骸土木，有愧簪缨。何以归休？五湖舟横。世故驱人，关塞逢迎。华堂剪烛，鸭水班荆。云飞雨散，落落晨星。会合京国，相对眼青。我乘四牡，仙槎旧程。遽尔承凶，于彼邮亭。若梦非真，踯躅呑声。江波呜咽，江阁峥嵘。触物惊魂，有泪凝睛。归走公堂，叫号两楹。素帏昼掩，残日无晶。皦皦其容，晔晔其精。何居于君？直此沈冥。悲世迫隘，挥霍风霆。神马尻轮，出入八纮。留名宇宙，足垂千龄。哓哓者舌，蛙池雨停。子则奚憾？大寝斯宁。悠悠百年，旧游凋零。萧条末路，百忧搅撄。唱余谁和，话余谁听？缄哀缀辞，一号荐诚。灵其顾我，庶歆此觥。
祭兪判书命雄文
[编辑]余尝观世之赌声誉、猎名利者，极其力竭其志，竞驰骛己分之外，未有真能而强自以为能，未有真知而强自以为知。乃以是夸骛一世，世之人从而称诩之无悭啬，使之终身享过实之名，而据致寇之位者，既多有之。由君子观之，其不归于穿窬之类者几希矣。是以古之人莫不孜孜于为己之学，而不知不愠，此尤德全量弘者之所能也。
若公有冲和恺悌之姿而守之以淡泊，有经学文词之华而操之以谦抑，着力乎人伦日用之间，绝念于世胶纷华之事，衣锦而尚䌹，韫椟而藏玉，众人噪噪而我独默，举世营营而我独止，朝乏援引，士蔑先后，优游卒岁，聊以自乐。彼骛虗名，取富贵利达者，闻公之风，亦可知愧，而不知公含光混世之为可贵，乃从而轻重嘲侮者，抑独何哉？
呜呼！淳风日散，薄俗难陈，在今日之世，行古人之道者，不免其訾诋，亦其势然也。而公处之逌然，无一毫见于辞色，向所谓不知不愠者，岂非公之谓耶？公之官达矣，公之年高矣。一切是非忧乐，无足以动其心，而栖迟偃蹇于江湖寂寞之滨，方与造物者游，谓公可期乔、松之寿，而一疾无妄，遽皋复于俄顷之间，此则非可尤于人，而抑将怨乎天之报施不卒耶？
顾余平生寡合，亦不欲窃窃然较一时利害，而公不我遐弃，结朱、陈之亲，成岁暮之约。先我着鞭，卜筑于西湖之上，而我有数椽之屋，隔一衣带，将蹑公后尘，烟朝月夕，一棹相随，以送馀年，而今其已矣。吾谁与归？单斝告诀，言有尽而情不可极。
祭亡弟寒圃墓文
[编辑]岁在壬寅九月八日庚寅，舍伯子宾，以果一䇺、酒一觞，号天叩地，哭诀于吾季寒圃公之墓而告之曰：时耶命耶！此何人耶？冤哉痛哉！尚忍言哉！收惊血于薄木，寄稿葬于他山，二子从而就戮，行路为之肠裂。百年之家声毁隳，九世之卿族沦没。抚育诸孙，后死之责。今余奔走号哭于数千里之路，恐死亡之无日，矧为奴于西邑，天涯地角之隔绝，悠悠苍天，胡宁忍此？自昔大臣当国家板荡之日，或不免騈首而同死。惟此心可质于神明，虽万戮而何伤？魂归帝乡，报我先王，俯视人间，万事茫茫。严程迫急，哭不尽情。灵其不昧，鉴余此诚。
祭赵忠翼公泰采迁葬文
[编辑]完山李观命，辜恩负罪，遁迹荒郊，病在床褥，谢绝人事。窃闻故右议政赵忠翼公化碧之藏，启自木川，将归临湍，路由衿阳牛陂之别墅，蹶然而起，匍匐而来，操文哭之曰：皇天降才，全德者鲜，长于此则必短于彼，有其美而或流不返。其惟大人乎，浑然天成，无善而无不善，温然芝兰之袭人者，公之和也；屹然砥柱之独立者，公之节也。公既有此纯粹劲直之姿，重之以经济之才，足可以解盘错而纾棼结。当群凶睢盱之时，隐然有虎豹在山之势。燕居深念，岂特为曲逆之忧？补天浴日，咸注意魏公之忠。柰何天不祚宋，倒太阿于逆竖之手，日肆其凶，疾雷薄而山岳颓，狂风触而栋梁摧，极千古之惨毒，歼一代之忠良？百身莫赎，人孰不怨号于彼苍？
虽然天之所以赋公者，既如是卓卓，今又成就公名，举世仰之若泰山北斗，百世流芳，天壤共弊。彼狐鼠鬼蜮之戕害公者，幸漏天网，假息鼎中，自谓得计，而含生之类，莫不欲食其肉。秽骨虽为粪土，后之人亦莫不欲劈其棺而斮其首。天之所以报施公、复公雠者，至此而明且厚矣。至痛在心，文不暇饰。鸡絮荐哀，一号肠绝。
祭亡弟忠愍公迁葬文
[编辑]岁在丙午至月十一日己亥，舍伯子宾，叩心抆血，哭告于吾季忠愍公之灵。痛哉痛哉！人有恒言，“福善祸淫”，而当国家患乱之际，天必生勘难之人者，亦先贤之至言也。以今观之，一何乖舛若是耶？先大夫之至德，固当十世蒙宥。吾季之慈祥恺悌，神明锡嘏，而罹祸之惨，千古所罕，则福善之说，果安在哉？国运中否，群凶窃柄，幸国家有大丧，潜钻阴幽之穴，视天画地，啸嘤睢盱，如鬼如蜮，莫测端倪。而一二忠贤，同心戮力，燕居深念，察其嚬呻，贼亦有所畏忌，不敢猝肆其凶锋。凛凛宗社，以少延朝夕，则若天生斯人，以效其忠于危急之秋，而狂澜横流，砥柱先倒，虐风掀屋，栋梁忽摧。忠魂毅魄，号哭于烈焰之中，而亦无柰国势之倾覆，则必生勘乱之人于患难之际者，曷足征哉？痛哉痛哉！
理气推荡，气有时胜理，而徐究终始，理罔或不伸。熊鱼之辨，死生为轻，则以祸福为荣辱，不亦陋乎？天心仁爱，眷眷乎国家之存亡而曲为之图，则纵欲庇护善人，亦将如之何哉？今吾季忠贯日月，功存社稷，名垂百代，孝光先世，其视忘君负国区区逃生于祸变之中，抱羞终身者，岂可同日道哉？凶徒之谋危王室，厥惟久哉，而不敢一日先发手者，亦由于半国之愤惋而指议之，故有所趑趄。而一时之家谈巷议者，莫不知叛贼之窃弄神器，而阴谋秘计，亦不得明言而显斥之。及乎春宫定位，人心咸归，则贼谋益急，昼夜忙汲，大肆凶毒，剪除我羽翼，动摇我国本，司马之心，路人皆知。于是忠义之士，莫不奋臂扼腕，欲为国一死。贼乃疑惧，迁就时日，而天机回斡，瑞旭东出，妖氛扫清，国命维新。然则湛宗之祸，国以之赖，至此而天意可见也。夜台之下，想以此为幸，而鸿毛一掷，有不足恤也。幽明阻隔，莫由叩问。今余之言，其然不其然乎？痛哉痛哉！
哀伤愤郁之说，虽不得其中，而或有其理。至若近日事，左思右惟，千虑万念，而终不得其何义。以吾君聪明叡智，久处危疑畏约之中，凶肚贼肝，洞烛无遗，而今乃保蛇蝎如赤子，抛王章若弁髦。元恶大憝，偃息于户牖之下，义理晦塞，人心拂郁，骎骎然日就溃乱之域。此则人情之所不可测，而于皇上帝赫然有临，向为东方丁宁顾护之意，今乃蒙然无所启佑，抑独何哉？
河上之一丘一水，童子时所戏游，而先大夫衣冠之藏甚密迩。今得一小冈，谋之术士，佥曰：“平稳开朗，可合于祸家今日之计。”既启化碧之葬，将窆于玆，而两嫂氏从之，又得一小窝，拟以嗣岁之初，移葬两儿，此皆平日之所详览。灵若不昧，其有犂然否耶？襄礼若讫，万事已矣。抚育诸稚，有所成立，后死之责，只在于此，而阅尽沧桑，神精销亡，百病侵凌，气息危缀，诚恐一朝溘然，无以副九原之望。痛哉痛哉！神识惫困，既不能构思，至痛缠绕，亦不忍泚笔。一号告诀，不得泄弸肠之怀。痛哉痛哉！
哀辞
[编辑]金侍直盛益哀辞
[编辑]湖之山兮郁而蟠，湖之水兮清且涟。背山临流兮仲子之宅，火耕水耨兮南楚之田。开床上之道书，食庭下之荀龙。回金瓯之世界，备百年之和雍。君胡为乎厌此？飚轻举而远逝。长图迫于短景，奄厚夜之幽闭。溯大家之风猷，仰高山之遐躅。扶万古之伦常，启五世之遗泽。子之身兮清而秀，佩遗训而高揭。策骐骥而蹑空，望阊阖而流睇。岁月忽其晼晩，天衢邈而迢遰。乍容与于铜龙，庶摅悃于毛檄。唉风树之莫停，继垩室之皋复。惟天理之冥漠，尽倚伏之难测。寄余恸于寝门，怅江南之秋色。我歌凄而不成腔，魂招不来兮空沾臆。
李生瀣哀辞
[编辑]我姊氏丧其女之子幼而才者，哭之若己出。余间驰往慰之曰：“生之有死，理之常也。适来适去，久速之期，参错于其间者，亦不齐之势然也。况气清者易散，质妍者易亏。人得此以生，不能久者往往多有之，其于造物之戏剧何哉？”
曰：“吾岂不达而乃为此无益之哀哉？顾余有耿结于中，而终不能自解者。儿出高华之胄，挟之以文藻之丽，华衣玉佩，追逐簪缨家子弟，游戏翱翔，进而扬镳纵靶于青冥之上者，是余所期于儿者也。遭家不幸，从爷娘于江湖草泽之滨，穷厄困挫，以贻我思恋之伤者，凡几年所。乃于其时，劳心攻苦，奋笔战艺，突然冠湖右多士，振英名于家声寂寞之后，儿于是乎可谓能矣，而天道之好复亦可验矣。颔下之珠才摘，掌中之宝旋坠，恍然邯郸之一梦，而二竖者从而侵之，药物辛苦，竟死于殊方数百里外。吾虽有刚肠，而独何以任此痛哉？”
余乃怛然心怵，久而后言曰：“姊既不能太上之无情，则哭是儿也乌能舍一哀哉？况儿之才可惜如此，儿之世草草，而极生人之痛毒也又如此。呜呼！虽欲强宽而终不可得者也。”遂为之词曰：
桂树丛生兮山之阿，众草埋没兮霜霰多。排风冒寒兮一茎秀，孤芳发色兮媚清昼。荣华飘落兮才一瞥，山椒寂历兮水呜咽。暮云千里兮结层阴，魂摇目断兮伤远心。
南营将延年哀辞
[编辑]奋余倏而高迈，辟浮壒而流瞩。茅靡漠其千里，淄、渑混而一色。望草间而投印，承贼氛而传檄。争奉首而䌸手，乞性命于锋镝。咍礼义之旧俗，曾犬豕之不若。唯将军之效节，一义士于河北。屈《龙韬》之壮猷，绊骥足于南垣。当群盗之闯发，惮猛虎之在山。起羌胡于毂下，逞毒拳于帐间。骂不绝于断吭，色犹生于丧元。亘万丈之白气，冲斗牛而郁盘。王怒赫而命将，𢭏狐鼠之巢穴。血糢糊于髑髅，揭凶馘于北阙。磔支体之万端，庶众愤之小泄。伊宸衷之衋伤，备恩数于隐卒。托爪牙于泉台，树风声于绰楔。尚豹死之留皮，宁土木之控抟？流耿光而不灭，闻者为之兴叹。溯英风而击节，迸余涕之琳琅。倚崆峒而长啸，激斗胆而不平。乱曰：
腾玉虬而超天河，彍风云而驱六丁。攫潜伏之鬼蜮，张阴诛而廓清。塞奸窦而绝后艰，千秋万岁兮奉飏王灵。
宋金城必焕子妇哀辞
[编辑]呜呼！丈夫生世，虽有才之美，时不遇，年不长，卒湮没而无闻者往往多有之。矧乎妇人之德，隐于闺闼之内，幽莫之显，而其或命与仇谋，年与时促，霎然电光，起灭于暗昧厄塞之中，而人莫之知，悲夫！
金氏女生有异质，父母奇爱，称女中士。及归名门，而婉容愉色，甚得嫜姑意。是宜受神之祐，备有百福，而懿德媺行，永为宗党所楷范。其生也不草草，今其死，得免于水火者几希。
呜呼！辛壬之祸，世未尝有闻也。弱龄脆质，积此惊遑惨毒之怀，煎熬其方寸者七年如一日，其何以堪之哉？已矣。不忍更说，而且其才德之美，无以表著于后，有若霭霭春云，倏然飘散于风中而无其迹，重可哀也。
辞曰：
郁郁芳兰，乐彼之园。神清而秀，气香而温。幽闲自持，稳承朝暾。桃之灼灼，雁兮嗈嗈。移植芳根，韶华正浓。雨露滋之，枝叶日封。狂风一起，故林震荡。残荄冷馥，飘落凄怆。天寒空谷，日暮人间。含香自枯，万古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