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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谷先生文集/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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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屏谷先生文集
卷十
作者:权榘
1797年

附录[编辑]

实录记略[编辑]

甥金瑞景撰

惟我舅氏。天资颖秀。神彩清明。自早岁已有志为己之学。养之以道义。充之以诚实。气和而毅。辞直而婉。癯然若不胜衣。而内操贞一。确如金石。早见俗情。难与俯仰。绝意场屋。闭门读书。潜思实践。见人之善。亹亹阐扬。虽闾里鄙夫。有善行则必记录之。闻人过恶。不形于口。己有差失。必告于人。或有情外之谤。一笑而不分疏。及其晩年。所见益精。所造益卲。尝曰。心地上不可著一毫人为。只常常照管。不使放去而已。又曰。心须平平地顿放。又曰竆理必须究竟到底。然亦当循他自在路脉。旋旋推去。又曰。理发如火然泉达。气发如铦锋悍马。理可养而充。气可制而中。于诸经奥旨。必求心解融释。有所自得于言外者。辄书册子。以备遗忘。若就正录。琐义等篇。是也。事亲极其爱敬。大人公晩年多疾。常在床褥。公不暂离侧。调尝之节。亦皆亲执。不委之婢仆。一事一行。无敢自专。必禀而行之。奉祭祀。必致三日齐。当寝不解衣带。将事之际。诚敬备至。如见所祭者。平居。必早起谒祠庙。日以为常。教子弟。必以义方。有过失。不大声色。谆谆训诫。使自迁改。时邀各处姊妹。团聚一室。庭户之内。和气蔼然。待宾友必和敬。不问亲疏贵贱。咸得其宜。授人经史。毫分缕析。使听者易以解悟。与人论辨。辞简而义尽。就有未合。未尝变其辞色。若己见是则终不挠。群居打话。语音详缓响亮。各当其人。故人服其款洽。衣食只御饥寒。时不免朝晡之窘。而处之晏如。或当颠沛。神气整暇。条理不乱。逮夫戊申祸变。死生在呼吸。而授首而叱退之。及就庭供。从容条对。至蒙天褒。苟非平日义理素明。操履素定。安能办此。且使吾岭得免鱼肉而卒被名乡忠孝之谕者。寔公之力耳。噫。余小子屡承镌诲。虽未能佩服。而眷眷诱掖之恩。何可忘也。其于威仪动静之节。尚不能记其万一。而况践履造诣。何敢容喙耶。

尝垂诲曰。斯民报本是祭祀。若不尽其诚敬。不祭何异。前期三日。虽闾里勿闲往来。静坐一室。专心静虑。是所谓齐。柳介仲七十之年。当祭祀不脱上衣。终宵危坐。可尚可尚。

又曰。做事。立志为先。志不立则小事不成。况大事乎。然又当察其所志者何事耳。

又曰。汝之动作云为。未免轻躁。是中无定主而然也。时俗浇漓。人或有志于拘检者。辄群聚指笑曰。某也为学。甚者无故生嫌憎。然其笑憎。于我何有。但须洗涤旧习。点检此心存否。今日如是。明日如是。积以岁月。则身体自然捡束。非复曩日貌样矣。苟植志不固。又虑人之非笑。则没岁竆年。竟无振拔之时矣。

与孟云侍坐。谓曰。读书不倦。夜以继日。勤者之所能。非可望于汝辈。但当披阅书册。惯于眼目。则自然心与理会。有警发处。当先除宿习。更发新意。不然而蹉却目前好光阴。只为一生无谓之人耳。

尝谓金弘景曰。所讲有头緖否。心常存则学自进。

又曰。圣贤千言万语。面貌虽似不同。要其指归。则皆为身心说。故先有操存之工而后观圣贤文字。方有进益。

尝曰。读书莫贵于循序而致精。久久自然渐渍浃洽于心。心与理会。乃能有益。若贪多务博。未启其端而遽欲探其终。未究乎此而忽已志乎彼。往往见可合时文文字。辄开眼记籍而已。则虽读何益。

金弘景问朱书太极。在阴阳之外。未尝不在乎阴阳之中。曰如此册子。必有可读之理。而不在乎字画上。亦不在乎纸素间。此所谓在阴阳之外。而其可读之理。要不出册子中。此所谓在阴阳之中也。

尝曰。气质朴讷底人。教导易以成就。若粗有智虑。专习时文底人。教导之言。无自而入。

又曰。于人。先寻个长处。于己。先寻个短处。在人者常若有馀。在己者常若不足。以此处心。则始知记所谓善则称人。过则称己云者。非姑为退托以求悦于人也。

彭中丞曰。吾平生不为他学。只学平心而待物。此言有味。

士者。任为人之责。今以士为名。而此心无凑泊处。只与闲浪人追逐。终日所为。非博奕则为无益说话。日日如是。经过平生则其鄙野顽愚。见于言色。难可掩得。不特此也。一生行身。无非崎岖偪侧之地。何以塞为士之责乎。

人有訾毁我者。勿辄生忿怒。自省己过有无。有则彼言是矣。无则彼言妄矣。不可艴颜色辨黑白。横生躁暴也。

尝曰。婢仆有过。勿作色高声。只谆谆教戒则自服。

又曰。先儒言使下之道。威而不恩。则惧而离。恩而不威。则玩而弛。此言当效法。

古圣贤教人。各因其材。至如性理幽妙。尤不可轻说。故周子太极图成。不以示门下诸生而授二程。尹彦明见伊川后半年。方得大学西铭看。今人于性理说。窥见得一个半个依俙影子。则辄于人人前。说过不已。如使闻者真有知。必内笑。不知则为一场过耳空言。彼此何益。

学之为言。效也。效圣贤之事也。若只要通古今为文词而已。则虽与众人有间。实非学也。

人之大患。在自是。自是则自满。自满则不勉。以尧舜禹之圣德。犹曰舍己从人。不自满暇。况众人乎。

语及河洛太极图及天命图曰。此非天上语。皆是人事。康节云。今之经传。古之人事。亦此意。

寡欲则心自静。静则处事自简。简则闲泰。

狂澜。非堤防无以制。嗜欲。非礼义无以御。

欲心才发。便思义理。是窒欲之方也。言语才出口。便思简默。是操存之要也。

凡处事当尽在我者而已。他人得失。不暇论也。

义理充积于中。酬应百千万事。其用不竆而无差缪。如水之渟滀深则灌之百千万畞。无燥涸之患矣。

学贵自得。潜心积久而不懈。则必有自得之时。

凡看文字。有体认体验之工。方有益。若一向贪著于卷中而不知身心所在。是役于物也。何益。

读书竆理。当旋旋推去。渐渐到底。不可以粗率之见。急迫求之。世人往往因思索而致心疾者。急迫求之之故也。

施财亦有道。所当施处即施而无吝惜。不当施处。亦不可轻施。

发一善言。行一善事。必欲人知。是浅之尤者。万石君家。不言而躬行。君子美之。

正衣冠尊瞻视。是持敬之方。然先有意于瞻视。其心已外驰矣。

书曰。念终始典于学。荀子曰。学至死乃已。盖此事。乃吾家远大之事。岂以衰老自废。

问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曰。居处恭执事敬。为之犹易。与人忠。难。于待人之际。不无亲疏贵贱之殊。而接之以忠则一也。忠是真实无杂不容安排之谓。岂不难乎。

亲戚有不善。不快于吾心。欲使彼事事善。是亲厚意。道理亦然。然忠告之而不悛。则置之可也。不当以不平之心。横在胸中也。每恕之曰。彼禀性朴陋。如此不足怪。迫于困竆。如此不足怪。丧性于忧患。如此不足怪。多方而恕之。则于彼亦无愤嫉意。不然。往往发于声色。有迫切之失矣。大抵父子责善。犹不免伤恩。况亲戚乎。

于人则责备而不察自己言行之如何者。人之大患也。张子曰。工于论人者。察己常疏阔。正谓此也。

金弘景。问操存之方。答曰。晦斋曰。有物于此。握则破。不握则亡。此言最善形容。惟在握与不握之间耳。

尝曰。余自少年时。于此事不无意向。而但乏工程。终无的见。譬如有十袭之物于此。以锥子钻穴窥觇。明知其中有物而不知为何物。可悯。

凡论事。先观众议长短可否。是则从之。不是则详察。知其决不可用。然后示己意。果实见得是非。不可屈己见也。

议论上不可小存血气。天下事不是处。皆从血气上来。是处皆从谨慎上来。

有一种人。闻人言论。辄以己意横生。如自己东西未决。忽见人走东。便即向西去。走西。便即向东去。此其有些机智而都无识量故也。

尝谓族侄致曰。举业虽不可废。然但专意于此而为必得之计。则本心自然斲丧。终无可观处。幸而有成。可谓儒乎。人于功名仕宦上淡泊。所养可知。

平时不为大段不义。易。若当忿怒及财利。不失其本性。过人远矣。

当患难颠沛。不失威仪者。非仓卒间办得。此由平日有所养而然。

人之懒惰。非本性然尔。但其气质昏弱。不能自拔。习与性成而然耳。欲治其病。要当变化气质。

问年岁不甚老大。而懒病渐深。当事每有畏避之心。奈何。答曰。何不思庄敬日彊。安肆日偸之语乎。

人若察理明。则鬼怪不经之谈。不足以动吾中。

自尊而卑人。人必卑之。自贵而贱人。人必贱之。

尝曰汝闻人嘉言善行。则必记录之。此与等闲过耳者。似有间。然去年今年。犹是此人。只是记录而已。有何干涉于己。

慕山琐录[编辑]

门人权寭撰

先生尝论理气云。天下万事。无不根于此。理之用无竆。气之用有限。

又曰。吾儒。理上做去。佛氏。专向气上做去。吾儒之用。无竆。佛氏之用。自有竆碍处。

理是无形底。气是有形底。有形者可见。无形者不可见。如案上册子。是有形。其读之。理无形。不属纸不属墨。却在上面。然不可外册子而求之。凡物皆然。有物必有则。有便俱有。似混沦不可分开。然就其中细究。则苗脉各异。情状不同。理自理气自气。

气有形而理无形。人多认气之灵底为理。此知见易差处。理字。古无说话。至周子言无极而太极。始有可捉摸底。寭问所以然所必然所当然所能然之别。曰。如以体用言。所以然所必然。从体上说。所当然所能然。从用上说。

塞于两间。皆生生之理。此理。赋在人身满腔子。是恻隐之心。苟无私意以害之。无往而非仁矣。

凡有形底易知。盈天地间。往来升降。纷纭交错底。皆生气也。生故灵。凡动物微如昆虫。皆生气聚底。故能运动。能知觉。看得妙理。大小大快活。

尝曰。人生虽得长年。如蜉蝣之得至夕间。虽天地亦不久。但以人视之为久。虽天地亦不大。日行一日一周。其大亦有限。天外有无竆之气充满。静在其中。动处成天。静处成地。气之动处。被外面静住。故动不已。若外面无静物围住。何缘动不息。

因谈气化。语安行敏曰。汝方读中庸。如首章注。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只略知这言句。不曾寻究所以然之故。以此不知这物事为如何。如了得此注之义。馀可推知。凡看象数。透得一重。又有一重。直须透得尽。方知所以然如何。始知吹万皆从这个流出来。

凡物之有感通者。皆以气之相连也。天地山川。成形中之大者。亦必有灵。为之祭祀以享之者。非虚设也。

问昆虫皆有知觉。好生恶死。趋利避害。与我同也。曰。此气感而然也。虽草木。亦有知觉。程子云。遇旱憔悴。得雨欣荣。是知觉。气是灵底。气以成形者。自然有灵。人其最灵者。所以能视听言语者。谁为之也。所以能然者。以气之灵也。人与物。莫非一气攸成。但有偏全清浊之别耳。气一也。故圣人一视而同仁。

问河洛数配卦多不同。曰。先后天异矣。曰非但先后天。又有得位得数。析合补空之异。曰数无定体故然耳。曰今人开口。才说气化。便目为气。学易有卦爻。从有形象底画出来。亦可目为气学耶。曰凡看理气。须看眼前物事。如这册子。自有读之理。须从册子寻求。舍册子。何处寻求。理无形象。无声臭无情意无造作。而为气化之根本。须看气化所以然是何物。

问。一分为二之一。何以谓非数。曰。数生于动静。一分为二之一。即太极也。揲蓍去一。亦以此。

问黄赤道。只设色以别之。月道之有青白朱黑。何义。曰取月行之方之色也。问月或出黄道外。或入黄道内。如何。曰。日月之行有迟速。日进月退。或在日道之左。或在日道之右。故曰出外入内。然其实与日同道也。问岁差之说。曰。此难知。天平运而舒。日内转而缩。大约积几年。似为几分而已。顷见金德五推筭。排定其分数。非也。天行过日处。馀分极微琐。自先儒诸家。皆不得推筭排定。如何排定得。

问。月受日光而哉生明。曲似钩。何也。曰。月形正圆。日光侧照。故如钩耳。问。月与星。皆受日之光。月独有盈亏。何也。曰。星在日上。月在日下。故星光常明而月有盈亏耳。

天如是大。地如是广。人如是眇然而便能主管天地。天地。譬则人之形体也。人则其心也。人之所以主管者。非止谓代天之工。人事之感应而气化之衰旺否泰系焉。须于此看取。

人皆可以为尧舜。有此理也。故教人。能使之为善不为恶。至于才分。有生已定。父于子。师于弟子。亦无如何耳。

尝曰。格物是第二件事。问格物最初工夫。何以曰第二件事。曰更有心性工夫在。

为学不在多言。昨寄君近思录一卷。足矣。此一卷亦多。只在操得一个心。要操心须涵养。程子所谓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此二句。无不足。

尝语寭曰。子知问字意味乎。此一字最要。此为进学之本。须将孔门诸子疑问处。子细看。看得此一字所关甚大。见古人疑问底。或有后人末学可晓底。然古人必须问者。岂无以乎。又后人之见。实赖古人已发而增长一二分出来。

尝曰。心要操存。而工夫只在使他安顿在平平地。常自警省。不使昏昧放倒而已。若操得太过。亦生病。故先儒以以敬直内之说为非者。此也。如做得是底事。亦不可有意著。须恁地循理行将去而已。若有意著。亦有多少病败。

学须竆得理字根柢。心目了然。应事自有条序。不然。聪明才智之人。亦可办立事业。而临之以不测。便忙乱没头緖。

问。道无不在。而百姓日用而不知。不可谓之道。曰。孰非道也。如坐席占位展去。道亦在是矣。曰。人之所行。虽有暗合。不可谓知道。曰然。若不知道。虽十八九行得。而一二事。便错倒尽。

问。常时似知得事理如此。而临事却昧然。所知之理。都行不得。如何。曰。此是心不正。若正得心。事到自然应之不差。

学所以明人伦也。要知此事而行此事者。是学也。名为学而外人事。则未知所学底是何事。

问。资禀低下者。不必理会高远。只要面前人事上理会做去。如何。曰。圣门设教。亦因其材而笃之。须有次第。不可躐等。

问。有以下学上达为二段。工夫有先后之序。此说何如。曰。下学人事。自可上达天理。不成有先后之序。

问。夫子罕言利命仁。子贡言性与天道。不可得以闻。岂当时无资性工夫可以了听透得者。故如此否。曰。固亦因人设教。然未必绝无说话。子贡所云。乃真知得这个物事。

问。人先立其大者。如三纲五常。持守坚定。自馀小小节目。推做将去。如何。曰。人做底当如此。然须知上面所以然。观会通以行。始得这物事。某初年意谓有透解得。今觉只见依俙影子。更不能进。

所贵乎学者。只要理会得这个。至于极地头。所以酬应万变。井井不乱。其效至于天地位万物育。先辈所以苦心极力。犹恐或差。以为非此。一日不可为人者。以此也。

中人以下之资。为善为不善。只在培养之如何。养以善则为善。养以不善则为不善。可不慎哉。有为而发

人须处心平坦地。不然。或好崖异。或好刻迫。不知不觉。便作索隐行诡。龌龊偏隘底人。易言庸信庸谨。圣人亦若是而已。况众人乎。有为而发

问。执中。朱子与何叔京书。中果何形状可执云云。然则何以言执。执中与操心相似。执无可执。操亦无可操欤。曰。中有何形状可执。心亦不可有执持之意。故曰。敬以直内则可。以敬直内则不可。心要平铺自在。不令昏惰放倒。事来酬应。自然中节而无过不及之差耳。以眼前物事言之。如火炉是盛火之器。便以盛火。烟竹是吸烟之器。便以吸烟。吾知之子亦知之。却恁地盛火吸烟。不须著意。然吾只知这物如此而不能事事物物如此。圣人义精仁熟。寻常酬应。自中于理。如吾炉盛火竹吸烟。有执中之名。实未尝有所执也。

尝曰。人但知一岁之运。见得冬裘夏褐。昼行夜寝。所以随时而为之者。亦可以知处世之道耳。有为而发

先生看文字。专于理趣。不主文字。尝曰。先有这意思。有这言语。有这言语。有这文字。文者。所以记言。理得言顺。自然文字好。文虽奇。理不足。终非有关系底文字。圣经贤传。何尝有意于工文字。只平淡地写出来。自然成章。孔子曰。辞达而已。达字最好看。

又曰。奇健文字。做得易。淡底文字。却难学。

文字贵平淡。天地间最盛者水。水只是淡。波澜奇变。随遇而生。为文。若只用意为奇。此亦不知理者也。每见神奇文字。艰涩窒碍。令人厌看。

凡看文字。必先识大义归宿。方可。如说敬字。须看得一段议论。皆照应注向敬字。无一句闲说话。首尾只是为敬字说来。始为有益。

圣人教人。不曾费许多说话。只略略提警。使自去思省体贴出来。能成就人才。今人却片片说出。殊无馀味。使人过耳便休。不复体究。所以人才亦不及于古。如今讲学等事。只为文具。令人厌看。

大学齐治平。皆带修身说。其施为有大小之不同。非以齐家底治国。治国底平天下而已也。

中庸二字。总了天地间义理。

中庸一篇。大意在明道。明道要时中。○费隐八章。前四章言道。后四章言德。德字从前四章来。行道而有得于心也。○九经章尊贤以下。皆以政事上说。而吕氏云亲师取友。然后修身之道进。以工夫上言。未可知。○读中庸。须理会中字。读易。须理会时字。今人不会去理会。只道理会难。未知如何为难。○中庸一篇。大旨皆在上面。十一章十二章以下。说道。二十一章以下。说诚。总脑都在上十一章。中庸骨子。全包括在其中。

问。中庸。饶节曰。此书。只为时中而作。首章至十一章。只是说了中字。未必分节看。十二章至二十章。说费隐以明道。二十章。不可属下节。二十一章至三十二章。说诚字。道即时中之道。诚所以实此时中之道。道与诚。只是反复发明个中字。朱子就其中分作二节。始知眼目精到。力量括尽。不容议论。章句中前日有疑处。渐觉明的。惟第五章。不明故不行。这明字。姑依旧未定耳。问。就正录。何以却从饶节。曰。依饶节。说得差易故也。不妨自为一说。而不如朱节之为尤大。饶节。自可为大节中小节。

盈天地间物事。莫非实理。中庸鬼神章。亦说这物事。问。中庸一篇。言道体却从人所做底说去。中间忽闪说鬼神。恍然却难理会。曰。道是实理之流行。人与天地鬼神。本无二致。幽明钜细。远近浅深。无不贯乎一者。打得过。便见这一段意。中庸。上截言体。下截言用。鬼神在两截之间。似是承上起下也。

问。权炳问费隐之费是理也乎。答以兼事物看取之意。如何。此有先儒说乎。曰。理也。此在本章小注耳。太极图第二圈。所以明动而生阳静而生阴之理。这圈子。只是理也。以圈内分画阴阳。或有看属气。误也。只为理在气中。非气。理不可见。故画阴阳耳。

方看中庸。见寭掩卷。因曰这一书。作一块子。看到似好。而精力已无及矣。饶氏分节。阳村极称善。然看得不然。朱子分节。的定不可动。衣锦章不动而敬以下。似说功效。而朱退皆以工夫说。不敢异论也。因问寭顷答权炳云。费是此理之散为万事底。须从事物上看取。如何。曰。以气明道。从有形底可见无形底。既曰格物。物即事物也。何可外事物而求理。朱子之前。有以形而上下看费隐。至朱子断定后。人开眼。便见得这个体用。片片分晓。

出示光阳答书。因曰。中庸一书。字数不多。而圣人之道。都在此书。天地间有此理。生出这物事。圣人看得如此。做此书以诏后世。先儒段段发明。以待学者。而人鲜知之。未知更历几千年时。得能知此书者。能了此一书。天下何事做不得。我初间妄有一分意思。今觉尽难精力。更无馀望。诚可慨然。寭对云。看来大小事。莫不有中庸之道。今做一件事。始终本末。整顿稳帖。便是这道理。曰。天下何处无这道理。只为人不能知行了这个物。许久废坠。有时念至。不觉怃然。

又曰。文义难解。自古而然。近见中庸辑略。周程诸说。亦觉有艰险处。朱子真是圣人。注解平常的当。不可移易。自非上智之资。融会贯通。安得如此。

方展看论语。因曰。孔子不言心学。思孟略言之。宋以后心学大兴。学者口口讲说。不胜其烦。还觉有弊。孔子如何也不说。只是当时人皆知之。又能行之。不须说。看取二十篇。可知。思孟时渐微晦。故有些说话。世级愈下。不复知有此事。不得不片片说出来。然末流之弊。枝叶益繁。本根反晦。不可救。

问。攻乎异端集注。攻专治也。是专一去做底物事否。曰。是。但夫子时无佛与杨墨。老则不甚漫延。语中元无及老处。所谓异端。似是百工伎艺之谓。盖谓儒术该通事物。如专治工艺之事。则有害之意。而注说如此。不敢别解。

问。沐浴请讨章。胡氏说曰。仲尼此举先发后闻可也。谓夫子如此。鲁君如此。曰。弑君之贼。人得以讨之。此直言其义理耳。夫子如何得如此。必方伯连帅有权力任专征之责者。乃可为之。但讨贼。不可低佪迟疑。力可讨则便可讨之。

问。公子纠死。召忽死之。管仲不死。又从而事桓公。程子曰。云云。管仲自见义理如此。后人尚论其事如此。曰。管仲初无个见得。但皆是吾君之子。皆是齐国之臣。子纠为君。仲要依旧臣事。小白为君。仲亦可臣事。义理亦有如此者。

问。圣人开物成务。皆取法于天乎。抑自开自成而与天相合乎。曰。易云。观象于天。效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作某事取某卦。而人心亦自有天。从心做出。便与天合。如圆运方止。虚盛利入。理皆如此。循理为之。天亦不外。若欲知天。先看眼前物事。如炉盛火砚磨墨。皆可推知。

问。制器取其象耶。乃象器以为卦乎。曰。制器取于象也。象存乎卦而卦不必先。器不待见卦而后知象。以众人之不能知象也。故因卦以示之。卦器之先后。不必硬说也。或疑鼎非自然之象。乃人为也。曰。固人为也。然烹饪可以成物。形制如是则可用。此非人为。乃自然也。

问。物之感应。或远或近。无定位。无常处。而易卦。必间二爻为应。何也。曰。天地之间。一气分而为二为五。两其五行而已。天文地理。人事物类。否泰损益。刚柔得失。皆有其对。易设奇偶。以总括之。卦本三爻。三才之道也。三加一倍而为重卦。如天在地上。其所感应。或从近相比。而其正应。不得不初与四应。二与五应。三与上应。四为上卦之初。五为二。上为三。其实初与初应。二与二应。三与三应。特以重卦。故间二爻耳。

周之文。在圣人制作时。正当丰盛之会。固为恰好。在后时。固自有损益之可言者。如萃之用大牲。损之二簋可用享。亦可见。易只是一年之运。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只是这物事。历千百年。循环不竆。只是这物事。故余尝曰。看历可知易。易只是一时字。知时。可以救时。孟子知易以此。此所以为救时之圣。

尝侍坐。程氏遗书一帙在前。正说易中庸者。因曰。经学。濂溪始发挥。二程继之。今见虽程子说。不恰好者亦多。尔时经学废绝许久。自周程草刱来。初间讲说。犹有未及定者。至朱子。因诸儒说。消详去就而集大成。然后虽后生末学。亦得理会无难。然经中旨意。字字解释。片片说出。无复馀蕴。今人只略得其糟粕。而更不深究自得。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名为学者。皆从口耳。还觉有弊耳。

问。读书竆理。看史亦一事也。在不可阙。朱子力排吕东莱史学。何也。曰。人不于根本地做工夫。专治史学。易向功利上去。故预防也。曰。春秋。圣人之经。先儒断作末后一段事。何也。曰。春秋。圣人之大用。须先通诸经。见义理精到。方可看此书。不然。易生病败。

问。权正郞万。谓先读六经。次读四子。后看朱书。李察访象靖。贻书力辨之。所论朱书似偏重。经书似轻。如何。曰。此事。古人片片说出。更无馀蕴。直是无可说。欲为学。路已廓如。不患蹊迳之难寻。惟患不能真知实践耳。朱书所论皆经书。然先读六经。次读四书。则次第不然。

象山之学。自是资高。便占却尊德性。却欠道问学一段事。却与禅相似。非如佛老之专尚虚寂也。凡资高者。开眼便见得气化头脑。不肯下学。却是贤知之过。

佛老及凡为气学者。亦不无所见。然但见得气化之所能然。不见其所以然。

问。陆宣公奏议。何如。曰。的知治道底人。古人云。见公屯田奏。可见公知治道之要。治道不出于制民之产。凡治国平天下。惟在治财用人。大学平天下章。以治财用人为絜矩之道。可知也。欲为学。当治心。治心当用敬。欲为国。当爱民。爱民须理财。今日之弊。专在田政钱货。今日只得峻刑法。奸胥之卖卜。守令之犯赃。随现不贷。于治国乎何有。二弊如劳症然。不觉其疾痛。必杀人乃已。

看冲斋集论奢俭得失曰。此言虽若浅近。甚切要。国家以之而兴亡。如我国。不必更张作为。只少留意振整。便可为富强之国。

看旅轩集易学图说。天地运气篇曰。此法。正是术家之正且要者。知此则不惟知气化。亦且精于医术。

修岩论气以成形理亦赋焉条。恐非朱子本意。论人心道心条。分先后及察而精之。偏就人心说。似未安。校正时。余有是言。赵承旨以为先生说自好。未必如某言。遂存之。

先生论张敬堂一元消长图曰。敬堂谓伏羲当巳会先天图。只画巳一会。遂作十二圈子。以该十二会。却不知先天一图。大而元会运世。小而岁月日辰。皆起复终坤。无所不该。又不知伏羲只是因天地自然底画出来。不曾犯手也。敬堂又云易有交易之义。盖谓后天次第方位。与先天不同。而不知文王后天。亦只是不犯手。看得本领已错。故节节穿凿。敬堂自是笃实底人。才分不足。葛庵初亦是之。晩以拙斋所辨为是。

示密庵和示儿辈诗第三联云。寻常近处须推极。积累多时自贯通曰。此非真有所见得。不能如此道。因曰。工夫次第。须是自近而远。自小而大。积累久后。便自有豁然处。天地间许多道理。许多事业。皆是己事。虽随其才分。有及有不及。而自是性分内固有底。有为者亦若是。不可看作非干己事自画了。

先生自江陵归。示行中诸诗。行道吟第三联。步步有程兼有向。骎骎无迫又无徐。余反复再三。先生曰。此句说得自好。

问。所作象数诸图。易中疑义。是前人发底是未发底。曰这皆古人所未发。随得说出。不欲为架屋说。

又曰。余作二五图。密翁谓为气学。理无形气有形。从有形底。求无形底。方可知。余作是图。亦以是耳。眼前可见底。无非气。有炉然后盛火之理可寻。有砚然后磨墨之理可寻。舍这器。何以知这理。触类莫不皆然。须见得这个所以然。所当然。所必然。所能然。方有洒落通透处。

语及四七辨云。吾所言。直是自己说出来古人所未说到者。未知果得无差耶。因示煖气烟煤之喩一条。

示家状曰。一语失实便不是。其人吾所畏慎者。而犹恐或有此失也。碑志之托。必慎择其人者。非是要好文字。只是要作实录。无愧幽明而已。

己未冬。河进士瑞龙。作七言长篇。盛有所称道。先生以小诗和之云。学以知要贵。何必在多言。曾公传圣道。约字与君论。河见诗。默然久之曰。以我为何如人也。

尝侍坐。先生曰见吾阐幽录乎。曰未也。即觅示之。看东谷山尺录曰。吾之心。天之心也。心之灵。即气之灵也。至虚至灵。无有限量。专则一。一则通。通则神者行焉。东谷之捉狐。应立之医术。夫然故然耳。看曹胜发以下列录曰。子亦为此记录。于世教不为无助。

逋翁尝语寭曰。顷往下邑。河处士锡征问枝谷何如人。答曰。此人。言若不出口。体若不胜衣。与之语。古今事当否及后成败。若河决下流。至于理数幽微玄奥处。前人所未发及人所不知者。无不洞然。考其平生。无毫分不是处云云。先生闻之曰。润哉之谈。我太不著。

尝曰。道学久绝。虽有豪杰之人。出为世用。建立功业。不知儒术。毕竟流弊。惟儒术无弊。郑参奉见镇安人云。自镇安开刱以来。惟李大将云征。柳拙斋先生。为善治。而李公之政。犹觉有后弊。拙斋之政。至今无弊。此为知言。虽未大行。而其政术有所自来。仍示集中象数小说。论奇耦升降成卦之妙曰。此前人所未发。

尝曰。余年二三十时。无甚工夫。向后三四十年。全无开口处。因废忘没头緖。余少时先辈间。犹有要知此事之人。谈说间。殊有商量可听者。如大谷李参奉。内洞金护军如万。亦尽好。李有风采文章。金比李为愈。开口便说退溪西厓愚伏事。处某事应某事。如此如此。若目见而耳闻者。自是善耆艾如权永春斗寅。权修撰斗经。自是逮及前辈人。时闻好说话好议论。自其没后。顿然绝响。彼时虽不及曩昔盛时。而犹有若而人。夫何近日寥寥之已甚也。

又曰。舜为大知。以其好问好察取诸人以为善。此道在人为最大。于吾乡见二三人。柳知礼。真是长者。又尝从宦。及见先辈。多从人之量。的为君子人。李侍直。生长好家门。多闻故事。乐善喜闻。闻言即通。如此亦不易。权修撰有大焉。自有好器度。兼以学问之力。吾于此老。略有所试。当事做去。我有所言。即翻然改图。曾不小吝。与为折行之交分。深且密。惜也。今不可复见此等人。好问则裕。自用则小。人之善恶。事之成败。皆由于此。宜猛省也。

尝侍坐。先生示密庵次崇祯处士大瓢精舍韵。寭因问是时我国力不能支。存亡在顷刻。未知斥和为十分是。讲和为十分非。曰。我太祖受洪武皇帝服命以立国。非他外服之比。壬辰之乱。神宗皇帝倾天下之力。以存我将亡之国。难忘之恩。浃人骨髓。斥和。义理当然。岂是议论敢到之地。但自后观之。力势亦似不可不顾。若大圣贤处之。似别有道。无偏激之失。

圣贤之言。以为此理晦塞。则便至于禽兽夷狄。看此世道。莫非道不明之致。一理字关系甚大。一日无此理。便至于无人类。

又曰。世道如此。古人有痛哭者。常疑其大过。今觉得非过也。因极言文胜之弊曰。自祖宗未能防杜。先辈亦不虑及于此而为之所。今则不知有君父。以力相搏击。不久。国家无税驾之地。必令生类糜烂而后已。曾无一人以为忧者。可谓痛哭者此也。虽枝节破碎。法式自在。伦纪犹明。为之不难。苟先振纪纲立威刑。不过数年有成。此数千里之国。外内无虞。犹是不病之国。振刷得一段事。救得无难。寭曰。用刑之弊。易流于管商。奈何。曰。子亦俗士之见矣。先立其本而为之以渐。何弊之有。省烦费节财用。为急先之务。

我国是褊邦。举世无非亲旧姻娅族党。本来私情为甚。加之以偏论。无一事不出于私。世道直是无可奈何。

尝侍坐。看葛庵集经筵讲义及筵中说话曰。亦可谓非常际遇。先生曰。此时虽有经济之才。不可要做。

孟云听读王莽纪曰。此法制亦似好。寭曰。此依周官。初非不好。先生曰。虽良法美制。三代以下。不可无变通。如井田法。岂不是好。如今不可行。闻湖西李某著井田文字云。而不知今不可行耳。只靠今法度内。略加阔狭。可也。但患无其人。见行法制亦好。苟能立纪纲。使令行禁止。亦足为治。寭曰。井田不可行。则横渠说如何。曰。横渠有此说。然宋时亦不可行。三代以后。惟汉高时可行。如得王佐以辅之。复古制似不难。

问。北骚颇腾。北方果有可虞之事否。曰此是讹传。若如所传。清皇逊在长城外。则有二事。兵交于辽东。近我之地。旷日持久。必有责救之弊。若战败而亡。祸亦有及于我者。然彼方当三代盛运。又其治政。决非衰亡之君。寭曰。虽当盛运。若彼中自有盛衰则如何。曰。万一失国窘步。则惟恐失和于我。决无加兵之理。又曰。人知一岁之运。天下事。皆可推知。一元之运。与一岁之运相似。彼正当午会姤卦阴长之时。自此彼长此衰。世事皆然。更无可言。以小推大。以近推远。以已然推未然。无不相合。圣人亦不费智力。只从已然上推将去。

长孙褒读书山寺。同类多来栖。孟云欲令更留数月。先生谓曰。凡群居。利害相半。习得行世常套。此似有益。然易为流俗所移。此为可虑。圣人为揭要训曰。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此在人甚紧。今此道废绝。凡群群逐逐。欢狎言笑者。非友道也。余自少出外。所见非所闻。意殊不乐。因废出入。抵此衰老。不欲后生辈轻与人追逐也。

郑参奉万阳。少时留意货殖。尝贸木绵累百斤。夜间计利。如筭瓮者之为。忽自幡然曰。如此必陷身。呼奴尽出所贸绵焚于庭。自此绝意生息。侍次说及此事。先生曰。果于决。可尚人所难能。然殊欠平常。凡事脱了平常。必有过不及之弊。人有此等高行。许其为高。须自理会平常之道。寭曰。此有用之物。似不必付火。伊川千钱可惜之言。觉得平常。先生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