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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山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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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山文集 卷一
宋 晁说之 撰 张元济 撰校勘记 景旧钞本
卷二

文集卷第一

   嵩山景迃生晁说之字以道一字伯以

 奏议

    元符三年应 诏封事

四月十九日宣德郎知磁州武安县事兼兵马

监押臣晁说之谨昧死再拜上书于 皇帝陛

下臣伏闻春秋正始之义莫大于即位之始恭

惟 陛下即位之始 德音宽大民心说豫一

日四方万国莫知其肰而同声驩呼相庆盛矣

哉天命之所授者人心之所归也窃以 陛下

始初清明黜阉宦之诡随者一二人斥侍卫之

不正者数十人散后苑之奇工数百人天下之

士莫不知 陛下之尚 祖宗之恭俭也前日

海巡亲事官星散民间专以防民之口伺民疑

似之过使道路惴惴肰不敢以目者一切罢去

天下之民至于指天吐气觉身有宇宙之宽沛

肰游泳之适皆曰复得 祖宗之京师以居矣

昔唐褚遂良当高宗时贬死爱州其后更明皇

宪宗之盛不得㱕葬何幸 陛下一日即位锡

鸿恩俾刘挚梁焘范祖禹等葬自岭南听子孙

叙用实度越前王有漏泉之泽也甲子 诏书

褒扬赵普殊勲官职其子孙于是乎又有以见

 陛下思念 祖宗创业之艰难使天下咸知

 国家太平之基有自也恭惟 陛下积是数

者之甚盛德宜乎日月光明五星有度乃四月

朔日有蚀之者五行灾异之说阴阳胜复之论

臣不敢为 陛下道也天意若曰 陛下方崇

明徳其适见以左右 陛下乎古之明君以无

灾而惧曰天其忘予良有以也 陛下恻然发

德音赦宥四京 诏中外臣庶实封直言 圣

躬之阙失若左右之忠邪政令之否臧风俗之

美恶 朝廷之德泽不下究者闾阎之疾苦不

上闻者悉心毋有忌讳诚得其所以戒惧而仰

足以奉天意也臣虽至愚贱不觉感极以泣曰

何幸今日复睹 国家之有此诏也第五伦坐

长安市中每读建武诏书而叹息曰此圣主也

臣意今日复有伦辈者多也如臣之愚贱辄敢


罄芹日之诚献刍荛之言凡十事以奉 明诏

之万一惟 陛下赦其狂瞽财幸其一曰祇徳


其二曰法 祖宗其三曰辨国疑其四曰归利

于民其五曰复民之职其六曰不用兵其七曰

士得自致于学其八曰广言路其九曰贵多士

其十曰无欲速无好名高何谓祇德臣闻帝王


居天下之崇高因天下之利势不患乎力之不

足以治而患乎不以德为治也如其检身积思

夙夜勉勉以祇厥德则有才而不自用内聪明

而不自肆虽学而若无所知虽文而若无所能

虽辩智而虚已恭默既与人而不猜忌好谋而

莫之蔽任贤而名实称享治隆而克永终动必

稽古为必畏天与天下四海同其安乐而为法

使世世可继传之子孙帝王无穷也此尧舜禹

汤文武成康之躅也茍其德之不祇而力之为

尚如汉武帝之雄才大略适足以罢中国唐明

皇之聪明无不及而不免禄山之叛梁武帝内

外之学俱博且善而身辱国危梁元帝之文足

以著书而身执国分隋炀帝博辩多智而招江

都之祸隋文帝驱驾豪杰平一天下而猜忌杀

戮国不再传唐徳宗强明文藻阳尊贤士而以

猜忌阴亲小人出居奉天晋武帝好谋善断远

平敌国而近蔽于妻子社稷用倾晋元帝人材

众多无任贤之实竟不能兴晋之统而致石头

之辱宋文帝元嘉之治独隆于数百年间而元

凶之酷亦以云甚呜呼德之为治可不勉哉昔

自三代而降帝王之德莫盛于汉文居明光宫

天下断狱三人后世莫之及已议者皆患汉文

不能尽贾谊之材使其功烈犹有可愧焉者臣

愚独以谓不然盖谊之言不纯于德化实未与


文帝之意相当文帝非不知用而实不欲用也


夫闻贾谊之言而不轻于作为不诱于功名挺

然不改其清浄无为之操此汉文之所以致盛

德者也盖自古愿治之君溺于名人可喜之论


而不惮变更祖宗法度轻于作为自欲暴功名

于百王之上而卒贻天下后世之大患者不一

也臣是以知汉文之为盛德也景帝之材业皆

非文帝比而后世之称治君必曰文景以配成

康何也盖景帝之继文帝不必创有所能而能

不改文帝之恭俭不失文帝之德化是亦文帝

也逮夫武帝兴而文景之风坠矣君子谓汉道

于是乎始衰矣不待元成间也武帝之材业实

视景帝为优有尊诗书之名有修礼乐之观岂

不美哉而兵穷绝域刑及反唇利悉秋毫天下

骚然不胜其声使斯民不睹诗书礼乐之有益

云者无它焉不如文景之有德也武帝尝从容

问东方朔曰吾欲化民岂有道乎朔对曰尧舜

禹汤文武成康上世之事经历数千载尚难言

也臣不敢陈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时当世耆老

皆闻见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绨足履

革舄以韦带剑莞蒲为席兵木无刄衣缊无文

集上书囊以为殿帷以道德为丽以仁义为准

以是天下望风成俗昭然化之武帝淫侈如此

而欲使民独不奢侈失农事之难者也武帝诚

能推甲乙之帐燔之于四通之衢却走马示不

复用则尧舜之隆宜可与比治矣善乎朔之此

对直以孝文为尧舜谓唯孝文之恭俭可以救

当世之弊也使朔之对不知出于此而迎意䛕

悦陋文帝之恭俭高引阔鹜増武帝之盛气则

朔者汉家之罪人也然朔之言岂独为汉之利

哉臣愿 陛下视今日宫中有可推者推之不

必甲乙帐也有可却者却之不必走马也不役

耳目而不期正百度百度自正天下自治也何

谓法 祖宗臣闻人君之于国犹人臣之于门

户北称崔卢南称王谢文质风流之不同有祖


考之旧存焉继世守文之君何必厌百年之积

累而欲新一日之耳目哉昔仲康昆弟之于太


康述大禹之戒也伊尹之于大甲明言汤之成


德也周公之于成王罔非文武之诰教也汉宣


帝称汉家自有制度是也天下固非一道如其


近求诸祖宗而不合则远考之古王未为晚也

周公之诰康叔先之以祗遹乃文考而后使往

敷求于商先哲王乃卒使之别求闻由古先哲

王是其序也夫 祖宗之德孰可得而私哉皇

矣言文王之德而本之于大王王季大明言武

王之德而本之于王季文王所以致其盛也自

古以来未有如 本朝 太祖 太宗 真宗

 仁宗 英宗 神宗圣圣相继之盛者也后

世继成守文之君宜其宪章发扬之不暇而陋

彼皇矣大明之诗乃者 朝廷命令之辞臣下

敷奏之言掩不发扬重光之赫奕徒夸岁月之

新美不知何说邪臣窃睹周公作无逸戒成王

历序太王王季文王之德而不及武王召公作

公刘戒成王尊道公刘之业而不及文王武王

古之人宁舍近取远探其原而致其盛未有简

祖宗而自翦伐者也祖已言于高宗曰典祀无

丰于眤良可念哉臣不知乃者其文不足以发

扬欤其实未足取法欤惟我 祖宗之德泽宿

于民心而耆老尚多能道之讴歌不忘也施设

举措之详则国史存焉臣愿 陛下俯察民心

仰鉴国史祗承 祖宗之典刑其恭俭勤劳宜

于今日乎而受谏纳言好于今日乎尊贤贵士

诚于今日乎用兵用刑深于今日乎取于民者

多寡于今日乎躬自允迪以福斯民实在 陛

下臣不胜天下之愿也昔在 仁宗时尝诏学

淑为 三朝训鉴图既又诏富弼为 祖宗故

事石介作 三朝圣政录之上 仁宗嘉纳焉

 神宗因众书诏近臣作 宝训则夫 祖宗

之典刑宜乎光明盛大不可掩也 神宗因马

法之弊为王珪等言 朕于是愧见文彦博珪

言当时改旧法自是王安石主议 神宗为之

叹息或欲更馆虏使之食馔者 神宗言故知

日不变馔为不堪是 太祖之所定著不欲更

也新作 原庙世王 太祖后之类又皆 神

宗奉 祖宗之意也臣载惟 祖宗旧章有若

费而省若可废而不可以已者务以美意示天

下其待天下忠且厚也臣固不能悉疏之辄敢

言其一二近而易复者如科场有 诏申重求

士之意盛夏恤刑有 诏丁宁钦恤之意守令

 朝辞 赐以七条皆足以感人心而使自格

正不专设徒隶之刑左右阱以待之也天下之

士以故贵礼义尚廉耻方以犯义不及其乡人

为愧何必有司刑戮之云哉惜乎旷数十年来

未闻 朝廷下一诏书劝厉风俗或求贤赏善

或劝农复租乃使斯民战战以茍免朝夕为幸

可不惜哉其害近而方炽者河北盐法也 仁

宗尝因王拱辰欲榷河北盐已而闻张方平之

言亟罢 神宗又尝因章惇欲榷河北盐复闻

文彦博之言而罢今卒榷之使河北商旅失业

兵民食味不调税入不足其不法 宗祖之过

也何谓辨国疑臣窃观世之奸宄嫉害忠良冰

炭不相生若有不共戴天之仇无以决其私忿

必假君父以借口使闻之心知其非而语不敢

辩当其责者义有所不得辞于是乎群小人意

得竞进以一言而杀百君子矣不幸不祥其如

是也阴贻天下之祸莫甚于此也然彼不祥之

言曰擅议宗庙或曰非毁先帝类皆见于末世

弱君强臣更相倾夺之际而盛时无有也绍圣

群臣指元祐为党其犹可也至于其流及 上

以元祐之党非毁 我神考不知 国家隆盛

如此 神宗之盛德如此何为亦得此耶真不

幸哉天下有识之士不丧忠义之心者无不痛

心疾首欲辩之厥路无由幸 陛下一日清明

得以昭陈因以晓于无穷之来世实天下之幸

也彼绍圣之臣徒知快其私忿曽不顾 我神

考在位十九年间焦心劳思百度修举皆以固


社稷而惠百姓何所负于天下何所慊而非谤


可起哉天下之愚夫愚妇尚未之有萌此心者


二三大臣独何事而乃为此乎盖甚非人情也


如司马光之进退唯 我神考为能全其高制


序以宠其书且命侍读以其书闻于迩英阁如


文彦博之耆旧唯 我神考为能发其不言之


功赐筵赋诗以宠其㱕恩礼莫与比者如苏轼

之献言唯 我神考许以国士夺之于众人必

杀之地而再生之臣窃以谓此三人者恨不能

死以徇 我神考于地下耳尚何自而非毁之

乎所谓元祐之党人之心盖皆此三人之心也

德之不报毁之何端耶如以谓 元祐垂帘之

际二三大臣言辞有抑扬政事有异同可指以

为言则亦不谅之甚也昔成王之时召公宅洛

邑周公营成周而舍文武之丰镐是周召不忠

于文武也陈平周勃谓高后王昆弟诸吕无所

不可是平勃不忠于高祖也霍光辅昭帝不循

武帝之旧乃罢榷酤轻徭薄赋是霍光不忠于

武帝也尧舜之相继宜无可议者舜于五礼五

玉三帛二生一死贽尚何苦而修之耶 神宗

熙宁之初鉴嘉祐治平之末士忸于安乐而或

失之因循颓堕可更张振起之适足以崇 祖

宗之丕谟为 神宗之丕烈也由是观之政事

之异同非所宜言而奸宄之害忠良假 君父

以借口不传之死地则不已其亦明矣伏惟

陛下聪明博达必有以超然烛此无疑将见

陛下发德音复死者之官爵还生者之禄食因

以发扬 神宗巍巍之烈成 我神考前日在

御之意不损 我神考知人之明使天下后世

于 神宗无间然矣所谓二三臣者有所不足

道也天下之士固已日夜颙颙伏望 明诏之

下幸 陛下留意加察无徘徊也臣愚窃又有

私忧过计以谓 陛下聪明无所牵制灼见此

一日之疑以诏天下后世固善矣抑亦末也奈

何绍圣大臣肆其私意欲表里迁就其说谓前

日 神武之史为诬谤之书率然委一二新进

末学重修国史特起后世之疑也后世学士大

夫耳目不相接见新史之美而疑旧史之恶谓

新史之公而指旧史之私不知其初固自公且

美也其害又岂不大哉臣虽未尝见旧史而敢

谓旧史必不敢为之诬谤何则实无自而诬谤

之故也盖史也者不可得而私不可得而不实

史官茍非许敬宗辈则莫之敢侮于斯也其为

重修之议者不过大臣自为之地也如 神宗


谓吕惠卿矫蹂轻诬邓绾操心颇僻赋性奸回


曽布惠卿自陷不义章惇之得罪黜湖州王安


石才吕嘉问屡进除目而屡却之卒黜嘉问安

石约王韶不以熙河实费奏闻而卒不能欺安


石之退八年而礼遇日薄富弼之死则 自制


祭文以哀之天下之人皆叹仰 神宗之明圣


共所闻见如此者不知新史官为 神宗而书


之乎其与大臣为地而讳不书乎臣愿 陛下

独运不惑之智诏 神考旧史并行不毁以祛

后世之疑不特当今之幸也 太宗患国初承

学之士所撰 太祖实录不足以尽创业之大

美诏张泊等重修 太祖实录与今之好问者

犹多求旧史以考同异是旧史之不可掩如此

不若因之以公天下而不措意于其间也且夫

初欲増美者犹不能塞后世异同之辩而初谓

辩谤者能免后世二三之议乎昔司马迁作史

记在汉武帝时所载汉高祖惠帝吕后文帝景

帝武帝之得失无所畏忌至今言者曰汉高祖

吕后惠文景武帝之得失其如是止耳班固作

前汉书在后汉明帝时所载前汉二百三十年

间君臣之得失皆无畏忌至今言者曰前汉二

百三十年间君臣之得失其如是止耳陈夀作

三国志在晋武帝时所载晋宣帝景帝文帝之

于魏蜀吴事虽不得如迁固之肆然微而显婉

而可观至今言者曰晋之取魏并吴汉其如是

也岂不与天下为公乎未闻汉晋之君以谤前

烈罪迁固夀辈也幸 陛下更以往事加察然

谓归利于民臣观春秋宣公十九年冬书初税

亩君子曰讥井田之法坏而税什二自宣公始

也哀公十有二年春书用田赋君子曰讥其既

什二而税田又什二而敛财其恶则不自哀公

始因有以用之也呜呼圣人之远利辨恶如是

其严哉然自后世视之宣公之税亩犹为至公

至薄之税也哀公之田赋犹为至良至平之赋

也董仲舒称汉屯戍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口

赋塩铁之利三十倍于古是也不知圣人复出

于今当如何其书耶今之赋役又㡬十倍于汉

耶 本朝因唐杨炎并租庸调之二税以为税

矣近又纳义仓是再租也五等之民岁纳役钱

是再庸也岁有常役则调春夫非春时则调急

夫否则纳夫钱是或再或三以调也其征于民

者固已悉矣又复为举放利息之术曰常平钱

曰预买钱曰蚕塩钱又复广设名目悉笼遗利

曰课利钱曰净利钱曰过月钱曰施利钱其微

尚多有司且难于条对也不知斯民嗷嗷然何

以胜其责乎有一身而丛此数责者将何以久

乎以故 庙堂之上命令之先务公卿大臣之

谋谟者钱也刑罚之所重虽杀人可赦而钱不

可赦也使者旁午文移急于星火谴诃无所不

至惟钱是恤也凡百执事能催科敛散者为贤

不能催科敛散者为不贤又从而谴黜之其欲

民之知廉耻远刑罚足以飬生送死备水旱之

灾无流离死亡之患不亦难乎比年文儒日盛

而廉耻不兴刑罚日峻而盗贼不息空仓廪以

赈济而民不得饱其原盖在于此也自古固亦

有为富国之术者皆有谓而为之也齐桓公因

山泽之利盛兵车欲以霸天下也秦孝公因关

中之饶开阡陌欲以幷天下也诸葛亮因巴蜀

之产欲灭魏吞吴复汉天下也是三者富国之

术止如是而其名甚大也如汉武帝之初承文

景恭俭积累之后太仓之粟红腐而不可食都

内之钱贯朽而不可较百姓家给人足不啻富

矣其后日寻干戈无岁不大举府库俱空造塩


铁酒榷之利犹不能足而利孔百出民不聊生


置搜粟都尉拜丞相为民侯以此而富国为何


名也彼暴君昏主以宫室园籞之费耳目声色


之蠧宦官女子无赀之赏而务富国者末也臣


所不忍言也 国家受命于兹百四十有一年

寸纸之出旦昼之移威信万里礼乐法度粲然


具备而 圣圣相继其上非区区新造之小国


欲利也其次非穷兵黩武之欲利也其下又非

纵度败礼之欲利也不知财利之臣何事而进

乎臣窃闻 太祖躬见五代重敛斯民之困尝

语近臣曰更一二年仓库有储当放天下三年

税赋呜呼大矣哉开辟以来未之有也固不忍

税赋外有取于民也 太宗时通事舍人焦守

节监榷易院増课利 太宗曰通事舍人改官

须为阁门副使若以财利羡馀而进此职则守

边宣力之臣曷以劝守节乃迁内副使呜呼

太宗之不植货利又如此名器之今上御名也而近日

进羡馀者视多少而得官有高下或望轻资浅

而为待制或不读书而为馆职恐非 太宗之

意也夫 祖宗之裕于民者既如此逮夫景德

祥符间斯民富且庶矣当是之时人人乐业庐

里之中鼓乐之旨远近相闻熙熙然殆不知帝

力也然是时亦尝乏兵食矣有司请下转运经

度 真宗未之许也其喻有司曰下转运司经

度则不免役民其出 帑以给之斯民又安得

不如是其裕如也以故虽有旱干水溢之时而

无流离死亡之民比年以来一谷不登千里受


弊失时不语岂但狼狈而使有沟中之忧也河


北荐饥一大郡有流民至十馀万人处其小郡


亦无虑万人虽小邑亦数千人母弃婴儿父食


壮子荼毒万状颇骇闻见赖 祖宗含养之久


天地社稷之灵而无它也其为赈济之方虽勤

日夜无所爱惜然驭既奔者难为力拯已沈者


难为功也 朝廷何不循其本与其厚散于凶


年宁若寡取于平岁无置官以专利而归利于

民也 神宗一日手诏王安石曰访闻市易务


日近买卖大段苛细市井之人颇藉藉怨谤以


为 朝廷将浸淫尽收天下物货自作经营可


子细察访速与戒约止绝止令依魏宗元擘划


施行奈何贱有司不能遵奉 神宗美意卒尽


收天下物货 神宗因张方平之对不鬻阏伯


微子之庙批出曰慢神辱国无甚于斯宜夫言


利者永绝意于祠庙而贱有司不能遵奉 神


宗美意卒鬻天下祠庙又复奈何 神宗后因

王安礼之言尽蠲市易累年之息万万计一日

之中出囹圄脱桎梏者不可胜数天下欣欣然


 神宗即有意罢市易法蔡确挠之不果司马

光移王安石书言光乞罢制置司追还诸路常


平使者 主上以安石未肯是归利于民者

神宗之意也大抵后之善其先者当推其意


而必固守其迹斟酌于时不必曲徇于文尧舜

异德文武不同业断可识矣唯 陛下幸察诏

有司归利于民使民得自利不劳置使者以为

徳不待开府库以为恵不必发仓廪以哺其饥


上逸而下安也或曰常平钱二分之息耳亦可


罢乎臣窃以谓常平二分之息实 朝廷大惠


也而患有司不能推行其法贪黩之民不足以


行法使 朝廷之大惠为大害也盖名则二分


之息而实有八分之息何则农民之用不足不


免称利于富家者事之常而无足议者也而近


举于邻疃远举于聚落为力甚易其请常平钱


于县司则有往来道路居止舍屋之费又出息

一分也甲头纸笔之费又出息一分也设法虽

严人情㝷常不免之费又出息一分也请纳之

费同之是谓八分之息其父兄之训严者妻孥

之累笃者乃能以八分之息毕一岁之事如或

不严不笃则遨游廛市之间顾盻之际所请之

钱空手矣使民至于父子相夷风俗滋弊其利

害轻重可胜计哉今夫严父母之厉㓜子使手

不得执钱恐移其志也人君之视民犹父母之

视其子矣不处就田野远城市而以耒耜锄芟

为职而纳之于邪使见异物而迁其心非所以


迪民也古之人论知人之术犹要之货财而

其仁其不茍得者贤之今乃与此无知贪黩之


小民而共财不亦难乎方其请给之时不知所


害也如此及夫彼纳之时卖田毁屋弃妻鬻子


鞭朴是加其害百端理无足怪也弱者由是转

而为奴仆强者由是起而为盗贼奸黠者由是


肆其欲为邻里之害循良者由是受侵陵而不


得申虽无足怪亦足怜也彼如称利于富家固

酷于常平二分之息而其害不至是也盖彼无


连甲保识之累可与者斯与之县司则无由尽


识其人之面目况审其人之虚实不得不严于


连甲保识之令而令虽严其浮伪相保卒亦奈


何或一人逃亡则累一甲或一甲逃亡则累一


乡矣彼又无税户之限可与者斯与之县司非


税户则不可与而与之者或非所欲欲之者或


不可与难乎为法也夫民之吉凶丧祭意外有


欲朝暮叩富家之门可得者斯得之又不必以

孟春之给也及其纳息不一而足或多或寡或


钱或货一钱已上左右手受之矣不如县司必


责子母之钱一日俱至执钞旁立庭下以待勾


稽也其所与之期可先可后又不如县司必以


二限而刑且随之也由是言之输官二分之息


实有所害而民间子母相侔得其利也夫其害


之因縁而生者又有三焉一曰刑不可省二曰


兼并不可抑三曰商旅不可行何则今之民力


大屈为盗贼犹不耻况于一日县司开府库而

名欲恵之乎方且劳劳然患不得既得之患不

多宁暇恤后日之害乎求前日抑勒不欲之弊

盖已不复有也前日民力犹从容与廉耻之心

犹存似或知畏而远后患故有不之欲者今惟

逞欲而务得及其输纳之时下不争则不已上

不刑则不足遇有司如是乎不知有它术唯刑

之为术也盖一人或可宽假而千百人不可滋

千百人可宽假而县令甘以身受刑乎刑其可

省乎县令守文不肯取新纳旧或许之而新不

足数退有同保之累进有刑禁之严使民尽四

支之敏无以为一钱之地如不叩急于富家则

何以塞责始求塞责茍免宁论私家之利今日

厚薄耶兼并之人乘斯时而意得矣以故兼并

之人唯患县司散常平钱之不急而甚至乐岁

年之不登也兼并其可抑乎商旅与农𧵍易不

劳质剂皆指秋成以为期今秋成之时一人在

门一人在野征常平钱不足何暇商旅之恤乎

商旅其可行乎呜呼风俗之弊一至于此可谓

甚矣不生于民之自致而上之人有以致之可

不惜哉何时而已耶且夫天有常时地有常产

民有常力其间相去不能千万也今常平之利

取于民者岁复一岁不顾其弊卒使何以堪之

乎试以一邑为之言小邑岁俵常平钱二万贯

而纳息钱二千贯十年之后复有母钱二万贯

三十年后积有母钱六十万贯矣夫三十年之

后民力凋瘵将如之何也果使何以堪之乎为

国家计者宁顾目前一日之利而已乎此有重

可惜也上重则下覆首大则尾蹷其可忽诸且

斯民者 国家之民也非有齐晋不相输之患


或藏于民或藏于府库其地异耳其实一也唯


藏于民则民富而国亦富将不胜其利也唯藏


利于府库则国富而民贫将不胜其害也子曰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尚复何言耶然此百姓之


至愿而在位者或未之欲也何则 朝廷开财


利之涂为富国之术则彼茍进污媢之辈得以

民为货有显绩以受美官应高格当以重赏非

若富民而无赫赫之功此又 陛下之不可不

察者也伏惟 陛下在龙德宫时行有乞丐必

以济之逮夫一日临莅天下推是心蠲天下之

利㱕之于民臣不胜天下之愿也易干之九二

见龙在田德博而化九五飞龙在天则云风从

而万物各得其类也臣愿 陛下速诏有司悉

归利于民无曰初即位谦逊未遑而观周公七

月万夀无疆之庆鄙子产乘舆溱洧之患远荣

夷公专利之徒察芮良夫王室将卑之戒既罢

常平法即以提举官职事归之转运司俾出利

于一孔赋用取其于一官农民官吏各得其职

将见 陛下从欲以治也今转运司所在空乏

军储不支可为寒心者提举司攘其利闭其用

也何谓复民之职臣窃以谓有君臣则有官府

有官府则有府吏胥役有府吏胥徒则差役于

民百王不易之典未有知其始者譬如耕问奴

织问婢职当然也 国家差役之法行之久而

弊乃初变免役法以救其弊实大惠也然其弊

则去矣利亦未兴而又有弊焉者正今日之急

务也盖作免役法将三十年矣曽无一定之论

而耳目变改朝夕纷纷何劳而难功耶如其易

则易知简则易从不如是也譬之人有疡手足

者或曰我能药之砭之而愈是谓良医或曰我

能截其手足而无患恶在其为智耶夫去差役

之弊则诚善矣立差役之法而改为之则未知

其说也是二者事体虽大节虽多要可以一言

而定差役之法为民免役之法为利差役之法

若劳民而实逸之免役之法若利民而实病之


不可不察也何则 国家之有仓场库务非以


自利所以利斯民而民以之相生养者也官为


择民之物力最高者为衙前以处之民之斗讼


侵枉不能自直者来赴愬于官官为择民之次


有物力者为吏以听上之指踪而左右之其就


田野之民黍稷禾麦之利病钱镈镃基之好恶


官不能尽治为择民之物力最高者为户


以主张之不幸盗贼为民之害官为择民之次

有物力者为弓手以警捕之其它各以是为率

顾不曰为民乎免役之法则不然以民岁所输


之钱十用其八而雇募游手之有心力者以为


衙前委以不赀之府库姑因衙前而得利也雇


募游手之有闲书筭者以为吏人责以不容奸

伪之簿书姑因吏人而得利也并团省管以为


保雇募保正以代耆长而地里之远所责之不


一则有所不恤姑因保正而得利也今盗贼既


多于昔时雇募游手之强悍者以为弓手而使

之必得盗贼姑因弓手而得利也其它各以是

为利顾不曰为利乎差役之法使民躬役于官

若劳矣而为衙前者自以应门户保产业少常

学以待役一日役之不致渔猎于府库为吏人

者少时之学尤力甚且知自爱惜而不敢巧记

于簿书为耆长者少知其俗长任其责不杂以

它乡而任之专不杂以教阅而事之又专不敢

于攘于乡管为弓手者视乡党邻里之害而疾

之不惜身于盗贼而勤察非常固不敢借贼而

资盗凡其役满而㱕息于田里优游无所复输


顾不曰若劳民而逸之乎免役之法则不然既


皆任游手不土著之辈而衙前以府库为市吏


人以簿书狱讼为市保正之于其保初以能新


法射而得之其于巡稼穑之大利平争讼之细


事非所习弓手之视盗贼可则前不可则身自


亡去凡其役无时幸其奸赃不败露则终身尸


其禄若城狐社鼠然顾不曰若利民而实病之


乎若差役之法行使民既有职而又有大利者

五焉则非俗吏之所知也何者大以赀豪于乡


里者方且趦䞡颉颃仆役其乡人之父兄而使


之躬为仆役之事阴消其奸逼之心其利一也


今之以赀自强者田宅拟公卿仆隶如官府纵


舍自若未之有比也彼既役于官而因之识礼


度之所设睹刑戮之所加善者劝而恶者畏其

利二也今之民远于上不闲教化未之有比也


昔人欲谓济世务犹同舟涉海一事不劳则俱


受其败彼其役于官者有父母妻子之怀桑梓

坟墓之累仓卒之间其视利病贱与贵同忧下


与上同力必以死守其利三也今之州县稍有

一事横决待期左右环视无一人可以腹心委


者民之视其长吏若胡越然未之有比也自常


平之法行而兼并之家置田无限小民日以困


匮若其视田产而出力役则虽不限田而细民


免兼并之厄其利四也今之兼并方且得意未

之有比也所谓游手之民者古乐也禁而远之


今也禄而亲之使民去本荡然无及若差役而

尚土著则虽不设土著之法而游手自将复业

其利五也今之游手方且得意未之有比也贾

谊谓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乡道类非俗吏

之所能为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箱箧而不知

大体魏郑公谓俗吏既无远虑不达大体唯奉

三尺律以绳四海之人臣愿 陛下不恤俗吏

之 言自 圣衷诏有司度当今之宜依熙宁

元年之前行差役法而严衙前散从官陪备之

禁实天下幸甚夫天下之民既有常职而三路

保甲教阅亦可罢去盖三路之民力役视它路

固已重矣何可仍之此役哉其使斯民舍南畞

之耒耜而尚西戎之弓矢鄙袯襫之衣而服兵

戎不逞之服厌菽豆之饱而甘市井之腴又非

所以厚斯民也或曰三时务农一时讲武古之

制也其可已乎臣不知今之讲武其古之讲武

乎今可废郡县而封建弃杖笞而劓刖悉仿古

乎教阅之书 祖宗之所著令则今可举而行

之也臣敢以为献或曰是可以去兵而合兵民

为一古之制也臣又知此亦踈矣臣窃闻 太

祖既得天下使赵普等二三大臣陈当今之大


事可以为百代利者普等屡为言 太祖俾更


思其上者普等毕思虑无以言乃请于 太祖

太祖为言可以利百代者唯养兵也方凶年饥


岁有叛民而无叛兵不幸乐岁而变生则有叛

兵而无叛民普等顿首曰此 圣略非臣下所

能及行之至今百四十有一年矣天下有㤗山

之安而无一日飞尘之警何劳措意于其间耶

乃者王安石晚年自知其法之弊为逃责餙非


之辞曰免后保甲市易三者有大利害焉得其

人而行之则为大利非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害


缓而图之则为大利急而成之则为大害呜呼

利害之相轧如此何其危哉真畏途险辙也耶


孰为利不百不变业耶孰谓帝王之道出于万

全耶孰谓王道易易天下可运于掌耶如成汤


之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敷奏其勇不


震不动不戁不悚则法之所施得其人利固博

非其人而利亦存缓之则缓得其利急之则亦

急得其利是谓大中至正无弊之道者乃可举

而措之天下也且作法于厚其弊犹凉作法于

凉弊将奈何臣恐其初利害之杂则卒莫能纯

于利也盖利不胜害亦久矣奚独此为不然耶

 祖宗之法百年乂安天下本无事何苦试此

危道也哉譬如有人言我药能起疾一剂而愈

不然一剂而毙谁敢试之哉昔樊哙愿得十万

众横行匈奴中岂不壮哉季布谓哙面谩可斩

魏延从诸葛亮假精兵五千负粮五千从褒斜

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

安亮从斜谷来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又岂不

审且壮哉亮谓此悬危不如安从坦道可以平

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抑延不用孰谓经营

天下百世之大法反危于季布诸葛亮之用兵

哉唐太宗言李𪟝用兵毎大胜江夏王道恭不

能大胜亦未常大败薛万彻之兵也唯 陛下

幸察何谓不用兵臣闻平乱祸创业之君不可

不勤于用兵继世守成之君方且敬德以奉宗


庙急贤以崇礼乐勤政以厚风俗孜孜唯日不

足何暇兵之议也于斯之时万邦咸乂四夷屈


服罔有内外小大无不臣妾又不必兵之议也


不幸而夷狄无知来内侮古今异势或文德之


不来而以我之顺攻彼之逆兵不接刄而彼自


授首矣又不幸而盗贼窃发则缚豚搏犬一夫


是力皆无劳于兵也夫继世守成之君尚德不


尚兵亦已明矣臣请以唐为之言明皇沈蛊衽

席自销其前志禄山乘昏一举而覆两京当是


之时天下之兵争先甲胄不谓不众其将则郭

子仪李光弼高仙芝哥舒翰不谓不武其守成


则张巡许远颜杲卿不谓不忠而成皋不为之


固潼关不为之险河北不为之守者非用兵之

罪也河北自是世为唐患而馀风被于齐鲁梁


蔡皆效尤而为邦盗乍臣乍叛朝廷姑息之不


暇殆将百年武宗兴而用李徳裕因高祖太宗

之灵威不假天宝之兵不用天宝之将不劳天

宝之守臣不出一矢而申之以文命谕之以顺

逆即位之四年崔嘏来归我邢州王钊来我㱕

洺州安王来归磁州郭谊杀刘积而泽潞平天

下方镇一日耸然易虑奔走朝贡回鹘于是乎

破胆请和者非用兵之功也夫明皇之亡非用

兵之罪而武宗之兴非用兵之功则兵也者以

之继世守成果何有哉虽然武宗固武矣又得

李德裕以为之相宜其功烈巍巍如此而求其

所以致此势顺而力易者实本于高祖太宗德

泽之旧而朝廷之素尊也德裕每谕河北三镇

之使者曰河朔兵力虽强不能自立须藉朝廷

官爵威命以安军情槩可见也臣故曰武宗兴

而用李德裕因高祖太宗之威灵云不然恐亦

未易致此也是继世守成之君易于为德而屏

兵不必兵之用也又如此然其所以为用兵之

说者何自而发哉臣知其人也盖大臣持禄固

位之术莫如劝人主用兵功若成则谋臣赏第

一他人𦱤敢先其宠功若不成则上方以边事

责之他人不敢继其后身死于庙堂可也姚崇

劝明皇不幸边功而相明皇四年罢宋璟责明

皇兵甲不渎军不轻进而相明皇五年罢再相

亦五年罢至于李林甫导明皇封藩将而在相

位十有九年以卒矣又彼行险徼幸之小人欲

身富贵而无以为资乃为国生事献开边之谋

其人本囚虏之材也事若成则富贵得其所欲

事若不成而诛窜擒馘亦其所分是在彼得丧

实无所系而生民之膏血朝廷之威福彼漠然

不知恤也由是边埸之臣阿庙堂之好庙堂之


臣侈人君之欲夸大张皇隐亡讳败至于日贺


其得而不知其亡日赏其胜而不知其败可不


惜哉如前日将官魏钊死焉初无一人声之者


至钊之妻泣诉钊存亡于待漏院大臣乃言既

是多日不知消息必是阵亡不知此为何等语


也一将官之亡尚不以闻则卒伍之没者可胜


叹哉今夫人孰肯斗狗彘金玉孰肯易瓦砾奈


何以中国之尊而较夷狄之胜负弃金帛粟米

之巨万而争不毛之尺寸哉其胜犹不足道而

况于败乎其得犹不足道而况于亡乎诚胜且

得矣边境愈远而屯戍愈多馈运愈劳中国愈

困恐非 朝廷之福也或曰 祖宗之土宇未

复奈何臣以谓灵武者 太宗之所弃也代州

之地延袤千里者 神宗之所弃也当时岂卒

然无说哉姑侍其归顺无柔之可也且边埸之

地适彼适此亦其常事何必深仇而血战以疆

之耶设如一日尽得幽蓟灵武之故地不过添

数十亭鄣列七八郡县増职方之一二图籍耳

其于九鼎之轻重百姓之利病了无所预也且

夷狄自有盛衰未必与中国盛衰相当果于中

国何所重轻哉如匈奴常围汉高祖于平城其

后数为汉患而至袁帝时乃上书愿朝吐畨以

二十万众寇松州唐太宗患之卒妻以宗女其

后尽盗河湟薄王畿而室宣宗时自以三州七

关归有司议者其以哀帝宣宗盛于高祖太宗

时耶彼幽蓟之役在晋开运时殆今且二百年

矣数十年之前犹闻彼左衽之民嚬蹙思汉边


人多能道其语可伤也殆今寂无所闻焉者其


久而忘异乡之悲其闻中国赋敛之重征战之


苦而不知慕耶虏主今年八十馀矣每对使者


语及 仁宗必重叹息为 仁宗作忌则 祖

宗之德怀于夷狄者不能忘也 陛下崇德以


绥之何事于兵乎关中兵不解甲今又七八年


矣饥馑相仍米斗千钱不可得古人所叹父战


于前子斗于后女子乘亭鄣孤儿号于道老母

寡妇饮泣巷哭遥设虚祭想魂万里之外者不

意今日复见之也唯 陛下仁慈天授念苍生

介胄之苦早下罢兵之诏实天下幸甚何谓士

得自致于学臣窃以谓欲善教者宐莫如法孔

子孔子之使群弟子盍各言尔志不必其志之

一也闵子之訚訚子路之行行冉有子贡之侃

侃夫子皆乐之岂好侃侃而恶行行哉譬如大

匠之诲人欲圆授之规欲方授之矩其所以为

方圆之大小则不必授而大 之朴斵又岂一

斧斤之力哉汉兴立五经博士易有施孟梁丘

京氏四家书有欧阳大小夏侯氏三家诗有申

公辕固生韩生三家礼有戴德戴圣庆普三家

春秋有公羊榖梁左氏三家未为不得人也如

董仲舒受公羊春秋刘向受榖梁春秋皆足以

为汉之儒宗显忠于汉庭也今则不然义理必

为一说辞章必为一体曰是为一道德不知道

德之一如其是多忌乎臣常谓今之学者三经

义外无义理扇对外无文章老成者信之古人

谓草野生专自许不能博究择从其善徒欲父

康成兄子今上御名宁道孔圣误讳言郑服非郑服之

外皆仇者矣正今日之患也其患臣得言其所


自 国家之初尚诗赋而士各精于诗赋如宋

祁杨真范镇各擅体制至于夷狄犹诵之自嘉

祐以来尚论策而士各力于论策乃得苏轼曾


巩辈至今识者各仰之自更经义以来授以成


书谓之新经义唯善其说者乃中程上第茍为

参差出入于其间即不中程式虽善必黜之士

方为禄学无少长贤愚靡然从之唯恐不相胜


虽有长才者不得骋虽有知其抵牾非正者讳

之不敢言涂人耳目窒人聪明溺于傅会穿凿


之论因使人材阘葺器识卑下闻见单陋不复


可得前月瓌奇卓绝之士矣仍之援释老诞谩


之说以为高挟申韩刻核之说以为理又使斯


士浮伪惨薄不诚不忠厚其患岂不大哉议者

皆为科场者风俗之所系公卿将相之涂今科


之坏如此  何所赖而公卿将相何所选乎

古人谓王衍清言之害甚于桀纣臣恐致今日


之害者其罪又甚于王衍也此 陛下之所不


可不省者也臣愚少常业于所谓新经义者元


丰中以出身入仕非不知而妄作也所以中道


而改路者诚以其学求之古人之书稽之老成


之论而不合故也臣愚敢为 陛下申其本夫


诗书皆本于竹简科斗古文不幸出于秦灰烬


之馀汉儒固有残经之叹而鱼鲁豕亥至于今


日滋为残舛今之说者因陋就寡曽不省察不

亦末乎其为义说因益回舛不可一二指也而

书之失为甚盖今尚书又出于唐明皇时学士

卫包之所定者矣新经义之说如敢于殄戮而

刑足以服人心股肱不喜而有刑以俟之威不

可讫老不可敬祸不足畏凶德不足忌之类诬

经害教固足以病学者矣而讲筵之官将以是

说进于 斧扆之前无乃为 圣聪之惑而阴

贻天下之祸乎臣前所谓唱此说者其罪甚于

王衍又以此之故也伏惟 陛下之聪明略赐

省览则其书之邪正无从而逃也昔虞翻䟽奏


郑康成五经违义尤甚者百六十七事谓吴武

烈不可不正行乎学校传乎将来臣翻切耻之


夫以巍巍大宋而无一虞翻乎臣顷为蔡州学


官王安礼为臣言 神宗皇帝天度高远常患


三经义未副其意宣谕异日当别刊修则今之


承学之士于三经义兢兢唯谨不敢低昻一语


者未必当 神宗之意也况三经义行之数年


后王安石乃自列其说之非是者奏请刊去不

知古人设诸日月不刊之书其如是乎如其岁

岁改易不已则学者无乃徒费年月乎若夫

神宗患当时文章不足用至于再三而思得人

则又中外之所著闻也如其所字说者 神宗

留中不以列学官近乃列在学官使学者纷纷

然异端其书古文大小篆之不伦正俗之无别

从篆从隶临时迁就其私意破律乱常果何等

书也盖前日三经行而出之于经皆弃大旨而

事句语有昔人年头月尾之弊今又舍句语而

争以字不愈弊乎字说之列学官甚非 神宗

意也其此不当置而置者乃有不可罢而罢者

春秋孔子笔削以惧万世乱臣贼子者也有国

者不知春秋前有䜛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为

为人臣者不知其  人伦之大教也元祐之

初常列于学官矣    恐非所以尊经术

也昔孟子欲言周礼而患无其籍今之周礼最

出汉末杂之以六国之制多汉儒之所伦次者

或谓六国阴谋之书则过也大要敛财多货黩

祀烦民冗猝可施于文而不可措于事者也犹

以王制之所存得列于学官而春秋法 王之

制反可黜乎臣愿 陛下博延耆儒宿学左右


劝讲复春秋之科诏学士大夫不为专家之学


人得自竭其聪明必有异人为 圣时而出以


副 明诏何谓广言路臣观商高宗梦帝赉良

弼而相说于傅岩版筑之间可谓非常之举也

意说之于高宗有绝世非常之谋宜如何说乃


首为之言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諌则圣真老夫

常谈哉盖说之意以为人君之德莫大于从諌

从諌之言当先天下之言而发也人君既从諌

则无所善之不从无弊之不知而他无所复患

也说再为之言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夫王

人者恭默无为之为尚而何所事于多闻哉盖

说所谓王人之多闻异乎儒生博士之多闻也

要在一堂之上闻前古君臣治乱成败之言闻

忠臣直士犯颜逆耳不逊志之言闻闾里细民

愁苦叹息之言有言职者固得以言而小臣贱

吏工商庶人奴隶女子之辈皆得言而闻之也

如是而事之不建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夫高

宗卒为商之盛王者其本在是也虽然何独高

宗为然哉古之治隆之君亦然也唐太宗三日

不闻諌则切责侍臣矣况乎好諌纳言者自是

宋家家法哉 祖宗好諌纳言之实载于图牒

布诸闻见者不胜举也勉而崇之又在 陛下

陛下甲子诏书方言开谠正之路消壅蔽之风

天下之士于是欣然知 陛下有意于 祖宗

之盛德也夫 祖宗故事固不胜举而其大德


则至诚不厌者是也夫唯至诚不厌是以不独


好其言而又好其人上尽其公下恤其私迹若


与之有间而心实爱之不异终身信其人而不


疑卒至于大用其人而后已也如 仁宗贬唐

介岭南将行遣中使赐介黄金既又画介像置


之便殿潭州买珠子狱闻而谓唐介必不买介


卒显于 仁宗之朝是也由是士气大振人人


恨不能见 上为之言而 朝廷之上日闻謇

谔之进矣比年以来乃幸而有一人言事其一

蹶则终身不复用古人所谓荣华于顺旨枯槁


于逆违者是也是时大臣自谓当时有顺从而


无諌争小臣方且救过远罪而不暇其敢言大

臣或以同异相济者谓之异议而黜之小臣或


以下情上闻者谓之犯上而诛戮放逐之其好


同恶异好誉恶諌必人之顺从至于立法以禁


之使必不得言或兴大役或起大狱或讲大事


或天文变见人无愚智远近必闻见而必言说

者乃下令曰言说某事者出赏若干其能来嘉

谟嘉猷而起幽隐之言乎且夫太平之人仁仁

则失之弱弱则禁之易令行于一狂夫而失天

下忠良之心事滋于一日而使后生者不复知

有忠义之事士气沮丧人人以言为讳其视

朝廷利病如秦人之视越人之肥瘠然真可惧

哉呜呼壅蔽之风如此宜 陛下下明诏欲消

去之也臣愿 陛下验诸事体大而宜必有言

者犹不闻言则闾阎之愁苦 朝廷将何自而

闻之乎如前日黜后大事也中外臣寮未有一人

叩阍而献言者何耶近如范仲淹远如褚遂良

长孙无忌既不可得如欲陈元达辈又亦不可

得耶孰谓 国家声教如此久大而乏人乃至

此耶夫刘聪蕞尔伪国而有臣如此者岂偶然

哉盖当是之时有王彰之骨鲠切直任𫖮之叩

头流血陈休之奋不顾身刘士通之言不行而

恚终使元达之鸣有朋也刘士通既死陈元达

归而祝死曰吾不能言矣安用此默默而生乎

已而元达果亦忿终槩可知也呜呼言路之通

塞岂一夫独鸣之力哉臣愿 陛下询诸廷之

臣其由諌诤而进者㡬人其以面折庭诤称者

㡬人其博古今达治体善议论者㡬人其骨鲠

谅直不反复变改者又㡬人大臣之中其无纳

交于妃嫔者乎其无缔太上御名于阉宦者乎其无

奸险快使仇以害忠良者乎其无怀二以沮天

下之大谋者乎今日之忠言闻与不闻宜无足

怪也 陛下即位首诏还邹浩复置諌列又増

諌员犹不自足而下明诏于天下开谠正路臣

将见天下之士愿献言于 朝者如 祖宗之

盛也臣愚更愿 陛下至诚不厌赏諌争之臣

振忠义之气除谤言之禁复贤良方正之科不

独使諌官御史得进其忠而布衣韦带之士亦

得竭丹诚以佐 圣治也其复贤良方正之科

奈何臣切以谓科目之设能极天下之材诱天

下之忠表著人君愿治之意者惟贤良方正之

科也盖 朝廷待之尊而大臣荐之重天下之

人责之深士之自好欲不负其名者忍不以忠

直之言献之于吾君乎由是人君数得闻其过

大臣不惧其不称职则耻其不能言更相厉翼

匹夫匹妇得因之以申其情实一举而众利随

之也故 朝廷得人此涂最盛 仁宗时富弼

张方平相继而出唯 陛下幸察何谓贵多士

臣切以西汉之时萧曹平勃丙魏之属相先后

为相而西汉之享国最隆盛盖汉相既如此其

得人则汉之百执事其才可知也蜀汉之时诸

葛亮死而蒋琬相蒋琬死而姜维相姜维乃以

蜀汉为墟矣盖蜀汉之相既如此其不肖则蜀

汉之乏人可知也使蜀汉世世得人姑如琬辈

则垂亡之魏何有于全盛之蜀哉况其如亮者

乎唐太宗明断而宣宗亦明断太宗从諌如流

而宣宗亦从諌如流太宗节俭惠爱民物而宣

宗亦节俭惠爱民物当时切谓之小太宗而治

乱隆替如此其甚不同者太宗朝多士而房杜

王魏之属上下相与之诚心无贰宣宗之时无

多士之称而白敏中令狐绹之辈畏威防嫌之

不暇是其分也然则国之多士可不贵乎仰惟

祖宗之时相二人或三人又有参知政事四三

人枢密宣徽使四五人使相节度使五六人学

士舍人七八人内外两制数十人馆职又数十

人如西京河阳郑许陈蔡襄邓之类节度使使

相旌斾相望其盛哉如是尊 朝廷镇万邦威

四夷长君子之道真得多士之宁也大臣出镇

多开 御筵或赐之 御诗使相过阙有司供

帐中使问劳相继下至刺史县令有以优异之

于是乎卿大夫雍雍相贤耻言人过唯患不得

士以报国而大臣敢有其尊小臣不惮其力而

忌疾之嫌朋党之论告讦之风刑宪之设未之

闻也仁宗已患近岁大臣体轻议者以当时两

制不满五十人为陋不知今日视 仁宗时大

臣又孰轻重而两制又孰多少耶乃者要官剧

职阙而不补者动逾一二年两府柄臣之阙犹

四五年无大臣判州府者㡬三十年如青郓之

类或以馆职领之何为自弱乃如此耶意者大


臣持禄固位欲死于富贵不肯与人同升于


人主之前谓已不敢分权攘柄是忌嫉之嫌以


致此也虽有贤才众所许者当路之人亦不敢

没公议而称之曰贤且才不幸身名一落朋党


中则言之曰进某人则某人之党进矣是 天


子之所忌者也是又得罪于 先帝者也其可

进乎是朋党之论以致此也夫人之生各有气


类孰非朋党幸而一人身名不落朋党中曰可

用矣而或指其阴过摘其往行上之人不为爱

惜而赏其言者是告讦之风以致此也 国家

之法日以益密使人难避而易犯士如一犯吏

议则数十年不得调至有废终身者是刑宪之

设以致此也由是上之人欲用人而无可选下

之人欲进而道无由一切以格律从事应其格

者上下无异论不应格虽旷官败事曰其如格

律何如阁门祗候举有边功之人州学教授使

之就程试尚书侍即于行守试三等之外又有

权入一等及第高科者为文章能断狱敛财者


为政事 朝廷安得而不乏材乎李林甫常进

野无遗贤颂矣当是之时岂真无遗贤也哉于


是数日之外又有一大弊是所以为众弊之源


者曰专用一相臣敢为 陛下言之盖 国家


既有宰相执政官之异数则门下中书侍郎左

右丞虽皆为 陛下之股肱而势之相远甚不


同也如二相则其谋参其势分其善不居其恶

不可容 人主之聪明日开而人材因之而进

非一门也如一相则其谋决而不参其势专而


不分善则居之而至于上亢下忽恶则无自而


暴 人主之聪明日壅而人材必由一门出也


其弊岂不大而为众弊之源乎夫自召公为保


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而来二相之制尚矣


其后曰左右相左右仆射之类名号虽不同大

要皆二相也或者妄以荀卿人君论一相为之


言不知荀卿所谓论一相陈一法明一指者正


以其数之一乎如其不世之业资于一相者古

亦有之则必有不世之人而后可也此又 陛


下之所宜加察者也或曰 方今正官冗弊之


矣何必亡之多乎臣切以谓官冗之弊者流外


所入之不澄边功所赏之不今上御名官资格之不


次 内降所命之不已阉官任子之不禁使臣


换文之不实纷然蠧我器名非谓要官名流之


多也 陛下即位之初灼见侍从之阙员 诏


举可入选者二十人天下闻之莫不为 陛下


喜也唐赵憬号称精治道常以国本在选贤宜

补阙员以育人材沈既济良史也亦曰广聪明

以收淹滞先补其阙 陛下诚得之也肰久未

闻用之耶今上御名不轻授欤人之不足授欤则臣愿

 陛下博于求贤而优用之无累于四者之弊

复贤良之科盛儒馆之选询 祖宗用人者㡬

涂按 神考官制所立之员㡬人则天下之材

不可胜用而 朝廷多士矣何谓无欲速无好

名高臣常观自古帝王用心既美为政既善治

具毕张其名足以配盛王而实有所不足泽足

以周宇内而义有所屈焉者无他故也欲达好

名二者累之也又是古今之大弊可为痛惜者

也如汉明帝时讲礼明度断狱得情号居前代

十二后之言事者莫不先建武永平之政而乃

察察好以耳目隐发为明内外悚栗争为严切

孰敢谏者一锺离意虽能言升平之世难以急

化宐少宽假幸不诛辱而亦何补毫末哉欲速

之累如此也后魏文帝屈然擅中国之统礼乐

风声蔚乎可观而史臣称其刻意尚名饰情干

誉自讲丧服何如孝理于民亲问百年何如銮

舆不动设食于道何如水旱不愆赐杖于家何

如子孙侍侧其又好名之累如此也至唐文宗

之急近功隋炀帝之自许如尧舜则乃无足惜

者也彼愿治之君无欲速则能逸天下不独一

身之优逸也无好名高则能安天下不独一身

之无忧虞也何则无欲速之累则诏令宽大政

事简易崇尚平康老成进而顽童远忠厚行而

浮躁息不得已而兵则无速战不可寝而役则

无贪功田野无事民人各得其业不其逸天下

乎无好名高之累则奉先王之常宪游天下之

夷路狂生迂儒变常乱古之谋不得施愚夫妖

人庆云甘露之玩不为瑞冒义 诟之辈圣德

颂不敢以前 朝廷之上若无所施而闾里之

间实有所患不其安天下乎茍如不然其累于

欲速规规自困虽有日月为之缩朒虽有衣裳

为之颠倒而智者不暇为谋勇者不及陈力茍

且诞谩之弊纷然以起威之不足而刑之刑之

不足而殄戮之使民将无所措手足矣其累于


名高惟恐其言之不大而行之难则弗顾也惟


恐其行之不勤而涂之远则弗恤也事既可而

又恐其能逾也功既成 又恐其能胜也宁受


欺于阉官小人而不欲见规于忠良辅弼过举


失德非不知而惮改为以遂非恐下之议已而


机阱网罗无不设也呜呼二者之累有至于此


者可不惜哉恭惟 陛下富有春秋建德于不

可倾之地玩言于无所弊之场则不疾而速欲

避名而名且归之也真宗澶渊之役诸将请因

契丹既北之势扼其归路一掩手而使片马只

轮之不及 真宗独不欲之也言者谓 仁宗

宜自行威断 仁宗曰朕在位久于天下事诚

谙之若事事出自 朕躬或小过失使言者不

敢力争或惮于改过未之可也呜呼其累于斯

二者乎此 祖宗之盛德无可议全功无所亏

者也唯 陛下严恭畏天当灾变下 明诏求

直言以辅成初政实天下幸甚臣愚且贱何足

以奉 明诏之万一徒知可言之朝不易达而

忘其身之不能言狂瞽不识忌讳唯 陛下赦

其万死然天下大事或有因一人之为变改者

自古已然三代肉刑实缇萦去之也臣之所陈

或有取于万一而皆舆人已诵之言 斧扆已

决之议如鸡第二鸣虽不足以起众亦未为不

知时也万一无取不足以为 埃之助 陛下

幸赦而容之然后之能言者为 陛下言之亦

未为晚也汉文帝初即位或言事者辄停舆与

之语是非皆称善后乃卒得贾谊岂曰无补之

乎臣愚干冒 天威不识忌讳不胜惶恐战栗

待死之至臣说之昧死再拜面贴黄云奏为应

诏实封言事 别贴黄云臣愚所陈皆 当今

之急务天下之大利害仰惟 陛下明圣愿治

辄敢干冒上 进以奉 明诏之万一 别贴

黄云臣狂瞽献言不识忌讳徒知 圣君临不

讳之朝尽言而忘私伏望 陛下特赐

睿览留中不付外









文集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