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景物略/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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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不可无书而难为书。本朝之制,敦尚节俭,非有汉唐宫室之广丽,别馆离苑,跨山弥谷,以数百千计也;非有原庙之幸,汾阴之祠,阁道周流,长途中宿,若九成、华清之避暑也;非有长杨较猎,周阹禽兽,昆明、曲江之水嬉也。地可垦辟九逵之外,以赡农萃氓隶。其可览观,则击壤之叟,祝厘之伦,相与夷嵕而堙谷,列植招提,灵圄仙台,远近落离。于是都人士游焉、觞焉、咏焉,曰:燕难为书,燕不可无书也。陈留之志风俗也,襄阳之志耆旧也,会稽之志典录也,岳阳之志风土也,雒中之志伽蓝也,华阳之志人物也,志焉尔。余门人刘生侗之志燕,异是。其言文,其旨隐,其取类广以僻,其篇幅无苟畔。其刻画也,景若里之新丰,鸡犬可识也;物若偃师之偶,歌舞调笑,人可与娱,可与怒也。粤古作者,未有是矣。爰有于子奕正采厥事,周子损采厥诗,以佐刘生之笔华墨渖。盖周咨于燕者五年,著于秣陵者经年,而成书,曰《帝京景物略》。刘生以质于余,而后乃行之。余得读是书,綦详矣,“略”言之者何?以余所闻于燕,医无闾之山,昭馀祈之薮,崆峒之上,广成子之石室存焉;西山之大小翮,王次仲之所落其翼也;息壤之涌金马门,张世杰之生范阳村,谢枋得之饿悯忠寺,兴会所不至,斯不及焉。曰“略”也,谅哉!赐进士第、中宪大夫、协理詹事府事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管理纂修玉牒事务、前南京国子监祭酒、直起居注、纂修两朝实录、知制诰、经筵日讲官方逢年撰。

  [原书缺页]都,应垣也。燕之应极,垣有三焉,极一而已矣。日东出,躔十有二,极北居,指十有二,以柄天下之魁杓。天险设于坎,地势厚于坤,皇建而人民会归于极,有进矣。帝北宅南向,威夷福夏,玉食航焉。盖用西北之劲,制东南之饶,亦用东南之饶,制西北之劲。饶劲各驭,势长在我。若欲饶其所劲,劲其所饶,则不识先皇之远算矣。又进矣,燕云割而中华蹙,岭可界也,界之;河可界也,界之;江可界也,界之。岂无远猷,川邍阻修,科堕从枝,弓挠于觩尔。中宅天下,不若虎视天下;虎视天下,不若挈天下为瓶,而身抵其口。雒不如关,关不如蓟。守雒以天下,守关以关,守天下必以蓟。文皇帝得天子自守边之略,于厥初封,都燕陵燕,前万世未破斯荒,后万世无穷斯利,捶勒九边,橐箧四海,岂偶哉!三百年来,率土臣民,罔不辐辏,红尘白日,无有闲人。目指所及,风高沙飞,土刚水碱,幽岩胜迹,非所经心,辄有小警,而怀都意轻矣。夫都燕,天人所合发也。阴阳异特,眷顾维宅,吾知之以天。流泉膴原,士丞民止,吾知之以人。此《帝京景物略》所为著也。考中原之山势,江北主,江南宾。古圣先王,笃生必于江北。江北之山,归结泗凤,蒂从山后,奧区莫过之。本同末异者,山也;本异末同者,水也。天下之水,东趋沧海,沧海所涯,号称天津,故山水之攸结,莫并我帝京者也。于焉神人萃,物爽冯,成周鼓文,汉代瑞像,胫翼谓何,气先符应。他若潭云塔影,龙螺洞光,木石幻气精,熙游盛今古,虽留更仆,未可悉数已。侗北学而燕游者五年,侗之友于奕正,燕人也,二十年燕山水间,各不敢私所见闻,彰厥高深,用告同轨。奕正职搜讨,侗职摛辞。事有不典不经,侗不敢笔;辞有不达,奕正未尝辄许也。所未经过者,分往而必实之,出门各向,归相报也。所采古今诗歌,以雅、以南、以颂,舍是无取焉,侗之友周损职之。三人挥汗属草,研冰而成书。其卷八,其目百三十有奇。

  崇祯八年乙亥,冬至后二日,麻城刘侗撰。

略例[编辑]

  至尊内苑,非外臣见闻传闻所得梗概;四坛,诸陵,臣庶瞻望焉,罔敢至止。今略所记帝京景物,厥惟游趾攸经、坐谭攸析者。苍莽朝𣇲攸至也,近百里而瞻言之;丰碑孤冢攸存也,远千年而凭吊之。粤有僻刹荒荒,家园琐琐,游莫至,至莫传矣,略之。

  长安,都秦称也,都燕,非所称也。战国曰“燕”,金曰“燕京”,元曰“大都”,我明而袭古称,奚可哉!我明曰“顺天”,迄八府而一称之;曰“北京”,对南京而二称之。今约略古甸服内也,称曰“帝京”。

  纪载有体尔,草则有疏,射则有策。今帝京名篇,而所记山水、园林、刹宇也。若指画经济,娓娓不休,谓其言有伦脊乎?编中如大学之典则,首善书院之讲学,三忠祠之运漕,卢沟桥之河道,嵇山馆之沿习,偶谭及之,用志欣慨,盖不尽不详焉。

  翼《顺天府志》而传者,《燕史》(戚伯坚)、《宛署杂记》(沈榜)、《长安客话》(蒋仲舒)、《长安可游记》(宋启明)等。或杂失伦,或讹,或漏,或漫,或俚。兹编人征其始末,事核其有无,博采约修,一新旧观。疑乃传疑,信乃传信,必也。成书有据,碑版今存,虽故老称说,尚慭置焉,况乎东野齐谐,敢为怪邮哉!然而多僻多异,其钟孕洋溢弘远矣。

  地从石晋割后,不隶中土六百馀年,而辽、金、元递都之,故奇迹异闻,事多三史。编中为表旧事,不尽删削,退夷进夏,深用怃然。

  山之名、水之名、寺院家园之名,书土人所习呼,便游者询问也。城九门有赐名,而土人或仍旧呼,则非王制。今悉遵门额,不曰海岱、顺城。惟述金元时语,则仍其称。

  西山巨刹,创者半中珰。金碧鳞鳞,区过六百,编所列梵宫,间存创者姓氏,志滥也。晏公一祠,学圣尊儒,大书特书之。

  书纪帝京,庙号祖讳,森然维列。故先辈巨公,或称名而冠以官,或称名而冠以籍。僧道隐逸,名不可稽也,俗称之。

  昔称古人碑碣,山川眉目。兹地汉、唐、宋碑,存者一二,馀所骈列,辽、金、元物也,文字荒芜,仅志岁月,但存碑目,不求原文。存一元碑,夷语可姗故。

  是编著作,在叙记间,篇有幅,幅有其首尾,或体致弗合,则亦舍弃旧闻。如报国寺,述游所属目,以成其篇,而他碑记,即不可阑入。按记,英宗周后弟吉祥,幼祝发,昼游市陌,夜宿报国寺伽蓝殿中。英宗忽夜梦伽蓝神来告,后弟今在某所,后梦亦同,即日求得之。然吉祥愿为僧,不可强。乃改报国寺曰“大慈仁寺”。今西之伽蓝殿,梦所告处也。

  编所主者,地也。如汉前将军,玉泉解池,著异甚众,而述止北征一事,事在燕市也。他若文山鄱湖之助战,忠肃武林之兆梦,事不在燕,一无旁及。

  闾里习俗,风气关之,语俚事琐,必备必详。盖今昔殊异,日渐淳浇,采风者深思焉。春场附以岁时,弘仁桥附以酬香,高梁桥附以熙游,胡家村附以虫嬉。

  名公游纪,为光山泽,要其命笔,则一日偶然之玄对。岁月先后,致人人殊,虽甚鸿篇,不仍不载。

  关庙、狄祠等,不录本传,以国史炳然,无烦具述。他惟事隐轶、论淆讹者,务表章而辩白之。

  园林寺院,有名称著而骈列以地,如净业寺、莲花庵之附水关,李园、米园之附海淀者。有名称隐而特标著之,如水关之太师圃、卧佛之水尽头者。有昔著今废,犹为指称焉,如高粱桥之极乐寺、玉泉山之功德寺者。

  梵宇,亟称十刹海也;园馆,亟称太师圃也;山林薮泽,亟称滴水岩、云水洞也。人工崇饰,非所贵。奕正,燕人也,好游,而游详于燕。刘子,楚客也,好游,而燕中游者五年。是编,奕正摭事,疑者罔滥,信者罔遗;刘子属辞,怪匪撰空,夸匪溢实。

  成斯编也良苦。景一未详,裹粮宿舂;事一未详,发箧细括;语一未详,逢襟捉问;字一未详,动色执争。历春徂冬,铢铢緉緉而帙成。

  山川记止夷陵,刹宇记止衰盛,令节记止嬉游,园林记止木石,比事属辞,不置一褒,不置一讥。习其读者,不必其知之,言外得之。

  志山水古欤,得《水经注》焉。志梵刹古欤,得《洛阳伽蓝记》焉。志熙游古欤,得《武林旧事》焉。杨、周怀音瞻道,其苦也易工,郦子轮周方域,其博也易奥。是编,盛明拜手之扬言,畿郊千里之观听也。枯菀致异,广狭量殊,难矣,难矣。且其布体陈辞,不更蹑向人一步。

  周二京,汉两都,非其盛也。我朝两京峙建,方初方盛,猗欤胜矣。《帝京》编成,适与刘子薄游白下,朝游夕述,不揆固陋,将续著《南京景物略》,已属草矣,博物吾友,尚其助予。

  景物而追昔游,征后至,则附以诗。编所得诗,五千有奇,本集十有七,碑刻十有一,钞传十有五,秘笥十有二。奕正与刘子,未暇选定,以属周子损。逸四千篇,存千篇有奇。其征诗未至者,俟之。

  前记志者,陈诗不备,采诗无择焉。天宁寺之在中州,朝天宫之在金陵,秘魔岩之在五台,文山祠之在江右,忠肃祠之在武林,景异物殊,悉从删汰。

  诗因时以次,例也。有因地者,先海淀,而李园,而米园。先瓮山,而耶律墓,而圆静寺。三忠祠,先祠,而通惠河。报国寺,先松,而像,而阁。各有类凡,取便阅者。

  燕土著,无论已。流寓,远者数世;客,久者数十年,读斯编也,耳目一惊,未也。吾耳及矣,趾未及,吾阙焉。趾及而事理疑,吾阙焉。若夫非吾阙之,而选胜选事,寡闻又多矣。以语周子,周子曰:未也。先辈之题其地也,匪石不传也,其集也,匪木不传也,传矣,而吾目周之,十有二耳。以语刘子,刘子曰:吾续之,吾续之,吾恶知后且续者之不倍今兹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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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景物略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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