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巳编/卷06
卷五 ◄ | 庚巳编 卷六 |
► 卷七 |
徐武功
[编辑]武功伯徐公天才绝世,其学自天文地理、释老方伎之说,无所不通。己巳之祸前数月,荧惑入南斗,公私语于刘原博,原博亦善占候,曰:“吾亦知之,若社稷有福,天子或感疾而廖,庶可厌当时之罚耳。”久之,终不退舍,公曰:“祸不远矣。”亟命妻孥南归,皆重迁,有难色。公怒曰:“汝不急去,直欲作鞑人妇也。”遂行。比过临清数驿,而土木败报至矣。其后得君柄国,锐意功业,而居间多不乐,时谓所亲曰:“火星甚急,俟稍退,吾方可以为。”未几,竟为曹、石所挤,讫不得伸其志以去。天顺辛巳七月,公居乡。一日语客曰:“子见天象乎?宦官之祸作矣!吾为吉祥所陷,今彼之受祸,视吾更惨也。”未旬日而吉祥从子钦被诛。甲申春,茂陵嗣统,公推运造,当得二十四年。族人以他事憾公,将发其语,公谢而得免。以成化改元,并嗣统之岁数之,正得二纪。幸卯岁,偕太守林公入郡学,指大成殿鸱吻曰:“此有青气,上彻重霄,乃文明之祥也。来年吴士其有魁天下者乎!”明年,吴文定公及第。公雅重文定,家食时,已有大魁鼎辅之期。尝谓客曰:“吴君入阁之后,天下始多事矣。”洎弘治末,文定入绾綍,没后半岁而泰陵鼎成。未几而逆珰擅命,时事大变,继以潢池之扰,而朝野不靖盖累年云。公初下制狱,引镜自鉴曰:“面色灰败,吾定不免。”乃日拱手默诵其所奉《斗母咒》。又数日,复就镜曰:“吾今乃知免矣。”迨狱且论决,而风雷大作,承天门灾。方瞑晦中,或见锦衣堂上有物如豕者七,蹲焉,盖斗神所为也。公奉斗极诚,每日必北向西十九拜,虽寒暑无间。阖门不食豕肉,公亦自秘其术,不轻示人。沈处士周少被公赏爱,尝燕见,从容请其术,公笑曰:“子欲试之乎?”顾庭中有犬卧焉,因取所佩一人发圈,加于臂,以指旋而左,犬若被扼系者,辗转欲绝,又旋而右,犬贴然安卧如故矣。长洲薛副使祖墓在夷亭,公舟过之,指谓人曰:“此地当出一系金带者。”时薛犹未达,后竟举进士第,至今官。金齿卫学旧鲜成名者,公谪居,相其地,谓:“植树木其西以为障,当有益。”有司从之,科第由是遂盛。其他巧发奇中者尚多,不能悉记。
张道士
[编辑]太仓沙头市道士张碧虚,早岁游江湖,得异术。所居村中一教书学究家,仅足衣食。尝有五人泊舟其门,衣冠如贵游公子,延学究入舟,盛设享之,学究因亦设馔以谢。自是无日不来,来必款饮,所费浸多,渐不能给,至典卖衣物以继之。其所饮酒瓶罂,堆积满场,其家苦之而不能远也。邻人怪之,扣以五人居止姓名,谢不知,乃曰:“此必祟也。闻张碧虚精于斩勘,盍招之?”乃使人请张。张先令其家迎所奉王灵官像供其室,为怪摄去,继挂真武亦如之,乃以令牌、天蓬尺往,复被摄置梁上。张怒,自备香纸符檄至其家,行持数日,忽所摄牌、尺自梁上坠下,仍用学究馆生所写仿书裹之。张喜曰:“是计窍矣。”已而,其家一群儿奔入,告云:“有数百个鬼,朱发蓝肤,头目狞恶,在场上逡巡。”又传报云:“一将军红衣兜鍪,从者数百人,皆著红,将军立场间,指麾红衣人将诸鬼一一捽之入诸酒瓶中。诸鬼彷徨抢攘,势甚汹汹。”张知将军是灵官神也,使儿伺其每入一鬼,则持瓶来,书一符封之,投于水,便沉下去。瓶投尽,鬼亦尽,将军及从者一时都灭。乃设祭谢将,未毕,学究家忽失其长子,遍寻不得,数日乃归。问之,云:“被五人者捽我入舟,意象迷罔,行百数十里,身忽在岸,恍如梦觉,乃在苏州吴山下。因从居民问路得归。”吴山地近楞枷,疑五鬼者,五通也。
妇产蛇
[编辑]蛇王庙在娄门外一土墩上。庙前有府隶龚茨菰者,其子妇尝游庙,睹神像有感,归而恍惚如醉,自是不复与夫寝处。常见神来就之,与狎昵。岁馀腹大如有妊,及期而产小蛇十数头,满一虎子。龚知蛇王所为也,奔至庙,击神像、供炉之类,尽碎之而返,延医疗其妇,久之乃瘥。
江神鱼头
[编辑]母党沈江家人,商于江右,载货物自大江而下。中流船忽漏水,仓卒间,货物皆重大不得移动,船人惶恐无计,但拜祷江神求救。俄而水不复入,安行达家,则一鱼头也。神明之巧,至于如此。
赵珙妻
[编辑]长洲沙湖赵珙有嬖妾,正室甚妨,不令视寝,多以白昼乘间私通。后有妊,生子头有短肉角,面作蓝色,啼声如鬼,恶而杀之,凡三乳皆然。按《月令》:“二月雷乃发声,有不戒其容止者,生子不备。”解者谓:容止,房室之事,亵渎天威,故生子形体必有损缺。今人于日月雷霆之下交接,所生男女,往往有形体怪异者。如赵妾事,世多归之妖祸,或以为业致之,是殆未究其所以然也。
神船
[编辑]阳山惠瑶说:其邻居一小民,以事之京师,还至张家湾附船。时方黎明,见河中一船甚大,贵人冠服坐其中,侍卫者十数。民趋拜船所,言欲往苏州,求附载。贵人曰:“吾船今到苏州尔。”即命载之。民坐船尾,良久,觉困倦,乃脱所著草屦置身畔,以衣囊为枕暂睡,不觉沉鼾。寝寤开目,乃见身卧草野中,囊籍首如故,而草屦不见。惊起视,日犹未晡,行出官道,问人:“此何处?”曰:“枫桥也。”益大骇,循途走至阊门,入一庙中少憩,举首见神像,俨如舟中贵人。屋偏挂一船,与向所见妆饰不加异,但加小耳,船底及橹皆湿。探其尾,则草屦在焉。竦栗下拜,问之巫祝,云:“宋相公庙也。”
鬼还家
[编辑]吴人富某死逾年,既葬,其子以清明上冢设祭。方悲哭,冢中忽应诺曰:“汝毋庸痛哭,吾今随汝归矣。”其子哀慕之极,不复怖畏,即随声呼之,鬼便向子历道平生事,甚详悉。子到家,闻有声在堂中,则其父音,知己归矣。呼妻女出,慰问款密,宛如生时。妻问曰:“吾去世许久,亦思食乎?”鬼曰:“甚善。”乃设鸡肉于案,虽不见形,而有顷,物自都尽。及暮,曰:“吾当还,可令一仆相送。”仆送到冢,鬼嘱曰:“吾某日且归,可豫相候。”及期候之,鬼便遂归。自是晨来暮去,稍稍处置家事,皆有条理。其家每买卖货物,商人至,鬼便与议价交易,初以为怪,后亦安之。鬼畏狗,仆送之,常为驱狗不令近。一夕将去,适为送者,遂为群狗所啮,叫呼上树而灭,此后竟不复来。
牛偿负钱
[编辑]阳山农民养一牛已二年,健而善耕。一日暮,忽失去,民出寻之,不得。到一田畔,见黑衣人立水中,民问:“君见吾牛否?”应曰:“吾即牛也。负君钱,合耕作二年以偿,今满矣,更当入西山霍清家。君往彼,得钱吾千便可卖我。”民闻之,大惊反走,已而顾之,又成牛矣。呼家人同往缚归。明日牵至清家卖之,清一见便忻然肯买,酬价恰得五千。
王端毅公
[编辑]三原王端毅公,以清忠劲节,负天下重望,为近时名卿之冠。年七十八致仕,九十三而终。临终之日,既迁正寝,戒家人曰:“吾气将绝,必有风雷环绕吾居。尔辈谨无哭,当静以待之。”比公方瞑目,少顷,雷震大风,雨下如注。家人相戒屏息,良久开霁,乃敢举哀。及殓,视公貌如生焉,时正德戊辰四月二十日也。尝闻河津薛文清公没时,亦有风雷之异,白气贯空,经时乃灭。正人君子,气与天地相为感召者,固如此夫。
岳武穆祠
[编辑]岳武穆王庙食汤阴,其地盖王之故乡也。弘治丙辰,粲从父宫保公以御史巡按河南,且满岁,行部至县,经祠所,见墙上石刻“尽忠报国”四大字,径可四尺,意将祗谒。是夕宿察院,梦人祠瞻拜,神起迎,款语良久。神曰:“予比解兵柄时,在西湖游衍,甚得山水之乐,恨不久耳。”公问曰:“史言王为秦桧谋陷,有诸?”曰:“诚然。然致害者张希狱也。”因请于公曰:“某栖托于此,屋宇倾圯,幸公一鼎新之。”公辞以职非守土,且不久当代去,恐未易料理。神曰:“正须公一言于守、巡耳。”公唯唯,视神目与鼻左右,若有四创,揖而去,遂寤。迟明往谒神像,与梦中所见肖似,祠宇穿漏,神面为霖雨摧剥,有损伤者四处,公异之。阅县库,得羡银捌拾两,以托分巡佥事包裕,又以书与巡抚陈都御史德,修新其祠。祠成,弘敞倍胜于旧。
瘛狗
[编辑]尝闻瘛狗噬人,令人腹中生狗雏,不能产而死,颇疑其妄。近里中跨塘桥周氏有犬,一日就地舐物,忽发狂,奔走啮人。周有养女婿,年十五,被啮而死,死后焚其尸,满腹中皆泥也。狗亦死,剖腹视之,中有泥裹小蛇一团,其大如指。人言蛇交遗精于地,狗食之故然,然人腹乃亦生泥,是可怪也。
九仙梦验
[编辑]福建仙游县有九仙者,以祈梦著灵异。相传汉时有何氏兄弟九人,学道于其地飞升,故山水多以九仙名。山上有道观,其中塑九仙像,及传梦判官。人祈梦者,先于判官前致祷,祀以白鸡,因留宿祠中,夜必有梦,起用杯珓卜之,如得胜兆则已,否则此梦无准,及夜再祈。如有僮仆相随者,其梦亦同,多为隐语,过后始验。记吾乡人数事云:
常熟双凤乡人顾某,母老问寿数,梦神掷与一布裘,即谚所谓“撩膝”者。后其母病膝疽而卒,乃悟“撩膝”者犹云“了膝”耳。
长洲学生徐昊,托朱教谕家人祈终身事,返报云:“梦到一高山下,但闻大风刮地而已。”后十馀年,昊以蛊病死。死后或解其意云:“《易挂》:山下有风,为蛊也。”
文太守林知温州时,遣二隶往问寿数,答云:“问孔老人自知之。”先是文命孔老人锯解一木。隶还报知,明日文升堂,老人适跪曰板数,云:“五十五片。”与文年数正合,为之竦然,问曰:“尚可解乎?”曰:“朽烂不堪解。”文大不乐,未几疽发背卒。
王御史故苏人,而占籍京师。既贵,常有桑梓之思,自谓他日得嫁女于苏。且有一居宅,即留家于此。及知浙之永嘉,使从者往乞灵以决二事。先问嫁女,云:“白石阶前先唱第,也是龙华会里人。”又问居宅,乃梦到一所,门贴一道家符,上有二印。后王女归于朱状元之子,其一验矣。及买第城东,并得一道院,入门见▉〈扌眉〉间一符,上有天师印二,复与梦合,于是定居焉。
一乡前辈,忘记姓,为闽守,便道过家。时其妻有妊将产,守到官,久未得家信,使祈所生男女。报云:“是福宁,不是福清。”守大喜曰:“吾得男矣。”问之,曰:“吾行离家时,语吾妻云:生男当名福宁,生女当名福清,义取闽之二县也。然此言独吾妻知之耳,今仙语云然,非男而何!”又数日报至,果男也。
神丹
[编辑]江阴米商有女,年及笄,色美,忽为神物所凭。尝见一美丈夫入房与交合,自称为五圣。父母为延师巫治之,百方不能止,后无可奈何,亦任之。女每有所须,虽远方非时之物,一指顾间可致。时出金银珠贝之类充牣于室,然一玩即复摄去,不肯与女。女尝见金数千锭积屋隅,试取之,入手便化成瓦石,或是纸所为者,返之则又成金矣。一日,以块物遗女,其质类石,谓女曰:“此神丹也,人死以熨胸腹,即时复活,宜宝之。止以济汝一身,虽父母不得与也。”女收藏之。会其伯母猝病死,女欲验其物,即出之以示母,母持去置病者身,即蹷然复生。神来怒责女曰:“语汝云可?安得轻用吾丹!”索而观之,即夺去,从此遂绝不来。
鹦鹉山茶
[编辑]子远说:其妇兄都元翁,正德己巳春,与数友游青山,入寺僧房庭中,山茶盛开。僧出一花示客,其状宛如一鹦鹉,二瓣左右互掩为翼,二瓣合为腹,二须垂为足,而蒂横出为头,两旁复有黑点如目焉。僧云:“即此树间所开也。”可谓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