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斋全书/卷百八
经史讲义四十五○总经三○戊午选湖南关西关北诸生。特下条问。湖南之全州李徽鉴。罗州林炳远,洪乐锺,朴宗汉。光州奇学敬,高廷凤,朴圣濂,金孝一。南原赵英祚,金秀民,李五奎。长城边相璨。灵光李广镇。淳昌杨宗楷,杨宗乙,柳东焕,卢稺。益山李得一,苏洙性。昌平金履廉,郑在勉。务安金通海。高敞柳永履。兴德黄一汉。关西之平壤李春馦。龙川金德弘。龙冈金道游。关北之镜城李元培等附对。
[编辑]易之为易。理数与象占而已。天地间惟一理也。圣人因其理而画为卦以象之。因其象而著为变以占之。知往者顺以考之。知来者逆以推之。故曰神以知来。知以藏往。汉儒以彖辞之刚柔往来而主卦变。以系辞之杂物撰德而主中互。以数言易者。扬子云而已。宋儒以时位消息而论义理。以健顺中正而论性命。以数言易者。邵尧夫而已。程子谓得其理则象数在其中。然易固不当泥于象数。而非象数则理亦无所挂搭。此朱子启蒙所以作。而懃懃乎先天象数之说也。试观乎扬邵二家之起数。则始于三方。中于九州二十七部。终于八十一首。太玄之以三乘三而为数也。日有十二时。岁有三百六旬。时有春夏秋冬。世有皇王帝霸。以至于十二万九千六百而为一元。皇极经世之以二乘二而为数也。洛书以三起数而为乘除之原。河图以二起数而为加减之原。则扬本于书邵本于图欤。蓍之七七四十九其数奇。卦之八八六十四其数耦。则扬主于蓍邵主于卦欤。二家之数。俱有依据。而朱子之于邵易。极其推重。于太玄谓之都不济事者何欤。易之道。阴与阳而已。扬氏三分看。邵子四分看。愈详而愈晦者。果缘何而然欤。
永履对。扬氏好奇而局于数。邵子通变而涉于术。然扬氏之后。易学差而为魏晋之谈玄。邵子之后。易道明而为朱子之启蒙。此朱子所以于扬说则谓之补凑。于邵说则诩以齐整。而似不可并谓之愈晦矣。
夫子于系辞。言数者三。曰天一至于地十。曰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曰参天两地而倚数。盖天数始于一。地数始于二。奇耦立而阴阳之理明。故图之以一三七九二四六八。相为内外者。即阴阳交易变易之道也。天数乘于三。地数乘于二。参两行而五行之运叙。故书之以一三七九二四六八。相为正隅者。即天地顺叙倒叙之位也。其为天地之数则一也。而卦因之以著变化之情。畴因之以著参赞之功。此其纵横错综之妙。无一不本于天之太极人之皇极。类非人为智力之所可安排。故先儒以为画卦者本乎河图而亦合于洛书之位数。叙畴者本乎洛书而亦合于河图之位数。作筹数者本乎大衍而亦合于河图之数云。而如欧阳修,项安世诸儒皆以为今之图书出于纬书。未足深信。又以关朗洞极经所载图书之说。谓之阮逸伪作。此果有明据而然耶。朱子曰河图洛书。岂有先后彼此之间。然则河洛图书。同出于一时。而不系于羲禹之世耶。
五奎对。朱子之说。非谓图书同出于一时。盖出有先后而理无先后之异。时有彼此而道无彼此之殊。即上所谓表里体用之义也。
易只是卜筮之书。此朱子独至之见也。不用旧说。不恤人议。断然不疑。著为定论。尊朱之士。岂容歧贰。然而反观乎孔子之训。则终有所不安于心者。孔子称易不可以典要。又称易有圣人之道四焉。而尚占居其末焉。使易为卜筮之书而已。则是易可以典要。而尚辞也尚变也尚象也三者。便属剩义矣。何为历举而并言之耶。系辞曰易与天地准。又曰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又曰极深硏几。通天下之志。成天下之务。若此类盖难以殚举。何尝谓易止于卜筮耶。夫以盈握之𥳑而极天地之造化。备圣道之体用。其卷舒屈信。虽天地鬼神。不能违焉者。六经之中无再此书。故以孔子之大圣。犹云卒以学易。庶几无大过。若曰圣人只欲成就得卜筮云尔。则得不近于浅之知圣乎。琼山曰程氏论易曰辞曰变曰象曰占。邵氏论易曰象曰数曰辞曰意。朱氏则曰理曰数曰象曰辞云。则占之云乎者。在程不在朱矣。丘说未知如何。
学敬对。大易中彖象卦爻之辞。无一字不说卜筮。如亨贞吉凶悔吝利不利厉无咎之属。莫非占辞。而虽以孔子所言圣人之道四观之。卜筮虽居末条。而实统上辞象动三者。则易之主卜筮。已自孔子发之。而非朱子之独见之也。琼山说盖所以发明程子之不徒言理而兼言占。朱邵之不但言占而兼言理。亦不为无据矣。
道游对。朱子尝曰今学者讳言易本为卜筮作者。只知易书之出于圣人。而不知卜筮之出于圣人。盖后之名为卜筮者。全昧义理之本。而泥于术数之末。故称以卜筮者。人皆浅之。殊不知义理外无卜筮。卜筮外无义理。以义理而论吉凶则不卜筮而卜筮也。以卜筮而定出处则卜筮亦义理也。然则吉凶悔吝等辞。罔非因占寓教之意也。
文王之系彖辞。通卦之象德以定卦名。而周公之系爻辞。尤以卦名所出之爻为重。是所谓主爻也。如师之九二为长子。而卦之所以为师者此爻也。比之九五为王。而卦之所以为比者此爻也。谦之九三曰劳谦。而卦以谦为名。豫之九四曰由豫。而卦以豫为名是也。六十四卦。莫不有主爻。而亦或有两爻并为主者。今可逐卦历举而详论之欤。
学敬对。阳必主阴。阴不能主阳。其于彼此扶抑之间。亦有随时之义。知时则可以知易矣。
凡彖传释卦名。有总释名辞而义实分析者。有虽已释名而文义不断。为下释辞之根者。有以卦名连辞用一字释之者。有非卦之所以名而意切于名卦之义则用故字以别之者。有释名之后释辞之前。悬设一义者。考诸逐卦彖传。可以详圣人发凡之微意也。惟八纯卦则皆不以卦体释名辞。岂八卦象德已具于说卦。重卦体象又备于大象。无可更释而然欤。
履廉对。六十四卦。无非八卦中生出。则八卦之体。分布于六十四卦之内。八卦父母也。六十四卦子女也。其象其体其德其名。既见于其子女。则恐不必更释于八纯卦矣。
道游对。八纯卦不以卦体释名辞者。盖以上下同体故也。然而惟乾坤二卦则特异于六子。而四德具备。故不待释名辞。而其体其象。自可较著矣。惟于大象传以天行地势释卦名。其馀坎之重险。离之丽也。兑之说也类。皆是释名辞处。恐不当谓八纯卦皆无释名辞也。
连山归藏以不变者占。其占不出于本卦。周易以变者占。其占必通于两卦。故占以九六者。如春秋传遇归妹之睽曰晋之离是也。占以七八者。如春秋传遇艮八泰八之属是也。历考史传。用七八者盖不止一二。揲蓍策数得二十八虽为干而亦称七。得三十二虽为坤而亦称八。则朱子因欧阳公说用九六而不用七八何欤。重八卦而为六十四者。不始于文王而然欤。
学敬对。连山归藏在于文王系卦周公系爻之前。无文辞之可考。只取本卦之象而知其吉凶。故其占无变动。不出于本卦。至周而卦爻之辞备。然后取其变而始通于两卦。至若重八而为六十四者。邵子排布方圆图。谓皆伏羲之易。邵子岂无稽而言哉。
朱子尝论春秋之难读曰开卷春王正月。便不可晓。予于易之元亨利贞亦云。夫四德之说。文言之所揭也。春秋传之所纪也。程传之所从也。汉以来诸家之所不敢异辞也。而朱子本义独以大通而利于贞固解之者。拘于诸卦占辞也。今考诸卦占辞。如元吉光亨无不利安贞艰贞之类。皆未始不分为四。而惟坤彖牝马之贞。利西南得朋。似若以利字倒解下文。然先儒有以利为句。牝马之贞为句。得主利为句。西南得朋为句者。其文从字顺。未必不有得于彖辞本旨。而朱子之不用旧解。断为占辞者何说欤。
在勉对。观于诸卦亨有小者贞有勿用之类。可见大通而利于贞固之义例也。夫子则又推得去文王易外之意。以四德明之。此圣人纵横解释。无不曲当者也。〈以上易〉
今古文之说盈庭。而寥寥千古。尚未有真正公案矣。夫然疑决而从违判。真赝分而趋舍定。诸生平日解此何主。古文之可疑者有三。盖古文十六篇。汉后诸儒皆未之得见。如郑玄注周礼。韦昭注国语。杜预注左传。赵岐注孟子。遇古文句语。辄曰逸书。说者以为不立学官。故不敢显言。而汉晋之世。上无挟书之律。下无是古之禁。则何拘于不立学官而为是隐语。一可疑也。孔安国既注古文。又尝注论语。而论语中所引古文。皆不注篇名。尧曰篇予小子履以下十句。注云伐桀告天之文。墨子引汤誓若此。而书传以释汤诰则反在克夏之后。传注同出于一人。而其不相谋也如是。二可疑也。贿肃慎之命。注有东海驹骊扶馀之名。而高句丽立国在汉元帝建始二年。扶馀则晋武帝时始通中国。安国何得以预举。三可疑也。是三者得其辨。则古文之真伪。斯可辨矣。大抵五经得之火馀。不能无错误。则学者但当信古而阙疑。不可以别生奇见。以眩耳目。如箕子本徐巿本张霸本等种种怪书。杂出于其间。则今古文之辨。亦不必矻矻论评。以取耳食之讥欤。
永履对。圣问中三可疑条。皆有可辨者。古文之出。虽在天汉年间。而不得上闻。为孔氏之私藏。其后诸儒之不见。盖以刘向记录众书时。当时所未上闻者。不许入录。又不立学官。故白虎鸿都之校经。古文不得预焉。所以混称于逸书也。孔安国晩得古文。先注鲁论。故仍墨子之误。此所以二注之不合也。安国注古文之时。即扶馀王解夫娄之初年也。扶馀之立国既久。安国之博物又精。则不通中国而犹可记也。至于东明建国。在安国既没后三十年。则逆知预记。必无是理。金富轼之纪年无征。贿肃慎之伪作甚明。则亦何关于古文之真伪乎。至于箕本徐本。我东日本既无是书。张本之妄。孔氏已辨之矣。
删书之说。其果有征耶。帝魁之书。迄于秦穆。凡三千二百四十篇。断远取近。定其可为世法者百十二篇。是其说出于纬书。固不足取信。而汉艺文志古今文外。又有周书七十一篇。刘向以为孔子所论百篇之馀。溯计唐虞夏商之逸篇。又当为百馀篇。则其取舍删正之责。非圣人不能任。而观书周室。删其善者之说。不可谓无所稽欤。左传定四年祝佗告苌弘。其言鲁也曰命以伯禽而封于少皞之虚。其言卫也曰命以康诰而封于殷虚。其言晋也曰命以唐诰而封于夏虚。则伯禽之命也康诰也唐诰也。即周书之三篇。而孔子只录其一篇。删其二篇何欤。若谓见逸于孔子之前。则祝佗之先于孔子。不过十数年。祝佗之所及见。而孔子乃不及见。岂有是理。且伯禽之命。即鲁始封之诰命耳。掌之大史。藏之宗庙。将与天球河图共其传。而历世未几。文莫征焉。则所谓鲁秉周礼者。又何以称焉。
廷凤对。朱子以集传属蔡氏而更不说。夫删几篇存几篇。纬书之说。无所稽矣。至于伯禽之封鲁。在周公负成王之时。叔虞之封唐。在成王戏桐叶之时。未必有诰命之作。则祝佗之说。安知非出于夸张乎。
尧曰钦明。舜曰允恭。禹曰祇台德先。汤曰栗栗危惧。文曰小心翼翼。皆敬也。尧曰钦明。舜曰文明。禹曰明明。汤曰克明。文曰若日月之照临。皆明也。圣人传心之旨诀。要不越乎敬与明。其义可详言欤。敬固彻上彻下之工。而明亦可为圣功之极致欤。中庸曰自诚明天道也。自明诚人道也。敬与明。亦不无天人之分欤。
在勉对。曰敬曰明。精一之谓也。非明无以精察。非敬无以守一。而敬与明实与中字之义一串贯来。真德秀曰敬所以中。不敬则不中。朱子论明明德曰一个当然之则。过之不可。不及亦不可。此所以敬与明。为千圣相传之诀。而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天道之敬也。敬以直内。人道之敬也。高明配天。天道之明也。明明德。人道之明也。然则敬与明。亦岂无天人之可分也哉。
蔡传以浑天仪释璿玑玉衡。盖以言天体者三家。浑天最备䂓制也。予则疑古文𥳑质。或举一以见其二。或互言以见其对。使玉衡合设于璿玑之中。诚如今之仪。则经文既言璿玑。又言玉衡。以一器而分其半。重言复言者。得不支离耶。且今之浑仪。天经之内有三辰。三辰之内有四游。重重遮蔽。不利窥测。则玉衡特一无用之虚器耳。以为密室之观美则可矣。而齐七政者。将何所施耶。皇朝创制之仪有六。一曰天体仪。以象天之全体。二曰赤道仪。以测赤道经纬。三曰黄道仪。以测黄道经纬。四曰象限仪。以测日躔之高低。五曰纪限仪。以测星距之远近。六曰地平经纬仪。以测日月星辰之出入方位。而七曜之盈缩迟疾。了如指掌。岂虞廷齐七之器。本亦各自有仪。而其胶合为一。出于淳风一行之私智杜撰。仍致蔡传之释。亦不免于踵讹袭谬耶。洛下闳,信都芳之所创仪器。后出者愈巧。而究其本则皆不外于玑衡之煨烬糟粕欤。
东焕对。璿玑象天之器也。玉衡窥玑之器也。天体之浑然象乎此玑。子午之低仰察乎此衡。玑为体而衡为用。一玑衡也。而有宋则分而为三重仪。至皇明则又分而为六仪。一之为六。未见其多。六之为一。未见其少。岂可谓一出于蔡氏之袭谬踵讹乎。
田赋九等之制。可详其说欤。饶瘠之不齐。固土之性也。而亦不可以一槩论。有前饶而后瘠者。有前瘠而后饶者。有本自饶沃。因人力不齐而反瘠者。有本自瘠薄。因人力勤奏而反饶者。况当水患新去之后。土失其性。又乌可硬定高下。使民出赋耶。若谓禹平水土。权为此制。而非固一定不易之法。则作十有三载乃同。何为独言于兖州耶。
永履对。饶瘠之不齐也。故有九等之制。若其土性变于前后。人力歧于荒辟。固不可以一槩硬定。则当时必有随时通融之法。如后世歉荒则蠲灾。年久则改量者。而文献无征矣。十有三载乃同。独言于兖者。以被灾尤甚处言之。自馀四州。皆有错法。而以被灾之次第。有三错之等分。其外四州。虽不言错法。乌有一定不易之理乎。害之最甚处。立例举槪。则壤高害少之处。其分等降杀之意。又可推矣。
唐虞稽古建官惟百。而夏商则官倍。时代未远而多寡相悬何也。或谓唐虞之官。不止于百。其四岳十二牧等。以其名达于天子者不过百人。其他则穆王之命所谓慎𥳑乃僚。而天子不亲其黜陟者也。夏商则法日详而人主之职日侵于下。官职之命于天子者众。故倍于唐虞。此说果有据否。今之建官。又不啻什佰于夏商矣。注拟摠于铨部。考绩委之诸司。而诸司之长。既不能自𥳑其僚属。铨部之臣。又无以审核其能否。此所以官愈多而法愈紊也。酌古而不泥于迹。宜今而不流于俗。损益通变。欲讲其术。
廷凤对。丘琼山大学衍义补有曰公铨选之法。重推荐之道。此二者为方今对证之剂。苟使内外各司。岁修剡牍。如汉郡国之举孝廉。宋长吏之举廉谨。严其保荐之法。使铨部之臣。岁设铨试。如宋朝律义经义之试。皇明行移招拟之试。肃其坐选之律。则俊乂咸登。百工允釐矣。〈以上书〉
诗有四家。齐鲁韩毛是也。鲁人申公受诗于浮丘伯。为训故教授。号曰鲁诗。孔安国,徐偃皆其弟子也。齐人辕固生作诗传。号曰齐诗。后苍,匡衡皆其私淑也。燕人韩婴推诗之意。作内外传数万言。号曰韩诗。王吉,长孙顺皆其源流也。河间人大毛公为诗故训传。以授赵人小毛公。号曰毛诗。郑众,贾逵,马融,郑玄诸儒为注为笺。皆主毛诗。于是三家俱废。而毛诗至今盛行矣。四家之长短优劣。今无以较论。而汉初列于学官则毛诗最后。后出者独传。果何故欤。申培诗说韩诗外传。尚有传者。则所不传者特齐诗欤。
永履对。诗之为字。从言从时。论诗当以时世为先。而时世之与诸书左契者。惟毛传为然。且二南之为二南。惟毛氏知之。毛诗其四家之宗乎。韩诗词婉而意正。朱子多取之。抑其次乎。鲁诗之传。犹有可取而然也。齐诗之不传。诸儒无所取而然也。取与不取。优劣可知矣。毛诗之后出。显晦之有时。而博考时世。先出者愈误。后出者多合。则后出而独传。势所必然。然匡衡齐诗之馀。而朱子系衡说于关雎篇末。虽谓之齐诗尚传亦可也。
春馦对。臣闻诗之四家。鲁说及鲁故五十三卷。齐后氏故孙氏故及传记一百三十二卷。韩故韩说及内外传八十七卷。毛诗及故训传五十九卷。此汉臣班固记卷数序次先后。而毛居三家之末。则毛之后出明矣。而齐韩或采杂说。咸非其本义。鲁亦近之而已。而独毛之学。自得子夏所传。河间献王亦尝好之。不徒诸儒之注笺皆主于毛。已经朱子之所取正。则先出者俱废。后出者盛行者。恐以是矣。此如礼记之二戴。后出于高堂生而盛行于世。春秋之四传。后起于邹氏夹氏而盛传于世矣。大学所谓菉竹之菉。亦见于齐诗。则齐诗之传于世。恐不下于申培诗说韩诗外传也。
汉唐诸儒以大序为子夏所作。而小序则或称子夏毛公合作。或称卫宏所衍。或称国史所题。盖言人人殊矣。至程子断之曰诗大序。其文似系辞。分明是圣人作。学诗而不求序。犹欲入室而不由户也。小序则但看大序中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一句可见。如非国史。何以知其美刺。此其笃信推重果何如也。且以他书参考。鸱鸮序与金縢合。北山烝民序与孟子合。昊天有成命序与国语合。硕人清人皇矣黄鸟序与左传合。而由庚六篇。又与仪礼合矣。当毛公时。左传未出。孟子国语仪礼未行于世。而其说先与之合。谓不本于国史可乎。然朱子集传则一扫旧说。以为序不足信。而其于郑卫。尤力排而深斥之。夫以程朱之嫡统相承。而不同如此。则学者将何所折衷。而姑举一诗。以例其馀。如风雨之以风雨如晦。比世之乱。以鸡犹守时而鸣。比君子之不改其度。岂不愈于朱子所谓风雨如晦。正淫奔之时者乎。盖吾胸中无纤毫信不及者。然后方是真个尊朱。诸生平日何以读诗。
永履对。大小序决非子夏所作。子夏亲见夫子之删定。则序中何无一言及于删诗者乎。且其文绝似汉儒气味。或毛或卫。未可的知。而若以为国史之所题。则以抑戒为刺幽王。而与国语倚相之说不合。以斯干为宣王诗。而与仪礼新宫之说不契何也。北山鸱鸮等序之符合于他书者。盖缘毛氏去古未远。贯通于周末诸书。故先与之合也。若夫程朱二说。似难折衷。而发前圣所未发。即朱子事业。则后学之遵守。当以朱子说为主。
道游对。谨按程书无名录曰诗序有后人添附者。又曰小序有害义理处。又曰诗序却煞错乱。而于白华序谓之解不得。于绵蛮诗斥以语不成焉。则程子之于诗序。固不可谓一切信之矣。又考朱子集传。有曰序说深得之。又曰其必有所传。麟趾驺虞皆从序说。则朱子之于诗序。亦不可谓一切斥之矣。由是观之。序不可尽信。亦不必尽斥。至若风雨诗之或以比君子。或以为淫奔者。窃谓程子之言诗。不主于国风。而只论六义之可取。故关雎葛覃之类。泛指古之后妃。而不以为太姒之诗。丘中有麻子衿之类。取喩贤者之失位。而不以为淫者之诗。此犹春秋传郑六卿赋褰裳萚兮等篇。直取两国君子相见之义。而初无系于作诗者之本意。则古人观诗之义。元无定体。是亦为诗之一道也。朱子则不然。既任传注之责。故尤详雅正之辨。两先生论序之旨。各有取尔。况守时之喩。欲人之兴于善。淫奔之解。欲人之创其恶。而惩创感发。同归于无邪。则笃信深斥。亦并行而不悖矣。
二南者。正始之道。而王化之基也。故孔子以为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朱子以为文王明德新民之功。至是而所施者溥。惟何彼秾矣不可晓。或曰春秋庄元年。书王姬归于齐。此乃何彼秾矣之诗所由作。而东周之诗。亦入于西周。则不徒雅郑之为可疑。窃尝因是而讽玩之。则怀春之女。有诱之者矣。行露之女。有速之狱者矣。彼士也独非文王风化中一物乎。曲为说者曰非此数诗。无以见幽女之贞。而文王之化行也。如此则何有于雅郑之辨。于此须论其所以为南之义。
廷凤对。诗首二南。如易首乾坤二卦。书首尧舜二典。二南之不可杂以后世之诗者。犹二卦之不可杂以他卦。二典之不可杂以他书也明矣。然则何彼秾矣之所称平王者。即如周雅文王之称以辟王。商颂成汤之称以武王。则不可谓之东迁之平王矣。若如汉儒之说。则夫子删诗。奚为不择正变。杂录于二南之中乎。至若怀春之女。惩前日强暴之辱。咏今日自矢之语。女既如此。士亦可知。岂文王之化。独被于女子云乎。
朱子之论笙诗曰南陔白华华黍。今无以考其名篇之义。然曰笙曰乐曰奏而不言歌。则有声而无词明矣。后儒难之曰仪礼乡射奏驺虞而有词。周礼九夏金奏肆夏樊遏渠。而肆夏即时迈。樊遏即执竞。渠为思文。皆有词而并云奏。则奏亦有词也。金奏九夏有词。笙奏南陔以下。独无词乎。周礼籥章以籥龡豳诗。即七月。籥龡七月。亦犹笙龡南陔。七月有词。而南陔以下独无词乎。礼记文王世子。登歌清庙。下管象。象即维清也。谓管奏维清于堂下也。管有词而笙独无词乎。其所杂引经文。以明笙诗有词之证者。尽乎其曲有依据。此为诗乐之一副大义。愿闻诸生之见。
通海对。朱子尝言笙之为乐。如投壶鲁鼓薛鼓之节。自为一声。有声无词之证。未有明于此训。
春馦对。笙亦诗也。不言歌。无词也。无词何。声焉而已。夫有诗之声。亦有声之诗。曷为声之诗。诗之寓于声而无词者也。言之所不能迨。文之所不能传者。托之于嗢哕嗈喈之间而诗在焉。故只言声。声故不言歌。不言歌则其无词也明矣。乡饮酒礼鼓瑟而歌鹿鸣之三。然后笙入堂下。乐南陔以下三篇。燕礼亦鼓瑟而歌鹿鸣之三。然后笙入县中。奏南陔以下三篇。既以诗歌之。故乃以声赞之而已。推此而歌鱼丽则由庚声而已。歌嘉鱼则崇丘声而已。歌南山有台则由仪亦无词也。管象之升歌者。皆以歌而不以声。故乃有词。而笙则以声而不以歌。故独无词也。金奏笙奏同也。而有词无词。未始同也。籥龡笙龡一也。而有词无词则不一也。
周礼籥章龡豳诗以逆暑迎寒。龡豳雅以祈年。龡豳颂以祭蜡。郑玄笺分殆及公子同归以上为豳风。以介眉寿以上为豳雅。万寿无疆以上为豳颂。而孔颖达疏之曰述其政教之始则为风。述其政教之中则为雅。述其政教之成则为颂。此汉唐相传之说。而程子亦从之矣。至后来解诗家。往往多异议。雪山王氏以为一诗而三用。或云若九夏逸之。或云随音节龡之。以合风雅颂。或云楚茨等诸篇为豳雅。思文等诸篇为豳颂。而朱子则谓诸说皆通。此较旧说果何如。而三说之中。亦当以何说为正义欤。鼓锺之诗曰以雅以南则南亦与风雅同。而豳又为别体裁耶。
永履对。古人无一诗分用之处。于金奏则必曰鹿鸣之三。于工歌则必曰文王之三。况逆暑迎寒祈年祭蜡。礼大而义重。何必一诗而分用乎。一篇之随时变音者。朱子之所与而饶王之所主也。然详味诗意则断然是风之体也。以为雅则或可通用。而以为颂则无𥳑古谨严底意。谓之颂可乎。惟楚茨以下四篇。一般乎豳俗之勤俭。思文以下六篇。明是豳人之歌颂。意者皆出于豳人之作。而夫子删定之时。其音之属乎雅者编于小雅。其词之属乎颂者。编于周颂也。至于鼓锺之诗。南为正风。故风中特称南。非以南为与风雅同。而豳为别体也。
朱子之于周颂武桓两诗。引春秋传以为大武之篇而武王之颂矣。及至于赉。所引春秋传与两诗同。而独其所谓颂文王之功者。与前注武王之义矛盾。夫以大武一篇之内。而首章六章属之于武王。第三一章属之于文王可乎。此等处每不免后学之疑难。不容不深思详辨之。
履廉对。凡赞颂之法。或远溯其源流。或直指其功德。或兼言其功德之所自出。首章六章独言武王武成之功。第三一章兼言文武继序之皇。则首尾相应。似无矛盾之叹矣。〈以上诗〉
古人有曰春秋不始于隐公。而韩宣子聘鲁。见春秋曰吾知周公之德。若自隐公始则即周公衰之时矣。且况自伯禽至孝公三百五十年。无一纪载之文。岂理也哉。然其书不存。无以考信。则当于何辨其有无欤。
圣濂对。春秋鲁史之通称。而有经夫子之笔削者。有未经夫子之笔削者。韩子所见之春秋。即其未经笔削者。故只记国事。而无大义之可见。则其与晋乘楚梼。同归磨灭。势固然矣。
春秋。五经之断例也。其公好恶则发乎诗之情。酌古今则贯乎书之体。兴典常则通乎礼之经。著权制则尽乎易之变。居五经之终。备五经之用。盖亦四时之冬四德之贞。而穷经说理者。所不可一日阙也。虽然圣人立言。必有大义。而读之者亦必先求其大义之所在。夫褒见一字。贵如轩冕。贬在片言。诛深斧钺。辨名分寓王法。使夫天下万世之善者劝焉。恶者惧焉。此乃古人所以论春秋之大义。而夷考全经。求见其孰为褒孰为贬。则自三传已不胜其歧贰矣。胶胶乎日月之详略。棼棼乎爵氏之同异。滞一而蔽十。扪烛而扣槃者。率不免郢书燕说之归。则于是乎承其弊者。始为鲁史旧文之说。而是说也予又滋惑焉。夫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即删诗书正礼乐之谓耳。诚使春秋之文。率用鲁史之旧。而凡其褒贬与夺。圣人更无所裁制焉。则向所谓辨名分寓王法之大义。乃鲁史之大义。而非圣人之大义。孟子何不曰述春秋。而曰作春秋乎。知我者其惟春秋。罪我者其惟春秋。其自任之重如是矣。翻阅焉而已。修述焉而已。而攘前人已成之书。作为己有。后世著述者之所不屑。曾谓圣人为之乎。此为数十大义中。最先讲明者。何必待冢中之家奴。欲与诸生反复之。
永履对。读春秋者。但当就圣人心上读。不可就后人笔头看。得其心则其义自明。而日月之详略。爵氏之同异。义例自立矣。岂可以微旨之难晓。而遂谓夫子率用旧制。更无裁制乎。
春秋之称微而显婉而辨。其义可的言欤。或谓赏以春夏。刑以秋冬。故取象而名之。或谓春而获麟。秋而成书。故纪实而名之。何说为正。抑所谓年有四时。错举以为所记之名者。为得真诠耶。昭二年韩宣子适鲁。见易象与鲁春秋。晋语司马侯对悼公曰羊舌肸习于春秋。楚语申叔时云教之以春秋。皆在夫子笔削之前。而墨子言周之春秋燕之春秋宋之春秋齐之春秋。则当时列国之史。通谓之春秋。而今之春秋。亦仍鲁史旧名。非圣人窃取之义欤。抑与连山归藏之非易。而通谓之易者同欤。
宗汉对。春秋如权衡之称物轻重。微而显者。文见于此而起义在彼。婉而辨者。屈曲回互。以顺成章也。大凡春秋之名。出于三代。汲冢璅语记太丁时事。目为夏殷春秋。孔子曰属事比辞。春秋之教也。乃知春秋之名。与尚书并时。为记事之通称。而言春包夏举秋兼冬。错举而为名者。实得其真诠矣。
春秋大一统。盖言乎首揭王正也。其说始自公羊氏。而后儒从而铺张之。谓是圣人大书特书谨始正端之义。然今考周仲偁父鼎铭曰惟王五月初吉丁亥。晋姜鼎铭曰惟王十月乙亥。齐侯镈钟铭曰惟王五月辰在戊寅。而李梦阳之言曰秦权款识。亦有王正月字。则此必当时诸侯尊王之通例。如今之年号。不独鲁春秋为然也。夫所谓开卷第一义。而犹不掩其傅会穿凿。则外是之支辞琐义。又庸可尽信耶。
宗汉对。春为四时之首。王为天下之首。正月为十二月之首。特书春王正月四字者。所以明王者承天为正。大一统之义也。彼钟鼎铭款识。虽以一王字系之月日之上。而俱未见有承天为正之义。况逐月皆揭王正月。不书春。非春秋之例。则岂可比而同之乎。
十指也五情也三科九旨也。斯所谓春秋之例也。春秋果可以例推乎。卿必书族例也。而柔会宋公。溺会齐师。遂至自齐。归父还自晋。以至侨如意如豹婼之不族者甚多。则卿亦不书族矣。大夫之称伯仲不敢称子例也。而僖公文公以后则执政之卿。无不称子。如孟孙之称子自蔑始。叔孙之称子自豹始者是矣。即位逾年而后始书爵例也。而宣十年之齐侯。成四年之郑伯。则未逾年而称爵矣。书日褒例也。则桓五年正月甲戌之有其日无其事者何说。书名贬例也。则晋文之执卫侯也。执则爵之。归则名之者何义。正例之说既穷而变例之说乃作。变例之说既穷而特例之说又作。随矢而立的。刻舟而求剑。泯泯棼棼。若水捞月。其于说经也末矣。惟朱子尝谓圣人作春秋。正欲褒善贬恶。示万世不易之法。今乃忽用此说以诛人。未几又用此说以赏人。是乃后世舞文弄法之吏所为。此铁论也。然汉儒言例而春秋之学莫盛于汉。后儒舍例而春秋之学莫微于今。此何故欤。例固非释经之活法。而其有表可缘有畛可寻。则犹胜于空言揣摩欤。
炳远对。一例字学者之痼病。而经义之所以愈晦也。汉儒之尚经。非言例之效。以其专工也。后儒之懵经。非舍例之过。以其罕习也。读春秋之要。只宜平心看事理情势而已。何必以例而为之表畛乎。
道游对。所谓十指五情三科九旨者。不外于五十条书例之中。有事同而辞同者。有事同而辞异者。亦有事与辞俱同而其义有异者。故例当书族而有不书族焉。例当称伯仲而有称子焉。以大夫会诸侯而专征伐则柔溺之不书族贬也。迎夫人而与之归。张公室而善于礼则遂归父之不书族褒也。季友之称子贤之也。仲遂之称子贵之也。婴齐去疾之称子。恐不是贤而贵之意。盖所谓子者。天子之命爵也。今以列国之陪臣。遽称天子之命爵者。所以著公室之寝微。讥大夫之专命也。襄公文侯之称子。即不逾年之正例。而齐侯郑伯之书爵俱不逾年。释之者以为既葬成君矣。有事则书日而褒之例也。而正月甲戌之有日无事者。左氏以为从陈人再赴。而与下文己丑两书其日。胡氏以为阙文。未详孰是矣。有罪则书名而贬之例也。而晋侯之执卫侯或爵或名。胡氏以为责晋侯不释小怨则爵之于见执。罪卫侯戕害本支则名之于归卫者然矣。凡此数条。何莫非以例释经者。而汉儒傅会。不得其理。如艺文志所载春秋说二十三家九百四十八篇。都是痴人说梦。而朱子所谓舞文弄法者之所为者。实中于以例释经之病矣。臣意则以为看春秋者。不可一舍其例而揣摩于空言。亦不当一拘于例而有害于辞义。要当举其例而观其书法。据其理而明其大义。则恐不失圣人作经之本意耳。
先儒言春秋之阙文者多矣。如桓四年七年无秋冬。定十四年无冬。僖二十八年冬无月而有壬申丁丑。桓十四年有夏五而无月。桓十七年冬十月有朔而无干支。或谓之鲁史之阙文。或谓之春秋之阙文。谓是鲁史阙文则圣人任笔削之权。何不为之补苴。而阙其不必疑者。以示后世乎。谓是春秋阙文。则三传之鱼鲁各异其传。如蔑之作昧。郿之作微。君氏之作尹氏。邾之作邾娄。纪之作杞。难以更仆数。其不相谋也如是。而独于此阙文。殆若同出于一本何欤。
宗乙对。夫子尝曰吾犹及史之阙文。又曰多闻阙疑。鲁史之阙文而不为补苴。盖亦以疑传疑。述而不作之义也。
元培对。臣窃以为春秋之阙文。恐是鲁史之阙文。而非春秋之阙也。如无月而有日。有时而无月等处。非大义理紧事实之所关。故孔子不追为之补苴。其于日月爵氏等字。未尝一一寓诛褒之意。亦可见矣。说者以桓两年无秋冬。谓以喩时王不能赏罚。朱子曰若如是。孔子亦可谓太迂阔矣。然则史氏于记录之际。偶尔漏脱时月。而恐不足烦圣人之笔也。
左氏史学也。公谷经学也。载事则左氏详于公谷。释义则公谷精于左氏。此固三传之定评。而义者事之理。事者义之迹。舍迹而言义则义为虚言。外理而论事则事非真迹。得则俱得。失则俱失。得于此而失于彼者未之有也。故予尝以为春秋之学。当主左氏。为其亲见国史。不如公谷之冥摸也。然而公谷俱出于子夏。其微辞奥旨。得之夫子者必多。而反有逊于左氏之浮夸者何欤。读其书者必论其世。左氏果何时人乎。左氏授传于曾申。而曾申即孟子所谓曾西。则论语丘明即其人欤。左氏书襄子之谥。而襄子之有谥。距获麟五十七年。则谓之战国时人者是欤。其言曰虞不腊云。而腊之称始于秦孝。则谓之战国人者果非耶。其书也载楚事为详。则其果楚倚相之后欤。右晋而誉重耳。不啻自其口出。则其果三晋词人之所为欤。欲闻的确之论。
秀民对。朱子尝曰左氏考事颇详。公谷义理却精。三传之各有所取可知矣。或问于程子曰左氏是丘明否。曰传中无丘明字不可考。程子之训既如此。则后学何敢硬说乎。
经书冷淡。史书闹热。此鸣道之士经纶之家。所以每患失于一偏也。惟春秋一经。即经即史。其于恢弘识量。增益智虑。比他经尤为亲切。试就传文所记而反复讨论于列国之得失。诸子之臧否可乎。周以文胜之弊。终至于委靡。而鲁以秉周礼而存者何术。晋楚狎主中原。而晋以礼让而兴。楚以黩武而大者何故。子产之焚书。胡为毁法而求媚。郤克之分谤。不几长恶而助乱。而二子之事。后世艳称之。又何取欤。其各触类引伸而极言之。
相璨对。鲁以周公之国。亲睦同姓。晋有彊大之名而不自矜夸。有礼者固可兴也。而楚庄引大武三章以自责。作先君宫告成事。左氏言其有礼而兴。楚亦岂黩武而大者乎。子孔之载书听政。欲诛不令。实非安国之道。则子产焚书以定众。随季之畏楚彊大。收以欲去。易招上军之谤。则郤克共退而全民。称以遗爱。许以说礼。不其然乎。〈以上春秋〉
周官始出孝武时。秘而不传。儒者多谓之刘歆所傅益。郑玄所附丽。宋胡安国则直谓之歆所伪作。何休亦以为六国阴谋之书。而自程朱断以为非周公不能作。其论始定。然于其间。使人终不能无疑者。不啻一二。夫十一者。三代中正之制也。周官九职贡物之外。别无所取于民。而载师职则曰近郊十一。远郊二十而三。甸稍县都皆无过十二。征之出于市者。惟廛布罚布。而总布则民间赊买之所入也。廛人职絘布质布。别增其二。司市职曰以泉府同货而敛赊。则周官之法。惟有敛有赊明矣。所敛不售之货。惟民有祭祀丧纪然后得赊。而泉府职则曰凡民之贷者。以国服为之息。至于媒氏中春之月。令会男女。奔者不禁。则便一郑卫之风俗。军刑之誓。大史曰杀。小史曰墨。则三军之胜败。岂系交兵之时日。淫刑以逞。亦岂容若是不情哉。此等处不可谓周公之所制作。而治朝之所有事也。程朱之排众议而取之者何据也。盖因郑康成所谓周公致太平之迹。而程朱取之欤。王安石一用于周公之后。而误国病民。莫可收拾。果何欤。
得一对。民之居近者役多。故其税较远人为少。孟子所谓野九一而国中什一者可见。远近异税。即三代通行之法也。轸民用之缓急。以为赊贷之定䂓。参酌裁制。而有五布之名。名虽殊而实则同矣。此所谓奔者。非淫奔之奔。即奔则为妾之奔。礼虽未备。时不可失。故不之禁也。曰杀曰墨。犹誓仆誓御之曰杀曰轘。严法誓众。使不得犯禁之意也。大抵周礼之制作䂓模。非大圣人不能也。故程朱独信诸儒所不信。若夫一坏于王莽。再坏于苏绰。三坏于安石。则不善用之故也。岂周礼之本哉。
汉儒以考工记补冬官之阙。而兪寿翁著复古编以为冬官不亡。杂出五官中。王与之订义。吴幼清考注并从之。至柯尚迁则以地官遂人而下属于冬官。为周礼释原。然乡属司徒而遂属司空则不成篇例矣。后儒之驳之者曰兪廷春谓冬官散见于五官。而遂掇五官之属。以补冬官。则周礼一书。深远精密。其官职之布置。必皆有精义。遽以一人之见。割裂而牵补之可乎。昔则一官阙。而今成五官俱阙。此说何如。盖考工记本无冬官二字。故谓之以汉人所加。或曰考工记文字最妙。岂汉儒所能到。人不信周礼。并此篇推与汉儒。或曰周礼为周公未成之书。勿论汉前后。补之者得周公遗意。此说亦何如。
廷凤对。传疑不补一义也。故孔子不补夏五之阙。朱子不补逸诗之阙。河间以考工记补冬官之阙。殊失圣贤阙疑之法也。然因冬官之阙而遂谓之周礼未成书。则亦恐非的论矣。
仪礼只是士礼。而天子诸侯之礼则不存其中。间有朝聘燕飨之礼。亦略而不备。故自汉以来。凡天子之礼。皆将士礼比例而加隆之。岂其本阙此礼欤。抑篇逸不传欤。周礼是统心。仪礼是践履。外内相因。首尾是一。故周礼已言周。而仪礼不言周。仪礼亦名曲礼。然则三礼皆周公所制欤。河间献王所得至于五十六篇。而其中亦有天子诸侯之礼。故班固谓愈于推士礼以为天子诸侯之礼。则班固作汉书时。此礼之犹存可知。然则其逸果在何代何年欤。且郑玄所注十七篇。即后氏曲台记而授两戴者也。多举古文作某。则其及见全书可知。何不幷注五十六篇。而只解此十七篇欤。此书之不列学官。自宋煕宁始矣。王安石动好周官。而仪礼之独废。又何意欤。
一汉对。汉初言礼。始于高堂生之十七篇。后苍大小戴继之。然天子诸侯之礼。置而不讲。徒推士礼以达天子。故曰大戴小戴礼之衰也。至于古礼五十六篇。朱子亦以为不知何代何年失了。臣不敢强辨。而王安石之独废仪礼科。都出于执拗之病。而遗本宗末。又何足多辨乎。
儒者恒言曰仪礼为经。礼记为传。而今以仪礼考之。自士冠礼士昏礼乡饮酒礼乡射礼以及特牲馈食礼。无不各自有记。记即传也。惟士相见大射少牢馈食有司彻四篇无记。盖十七篇中其有记者十三篇。何必远引他书。傅合为传乎。然朱子尝谓仪礼须兼礼记读。仪礼载其事。礼记明其理。及著经传通解。上箚朝廷。广引同志。其书虽成于门人。而义例门目则悉出手定。未知此记所以必为此礼之传者。有何明证的据。而十三篇有记者。亦不足以发明礼义而然欤。朱子又曰周官一书。固为礼之纲领。至其仪法制度。仪礼乃其本经。而礼记郊特牲冠义等篇。乃其义疏。此果为三礼之次第欤。
徽鉴对。仪礼所谓记者。即汉艺文志所载百三十一篇。而无甚发明。只是名物训诂而已。且以士冠礼言之。所谓记不过礼始于冠数语而已。就考冠义。便说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等语。以明重冠之义。仪礼有昏礼则礼记有昏义。仪礼有燕礼则礼记有燕义。其他篇中杂引。每与仪礼相表里。则礼记之为仪礼之解者。断然无疑。若夫三礼次第。则朱子以为周礼为纲领。仪礼为本经。礼记为义疏。恐是不易之定论矣。
喜怒哀惧爱恶欲为七情。而喜爱欲属于阳。怒哀惧恶属于阴。朱子曰仁义礼智四种心。如春夏秋冬。然则仁义礼智本不该载于一心之中。而仁为一心义为一心礼为一心智为一心。齐头并肩。如四人共在一处。而一人虽出。三人俱在而然欤。若以四端言之。则何情配于何端欤。或谓只从恻隐发。如此则七情都配于一端欤。或谓七情自于四端横贯过了。如此则心之用有四端有七情。真有理气互发之机欤。朱子因刘圻父之问以喜怒爱恶为仁义。哀惧为礼。欲为智。而又曰且粗恁地说。但也难分。精言之则此当何以分属。
学敬对。七情之外。更无他情。四端只是七情中纯善者也。然发不中节则非但七情有不善。四端亦有不善者。所谓不当恻隐而恻隐等处也。四七之气发理乘。七情之分配五性。已有先正臣李珥之定论。臣不必赘论。
春馦对。心之四德。浑然灿然。如尺之寸。如秤之星。而亦非各为一心。齐头并肩如四个人也。发而为情。各有条理。约之为四端。衍之为七情。四端之外。更别无情。七情之外。亦无他情。不必以此配彼。有若对待者然也。然当喜而喜。当爱而爱。仁之端。当怒而怒。当恶而恶。义之端。见尊贵而畏惧。礼之端。知其所当喜所当怒所当爱惧者。智之端。此乃先正臣李珥之所论。而与朱子之答刘圻父者。互相发明矣。
大飨之礼。或谓之祫。或谓之禘。壹倡三叹。或谓之声有五声。击瑟赞叹。但有三人。而馀两声未叹。故为有遗音。或谓之初发声壹倡。惟有三人叹之。贵在于德。故有遗馀之音。何说为是。朱子读此篇至天高地下万物散殊。喟然叹曰此非孟子以下所能作。其文如中庸。然则乐记一篇。亦可用庸学例。另出为一经否。
穉对。壹倡而三叹。朱子以为一人倡而三人和。盖音响淡泊。故和者虽寡。充周洋溢。自有不尽底意。若曰两声未叹则虽似新巧。实无意味。击瑟之中。自具五声。岂有所馀之两声乎。其曰天高地下。万物散殊。即中庸天命率性之意。其曰不息合同。即中庸大德敦化之意。表为一经。庶补乐教。而篇章既紊。语或不粹。恐难为六经之七矣。
自汉以来。杂服家皆言诸侯不得祭始祖。大夫不得祭高祖。至程子斥之曰走兽知母而不知父。飞鸟知父母而不知祖。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何哉。丧祭一也。服制五服而祭不及四代可乎。所谓天子七诸侯五大夫三适士二官师一者。庙数不同耳。自大夫以下合祖考之位于三庙二庙一庙而祭之。非一主占一庙。而不及祖曾高及始祖也。其等级隆杀。特以庙制品物而分尊卑贵贱耳。朱子亦从此说。谓若使大夫便无大祖。诗何以有南仲大祖之称。又曰士夫家无一世一庙之法。温公祭礼以右为尊。文潞公尝立家庙。遂依程说行礼。我朝则庶人皆祭四代。而始祖之祭则大夫亦不敢焉。即因士无始祖之文欤。此不可无折衷之定制。欲采诸生博雅之论。
洙性对。朱子尝曰始祖之祭觉得僭。又曰祭四代已僭。始祖则只当墓祭。击蒙要诀则依五礼仪祭四代。礼意极精。臣何敢妄议。〈以上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