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斋全书/卷百六十一
日得录一
[编辑]乙巳五月二十二日。内阁奉上谕。因御制校正事。日得录亦方次第汇编。大抵此录之作。意岂徒然。盖以近来所谓记注。多有爽误。皆失本旨。至如经义问难。时政酬酢。近臣之所领会。胜于新进。向因故直提学箚陈。特命许施。不但远仿有宋故事。予意窃欲以此为观省之资。且其纪录之际。亦可见诸阁僚文辞言议。今若务从溢美。但欲铺张。则直一状德之文。岂特违予编录之本意。后之观此录者。谓今时当如何。谓阁僚又当如何。此意阁臣不可不知。
文学一
[编辑]书筵春坊官仰问。平日自省于事为之际。自觉其为私意者有之欤。教曰。自觉其为私意者固有之。而不能自觉者尤多矣。
书筵春坊官有以人于悟过将改之际。每易有弥缝底意思。曾以此自验。而或有如此之患与否仰问者。教曰。奚但或有而已。每患如此之时多矣。
书筵进讲孟子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章。春坊官仰问。大段过失。人不欲知之事。若以迫切之辞。硬直面斥。则邸下虽当如此事。可能不怒而喜否。教曰。何至怒乎。旋又教曰。猝乍之顷。设有些难受之意。亦无因此憎其人之意矣。
作事无渐。则气象迫促矣。
涵养工夫最难。余少涵养工夫。故每多暴发之病。
立志之为为学为治之本。譬如筑室而先筑基址。基址牢固。然后屋宇不倾矣。
讲论时。义理之已见得者。不能躬践者多。默自点检。不胜其可愧矣。又教曰。当初不无振作之意。而又虑求治太速之反害于事。则却又成因循过了。此与勿忘勿助长。相似矣。
克己须从性偏难克处克将去。予之病痛。在于褊急。吕东莱。读论语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而遂成变化之功。予心常好之而未之能矣。
予岂有学问工夫。而特以经历之多艰。自不能无动心忍性之工矣。
尊德性道问学。要之不可偏废。少偏则有差。而以知行之分言之。讲论不足当真知。穷格到底。方是真知。穷格之工。既到十分。则自能行将去。凡行有未至者。究其本。皆由于知之未真。人苟知不善之不可为。真如乌喙之不可食。则必无为不善之理。但主穷格者。其弊或归于忽践履。朱子法门。则少无所偏。而朱门末学。已有口耳记诵之弊。象山之学。盖亦有激也。
书筵。因论中庸言顾行行顾言之义。春坊官有以知而不能行。平日曾有自验与否仰问者。教曰。自觉不能践言之时亦多矣。〈提学臣金锺秀癸卯录〉
壬辰活字之初成也。上欲试字本。而未得可印之书。历询胄筵诸臣。臣命膺以宾客与焉。对曰。倪士毅四书辑释。乃是小注最先出之本。而薛文清称其𥳑要精当。胜大全远甚。但后儒以章图通义。杂于其间。反失本书真面目。今若去其章图通义。只以倪氏元本印出。则其为嘉惠后学。当不浅鲜。教曰。自夫永乐大全行。而朝廷之取士。乡塾之教徒。率以大全为主。故学者不知有辑释。今且数百馀年。浙江乃故家遗书之所萃。而顷见书目所仅存者。阙鲁论三篇。近日此书之自日本流传我国。岂非所谓吾道欲东者耶。印此广布。固知为斯文之一大事业。而惟是校正之役既钜。印出之期渐迟。予意则易学启蒙。即讲易之门路。而永乐附注。专文义略意象。未尽先天之广大。至于光庙朝御撰要解。先正所编传疑。各自为书。莫之会通。今若以要解传疑。合编于附注。更取先儒之说可以警发意象者。为之增注。以初成之铸字。印新订之启蒙。则功可易就。效亦甚远矣。仍亲授义例。俾臣编摩。书告成。即以活字印布焉。
臣命膺尝以宾客侍讲胄筵。教曰。昨见宾客所进皇极一元图。则凡例䂓模。颇整齐可观。而但年表中事实。多有差谬处。女娲氏在位一百三十年。而神农氏立。则今此年表中戊辰为女娲元年。癸未为神农元年。相去不过十六年。其误一也。神农氏在位。或称一百二十年。或称一百四十五年。而年表中云一百四十年。其误二也。史记称自神农至楡罔。凡八代五百三十年。而轩辕氏兴焉。则年表中神农没后二十年。无所系属。而直以有态氏元年继之。其误三也。其他与帝尧之置谏鼓立谤木在甲辰。而误系之乙巳。命舜摄位在乙卯。而误系之丙辰。大禹之作大夏在丙子。而误系之丁丑。汤之嗣为诸侯。始居亳在戊寅。而误系之丁丑。颜子少孔子三十岁。则其生当在庚辰。而误系之戊子。唐玄宗之追谥文宣王在己卯。而误系之戊寅。皇朝穆宗元年在丁卯。而误系之戊辰。种种罅漏。不可殚记。此必未及点检之致。而著书贵在精核。何为其然耶。臣对曰。臣以短少之精神。初当度支剧务。以其馀暇。编摩此书。故自多未照管之处矣。教曰。著书自是大事。若不专心致志。则率不免具眼者之讥议。信乎其不可不慎也。
辛丑五月。上命臣命膺及承旨臣沈念祖入侍于宣政殿。以御撰宋史筌校正事也。上曰。宋之大臣。多有德业俱全之人。而与诸宰辅。均为列传。殊无高下等差之别。予欲钞出其中之封侯食实者。升为世家。以示衮钺于后世。卿等之意何如。臣命膺等起而对曰甚善。上曰。然则卿等试钞出以奏可也。臣命膺对曰。此非臣等浅见所可取舍。唯殿下勘定下教焉。上历数当入之人。至寇准。教曰此人何如。臣命膺等对曰。德望事功。足可入矣。上曰不然。莱公虽非贪权乐势之宰相。而急于作相。催白其髭须。此亦不学无术之一端也。其拔之。上又教曰。王文正公何如。臣命膺对曰。文正德行。孰敢瑕疵。而但奉天书一事。几乎亡国。大失宰辅之体。若进文正而退莱公。则莱公冤矣。上曰然矣。
壬寅九月。臣命膺承命入侍于琴书室。以国朝宝鉴校正事也。上曰。予于近日国事多暇。每罢朝静居。披阅周易折中。其书甚为齐整。卿则以为如何。臣命膺对曰。其易学殊无自得之趣。故编辑去取之际。往往有疏处。然一以本义次序正之者。已是高于人一等矣。上曰。予有所未知者。永乐时人才。虽谓之三倍康煕时。亦可也。然其所编周易大全。循袭费直王弼之谬误。以程传本义。颠倒割入之。进不得为程传。退不得为本义。及至折中然后一扫清之。此其故何也。臣命膺对曰。凡朝廷编撰之书。人人各执己见。不能相下。故其书每不能善成。而折中编撰之时。不杂他人。惟一李光地往复虚受。故其书之善成如此。此可见知人善任。乃是人君之要道也。上曰然。〈原任提学臣徐命膺癸卯录。〉
先儒皆以立志为最初工夫固然。而凡人之有为。皆气为用而志为帅。故志苟立得十分。则学亦可到十分地头。君子进德修业。其所以进修者。非志而何。然则非特最初工夫。虽圣贤极工。亦离不得立志。故予则以为立志如诚敬工夫。当作通上下看。
因论明命曰。命即是理。然此明字。即明德之明也。凡言明德。光明宝藏。此个物事。本自光明等明字。皆涉气边。明命之明。何独不然。盖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以赋此性。即所谓命。非气则理焉所附。故命虽不可杂乎气而言。毕竟舍不得气一边。
性字极难言。孟子道性善以后。天下之言性者。皆曰本然曰纯善。此固不易之论。而亦不可胶守而错看。大抵性之为字。从心从生。则便是堕在形气以后事也。程子曰。才说性。便不是性。横渠说气质之性。朱子以为发前人所未发。先贤之意。亦可见矣。
问经筵诸臣曰。仁义礼智之智。聪明睿智之智。孰为近于去日之知字。或对以礼智之智。上曰不然。知即知觉之谓。知觉属气。安得与智之性单指理者相近。胡云峰以神明训智。正坐于此。误认聪明睿智之智兼气质而言者。此智字近乎知。
谓臣念祖臣志俭曰。今之策问。非古也。故其对愈下。如所谓虚头中头逐条。大抵设弊救弊。篇终问者。皆预为之设。而对者则随条步趋。依样敷衍而已。因袭既久。莫不有一定之套。语虽善。将焉用之。策士之不经心事务而预讲之者。以有套语在而无事乎此也。况抄启文臣。其急于经济。有甚于士者。始自今策问。略仿古式。尽摆近规。问以当世之要务。俾不得以摸拟糚撰。各随己见。做出数十行文字。如苏氏策略。则庶乎其机轴指画。不归一套。为有用之文。而易辨其工拙。行之悠久。则亦必为新进辈留意世务之一助也。尔等识之。
庄子文章虽浩瀚。其切事情处。往往酷类科文。为文者不可以不读。又曰。皇明文章。沧弇诸子。过于摸拟。逊志一派。流于凡常。阳明学术虽差。文章则当是皇明中一人。〈直提学臣郑志俭癸卯录〉
尝召馆学儒。讲论周易。教曰。朱子崇重先天图。得易之本原。定为占筮之书。得易之本旨。又以四圣之易。各自为易。而上下经与十翼。各自为篇。皆发前贤所未发。而永乐编修大全时。因袭费直之篇次。使经翼混淆。传义错杂。可胜恨叹。今欲见朱子本义真面目。当以李光地周易折中为主。
尝讲尧典。至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教曰。治历明时。王政之所重。而有国之不可一日无者也。近来学者专事谈理说性。而于此等实用处。都不讲究。故三代以后。六艺之学不传。可胜慨恨。蔡传以汉之四分历释闰法。故数甚疏略。大抵天度之为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日法之为九百四十分。即四分历也。闰生于气盈朔虚。气者二十四气也。自今年冬至。至来年冬至前一日。计三百六十五日二百三十五分。是于三百六十日以外。多五日二百三十五分者为气盈。朔者十二月朔也。自今年十一月初一。至来年十一月初一前一日。计三百五十四日三百四十八分。是于三百六十日以内少五日五百九十二分者为朔虚。故一岁所得。为十日。又八百二十七分。十九岁所得。为二百六日。又六百七十三分。至此而虽有零分。气朔庶几分齐。所谓一章也。然此皆古法之疏略者。不足以阐尧典之精微。盖历法之大端。定气也。定朔也。步五星也。推历元也。气定则太阳之躔。冬夏之晷不差。朔定则闰馀之分。交蚀之度不失。五星之步明而迟留退伏之期。可覆而知。历元之数正而七政交会之本。可坐而致。其数以推测而弥精。其术以考究而弥密。至于今而历学无馀蕴矣。古称地平。而今则曰地圆。古立岁差。而今则曰恒星东行。古推赢缩。而今则曰最高最卑。古纪五纬迟留。而今则曰星轮。非今之故为异。实测则然也。至于北极有南北之高低。而昼夜相反。时刻有东西之早晩。而节气回殊。寒热五带之理。清蒙厚薄之差。与羲和仲叔分宅四方之法。吻然相符。欲明帝尧之历法。当于今之时宪历法而求之。
地圆之说。始见于周髀经。而以浑天之理征之。则地之正圆。无疑也。南行二百里。北极低一度。而南星多见一度。北行二百里。北极高一度。而南星少见一度。若地非正圆。何以如此。大戴礼。单居离问于曾子曰。天圆而地方。诚有之乎。曾子曰。如诚天圆而地方。则是四角之不揜也。参尝闻之夫子。曰天道曰圆。地道曰方。后儒未考传记。辄谓地体实方。其误不细。
七政各丽一天。自有层次。盖月体能蔽日光而日为之食。是日高而月下也。月与五星。皆能掩食恒星。是恒星最高于他曜也。月又掩食五纬。是月最下于他曜也。五星又能互相掩食。是五星在恒星之下月之上。各有高下也。历家以恒星为最高。次为土星。次为木星。次为火星。次为太阳。次为金为水。最下为月。大抵以视差言之。去人目远则视差微。近则视差大。故恒星之视差最微。以次渐增。至月而差极大。以行度言之。近大圜则左旋速而右移之度迟。近地心则左旋渐迟。而右移之度反速。故左旋之度。恒星最速。以次渐迟。至月而最迟。右移之度。恒星最迟。以次渐速。至月而最速。此皆实测之有明据者。不可以筹人专门之术而忽之也。
上在春邸。尝讲舜典。至在璿玑齐七政。臣浩修以讲官读奏蔡传浑天仪说。教曰。后世用浑仪废周髀。然今之浑盖通宪。实玑衡之遗制也。大抵论天体而以拟天行。莫善于浑天。言天行而兼该地体。莫善于盖天。浑天固为推测之正仪。而周髀盖天之法。亦不可废也。通宪则合浑度盖模而为天外观天之器。故日至之长短二规。小大悬殊。黄经之南北各弧。宽窄绝异。巨蟹如子而磨蝎加午。白羊乘东而天秤横西。总因光照之比例。毕露球体之度数。譬之置身南极之外。仰观常静之天。而三百六十之经纬历如也。至于极度随地而互换。窥筒视日而低昂。昼测晷景。夜考星辰。则实虞庭齐政之妙也。蔡传但以浑天一仪释玑衡。未免粗疏。〈原任直提学臣徐浩修癸卯录。〉
一日苦热。上御寝室南楹。而檐甚短。午阳下曝。臣奏曰。此室狭隘。尤妨盛夏。有司别构之请。虽未蒙允可。而择一爽垲处纳凉。恐无不可。上曰。今若舍此湫隘。就彼爽垲。又不能耐过。必更思爽垲处。如是而岂有知足之时乎。果能耐过。此便是爽垲处。推此以广。则知足二字。无处不当。而但学问之工。平治之道。不可以小成谓之知足。益勉进进而恒怀不足之叹。斯可矣。〈直提学臣徐有防癸卯录。〉
予以讲制劝课。抄启文臣。此实出于作成之意。而经术为本。文辞为末。故虽以讲制一体劝课。其实则专主乎讲。盖予素好经义。故煞用心力于劝课。而第未知诸文臣每当讲讨之时。果能心诚好之乎否。
涵养即静时工夫。省察即动时工夫。而体立然后。用有以行。则学者工夫。固当以涵养为先。亦岂可徒知涵养而不务省察乎。是以尊德性道问学。不可偏废也。
论几微之几字曰。通书所谓诚无为。当以未发言也。几善恶。当以已发言也。盖几者。善恶之所由分。所谓动之微也。既曰动之微。则岂非已发境界耶。
以太极图及通书诚几神之说观之。濂溪造诣。后人莫测其已到何等地位。比之两程。似尤高矣。盖图说与通书。皆本之大易。而通书中公明通溥等说。亦岂不极高乎。至于两程。则明道之资禀绝异。伊川之䂓模甚严矣。仍论伊川赴宴径起之事曰。伊川规模之严正。于此可见矣。〈原任直阁臣金憙癸卯录。〉
问学之工。不过知行二事。而自古学者或有知有馀而行不足者。又或有行有馀而知不足者。二者之间。孰为尤难。或曰。书云非知之艰。行之惟艰。行为尤难。上曰然。夫善之当为。恶之不当为。孰不知之。而患在于不能行之耳。然此则只是君臣交勉之辞也。若论为学次序。则行之不笃。以知之不明也。苟能真知。如刍豢之悦于口。乌喙之不可食。则便是诚也。岂有行之不笃者乎。故曰知为尤难。
先儒谓克己。须从性偏难克处克将去。予自幼时。深有味乎此言。每于思虑初萌之时。或有一念之偏。则未尝不猛加省检。
予于声色驰骋。无所嗜好。而人间可喜事。无过于万几之馀。与数三文士。谈经说诗。讨古证今之为有益身心也。
凡事要须有始有终。予虽于寻常事为之间。必求其有终。以至翰墨游戏之际。未尝有始而无终也。
孔子未尝言性。孟子始言本然之性。而性本纯善。故后来学者言性则不言气。至宋程张两先生。始发挥出气质之性。而朱夫子亦称其发前人之所未发。盖天所授为命。物所赋为性。则性亦堕在形气中物事也。故其为字也。从心从生。心即气也。而所谓生者。亦非气耶。故论性。虽不可杂气质说。而亦不能离却气一边也。
谓筵臣曰。七情何者为难制。或对曰。先儒谓之惟怒难制。上曰。此言固得之矣。然七情之欲。如五性之信。无处不在。喜怒哀乐爱恶之发不中节。以有欲也。诚能制一欲字。一听于天理之公。则曰喜曰怒曰哀曰乐曰爱曰恶。发皆中节。自无过不及之差矣。予则以为制欲为尤难。
蒙引。亦多有未稳处。如论大学序文古之大学之古字。蒙引则以为只是指三代说。若论教法之大备。则只指三代。无所不可。而夔之教胄。契之敷教。已自唐虞之时。而况自黄帝以来。亦皆有学宫之名。则此古字。只指三代说。恐似不备。〈检校直阁臣徐龙辅癸卯录。〉
尝辇过苑中。时苑花方盛开。晓雨新过。朝霞淡抹。顾谓近臣曰。春物初敷。至理可见。花之蓓蕾未动。色相俱空。而生意却在其中。则即吾人未发底时节也。瓣蘂才开。红紫已分。而一树各具一花。则即此心已发后气象也。方其雾羃花外。花在雾中。自雾外看花。则依微若不可辨焉。就花上看花。则的历有不可掩者。及雾收花出。而花固自在。依旧是花本色矣。此可见物累虽蔽。而性自有可复之理者耶。远而百花开落。近则一心寂感。无适而非此理。须皆体认也。
临经筵讲已。谓侍臣曰。予自幼少。每读书必设程课。除非疾病。不盈课则不止也。及临御后。亦未尝废焉。或当竟夕应接之馀。虽值夜深。未或少息。必引烛取书。看到几板。准课而后。寝乃安焉。
人之易发难制者。惟怒为甚。若使乘其方发之机。不察事理。先加声气。则怒益炽而事转错。怒已之后。将不胜其悔矣。予虽无审察之工。而每以是为戒。或当怒则必思息怒观理之道。经一宿而后。始乃处事。则未必不为治心之一助也。〈原任直阁臣金载瓒癸卯录。〉
观渔猎图。谓承旨林锡喆曰。此虽画图。足为反隅之资。举网横江。殆有尽取之意。君子之心。决不当若是也。
行燕射。顾诸臣曰。不正心。无以中鹄。虽下愚。中鹄时。却自正心。
观通鉴。谓直提学郑志俭曰。史册不可不见。见善辄有观感。见恶辄有惩创。唐以宦寺亡。而戒而远之。宋以小人亡。而监而斥之。为国之道。思过半矣。然言之非难而行之难也。〈检校待教臣尹行恁癸卯录。〉
明清以来。文章多险怪尖酸。予不欲观。今人好看明清人文集。不知何所味也。岂亦有味。而予不能味之耶。阳明学术虽差。文章甚好。毛奇龄。议论乖悖无忌惮。然其考证博洽。往往不可以人而废言。此等处却可取。我东文集。儒先大家外。如近世农,渊,息庵。其文亦颇可观。馀则不知也。〈直提学臣郑志俭甲辰录。〉
我东立国规度。专仿宋朝。而治法政谟。亦多髣髴。故予于宋史。每年辄一遍看详。
贱臣以承宣奉书传教。适到删润处。半书字未成。改书他行。教曰。一画不成。便不成一字。一字不成。一心便是走作。都收拾不得。
予眼中未尝见不好底人。
大抵人临事。先要安详。不著些动意思。一或腔子里。有半点儿动了。外面已透露十分底扰勷。制不得禁不得。不败事鲜矣。
事大小。慎不可放倒。小事放倒。则大事便放倒。大事不放倒。自做小事不放倒始。
事之十分当为者。勇往直做。事之十分不当为者。勇决直却。事在当为不当为之间者。必熟量深思。的见其当为底境界。不当为底境界。亦当勇决。毋濡滞胸中。
予每对廷臣。有奏语之合于理当于事者。予辄心喜之。欣然若有得。傥或反是。则予为之愍然不乐者久之。
天下万事。未有䂓模不立而能做去者也。大而修齐治平。小而饮食起居。莫不有一副当䂓模。不先立了䂓模。而便欲做将去。则散乱了无緖。收拾了不得。〈原任直提学臣徐有防甲辰录。〉
我朝立国规模。专仿有宋。非但治法之相符。文体亦然。如欧苏等文。皆可谓黼黻皇猷之文。足验治世气象矣。至于明清文集。专事藻绘。无一可观。今人之喜看明清文者。诚莫晓其故也。
䌷袴不如木绵之便好。凡人日用衣服。一或华靡。则侈心易生。奢风渐盛。此非但耗财之道。实关于无穷之弊。予非谓有菲衣之德。而御轻煖则想寒女勤苦之状。临厦毡则念夏畦滴汗之劳。警惕之心。恒切于中。古人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此为当戒处也。
予于书必有课程。日读某书几遍。日看某书几行。虽在匆忙。未尝或废。此非但有益于文字。亦为操心之工夫。承旨虽在院之时。公馀看过文字。每日恒存程式。则虽不如专精著工。犹贤于全然抛弃矣。〈直提学臣朴祐源甲辰录。〉
大学经一章章句。纤悉通贯。一字一句。未尝放过。而独第一章内三在字。未有所释。故予尝窃疑乎斯义。反复究索。然后始知章句三当字。与经文三在字。正相照应。先贤用意之勤。有如是矣。学者其可以一字之微而忽之哉。
予雅不好声色。万几之馀。所消遣者。惟是坟典而已。而至于稗官俚语。自幼至今。一未尝经眼。盖此等文字。非但无益于实用。其流之害。移心荡志。有不可胜言。世之不务实学而务外驰者。予甚惜之。
上所御观物轩。广袤仅数椽。左右檐端。墙壁相接。每当暑月。烈阳四透。筵臣请移御别殿以避热。上曰。心静则气定。气定则体安。予自幼时。安于静处。已成习性。虽小于此之室。未知其热也。
教曰。曾子日省之训。于学者践履之工。最为切要。予自幼时。服膺乎斯训。今之日省录。即此意也。而又夜则点检一日之所为。月终则点检一月之所为。岁终则点检一岁之所为。如是者屡岁。而于政令事为之间。得失便否。辄多默悟于心中。此亦日省之一道也。〈原任直阁臣徐龙辅甲辰录。〉
尝命修大嫔墓。教曰。忆在先朝。凡于大嫔宫时节祀享。墓道修奉。每自憧憧。未尝暂弛。予自幼时。仰聆辞教。有可以感人。予小子顾何敢少忽。而虔奉之节。不及先朝多矣。追念先志。自不觉惕然兴怀也。
鹤城君楡。甲戌生也。岁甲辰。年九十一。尚无恙。上临殿亲赐杖几。制一序二诗以赉之。时鹤城步趋便健。颜貌丰华。上目送久之。筵罢。愀然谓近臣曰。予每思鹤城年甲。未尝不起敬起羡。怆怀冞新。仍于邑不成声。〈原任直阁臣金载瓒甲辰录。〉
圣人教后学。只是说忠君爱亲日用常行底事。后学之学圣人。亦不越于是。槩至理无出于茶饭。是故古人有言曰。己身则如饭。而忠孝是盐浆。凡人若解此道理。无不可为之事。
韩信之善将。不过多多益办。而益办甚难。多则浩瀚无统。所贵乎益办者。取得其要领也。此亦一源万殊之理也。若得之于一源。则触类而发。万象灿然。如纲举而目张矣。
予于书无酷好者。皆不过泛瀶涉猎而已。唯丘琼山大学衍义补及王阳明集。常置案上。虽在机务鞅掌之时。必一岁一阅。盖寓古人朝暮遇之意也。
克己。须从性偏难克处克将去。夫人各异好。或有嗜酒而不好色者。或有好色而不嗜酒者。以至驰骋弋猎舆马服饰。亦莫不然。非特嗜欲之事为然。读书。进德之事也。看史。监古之方也。而真西山之发明微奥。有寄命口耳之叹。吕东莱之泛博群书。有玩物丧志之斥。此皆坐于一偏字难克。予于克复之工。虽斯未能。而凡于性偏处。必欲痛加克去。
教臣崑秀曰。古之名硕。莫不有年谱。我东文集。亦有纪年编录之目。此不过履历系谱。而举皆敬识之。况一日万几之繁乎。予之政令注措。虽无足观省。而每日点检。亦不无身心之助。近日日省录之编辑。槩此意也。此外又有私自录寘者。虽机务鞅掌之时。必书此而后始就寝。此亦有所守而然也。
事不要做到十分。言不要说道十分。此句政合服膺。书诸壁上。庸备日监之资。
璿源殿行阁夜失火。旋即扑熄。时上在静摄。且天寒。以惊动慈殿。御重裘往觐。至万寿殿差备门外。屏盖下舆。承宣以劳动玉趾为言。上曰。自列圣朝。每当定省之时。必于此门下舆。便成我家家法。予何敢惮劳也。
贱臣尝入侍。上出示御定钞辑朱子大全,王阳明集,丘琼山大学衍义补诸册。贱臣仰奏曰。钞录类辑。多费精神。何烦圣虑至此耶。教曰不然。凡看书。一再较详。辄漏八九。若有手自钞录者。则上下文势。自可屡度看阅。且予癖于看书。每看讫一帙。辄有钞寘者。清燕之暇。时时披阅。亦自有味矣。
尝览内阁藏书录。教曰。予在春邸时。素癖储书。闻有燕市所购故家所藏。辄令贸来。见今皆有窝藏置者。经史子集。靡不毕备。亦皆一再经眼。而近年以来。机务靡暇。绝无对卷看字之时。故案上初不寘一帙书。所留意者。不过钱谷甲兵等誊录册子而已。每想储书之事。未尝不愧赧也。
今人多爱明清文集。此甚可怪。明文章则当以王阳明为第一。归震川张太岳集亦可读。清人则惟毛西河足谓钜匠。而学问径路不正。邵青门集。又或以为与唐宋八大家相上下。故取看则即是平平。岂文眼各不同而然耶。政坐于务华而好奇也。〈待教臣李崑秀甲辰录。〉
朱子与林择之书。有云脚踏实地。为有进步处。盖言其浮泛无根之病也。如人之有疾。未谙证样。为难医。虽以实心做实事。犹患实之不足。况摇荡不定。有若飘絮。才有事。辄纷纭莫知所住著。做得甚件事。是故有实地人。如农夫之治好田地。春耕夏耨。随时而应之而已。
人非无欲。寡之为贵。夫寡之为言。从偏处克将去。至于寡也。紫阳所云人心与道心为一。恰似无了是也。
修齐莫要于家礼。进学莫要于心经。
古贤有教人静坐。盖慎独工夫。从静坐中做得来。予于万几之暇。静坐一小窝对方册。自有活泼泼地。
顾日影架。谕筵臣曰。上下四方。均齐方平。故日影随时。无黍絫之差。吾心亦然。心若虚明通澈。一出于正。物之来格。如衡悬鉴照。此可反隅处。
微如锱铢。终至星海。当其微也。若非明智出人意表。甚难辨得了。及其水落石出。人皆得以论之。便不新奇。予每于古人处事。参衡两端。料其如此底是合了。不如此底是错了。然后始言其得失。胡致堂管见。予故非之。
退溪有理发气随之说。栗谷以为四端亦随气而发。然不为气所揜而直遂。故谓之理之发。七情亦理乘之。然或不免为气所揜。故谓之气之发。似当活看。而沙溪以文王之怒大舜之喜为理。以朱子所云四端之不中节属气。此说尽好。而更有合商量。
佛氏所谓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即吾儒所谓无极也。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即吾儒所谓太极也。〈检校待教臣尹行恁甲辰录。〉
诸臣以予于经筵。不甚发难。或疑以倦于讲学而然。此则不知予意者也。近来讲官之熟习经术者鲜少。若质问疑义。讨论奥旨。或不能敷对。又或有妄发。则其为无聊。当复如何。此予所以宁受不勤学之名。而不欲贻无聊于讲官也。
罢朝之后。竟日看阅书卷。常至夜分。诸臣以恐妨颐养为言。教曰。自古宫中。亦颇有消遣之资。而性不喜此。且宦官宫妾。只可使令。与之酬接。有何意味乎。故时引诸臣。或讨论文义。或商确古今。不但有益于身心。予以此最以为乐事。否则静坐看书。趣味深长。时有所契。欣然如有所得。不知日之暮夜之深。古人所谓我自乐此不为疲者。正非虚语也。〈原任直提学臣郑民始乙巳录。〉
召见承旨阁臣。出示御制恭默阁记。仍教曰。文体欲烦则冗长而不足读。欲𥳑则僻涩而不可读。烦𥳑皆不可有意必求。如风行水上。自然而然。茅鹿门评苏长分文曰。行乎其所当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此是善形容处。
文章不必强求藻采。文者。生乎质者也。虎豹之文。不得不炳于犬羊。金玉之文。不得不耀于瓦石。此岂智力之所强求者哉。
文章虽云一技。而潜心于此。能无外事。则凡其检人心志。益人智虑。以至威仪动作之间。必皆有端凝整饬之效。学问之要。未必不在于此。近来抄启文臣。所讲者不过章句训诂。所习者亦不出功令程式。而以其殚精专治。日不暇给之故。听言观貌。足知为文字科臼中人。其视闲漫征逐。博弈以游嬉者。奚啻万万哉。此不但成就其才艺。亦所以成就其德性也。
人之不能力行。只是他知之不真。徐子融尝问朱子曰。水火人知其可畏。故自然畏之。不待勉强。人欲终缘有爱之之意。故虽知之而不能不好之。朱子答曰。此亦未能真知而已。此与程子之论谈虎伤人而神色独变。其义一也。然则学问之道。到得物格知至。已占八九分地位。诚意以下。特将此本领。点缀提醒而已。如明末儒者。往往以误解格致。訾斥程朱无馀地。则实用力于学者。安得有此语耶。
外物之味。乍有可好。久必可厌。读书之味。愈久愈好。而愈不可厌。
薛文清云一于居敬而不穷理。则有枯寂之病。一于穷理而不居敬。则有纷扰之患。此说尽得学问之本。而但论其先后之序。则居敬不得不先于穷理。不曰大居敬而贵穷理也乎。大者重之之意。贵者要之之辞。
景慕宫四周山麓。树木初甚稀疏。故尝命宫官每岁春秋。杂采松杉枫樟梅杏桃柳之属以种之不数年。繁阴绵亘。苍翠交暎。而庙貌益深严矣。教曰。封植而不知其总。无以识其有也。荣枯而不知其实。无以补其缺也。曷若详记其总与实以常目也乎。遂命宫官作为一帖。备载株数。名之曰植木实总。命本宫都提调徐命善序之。而至四季朔。则宫官来禀请出修整以进事。仍著为式。
言心。自尧之人心道心始。言性。自汤之降衷恒性始。而至夫子。又将相近之性。继善之性。分形而上下而言之。宋儒所谓本然之性。气质之性。盖本于此。
佛氏所谓蠢动含灵。皆有佛性。与吾儒所谓人物各具五性。同一旨诀。而但佛氏以灵觉为性。吾儒以实理为性。此其差处。
四书五经大全。始自永乐十二年十一月。至十三年九月书成。而当时成祖皇帝忧学术之歧贰。轸道法之归一。命胡广,杨荣,金幼孜等。颁餐钱给笔札。开馆纂修。又选在野在朝有文学者夹助之。既表进。赐金赐宴。迁秩有差。所费于国家者。不知其几。意谓此书之行。可以章一代教学之功。启百世儒林之緖。而仅就前人已成之迹。钞誊一过。易则董楷,董真卿,胡一桂,胡炳文四家之外。全未寓目。诗则用刘瑾通释。而但改愚按二字。为安成刘氏曰。礼则用陈澔集说。春秋则用汪克宽纂疏。而更添一二家说。去取无当。四书则因倪士毅辑释。杂有增删。而反失本书真面目。明儒所谓经学之废。实自此始。清儒所谓岂不顾博物洽闻之士见而齿冷者。皆非过语也。我朝科目之取士。讲师之教徒。率以大全为主。故凡其句读乖舛。训义颠错。至于今莫可考定。而至于谚解音释。尤见其多失本义。且以近日所讲孟子言之。彭更之更。本是平声。而谚解则以上声为音。闻文王作。毛奇龄所以讥朱子。而谚解则反从毛释。种种纰缪。难以殚举。夫经旨之显晦。实关世教之污隆。如欲明道法正学术。不可不亟加爬栉。一洗其讹误。而以今人才。其将孰使之折衷耶。此予所以决知其合厘改。而尚未能厘改者也。
十三经沿革。后儒多未深考。至今论说纷纭。盖五经之目。肇自汉世。而唐初立之学官。则称九经者。三礼三传。分而习之故也。其后刻石国子学。始与孝经论语尔雅。并为十二经。而特孟子之为经。终未有明文可据。故虽以顾炎武之淹博。其著日知录。云程朱诸大贤。进孟子以配论语。此亦意之之辞也。其实宋宣和间。席升献刻孟子参之十二经。然后十三经之名乃立。若近世之士。五经尚不能悉数。况十三经乎。卤莽如此。而说心说性。自处以穷经之士。噫。俗学之弊久矣。
大学篇首。朱子引程子之说。称子程子。陈新安注之曰。程子上加子字。仿公羊传注子沈子之例。乃后学宗师先儒之称云云。朱子之意。固非后学之所敢测。而陈说则盖未之深考矣。按公羊传子沈子注云称子冠氏者。著其为师也。不但言子曰者。辟孔子也。而传中称子。不特沈子而已。更有子公羊子,子司马子,子女子,子北宫子。岂皆后学之宗师而必冠子字耶。恐未必然也。
命阁臣编奎章总目曰。书目之作。实自刘歆之七略始。而班固有六略。王俭有七志。阮孝緖有七录。许善心有七林。其义例损益。各有所主。至荀勗。初分四部。其后李充,谢灵运,王亮俱因之。独任昉增为五部。然唐宋元明之秘阁书目。莫不以四部为纪。他如陈振孙直斋书录。晁公武读书志。马端临经籍考。皆从四部。则今著书目。亦当以四部为正。而但四部之中。分类易眩。解题之际。立言易错。著书之难成。莫难于书目。大抵东人最患固陋。若使此书善成。划即刊布。则马贵与所谓不但读其书者潜加硏穷。为可以洞究旨趣。即阅其目者味玆题品。亦足以粗窥端倪者。其功又岂浅鲜哉。卿等须旁搜博考。悉心编摩。一以副典守之职责。一以著嘉惠之实效也。
许氏说文。自徐锴五音韵谱行而始一终亥真本。遂失其传。始徐锴之撰韵谱。专为后学检字而作。故其兄徐铉序。以为方今许李之书。仅行于世。偏旁奥密。不可意知。故舍弟楚金。取叔重所记。以切韵次之。声韵区分。然此书止欲便于检讨。无恤其他。聊存训诂。以为别识云云。无恤其他者。言体例与说文回别也。聊存训诂者。言不载旧注也。乃巽岩李焘不识此义。割裂说文。依韵重编。起东终甲。名曰五音韵谱。而犹以说文旧序冠之。其伪谬甚矣。近有汲古阁主人毛扆。新得宋椠始一终亥本。校刊广布。流传我国。而跋云鬻田而刻成之。其博雅好古。岂易多得哉。可使后世蒙经吝财之士知所劝也。〈检校直提学臣徐浩修乙巳录。〉
召见承旨郑昌顺。教曰。昨日敦谕。卿果善作矣。此等文字。似易而实难。我朝惟故相金锡胄。号称钜匠。其文集中此等文字。颇多可观。然终未免于馆阁矣。昌顺对曰。故相多见明文。故其文体。亦多蹈袭明文矣。教曰。近日抄启对策见之乎。文章识解。非无可取。而但所贵乎策者。欲见其逐条与救措也。古则虚头中头。初不费力。专以逐条之善对。救措之敢言。为高下。近来体段一变。徒事雕绘。皆乏实用。至于救措。预构陈腐之谈。要无箚著之处。诚敬道德。自有一副圈套。岂予来谏之量。有所未尽而然耶。昌顺对曰。习俗之因循积渐已久。非一朝之所可挽回也。
我国馆阁体。肇自权阳村。而伊后如卞春亭,徐四佳辈。亦以此雄视一世。近古则李月沙,南壶谷,李西河。又相继踵武。各体俱备。比若大匠造舍。间架范围。只管牢实做去。不要奇巧底样子。而四面八方。井井堂堂。了不见斧凿痕。此亦可为一代巨擘生壶谷可怕。馆阁家至今传以为美谈。曾观玉吾斋宋相琦文集。这个各体。亦从壶,河规度中出来。而但气力终不及浓熟。
拣得古人文字甚难。而选诗尤最难。主乎调格。则易失于事情。主乎事情。则易失于调格。古今作者选诗之法。不一其䂓。而大约良工用心处。足可以想得。如我东之国朝诗删唐律广选箕雅等书。未必其吻合选法。而亦不失钞书家䂓范。惟箕雅差欠𥳑精耳。
金息庵文章。绝未易学得。笔力翩翩。有凌云之气。格调豪健。结构劲悍。掷地有金石声。疏章辞𥳑而意畅。尤可喜。
西溪文多可观。思辨录中伤人乎不问马句读。颇有雌黄之论。而此说已载稗海。非西溪所刱之语。虽以农岩之经术。亦谓西溪所刱。我国人固陋。大率类此。其子故忠臣定斋。非特节义之凛凛。文章虽未及成就。亦多可读处。
梦窝,寒圃斋,疏斋,二忧堂四集。忠节卓然。文章特馀事耳。然其伤时忧国之心。发之诗文者。读之令人可涕。而疏斋文章尤疏宕。非近世馆阁画葫手段。
雷渊文章亦可意。其体格专务典严。不逾绳墨。绝无夸浮闪倏之态。诗亦沉著老实。骤看若无别般新奇。屡读便有无限意趣。予尝闻雷渊一代人评之曰。老僧谈经。其理玄妙。此果著题语也。〈检校直提学臣徐有防乙巳录。〉
今人都不解古文体裁。却就明清诸家中艰棘诡诞处。学得怪体来。便自相诩曰。我学唐。我学宋。我先秦两汉也。此殆一场梦呓之归矣。何可与论于佩玉冠冕之文哉。予尝以为科文也自不易。盖以其有程有式。有不可胡乱走作也。近作虽无可观。试以数十年前杰篇观之。类皆间架齐整。结构精密。比诸今之所谓古文。工拙当如何也。大抵古文有古文之程式。今文有今文之程式。六经岂不是真古文。而一句一字加减他不得者。绳墨谨严故耳。今欲摆脱程式。猖狂自恣。不知名教中自有乐地。此皆明季文风有以误之也。为文之道。当本之六经。以立其纲。翼以诸子。以极其趣。灌之以义理。发之以英华。上可以鸣国家之盛。下可以垂后世之范。此乃作家宗旨也。近之学古文者。曾不理会此妙。徒欲以区区字句。依样画葫。得不为具眼者窃笑乎。
三渊之诗。不但近古无此格。虽厕中国名家。想或无愧。而犹逊于东岳,挹翠,石洲,讷斋,苏斋诸集。东岳诗。骤看无味。再看却好。譬如源泉浑浑。一泻千里。横看竖看。自能成章。挹翠神与境造。格以韵清。令人有登临送归之意。世以为学苏黄而盖多自得。毋论唐调宋格。可谓诗家绝品。讷斋清高淡泊。自有无限趣味。虽谓之颉颃挹翠。未为过也。石洲虽欠雄浑。一味袅娜。往往有警绝处。谓之盛唐则未也。而谓之非唐则太贬也。苏斋居谪十九年。多读老庄书。颇有顿悟处。故其韵远。其格雄。古人所谓荒野千里之势。真善评矣。然其大体则自不失濂洛气味。平生学力。亦不可诬也。
近来无古文。独黄景源陪臣考。最耐读。盖两汉书,后晋书。非不是好文章。而终不免六朝騈俪之体。新唐书深得史家法。而亦只是宋祁,欧阳修之体也。陪臣考能出自家机轴。深造古人藩篱。较诸宋欧史。纵未必全胜。似不放出一头。
先正文正公宋时烈文章。惟其积之也厚。所以发之也博。浩瀚滂沛。如决江河。而一生受用。专在紫阳书。故种种句语间。自有不期合而暗合处。然不可谓纯学朱书。亦不可谓全用作家法。自是先正一家之则也。后世文字。鲜有可以读其书想其人。而至若是集。虽在百载之下。文气尚汪汪逼人。不问可知为宋先正之文也。
太虚亭遭逢盛际。身致上相。固不可以一文人论。而观于遗集。气象甚伟。国初元气之盛。尚可想像。惜乎数编寂寥。不足尽见其鸿匠手段耳。
秀才之文。做时不如说时。宰相之文。说处不如做处。然若保闲斋。可谓能说能做也。以其弥纶之才。发为经济之文。渊乎其运用。沛乎其注措。翼我圣祖。毕张治具。是故其文博而不杂。辨而不诡。一代典章。贲然可述。非若操觚家终岁矻矻。卒用心于无用之地也。世之留意掌故者。不可不读。
四佳六岁。能属句。典文衡二十年。生时文集之印行于世。独四佳与姜希孟也。本朝文权之重。辄推此人。盖其为文。大朴未散。元气浑然。绝不为近世雕绘之习。况又博洽群书。明习故事。无愧其主盟之专而见推于世也。
风月集。读来奉和诸诗。犹想其才调冠绝。后来松溪集。亦足与风月相上下。公子诗集中此两集。当属第一。
容斋集。予所最好。继此而有泽堂文章。然体格韵致。容胜于泽。
𥳑易文章。或以为低处太低。高处太高。然我朝古文中最为近可。大抵人材。元无门地贵贱之别。近世洪世泰。亦以委巷之人。大以诗鸣。为农渊辈所推诩。时人至拟之𥳑易之文。盖以𥳑易诗不如文也。然𥳑易诗何可当也。李提督还朝时。诸文士各有别诗。石洲诗略曰。别语在心徒脉脉。离杯到手故迟迟。提督无一言。最后𥳑易诗。有曰威起夏州辽自重。捷飞平壤汉仍空。一座阁笔。如洪世泰视石洲。当不知下几格。况于𥳑易乎。
月沙集。大抵是菽粟之文。馆阁之体。而辞与理到。笔端有舌。所欲言之者。无不言之。所难形容处。亦皆形容。至如戊戌奏文。又何等大文字大手笔。善解汉语。特其小节耳。前有樗轩之名德。后有月沙之勋劳。故子孙蕃昌。门阑辉赫。文衡三世。湖堂五人。同堂兄弟之并世登科者七人。有文集行于世者四人。似此华阀。与德水之李相伯仲。而科甲之盛。不啻过之也。
象村文章。尽是大家数。而兼于数理之学。阐其精奥。此又诸作家之所难及也。乐全堂以王室仪宾。有士林重望。昏朝抗论。丙子斥和。终身不用清国年号。可谓有是父有是子也。向见草稿。益令人敬叹。曾于壬辰之乱。以都尉而掌兵柄。此固稀异事。而惜不以春官之长。兼三馆之衔。掌邦礼而主文盟也。
芝川诗。与湖阴,苏斋齐名。近体之行于世者。未满数百。而奇伟妙绝。往往有惊人语。文则尤鲜。然如都堂一书。可见笔力。张谿谷序文中一脔足识全鼎云者。得之耳。
龙洲之文效庄子。东谿之文效长苏。此是文苑中一部鼓吹。譬如俗乐中龙女之笛。步虚之词。虽未能尽合雅谱。亦自悦耳。好堪一听。
眉叟记言。酷好古文。盖其八十年读书。未尝读秦汉以后文。故其文奇崛宏肆。况其魁梧之表。秀古之气。脱然有出尘相。无怪当时之人目以神仙中人。〈原任直阁臣李秉模乙巳录。〉
心经心学图中赤子心大人心圈子。有误图了处。学者不可不详究其所以然。
予尝观易文言。干之九二。庸言之信。庸行之谨一句。与中庸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正合玩味。盖庸者常也。庸常之事。人情之所易忽。而犹且践其实而择其可。此所以为君子之德也。诗曰不愧屋漏。又曰无射亦保。正宜表里看。
易所云直内方外。即圣学第一头脑。圣人教人。不啻千言万语。而无出于此一句。
约义当细究。中庸慎独工夫。只在此一字上。
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此八字。后来学者。无人善形容得。惟程子说敬义夹持。直上达天德。此正圣人之言也。非程子。孰能说此。至若夹持二字。尤合咀嚼。敬主内义主外。二者相夹持。要放下他不得。又要走东去西他不得。则上面只有个天德。朱子又论程说之最好。
先儒说敬。或曰直内。或曰主一。或曰主一无适。或曰要专一。或曰整齐严肃心自一。或曰是常惺惺法。或曰其心收敛。不容一物。或曰收敛心神。或曰惟畏近之。大抵持敬之道。当将群圣贤说。就吾心吻合处。极力做去。诸说虽似不同。致效则一也。譬如人行路。或车或徒。及其止于止处则一也。
敬以直内云者。非谓只在于静而已。敬之一字。包外内该动静。无事时。此心湛然。常存这里。而万象则固已森然矣。有事时。物来顺应。以物付物。而吾心则依旧。是明镜也止水也。若以敬专属有静无动底时节。则是特无用之物。徒见其归于异端。
上蔡与伊川别一年。去得个矜字。可谓善学。
程子尝曰。无心便不是。只当无私心。又曰。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为心。此二句终身需用。用不尽。予于座壁。书此二句。朝夕观省。自觉有所得。
孟子云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赤子心与圣人心。不必恰似。而此云不失者。盖赤子之心。未染于欲。有纯一无伪底气象。惟圣人则纯然是明镜止水。
君实之念中。何异于子微之坐忘。中无定处。如何念坐忘。己有意。此所谓坐驰。
罪己责躬不可无。然亦不当长留在心胸为悔。程子此言。实为切至语。凡人有过。悔之固难。而但可惩前之失而已。不可再做错了。若以悔意常留著心中在。但看志气消沮。将无进前之路。此大学正心章所以极言四有所之病也。
古人说性。自尚书始。降衷二字。即说性头脑。
理一而已矣。而吾儒则曰有。老佛则曰无。曰有故实。曰无故虚。
朱书节要。即先正文纯公李滉所编。而朱子酌海。故副提学郑经世所编也。以节要酌海合编一书。名之曰节酌通编。此先正文正公宋时烈所编。节要只取言语。酌海只取文字。惟通编一书。俱载文字言语。此书最好看。
朱子大全。中原本无一好板。盖陆学之派为阳明。阳明之派满中原。故大全板。初不点检。见行之本。误字甚多。予在春邸时。闻壬辰乱前。永乐本在玉山书院。厚偿院儒。必欲得来。闻先正李彦迪有遗戒。书不得出门。故只取来见之。还送书院。大抵近来本。无非误字。可叹可叹。
近思录。先正退溪最用工。纸头有手编箚疑。尝因其后孙李世泽取见之。纸弊字刓。见之可贵。
朱子语类。宋黎靖德所辑。类编钞则李道传所编。语类太繁。钞则太𥳑。大全箚疑。先正宋时烈谪中。翻誊于纲目者也。近百卷大全。如是突诵。又能注解。古人用工之苦。有如是矣。近来儒贤。不事该洽云。而先正若不该洽。安能注解。其后又有故判书金昌协,故参判李宜哲箚疑。大体各有长短而俱可观。故桂坊金敏材在桂坊时。以三本箚疑所无之说。撰成一本。此亦多可观矣。〈检校直阁臣徐龙辅乙巳录。〉
今人好看新书。予切恶之。新购燕本。不肯挂眼。近因四库全书新本。见明本释宋刘荀所撰。荀即刘文肃挚孙也。学有渊源。书中所引用。皆是六经语孟及濂洛诸贤之语。宋史艺文志,文献通考,经籍考。皆不载。惟皇朝文渊阁书目。经籍志有之。四库全书编辑时。始汇集之。书之隐现。亦可谓有数存焉。盖其书以天下事务。谓莫不有本。以明四端察五典。为穷理之本。穷理为进学之本。不欺为修德之本。寡欲为养心之本。敬为礼之本。勤为修业之本。求实用为穷经之本。推己及物为治道之本。修身为齐家之本。养心为事亲之本。信为交友之本。正君心为治国之本。审势为安天下之本。正名分为为政之本。防微为销患之本。达仁政祛利心。为行事之本。不求备。为待人之本。宽而有制。为御众之本。察良心。为用刑之本。溯源为救弊之本。刑赏为制师之本。节用为理财之本。立志为有为之本。弘毅为任重致远之本。勇为义之本。果断为立事之本。守正为立朝之本。轻得失。为去就之本。辞顺理直。为论事之本。时为出处语默之本。义为辞受取与之本。知止为保身之本。安义命为处困之本。凡三十三条。大抵言多合理。门路甚正。不可以新购本忽之。大抵偏处归于病痛。以新购本不见之故。此册得置者今近十年。今日始见之。此等处。亦可为观省之资。〈待教臣李崑秀乙巳录。〉
元之数。始于日甲星甲月子辰子。两两交互。初虽差殊。引而上之。推以下之。岁日与月辰。各自反复相乘。成三百六十之数。大抵元也会也运也世也岁也月也日也辰也此八者。其数皆三百六十。以三百六十。乘三百六十。故曰元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会有十二万九千六百月。运有十二万九千六百日。世有十二万九千六百辰。岁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分。月有十二万九千六百釐。日有十二万九千六百毫。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丝。
邵子六十四卦方圆图。阳生于子中。阴生于午中者圆布也。阳在南而阴在北矣。乾始于西北。坤尽于东南者方布也。阳在北而阴在南矣。
日为元。元之数一。月为会。会之数十二。星为运。运之数三百六十。辰为世。世之数四千三百二十。则是一元统十二会三百六十运四千三百二十世。一世三十年。则一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一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是为一元之数。一元犹一年之有十二月三百六十日四千三百二十辰也。知一元之数。溯而究之。则天地之数。可以穷知。是以经世说。但著一元之数焉。学者当理会。
系辞是易之大传。先儒以后世治易家析篇帙。名以系辞为误。而乾卦中子曰云者。是孔子尝为训传而门人纂成也。干无小象。坤则有之。盖无小象者。即有文言之故。而坤之文言但一章。词𥳑而意约。是以有小象。且六爻之外。又称用九用六者。盖谓阳之纯阴之盛而能变者也。故阴阳爻。各一百九十有二。九为老阳。六为老阴。老阳生七而谓之少阳。老阴生八而谓之少阴。此即古人蓍揲之法。而十八变而观九六七八。辨阴阳而成一卦。一三五为九。二四为六也。班固律历志。以参天两地。而倚数天始于一。终于二十五。地始于二。终于三十为言。自天一地二。至天九地十。一三五七九为二十五。二四六八十为三十。此五行之成数也。非生数也。生律之数。亦昉大衍数。子一丑三寅九卯二十七。辰八十一。至巳为二百四十三。至午为七百二十九。未而得二千一百八十七。申而得六千五百六十一。酉而得一万九千六百八十三。戌而得五万九千四十九。亥而得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
阳爻一百九十二。以三十二因一百六十有八。得五千三百七十有六之数。阴爻一百九十二。以三十二因一百九十有二。得六千一百四十有四之数。以五千三百七十有六。合六千一百四十有四。亦得万有一千五百二十。此大易所不言。邵子所以发前圣所未发也。
春秋一字有一字之义。毛诗每言有言外之义。均是经也。春秋不可泛看。毛诗不可泥看。学者不可不知也。
朱子尝言春秋煞有不可晓处。未必字字有义也。此特指学者强觅所不知处。轻说己见也。朱子此言。不必泥看。
只是思无邪一句好。不是一部诗皆思无邪。此朱子说也。今人以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一句。误认以三百篇之意皆然。所谓蔽之云者。犹冠字义。
经疏中。周礼毛诗最好看。
苏子由古史。何等富手。何等宏辩也。自不易得之才。
胡致堂读史管见。其议论往往有剀切刺骨处。人或谓以伤巧。大体义理分数甚明。诸史先儒断论。恐无胜于此书者。
范氏唐鉴一部。程叔子每置案上看阅。槩其书议论正大。义理明白。但疏欠为病。故朱夫子尝言精炼不及孙之翰唐论。
驺虞不见于尔雅。惟太公六韬及淮南子有之。颜师古注封禅书。亦引之。于是自毛郑以下。皆作兽名。而至欧阳公。又以月令之七驺六驺。周官之山虞泽虞。释驺虞。从而为之解曰。射义言天子以驺虞为节。乐官备也。则此非田猎之官而何。其说尽有依据。且考贾谊之说。以为驺者文王之囿名。虞者囿之司兽。欧说疑本于此。
诗柏舟小序以为仁人不遇。而朱子本刘向之说。谓是妇人不得于其夫者之诗。然孟子所引忧心悄悄。愠于群小。集注则曰。本言卫之仁人。见怒于群小。孟子以为孔子之事可以当之。是又与诗集传异矣。以初晩别之。诗集传序。作于淳煕四年丁酉十月。四书集注序。作于淳煕十六年己酉二月。集注之成。后集传十有二年。恐当以集注为晩年定论也。
尝阅三编纲目。教曰。人主读经则师其意。读史则师其迹。此罗豫章语也。奚特人主为然。簪绅之士。韦布之类。推往知来。莫不各有受用处。奚特经史为然。九流之籍。百家之语。引彼证此。莫不各有资取者。文字之功用。尽不可少也。注书徐滢修言虽以闾巷言之。储书则收淹博之益。无书则多固陋之叹。古如郑玄之奴婢。刘政之妇女。其习熟见闻。自然浸渍之效。又岂可诬乎。待教李崑秀难之曰。楼昉无书可观。刘恕枉道借人。而不失为有宋名家。才学之成就。在其人之立志如何。岂系书籍之有无乎。教曰。两说皆是也。聪明特达之士。无书籍而有书籍。阘茸无赖之辈。有书籍而无书籍。此则待教言是也。至于中人。则有书籍者。每易寓目。无书籍者。辄患外驰。此则注书言是也。
二十三史中最駹杂者。莫如宋辽金元四史。而其中宋史为尤甚。至于儒林道学之分为二传。又出前史所未有之凡例。明初尝诏宋濂等。开局改撰。而竟未有成。予自蚤岁。留心宋史。反复披阅。历十馀年不倦。使夫本书之体裁。作者之意匠。了然于方寸。然后正其谬舛。芟其繁芜。𥳑其字句。增其事实。别为一部洁净之巨帙。而特因经用匮乏。未遑刊布。且凡著书之䂓。必贵众论之参证。故历示诸臣。俾无鱼鲁之讹。近见原书。本面尽换。或昧增删之意。而妄加涂抹。或失分合之旨。而遽易位置。虽予亦莫能辨其主客。固知一书之成就。亦有数存于其间。而惟是积费精力。终不免半涂而废者。每一思至。未始不慨叹也。
读史。最忌私意。学问高明之人。一事虽有可疑。必曲成其是。名德蔑裂之类。一节虽有可取。必同归无称。此便是私意。
尝使入侍承旨徐龙辅,注书徐滢修反复问难。滢修以金縢册祝之辞。既称三王。则追王之礼。已在武王之世。而中庸所云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者。似若始举于成王周公之时。两说同出于经而自相矛盾为疑。龙辅不能对。教曰。明儒顾炎武。亦尝设此疑。而中庸所谓成文武之德者。未必指武王既没之后周公居摄之日也。盖武王末年。周公相武王。而追王上祀之典。大纲略举。及至成王之时。则礼隆乐备。细目毕具。以此看之。尚书中庸之说。何尝有矛盾之叹耶。
大学小学。只是一个事。朱子门人。以小学属事。大学属理。先生教以小学。学事亲学事长。根基已深厚。到大学。只点化出些精彩。学者宜详味此言。自可易晓。
学者所以著工之枢要。曰极曰诚曰仁曰道曰中曰恕曰性命曰气质曰理欲曰阴阳。当如何看晓耶。先从圣贤千言万语中。就自己心内吻合处理会。参互更究。异同之论。久愈无疑然后且置之。又究言外之旨可也。
为学。只在常行底日用间。在己则一动一静一言一默也。在家则事亲事兄教妻教子也。在国则任人治民。在书则读书穷理也。舍此浅近。更将向那里去著力么。
学贵立志者。志果坚守凝定。则虽欲挠改怎得么。学者之工。每有间断之患者。专由志之不立也。
孔子言先立其大本。朱子曰先立标准。此义决不宜泥看。混作一义。先立大本云者。指立志也。先立标准云者。如助长也。大本是根基也。标准是摸仿也。
先儒论学言未有耳目狭而心广。所谓耳目云者。谓与师友讨论。谓多读书也。大抵徒尚讨论不可。徒尚读书不可。讨论与读书。如车轮鸟翼。偏废便不得为学。
夏虫疑冰。不识冰故也。下学做上达之工。看作玄远难寻。何异于是。
古人云常使截断严整时多。胶胶扰扰时少。但人主之学。尤难于匹庶。万几至繁。兆民至众。日复日。坐在胶扰场中。万一心亦随以胶扰。则做难得截断严整。政宜体察做工处。
横渠说中得尺守尺得寸守寸此八字。予庄诵不能已。
陆象山云涵养是主翁。省察为奴仆。非专主涵养而尽去省察也。但有缓急之别。杨升庵引之。以譬程子志为元帅气为卒徒之说。而志气固可分帅卒。存养省察。岂容分主奴耶。从上圣贤之每从动处言工夫。为其才著工夫。便是已发境界。而未发之时。只当平平存在而已。陆学之近禅。正在此处。诚使存省不宜偏重。大学八条。何无未发工夫也。
责人以己。则天下无不恕底事。取人以身。则天下无不信底人。
罗整庵尝喜李延平求静于未始有动之先而性之静可见。求真于未始有伪之先而性之真可见。求善于未始有恶之先而性之善可见之说。谓是实下细密工夫处。而以予观之。三求字终未免语病。空荡荡地。将何摸象而求所谓静与真与善也哉。
朱夫子尝言读书。先看大义。又曰。先识得他皮壳。又便得他里面骨髓。此两言。正宜参看。不相偏辟。
先儒言若一日之间。上半日。将经传讨论义理。下半日。理会举业。亦何不可。此说恐欠宛转。一日之内。分上下半排比论义理做举业。不已太拘耶。要之论义理时。较做举业时常多则差可。
常充无欲害人心此七字。虽造次不忘了。
景慕宫植木摠案成。谓筵臣曰。先大王尝诣毓祥宫。命树嘉木曰。宫中树木。每勤种艺者。不但望之郁然。庙貌深严。及夫甲者坼。寻尺者围抱。后之人必指点抚摩曰。某树某时所种。大为后人之爱惜。诗云维桑与梓。必恭敬止。盖此意也。予承聆不敢忘。今玆景慕宫植木。即是继述之一端。
臣等以箚录圣语上请本。教曰。近日起居注。种种多爽误。经旨之难同异。朝事之访得失。不免有于何考之叹。尔等出入近密。凡可以领会者必多。特从请本。俾予为观省之资。若不全录他上下酬酢。插入个溢美底句节。有若铺飏者然。是岂予许录之意。此不可不知。〈检校待教臣尹行恁。乙巳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