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选古文渊鉴 (四库全书本)/卷59

维基文库,自由的图书馆
卷五十八 御选古文渊鉴 卷五十九 卷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古文渊鉴卷五十九目录
  宋
  朱熹
  壬午应诏封事
  辛丑延和奏札二
  戊申封事
  甲寅行宫便殿奏札二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古文渊鉴卷五十九
  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教习庶吉士干学等奉
  旨编注
  宋
  朱熹字元晦一字仲晦松子登第五十年仕于外者尽九考立朝才四十日自熹去国始禁伪学日益急而熹日与诸生讲学不休其为学大抵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而以居敬为主黄干曰道之正统待人而后传由孔子而后曽子子思鬯其征至孟子而始著由孟子而后周程张子继其绝至熹而始著识者以为知言
  壬午应诏封事时熹为左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孝宗即位诏求直言熹上封事时为绍兴三十二年八月
  臣伏读诏书有曰朕躬有过失朝政有阙遗斯民有戚休四海有利病并许中外士庶直言极谏者臣闻召公之戒成王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见召诰孟子之言亦曰虽有智慧不如乘势方今天命之眷顾方新人心之靳向方切此亦陛下端本正始自贻哲命之
  时因时顺理乘势有为之会也又况陛下圣德隆盛天下之人传诵道说有年于兹今者正位宸极万物咸睹其心盖皆以非常之事非常之功望于陛下不但为守文之良主而已也然而祖宗之境土未复宗庙之仇耻未除戎寇之奸谲不常生民之困悴已极方此之时陛下所以汲汲有为以副生灵之望者当如何哉然则今日之事非独陛下不可失之时抑国家盛衰治乱之机庙社安危荣辱之兆亦皆决乎此矣臣愚死罪窃以为圣躬虽未有过失而帝王之学不可以不熟讲也朝政虽未有阙遗而修攘之计不可以不早定也利害休戚虽不可遍以疏举然本原之地不可以不加意盖学不讲则过失萌矣计不定则阙遗大矣本不端则末流之弊不可胜言矣臣请得为陛下详言之臣闻之尧舜禹之相授也其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夫尧舜禹皆大圣人也生而知之宜无事于学矣而犹曰精犹曰一犹曰执者明虽生而知之亦资学以成之也陛下圣德纯茂同符古圣生而知之臣所不得而窥也然窃闻之道路陛下毓德之初亲御简䇿衡石之程秦始皇以衡石量书决事日夜有程衡秤衡也石百二十斤言文书日以百二十斤为程也不过讽咏文辞吟诵情性而已比年以来圣心独诣欲求大道之要又颇留意于老子释氏之书疏远传闻未知信否然私独以为若果如此则非所以奉承天锡神圣之资而跻之尧舜之盛者也盖记诵华藻非所以探渊源而出治道虚无寂灭非所以贯本末而立大中是以古者圣帝明王之学必将格物致知以极夫事物之变使事物之过乎前者义理所存纤微毕照了然乎心目之间不容毫发之隐则自然意诚心正而所以应天下之务者若数一二辨黑白矣茍惟不学与学焉而不主乎此则内外本末颠倒缪戾虽有聪明睿智之资孝友恭俭之德而智不足以明善识不足以穷理终亦无补乎天下之治乱矣然则人君之学与不学所学之正与不正在乎方寸之间而天下国家之治不治见乎彼者如此其大所系岂浅浅哉易所谓差之毫厘缪以千里此类之谓也盖致知格物者尧舜所谓精一也正心诚意者尧舜所谓执中也自古圣人口授心传而见于行事者惟此而已至于孔子集厥大成然进而不得其位以施之天下故退而笔之以为六经以示后世之为天下国家者于其间语其本末终始先后之序尤详且明者则今见于戴氏之记所谓大学篇者是也故承议郎程颢与其弟崇政殿说书颐近世大儒实得孔孟以来不传之学皆以为此篇乃孔氏遗书学者所当先务诚至论也臣愚伏愿陛下捐去旧习无用浮华之文攘斥似是而非邪诐之说少留圣意于此遗经延访真儒深明厥旨者置诸左右以备顾问研究充扩务于至精至一之地而知天下国家之所以治者不出于此然后知体用之一原显微之无间而独得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传矣于是考之以六经之文监之以历代之迹会之于心以应当世无穷之变以陛下之明圣而所以浚其源辅其志者如此其备则其所至岂臣愚昧所能量哉臣又闻之为天下国家者必有一定不易之计而今日之计不过乎修政事攘宼盗而己矣非隐奥而难知也然其计所以不时定者以讲和之说疑之也夫金人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则其不可和也义理明矣而或者犹为是说者其意必曰今本根未固形势未成进未有可以恢复中原之策退未有可以备御冲突之方不若縻以虚礼因其来聘遣使报之请复土疆示之以弱使之优游骄怠未遽谋我而我得以其间从容兴补而大为之备万一天意悔过或诱其衷则我之所大欲者将不用一士之命而可以坐得何惮而不为哉隆兴元年汤思退入相倡和议陈康伯周䕫洪迈等皆上疏谓敌意欲和则我军民得以休息为自治之计以待中原之变而图之是万全之计也按朱子上书时思退犹未相然当时已有持此议者臣窃以为知义理之不可为矣而犹为之者必以有利而无害故也而以臣策之所谓讲和者有百害无一利夫议者所谓本根未固形势未成进不能攻退不能守何为而然哉正以有讲和之说故也此说不罢则天下之事无一可成之理何哉进无生死一决之计而退有迁延可已之资则人之情虽欲勉彊自力于进为而其气固已涣然离沮而莫之应矣其守之也必不坚其发之也必不勇此非其志之本然气为势所分志为气所夺故也故今日讲和之说不罢则陛下之励志必浅大臣之任责必轻将士之赴功必缓官人百吏之奉承必不能悉其心力以听上之所欲为然则本根终欲何时而固形势终欲何时而成恢复又何时而可图守备又何时而可恃哉其不可冀明矣若曰以虚礼縻之则彼虽仁义不足而凶狡有馀诚有谋我之心则岂为区区之虚礼而骄诚有兼我之势则亦岂为区区之虚礼而辍哉若曰示之以弱则是披腹心露情实而示之以本然之弱非强而示之弱之谓也适所以使之窥见我之底蕴知我之无谋而益无忌惮耳纵其不来我恃此以自安势分气夺日复一日如前所云者虽旷日十年亦将何计之可成哉则是所以骄敌者乃所以启敌而自骄所以缓寇者乃所以养宼而自缓为彼计则善矣而非吾臣子所宜言也且彼抚有中原岁取金币据全盛之势以致和与不和之权少懦则以和要我而我不敢动力足则大举深入而我不及支盖彼以从容制和而其操术常行乎和之外是以利伸否蟠而进退皆得而我方且仰首于人以听和与不和之命谋国者惟恐失金人之驩而不为久远之计进则失中原事机之会退则沮忠臣义士之心盖我以汲汲欲和而志虑常陷乎和之中是以跋前㚄后而进退皆失自宣和靖康以来首尾三四十年金人専持此计中吾腹心决䇿制胜纵横前却无不如其意者而我堕其术中曽不省悟危国亡师如出一辙去岁之事人谓朝廷其知之矣而解严未几彼使复至彼何惮于我而遽为若是是又欲以前策得志于我而我犹不悟也受而报之信节未还而海州之围已急矣绍兴三十一年七月金主亮南侵次年闰二月金使高忠建至临安宋遣起居舎人洪迈往聘且贺世宗即位迈未归五月金人复遣五斤太师发诸路兵二十馀万进攻海州此其包藏反复岂易可测而议者犹欲以己试败事之馀谋当之其亦不思也哉至于请复土疆而冀其万一之得高宗遣洪迈赐以手札曰彼若能以河南地见归正复屈已亦何所惜此又不思之大者夫土疆我之旧也虽不幸沦没而岂可使彼仇雠之国得以制其予夺之权哉顾吾之德之力如何耳我有以取之则彼将不能有而自归于我我无以取之则彼安肻举吾力之所不能取者而与我哉且彼能有之而我不能取则我弱彼强不较明矣纵其与我我亦岂能据而有之彼有大恩我有大费而所得者未必坚也向者燕云三京之事可以监矣宣和五年金人约宋共攻辽许宋山后六州宋得以收燕云后二年金复取燕山长驱至汴宋以汴梁为东京河南为西京大名为北京南渡时皆入于金绍兴九年金以三京归宋次年复取之是岂可不为之寒心也哉假使万有一而出于必不然之计彼诚不我欺而不责其报我必能自保而永无他虞则固善矣然以堂堂大宋不能自力以复祖宗之土宇顾乃乞丐于仇雠之所有以为国家臣虽不肖窃为陛下羞之夫前日之遣使报聘以是为请既失之矣及陛下嗣位天下之望曰庶几乎而赦书下者方且禁切诸将毋得进兵申遣使介告谕纂承之意继修和好之礼亦若有意于和议之必成而坐待土疆之自复者远近传闻顿失所望臣愚不能识其何说而窃叹左右者用计之不详也古语有之疑事无功疑行无名今彼以好来而兵不戢我所以应之者常不免出于两涂而无一定之计岂非所谓疑事也哉以此号令使观听荧惑离心解体是乃未攻而已却未战而已败也欲以此成恢复之功亦已难矣然失之未远易以改图往者不可谏而来者犹可追也愿陛下畴咨大臣总览群策鉴失之之由求应之之术㫁以义理之公参以利害之实罢黜和议追还使人茍未渡淮犹将可及自是以往闭关绝约任贤使能立纲纪厉风俗使吾修政事攘寇盗之外了然无一毫可恃以为迁延中已之资而不敢怀顷刻自安之意然后将相军民远近中外无不晓然知陛下之志必于复仇启土而无玩岁愒日之心更相激厉以图事功数年之外志定气饱国富兵强于是视吾力之强弱观彼衅之浅深徐起而图之中原故地不为吾有而将焉往此不过少迟数年之久而理势得全名正实利其与讲和请地茍且侥幸必不可成之虚计不可同年而语也明矣惟陛下深留圣意毋忽则天下幸甚至于四海之利病臣则以为系于斯民之戚休斯民之戚休臣则以为系乎守令之贤否然而监司者守令之纲也朝廷者监司之本也欲斯民之皆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乎朝廷而己陛下以为今日之监司奸赃狼藉肆虐以病民者谁则非宰执台谏之亲旧宾客乎其既失势者陛下既按见其交私之状而斥去之矣尚在势者岂无其人顾陛下无自而知之耳然则某事之利为民之休某事之病为民之戚陛下虽欲闻之亦谁与奉承而致诸民哉臣以为惟以正朝廷为先务则其患可不日而自革而陛下似亦有意乎此矣盖前日所号召数君子者皆天下所谓忠臣贤士也所以正朝廷之具岂有大于此者哉然其才之所长者不同则任之所宜者亦异愿陛下于其大者使之赞元经体以亮天工于其细者使之居官任责以熙庶绩能外事者使任典戎干方之责明治体者使备拾遗补过之官又使之各举所知布之列位以共图天下之事使疏而贤者虽远不遗亲而否者虽迩必弃毋主先入以致偏听独任之讥毋笃私恩以犯示人不广之戒进退取舎惟公论之所在是稽则朝廷正而内外远近莫敢不一于正矣监司得其人而后列郡之得失可得而知郡守得其人而后属县之治否可得而察重其任以责其成举其善而惩其恶夫如是则事之所谓利民之所谓休将无所不举事之所谓病民之所谓戚将无所不除又何足以劳圣虑哉茍惟不然而切切然今日降一诏明日行一事欲以惠民而适増其扰者有之欲以兴利而益重其害者有之纷纭丛脞既非君道所宜宣布奉行徒为观听之美而已则亦何补之有况今旱蝗四起民食将之图所以宽赋役备赈赡业流逋销盗贼之计尤在于郡县之得其人而其本原之地则又有在愿陛下深留圣意毋忽则天下幸甚盖天下之事至于今日无一不弊而不可以胜陈以献言者之众则或已能略尽之矣然求其所谓要道先务而不可缓者此三事是也夫讲学所以明理而𨗳之于前定计所以养气而督之于后任贤所以修政而经纬乎其中天下之事无出乎此者矣伏惟陛下因此初政端本正始自贻哲命之时因时顺理乘势有为之会于此三言深加察纳果㫁力行以幸天下
  辛丑延和奏札二淳熙八年浙东大饥王淮荐熹提举浙东常平茶盐召入对首陈灾异之由与修德任人之说凡七事此奏在其中
  臣闻人主所以制天下之事者本乎一心而心之所主又有天理人欲之异二者一分而公私邪正之涂判矣盖天理者此心之本然循之则其心公而且正人欲者此心之疾疢循之则其心私而且邪公而正者逸而日休私而邪者劳而日拙其效至于治乱安危有大相绝者而其端特在夫一念之间而己舜禹相传所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正此谓也臣尝窃怪陛下以大有为之资膺受付托忧勤愿治恭俭爱民二十年于此矣而间者临轩慨然发叹乃或未免以治效之不进为忧因窃以是推之而得其说请昧万死为陛下一二陈之夫天下之治固必出于一人而天下之事则有非一人所能独任者是以人君既正其心诚其意于堂阼之上窔奥之中而必深求天下敦厚诚实刚明公正之贤以为辅相使之博选士大夫之聪明达理直谅敢言忠信廉节足以有为有守者随其器能寘之列位使之交修众职以上辅君德下固邦本左右私䙝使令之贱无得以奸其间者有功则久其任不称则更求贤者而易之盖其人可退而其位不可以茍充其人可废而其任不可以轻夺此天理之当然而不可易者也人君察于此理而不敢以一毫私意凿于其间则其心廓然大公俨然至正泰然行其所无事而坐收百官众职之成功一或反是则为人欲私意之病其偏党反侧黮暗猜嫌固日扰扰乎方寸之间而奸伪谗慝丛脞眩瞀又将有不可胜言者此亦理之必然也恭惟陛下即政之初盖尝选建豪英任以政事矣不幸其间不能尽得其人或以庸陋嵬琐不堪委寄或以朋比欺罔自速罪辜而陛下之心又本有前日权臣跋扈之疑是以不复广求贤哲而姑取软熟易制承顺不违之人以充其位于是左右私亵使令之贱始得以奉清闲备驱使指曾魏龙大渊王抃甘昇等而宰相之权日轻既而陛下亦虑其势有所偏而因重以壅已也则又时听外庭之论虽甚狂讦无所违忤意者将以阴察此辈之负犯而操切之欲其有所忌惮而不敢肆于为恶陛下之用力则己劳矣而其翕张禽纵之机周防畏备之计又可谓无遗巧矣然而天下之势终不免于偏有所重而治乱安危之效又未能尽如圣志之所欲盖既未能循天理公圣心以正朝廷之大体则固己失其本矣而又欲兼听士大夫之公言以为驾驭之术则士大夫之进见有时而近习之从容无间士大夫之礼貌既庄而难亲其议论又苦而难入近习便辟侧媚之态既足以蛊心志其胥吏狡狯之术又足以眩聪明此其生熟甘苦既有所分则恐陛下未及施其驾驭之策而先已堕其数中矣是以比来陛下虽欲微抑此辈而此辈之势日重虽欲兼采公论而士大夫之势日轻重者既挟其重以窃陛下之权其轻而奸者又借力于陛下之所重以为窃位固宠之计中外相应更济其私至于奸穷恶稔踪迹败露然后其素轻者不免于谴何然犹委蛇盘礴不失其崇资峻秩而攫取陛下之厚赐优礼以去其素重者则陛下固未尝一问其朋比援引之奸也日往月来浸淫耗蚀使陛下之德业日隳纲纪日坏邪佞充塞货赂公行兵怨民愁盗贼间作灾异数见饥馑荐致盖群小相挻挻引也音膻人人皆得满其所欲唯有陛下了无所得而国家顾乃独受其弊是则陛下之劳既不足以成天下之务而反以败之其巧既不足以胜群小之奸而反以助成其势若彼之所以蔽遮天理浊乱圣心则将益深锢而遂至于不可解盖其失萌于一念之疑大臣而其为害展转至此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者臣恐陛下于此偶未察也是以往岁蒙恩赐对去年应诏言事皆以明理正心之说陈于陛下之前惓惓深衷实在于此而学浅辞拙不足以启发圣意恐惧至今乃幸复以职事得望清光敢毕其馀忠如此诚愿陛下深察天理以公圣心广求贤才以修圣政则夫左右私亵使令之贱固已无隙可投以误恩顾则又痛斥而远屏之以永除后日蔽遮浊乱深锢之害庶几天下之事犹可复为而陛下之国家将不至于卒受群小之弊臣至愚极陋学无所成独有蝼蚁爱君忧国之心不能自己妄论至此悲愤填臆伏惟陛下赦其罪而纳其忠深为宗庙社稷大计不俟终日断然行之则不惟愚臣之幸实天下之幸奏上上为动容深纳之
  戊申封事浮熙十五年熹为江西提刑奏对称旨除兵部郎官熹以足疾乞祠兵部侍郎林栗论其傲睨命仍旧江西提刑周必大叶适等交章救熹得以直宝文阁奉祠去十二月熹既归投匦进封事
  臣窃观今日天下之势如人之有重病内自心腹外达四肢盖无一毛一发不受病者虽于起居饮食未至有妨然其危迫之证深于医者固己望之而走矣是必得如卢扁华陀之辈投以神丹妙剂为之湔肠涤胃以去病根然后可以幸于安全如其不然则病日益深而病者不觉其可寒心殆非俗医常药之所能及也故臣前日之奏辄引药不瞑眩厥疾不瘳之语意盖为此而其言有未尽也然天下之事所当言者不胜其众顾其序有未及者臣不暇言且独以天下之大本与今日之急务深为陛下言之盖天下之大本者陛下之心也今日之急务则辅翼太子选任大臣振举纲维变化风俗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六者是也臣请昧死而悉陈之惟陛下之留听焉臣之辄以陛下之心为天下之大本者何也天下之事千变万化其端无穷而无一不本于人主之心者此自然之理也故人主之心正则天下之事无一不出于正人主之心不正则天下之事无一得由于正盖不惟其赏之所劝刑之所威各随所向势有不能已者而其观感之间风动神速又有甚焉是以人主以眇然之身居深宫之中其心之邪正若不可得而窥者而其符验之著于外者常若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而不可掩此大舜所以有惟精惟一之戒孔子所以有克己复礼之云皆所以正吾此心而为天下万事之本也此心既正则视明听聪周旋中礼而身无不正是以所行无过不及而能执其中虽以天下之大而无一人不归吾之仁者然邪正之验著于外者莫先于家人而次及于左右然后有以达于朝廷而及于天下焉若宫闱之内端庄斋肃后妃有关雎之德后宫无盛色之讥贯鱼顺序而无一人敢恃恩私以乱典常纳贿赂而行请谒此则家之正也退朝之后从容燕息贵戚近臣携仆奄尹周书立政左右携仆携持仆御之人也陪侍左右各恭其职而上惮不恶之严下谨戴盆之戒无一人敢通内外窃威福招权市宠以紊朝政此则左右之正也内自禁省外彻朝廷二者之间洞然无有毫发私邪之间然后发号施令群听不疑进贤退奸众志咸服纪纲得以振而无侵挠之患政事得以修而无阿私之失此所以朝廷百官六军万民无敢不出于正而治道毕也心一不正则是数者固无从而得其正是数者一有不正而曰心正则亦安有是理哉是以古先圣王兢兢业业持守此心虽在纷华波动之中幽独得肆之地而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复之如对神明如临渊谷未尝敢有须㬰之怠然犹恐其隐微之间或有差失而不自知也是以建师保之官以自开明列谏诤之职以自规正而凡其饮食酒浆衣服次舎器用财贿与夫宦官宫妾之政无一不领于冢宰之官使其左右前后一动一静无不制以有司之法而无纤芥之隙瞬息之顷得以隐其毫发之私盖虽以一人之尊深居九重之邃而懔然常若立乎宗庙之中朝廷之上此先王之治所以由内及外自微至著精粹纯白无少瑕翳而其遗风馀烈犹可以为后世法程也陛下试以是而思之吾之所以精一克复而持守其心者果尝有如此之功乎所以修身齐家而正其左右者果尝有如此之效乎宫省事禁臣固有不得而知者然不见其形而视其影不睹其内而占其外则爵赏之滥货赂之流闾巷窃言久己不胜其籍籍矣臣窃以是窥之则陛下之所以修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圣王也至于左右便嬖之私恩遇过当往者渊觌说抃之徒势焰熏灼倾动一时渊龙大渊也觌曽觌也说张说也抃王抃也孝宗为建王时大渊与觌同为建王内知客孝宗受禅骤迁阁门使兼皇城司势张甚参政陈俊卿言其罪帝斥之于外张说娶寿圣皇后女弟孝宗初累迁至签书枢密院事权势赫然淳熙元年帝廉知欺罔责降外州王抃初为国信小吏淳熙中积官至枢密都承旨恃恩専恣与曽觌甘昪相结八年吏部侍郎赵汝愚论罢之今己无可言矣独有前日臣所面奏者时曽觌已死王抃亦逐独内侍甘昪尚在熹以为言上曰昇乃德夀宫所荐为其有才耳熹曰小人无才安能动人主虽蒙圣慈委曲开譬然臣之愚终窃以为此辈但当使之守门传命供埽除之役不当假借崇长使得逞邪媚作淫巧于内以荡上心立门庭招权势于外以累圣政而其有才无才有罪无罪自不当论况其有才适所以为奸有罪而不可复用乎且如向来主管丧事钦奉几筵之命远近传闻无不窃笑臣不知国史书之野史记之播于外国传于后世且以陛下为何如主也纵有曲折如前日所以论臣者陛下亦安能家置一喙而人晓之邪刑馀小丑不比人类顾乃荧惑圣心亏损圣德以至此极而公卿大夫拱手熟视无一言以救其失臣之痛心始者惟在于此比至都城则又知此曹之用事者非独此人而侍从之臣盖己有出其门者至其纳财之涂则又不于士大夫而専于将帅臣于前日亦尝辄以面奏而陛下谕臣以为诚当深察而痛惩之矣退而始闻陛下比于环列之尹己尝有所易置乃知陛下固己深察其弊而无所待于人言然犹未尝明正其罪而反宠以崇资巨镇使即便安此曹无知何所忌惮况中外将帅其不为比者无几陛下亦未能推其类而悉去之也陛下竭生灵之膏血以奉军旅之费本非得己而为军士者顾乃未尝得一温饱甚者采薪织屦掇拾粪壤以度朝夕其又甚者至使妻女盛涂泽倚市门以求食也怨詈谤讟悖逆绝理至有不可闻者一有缓急不知陛下何所倚伩是皆将帅者巧为名色头会箕敛阴夺取其粮赐以自封殖而行货赂于近习以图进用彼此既厌足矣然后时以薄少号为羡馀阴奉燕私之费以嫁士卒怨怒之毒于陛下且幸陛下一受其献则后日虽知其罪而不得复有所问也出入禁闼腹心之臣外交将帅共为欺蔽以至于此岂有一毫爱戴陛下之心哉而陛下不悟反宠昵之以是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议其制置之得失给谏不得论其除授之是非以此而观则陛下所以正其左右未能及古之圣王又明矣且私之得名何为也哉据已分之所独有而不得以通乎其外之称也故自匹夫而言则以一家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其乡自乡人而言则以一乡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其国自诸侯而言则以一国为私而不得以通乎天下至于天子则际天之所覆极地之所载莫非已分之所有而无外之不通矣又何以私为哉今以不能胜其一念之邪而至于有私心以不能正其家人近习之故而至于有私人以私心用私人则不能无私费于是内损经费之入外纳羡馀之献而至于有私财陛下上为皇天之所子全付所覆使其无有私而不公之处其所以与我者亦不细矣乃不能充其大而自为割裂以狭小之使天下万事之弊莫不由此而出是岂不可惜也哉若以时势利害言之则天下之势合则彊分则弱故诸葛亮之告其君曰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当是之时昭烈父子以区区之蜀抗衡天下十分之九规取中原以兴汉室以亮忠智为之深谋而其策不过如此可谓深知时务之要而暗合乎先王之法矣夫以蜀之小而于其中又以公私自分彼此如两国然蜀后主禅用寺人黄皓疏远大臣时孝宗亦信用潜邸旧臣故朱子引以为比则是将以梁益之半图吴魏之全又且内小人而外君子废法令而保奸回使内之所出者日有以贼乎外公之所立者常不足以胜乎私则是此两国者又自相攻而其内之私者常胜外之公者常负也外有邻敌之虞内有阴邪之寇日夜夹攻而不置为国家者亦己危矣夫以义理言之既如彼以利害言之又如此则今日之事如不蚤正臣恐陛下之心虽劳于求贤而一有所妨乎此则贤人必不得用而所用者皆庸缪憸巧之人虽勤于立政而一有所碍乎此则善政必不得立而所行者皆阿私茍且之政日往月来养成祸本而贻燕之谋未远辅相之职不修纪纲坏于上风俗坏于下民愁兵怨国势日卑一旦猝有不虞臣窃寒心不知陛下何以善其后也然则臣之所谓天下大本惟在陛下之一心者可不汲汲皇皇而求有以正之哉至于辅翼太子之说则臣前日所谓数世之仁者盖己微发其端而未敢索言之也索尽也夫太子天下之本其辅翼之不可不谨见于保傅传者详矣保傅传见贾谊新书陛下圣学高明洞贯古今宜不待臣言而喻然而臣尝窃怪陛下所以调䕶东宫者何其疏略之甚也由前所论而观之岂非所以自治者犹未免于疏略因是亦以是为当然而不之虑邪夫自王十朋陈良翰之后王十朋乐清人有文行孝宗为建王时十朋以秘书郎兼建王府小学教授孝宗立累迁侍御史东宫建拜太子詹事陈良翰临海人孝宗除右正言后亦为太子詹事宫寮之选号为得人而能称其职者盖己鲜矣而又时使邪佞儇簿阘冗庸妄之辈或得参错于其间所谓讲读闻亦姑以应文备数而未闻其有箴规之效至于从容朝夕陪侍游燕者又不过使臣宦者数辈而己皇太子睿性夙成阅理久熟虽若无待于辅𨗳然人心难保气习易污习于正则正习于邪则邪此古之圣王教世子者所以必选端方正直道术博闻之士与之居处而又使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盖常谨之于微不待其有过而后规也今三代之制虽不可考且以唐之六典论之东宫之官师傅宾客既职辅𨗳而詹事府两春坊实拟天子之三省故以詹事庶子领之其选甚重唐六典太子三师以道德辅太子太子三少奉太子以观三师之道德凡三师三少无其人则阙之太子賔客四人掌侍从规谏赞相礼仪詹事府詹事一人统东宫三寺十率府政令左春坊左庶子二人掌侍从赞相礼仪驳正启奏监省封题右春坊右庶子二人掌献纳启奏传宣今旨今则师傅宾客既不复置宋初置东宫太子太师太傅太保俱从一品太子少师少傅少保俱从二品真宗仁宗升储各置三少皆以宰相兼之馀时但为宰执致仕官若三太则以待宰相之未至仆射者及枢密之致仕者神宗钦宗孝宗光宗在东宫皆不置师傅至道元年置太子宾客二人从三品以他官兼天禧中王曾等以执政兼后遂为故事南渡后不复设而詹事庶子有名无实仁宗升储置太子詹事二人从三品以他官兼光宗升储以王十朋陈良翰为太子詹事不兼他官非常制也少詹事有员而不除人宋制有左右庶子俱从五品左右谕德俱正六品仁宗神宗升储始置以他官兼后左右或不并除无常制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使臣武臣也宋制春坊不用儒臣与唐制异有主管春坊二人以内臣兼同主管二人以武臣兼承受一人以内侍充何其轻且亵之甚邪夫立太子而不置师傅宾客则无以发其隆师亲友尊德乐义之心独使春坊使臣得侍左右则无以防其戏慢媟狎竒邪杂进之害此巳非细事矣至于皇孙徳性未定闻见未广宁宗生于乾道四年淳熙十二年封平阳郡王至是年二十一岁又非皇太子之比则其保养之具尤不可以不严而今日之官属尤不备责任尤不専岂任事者亦有所未之思耶谓宜深诏大臣讨论前代典故东宫除今已置官外别置师傅宾客之官使与朝夕游处罢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复其职宫中之事一言之入一令之出必由于此而后通焉又置赞善大夫宋初有左右赞善大夫但为加官拟谏官以箴阙失王府则宜稍仿六典亲王之制置傅友谘议以司训𨗳唐六典亲王府傅一人谘议参军事一人友一人置长史司马以总众职唐六典亲王府长史一人司马一人统理庶寮纲纪职务妙选耆德不杂他材皆置正员不为兼职明其职掌以责功效则其官属己略备矣陛下又当以时召之使侍燕游从容启迪凡古先圣王正心修身平治天下之要陛下之所服行而已有效与其勉慕而未能及愧悔而未能免者倾倒罗列悉以告之则圣子神孙皆将有以得乎陛下心传之妙而宗社之安统业之固可以垂于永久而无穷矣此今日急务之一也至于选任大臣之说则臣前所谓劳于求贤而贤人不得用者盖己发其端矣夫以陛下之聪明岂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刚明公正之人而后可任也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窃位者非有他也直以一念之间未能撤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尽由于法度若用刚明公正之人以为辅相则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选抡之际常先排摈此等寘之度外而后取凡罢懦软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于其中得其至庸至陋决可保其不至于有所妨者然后举而加之于位是以除书未出而其物色先定姓名未显而中外己逆知其决非天下之第一流矣故以陛下之英明刚㫁略不世出而所取以自辅者未尝有如汲黯魏徵之比顾常反得如秦桧晩年之执政台谏者而用之自桧为相至死之日易执政二十八人皆无闻于世柔佞易制者又多自言官听桧弹击辄以政府报之由中丞谏议而进者凡十有二人然甫入即出或一阅月或半年即罢去彼以人臣窃国柄而畏忠言之悟主以发其奸也故専取此流以塞贤路蔽主心乃其势之不得己者陛下尊居宸极威福自己亦何赖于此辈而乃与之共天下之政以自蔽其聪明自坏其纪纲而使天下受其弊哉夫其所以取之者如此故其选之不得而精选之不精故任之不得而重任之不重则彼之所以自任者亦轻夫以至庸之材当至轻之任则虽名为大臣而其实不过供给唯诺奉行文书以求不失其窠坐资级如吏卒之为而己求其有以辅圣德修朝政而振纪纲不待智者而知其必不能也下此一等则惟有作奸欺植党与纳货赂以浊乱陛下之朝廷耳其尤甚者乃至十有馀年而后败露以去然其列布于后以希次补者又己不过此等人矣盖自其为台諌为侍从而其选己如此其后又择其尤碌碌者而登用之则亦无怪乎陛下常不得天下之贤材而属任之也然方用之之初亦曰姑欲其无害于吾之私而己夫岂知其所以害夫天下之公者乃至于此哉陛下试反是心以求之则庶几乎得之矣盖不求其可喜而求其可畏不求其能适吾意而求其能辅吾德不忧其自任之不重而常恐吾所以任之者之未重不为燕私近习一时之计而为宗社生灵万世无穷之计陛下诚以此取之以此任之而犹曰不得其人则臣不信也此今日急务之二也至于振肃纪纲变化风俗之说则臣前所谓勤于立政而善政卒不得立者亦己发其端矣夫以陛下之心忧勤愿治不为不至岂不欲夫纲维之振风俗之美哉但以一念之间未能去其私邪之蔽是以朝廷之上忠邪杂进刑赏不分士夫之间志趣卑污廉耻废坏顾犹以为事理之当然而不思有以振厉矫革之也盖明于内然后有以齐乎外无诸己而后可以非诸人今宫省之间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顾乃得以窟穴盘据于其间而陛下目见耳闻无非不公不正之事则其所以熏蒸销铄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恶之意不深其害己有不可胜言者矣及其作奸犯法则陛下又未能深割私爱而付诸外廷之议论以有司之法是以纪纲不能无所挠败而所以施诸外者亦因是而不欲深究切之且如顷年方伯连帅尝有以赃污不法闻者矣鞫治未竟而己有与郡之命及台臣有言则遂与之祠禄而理为自陈至于其所藏匿作过之人则又不复逮捕付狱名为降官而实以解散其事此虽宰相曲庇乡党以欺陛下然臣窃意陛下非全然不悟其欺者意必以为人情各有所私我既欲遂我之私则彼亦欲遂彼之私君臣之间颜情稔熟则其势不得不少容之且以为虽或如此亦未至甚害于事而不知其败坏纲纪使中外闻之腹非巷议皆有轻侮朝廷之心奸赃之吏则皆鼓舞相贺不复畏陛下之法令则亦非细故也又如朝臣争议配享其间邪正曲直固有所在则两无所问而并去之监司挟私以诬郡守则不问其曲直而两皆罢免监司使酒以凌郡守亦不问其曲直而两皆与祠宰相植党营私孤负任使则曲加保全而使之去台谏怀其私恩阴拱不言而陛下亦不之问也其有初自小官擢为台谏三四年间趋和承意不能建明一事则年除岁迁至极其选一日论及一二武臣罪恶则便斥为郡守而不与职名近典东畿远帅西蜀一遭飞语则体究具析无所不至及究析来上而所闻不实则言之晏然一无所诃山陵诸使鬻卖辟阙烦扰吏民御史有言亦无行遣而或反得超迁御史言及畿漕则名补卿列而实夺之权其所言者则虽量加绌削而继以进用从班之中贤否尤杂至有终岁缄默不闻一言以裨圣听者顾亦随群逐队排连儹补其桀黠者乃敢造飞语立横议如臣前所陈者而宰相畏其凶焰反挠公议而从之台谏亦不敢以闻于陛下而请其罪陛下视此纲纪为如何可不反求诸身而亟有以振肃之耶纲纪不振于上是以风俗颓敝于下盖其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为尤甚大率习为软美之态依阿之言而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为得计下之事上固不敢少忤其意上之御下亦不敢稍咈其情惟其私意之所在则千涂万辙经营计较必得而后己甚者以金珠为脯醢以契劵为诗文宰相可㗖则㗖宰相近习可通则通近习惟得之求无复廉耻父诏其子兄勉其弟一用此术而不复知有忠义名节之可贵其俗己成之后则虽贤人君子亦不免习于其说一有刚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间则群讥众排指为道学之人而加以矫激之罪上惑圣聪下鼓流俗盖自朝廷之上以及闾里之间十数年来以此二字禁锢天下之贤人君子复如崇宣之间所谓元祐学术者崇宁宣和皆徽宗年号排摈诋辱必使无所容措其身而后己呜呼此岂治世之事而尚复忍言之哉又其甚者乃敢诵言于众以为陛下尝谓今日天下幸无变故虽有仗节死义之士亦何所用此言一播大为识者之忧而臣有以知其必非陛下之言也夫仗节死义之士当平居无事之时诚若无所用者然古之人君所以必汲汲以求之者盖以如此之人临患难而能外死生则其在平世必能轻爵禄临患难而能尽忠节则其在平世必能不诡随平日无事之时得而用之则君心正于上风俗美于下足以逆折奸萌潜消祸本自然不至真有仗节死义之事非谓必知后日当有变故而预蓄此人以拟之也惟其平日自恃安宁便谓此等人材必无所用而専取一种无道理无学识重爵禄轻名义之人以为不务矫激而尊宠之是以纲纪日坏风俗日偷非常之祸伏于冥冥之中而一旦发于意虑之所不及平日所用之人交臂降叛而无一人可同患难然后摈弃留落之人始复不幸而著其忠义之节以天宝之乱观之其将相贵戚近幸之臣皆已顿颡贼庭而起兵讨贼卒至于杀身湛族而不悔如巡远杲卿之流则远方下邑人主不识其面目之人也使明皇早得巡等而用之岂不能消患于未萌巡等早见用于明皇又何至真为仗节死义之举哉商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识者所以深忧于或者之言也虽以臣知陛下圣学高明识虑深远决然不至有此议论然每念小人敢托圣训以盖其奸而其为害至于足以深沮天下忠臣义士之气则亦未尝不痛心疾首而不敢以识者之虑为过计之忧也陛下视此风俗为如何可不反求诸身而亟有以变革之耶此今日急务之三四也至于爱养民力修明军政之说则民力之未裕生于私心之未克而宰相台谏失职也军政之未修生于私心之未克而近习得以谋帅也是数说者臣皆已极陈于前矣今请即民力之未裕而推言之臣闻虞允文之为相也尽取版曹岁入窠名之必可指拟者号为岁终羡馀之数而输之内帑顾以其有名无实积累挂欠空载簿籍不可催理者拨还版曹宋初有内藏库其货财不领于有司太祖置于讲武殿后太宗改为景福殿库三司有之则贷于内藏后积多不能偿庆历中诏悉捐之皇祐中岁入内藏二百六十五万有竒神宗诏立岁输之数以皇祐为凖南渡内藏诸库虽不及前然兵兴亦时取以为助其籍帐之详莫得而考其为说曰内帑之积将以备他日用兵进取不时之须而版曹目今经费己自不失岁入之数听其言诚甘且美矣然自是以来二十馀年内帑岁入不知几何而认为私贮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贡均节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书勾考其在亡其日销月耗以奉燕私之费者盖不知其几何矣而曷尝闻其能用此钱以易敌人之首如太祖皇帝之言哉艺祖尝欲积缣帛三百万易敌人首徒使版曹经费阙乏日甚督趋日峻以至废去祖宗以来破分良法旧制凡州县催理官物己及九分以上谓之破分诸司即行住催版曹亦置不问由是州县得其赢馀以相补助贫民些少拖欠亦得迁延以待蠲放自曾怀用事始除此法尽刷州县旧欠以为隐漏悉行拘催而必以十分登足为限以为未足则又造为比较监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诱胁之不复问其政教设施之得失而一以其能剥民奉上者为贤于是中外承风竞为苛急监司明谕州郡郡守明谕属邑不必留心民事惟务催督财赋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之本而税外无名之赋如和买折帛科罚月桩之属尚未论也输粟于官谓之苗输帛于官谓之税正绢之外官给钱以买之谓之和买或以绢估直而倍折其钱谓之折帛月桩钱始于绍兴二年宰相吕颐浩等议发以给军其后郡县横敛民苦之十七年诏以宽剰钱充月桩时又有板帐钱幸富人之犯法而重其罚恣胥吏之受赇而课其入盖即所谓科罚也其次则陛下之所用宰相不能择中外大吏而惟徇私情之厚薄所用之台谏不能公行纠劾而惟快己意之爱憎是以监司郡守多不得人而其贤者或反以举职业忤台谏而遭斥逐也至于监司太多而事权不归于一铨法虽密而县令未尝择人则又其法之有未善者然其本正则此等不难区处其本未正则虽或举此臣恐未见其益而反有害也又尝即夫军政之不修而推之则臣闻日者诸将之求进也必先掊克士卒以殖私财然后以此自结于陛下之私人而祈以姓名达于陛下之贵将贵将得其姓名即以付之军中使自什五以上节次保明称其材武堪任将帅然后具为奏牍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见其等级推先案牍具备则诚以为公荐而可得人矣而岂知其谐价输钱己若晩唐之债帅哉只此一事有耳者无不闻有口者无不道然以其门户幽深踪迹诡秘故无路得以窥其交通之实状是以虽或言之而陛下终不信也夫将者三军之司命而其选置之方乖刺如此则彼智勇材略之人其孰肻抑心下首于宦官宫妾之门而陛下之所得以为将帅者皆庸夫走卒固不知兵谋师律之为何事而惟克剥之是先交结之是图矣陛下不知其然而犹望其修明军政激劝士卒以彊国势岂不悮哉然将帅之不得人非独士卒之受其弊也推其为害之极则又有以及乎民者盖将帅得人则尺籍严而储蓄羡屯田立而漕运省今为将帅者如此则固无望其肻核军实而丰储蓄矣至于屯田则彼自营者尤所不愿故朝廷不免为之别置使者以典治之而兵屯之众资其拨遣则又不免使参其务然闻其占䕶军人不肻募其愿耕者以行而彊其不能者以往至屯则偃蹇不耕而反为民田之害使者文吏其力盖有所不能制者是以陛下欲为之切而久不得成也屯田不立漕运烦费诸州苗米至或尽数起发而无以供州兵之食则加耗斛面之弊纷纷而起而民益困矣又凡和买折帛科罚月桩之类往往以为供军之故而不可除若屯田立而所资于诸路者减此属庶乎其皆可禁也今乃不然则是置将之不善而害足以及民也凡此数者根株深固枝条广阔若不可以朝变而夕除者然究其本则亦在夫陛下之反诸身耳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出私帑以归版曹矣版曹不至甚阙必能复破分之法除殿最之科以宽州县矣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择宰相以选牧守矣择台谏以公刺举矣圣心诚无不正则必能严宦官兵将交通之禁而以选将属宰相矣宰相诚得其人则必能为陛下择将帅以作士气讨军实广屯田以省漕运矣上自朝廷下达州县治民典军之官既皆得人然后明诏宰相议省监司之员而精其选重其责又诏铨曹使以县之剧易分为等差而常切询访天下之官吏能为县者不拘荐举之有无不限资格之高下而籍其姓名使以次补最剧之县果有治绩则优而进之不胜其任则绌而退之凡州县之间无名非理之供横敛巧取之政其泰甚而可去者可以渐去而民力庶乎其可宽矣至于屯田之利则以臣愚见当使大将募军士使者招游民各自为屯不相牵制其给授课督赏罚政令各从本司自为区处军中自有将校可使不须别置官吏使者则听其辟置官属三五人指使一二十人以备使令又择从官通知兵农之务兼得军民之情者一员为屯田使总治两司之政而通其奏请趣其应副又以岁时按行察其勤惰之实以行诛赏如此则两屯心竞各务其功田事可成漕运可省而诸路无名非理之供横敛巧取之政前日有所不获已而未可尽去者今亦可以悉禁民力庶乎其益裕矣此今日急务之五六也凡此六事皆不可缓而本在于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则六事无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间则虽欲惫精劳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于不可为矣故所谓天下之大本者又急务之最急而尤不可以少缓者惟陛下湥留圣意而亟图之使大本诚正急务诚修而治效不进国势不强中原不复仇敌不灭则臣请伏𫓧钺之诛以谢陛下陛下虽欲赦之臣亦不敢承也然又窃闻之今日士夫之论其与臣不同者非一及究其实则皆所谓似是而非者也盖其乐因循之无事者则曰陛下之年寖高而天下亦幸无事年寖高则血气不能不衰天下无事则不宜更为庸人所扰其欲奋厉而有为者则曰祖宗之积愤不可以不摅中原之故疆不可以不复以此为务则圣心不待劝勉而自彊舎此不图则虽欲策厉以有为而无所向望以为标凖亦卒归于委靡而己凡此二说亦皆有理而臣辄皆以为非者盖乐因循者知圣人之血气有时而衰而不知圣人之志气无时而衰也知天下有事之cq=301不可以茍安而不知天下有事之尤不可以少怠也况今日之天下又未得为无事乎且以卫武公言之其年九十有五矣犹箴儆于国以求规谏而作抑戒之诗以自警使人朝夕诵之不离于其侧此其年岂不甚高而其戒谨恐惧之心岂以是而少衰乎况陛下视武公之年三分未及其二而责任之重地位之高又有十百千万于武公者臣虽不肖又安敢先处陛下于武公之下而直谓其不能乎其思奋厉者又徒知恢复之不可忘颓堕之不可久然不知不世之大功易立而至微之本心难保中原之大盗易逐而一己之私意难除也诚能先其所难则其易者将不言而自办不先其难而徒欲侥幸于其易则虽朝夕谈之不绝于口是亦徒为虚言以快一时之意而己又况此事之失已在隆兴之初不合遽然罢兵讲和遂使晏安鸩毒之害日滋日长而坐薪尝胆之志日远日忘是以数年以来纲维解弛衅孽萌生区区东南事犹有不胜虑者何恢复之可图也故臣不敢随例迎合茍为大言以欺陛下而所望者则惟欲陛下先以东南之未治为忧而正心克己以正朝廷修政事庶几真实功效可以驯致而不至于别生患害以妨远图盖真有志于恢复者果不在于抚剑抵掌之间也论者又或以为陛下深于老佛之学而得其识心见性之妙于古先圣王之道盖有不约而自合者是以不悦于世儒之常谈死法而于当世之务则宁以管商一切功利之说为可取今乃以其所厌饫鄙薄者陈于其前亦见其言愈多而愈不合也臣以为此亦似是而非之论非所进盛德于日新也彼老子浮图之说固有疑于圣贤者矣然其实不同者则此以性命为真实而彼以性命为空虚也此以为实故所谓寂然不动者万理粲然于其中而民彝物则无一之不具所谓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必顺其事必循其法而无一事之或差彼以为空则徒知寂灭为乐而不知其为实理之原徒知应物见形而不知其有真妄之别也是以自吾之说而修之则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而治心修身齐家治国无一事之非理由彼之说则其本末横分中外断绝虽有所谓廓澈灵通虚静明妙者而无所救于灭理乱伦之罪颠倒运用之失也故自古为其学者其初无不似有可喜考其终则诐淫邪遁之见鲜有不作而害于政事者是以程颢常辟之曰自谓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言为无不周遍而实外于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天下之学自非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是谓正路之榛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与入道呜呼此真可谓理到之言惜乎其未有以闻于陛下者使陛下过听髠徒诳妄之说而以为真有合于圣人之道至分治心治身治人以为三术而以儒者之学为最下则臣窃为陛下忧此心之害于政事而惜此说之布于来今也若夫管商功利之说则又陋矣陛下所以取之者则以既斥儒者之道为常谈死法而天下之务日至于前彼浮屠之学又不足以应之是以有味乎彼之言而冀其富国强兵或有近效耳然自行其说至今几年而国日益贫兵日益弱所谓近效者亦未之见而圣贤所传生财之道理财之义文武之怒道德之威则固所以为富强之大而反未有讲之者也岂不悮哉今议者徒见老佛之高管商之便而圣贤所传明善诚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者初无新竒可喜之说遂以为常谈死法而不足学夫岂知其常谈之中自有妙理死法之中自有活法固非老佛管商之陋所能仿佛其万分也哉伏惟陛下察臣之言以究四说之同异而明辨之则知臣之所言非臣所为之说乃古先圣贤之说非圣贤所为之说乃天经地义自然之理虽以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圣颜曾伋轲之贤而有所不能违也则于臣之言与夫论者之说其为取舎从违不终日而决矣疏上夜漏下七刻上已就寝亟起秉烛读之终篇明日除主管太一宫兼崇政殿说书熹力辞除秘阁修撰奉外祠甲寅行宫便殿奏札二绍兴五年宁宗即位赵汝愚荐熹自潭州召入经筵熹奏札
  臣窃惟皇帝陛下祗膺骏命恭御宝图正位之初未遑他事而首以博延儒臣讨论经艺为急先之务盖将求多闻以建事学古训而有获非若记问愚儒词章小技夸多以为博斗靡以为工而已也如是则劝讲之官所宜遴选顾乃不择误及妄庸则臣窃以为过矣盖臣天姿至愚极陋虽尝挟䇿读书妄以求圣贤之遗旨而行之不力老矣无闻况于帝王之学则固未之讲也其何以当擢任之宠而辱顾问之勤乎是以闻命惊惶不敢奉诏然尝闻之人之有是生也天固与之以仁义礼智之性而叙其君臣父子之伦制其事物当然之则矣以其气质之有偏物欲之有蔽也是以或昧其性以乱其伦败其则而不知反必其学以开之然后有以正心修身而为齐家治国之本此人之所以不可不学而其所以学者初非记问词章之谓而亦非有圣愚贵贱之殊也以是而言则臣之所尝用力固有可为陛下言者请遂陈之盖为学之道莫先于穷理穷理之要必在于读书读书之法莫贵于循序而致精而致精之本则又在于居敬而持志此不易之理也夫天下之事莫不有理为君臣者有君臣之理为父子者有父子之理为夫妇为兄弟为朋友以至于出入起居应事接物之际亦莫不各有理焉有以穷之则自君臣之大以至事物之微莫不知其所以然与其所当然而亡纤芥之疑善则从之恶则去之而无毫发之累此为学所以莫先于穷理也至论天下之理则要妙精微各有攸当亘古亘今不可移易唯古之圣人为能尽之而其所行所言无不可为天下后世之大法其馀则顺之者为君子而吉背之者为小人而凶吉之大者则能保四海而可以为法凶之甚者则不能保其身而可以为戒是则粲然之迹必然之效盖莫不具于经训史册之中欲穷天下之理而不即是而求之则是正墙面立尔此穷理所以必在乎读书也若夫读书则其不好之者固怠忽间㫁而无所成矣其好之者又不免乎贪多而务广往往未启其端而遽已欲探其终未究乎此而忽己志乎在彼是以虽复终日勤劳不得休息而意绪匆匆常若有所奔趋迫逐而无从容涵泳之乐是又安能深信自得常久不厌以异于彼之怠忽间㫁而无所成者哉孔子所谓欲速则不达孟子所谓进锐者退速正谓此也诚能鉴此而有以反之则心潜于一久而不移而所读之书文意接连血脉通贯自然渐渍浃洽心与理会而善之为劝者深恶之为戒者切矣此循序致精所以为读书之法也若夫致精之本则在于心而心之为物至虚至灵神妙不测常为一身之主以提万事之纲而不可有顷刻之不存者也一不自觉而驰骛飞扬以徇物欲于躯壳之外则一身无主万事无纲虽其俯仰顾盼之间盖己不自觉其身之所在而况能反复圣言参考事物以求义理至当之归乎孔子所谓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孟子所谓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者正谓此也诚能严恭寅畏常存此心使其终日俨然不为物欲之所侵乱则以之读书以之观理将无所往而不通以之应事以之接物将无所处而不当矣此居敬持志所以为读书之本也此数语者皆愚臣平生为学艰难辛苦已试之效窃意圣贤复生所以教人不过如此不独布衣韦带之士所当从事盖虽帝王之学殆亦无以易之特以近年以来风俗薄陋士大夫间闻此等语例皆指为道学必排去之而后己是以食芹之美无路自通每拾遗经徒窃慨叹今者乃遇皇帝陛下始初清明无他嗜好独于学问孜孜不惓而臣当此之时特蒙引对故敢忘其固陋而辄以为献伏惟圣明深赐省览试以其说验之于身蚤寤晨兴无忘今日之志而自彊不息以缉熙于光明使异时嘉靖邦国如商高宗兴衰拨乱如周宣王以著明人主讲学之效卓然为万世帝王之标准则臣虽退伏田野与世长辞与有荣矣何必使之勉彊盲聋扶曳跛躄以污近侍之列而为盛世之羞哉干冒宸严不胜战栗惟陛下留神财察取进止















  御选古文渊鉴卷五十九
<集部,总集类,御选古文渊鉴>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