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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选唐宋文醇 (四库全书本)/全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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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选唐宋文醇 全览1 全览2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序
  不朽有三立言其一言之无文行而不远若是乎言之文者乃能立于后世也文之体不一矣语文者说亦多矣群言淆乱衷诸圣当必以周孔之语为归周公曰言有序孔子曰辞逹而已矣无序固不可以逹欲逹其辞而失其序则其为言奚能云粼波折而与天地之文相似也然使义则戋戋而言有枝叶妃青嫓白雕琢曼辞则所谓八代之衰已其咎同归于无序而不逹抑又有进焉文所以足言而言固以足志其志已荒文将奚附是以孔子又曰言有物夫序而逹逹而有物斯固天下之至文也已昌黎韩愈生周汉之后几五百年远绍古人立言之轨则其文可谓有序而能逹者然必其言之又能有物如布帛之可以暖人菽粟之可以饱人则李瀚所编七百篇中犹且十未三四况昌黎而下乎甚矣文之至者不易得也明茅坤举唐宋两朝中昌黎柳州庐陵三苏曽王八大家荟萃其文各若干首行世迄今操觚者脍炙之本朝储欣谓茅坤之选便于举业而弊即在是乃复増损之附以李习之孙可之为十大家欲俾读者兴起于古毋祗为发䇿决科之用意良美矣顾其识之未衷而见之未当则所去取与茅坤亦未始径庭朕读其书嘉其意而亦未尝不惩其失也夫十家者谓其非八代骈体云尔骈句固属文体之病然若唐之魏郑公陆宣公其文亦多骈句而辞逹理诣足为世用则骈又奚病日月丽乎天天之文也百糓草木丽乎土地之文也化工之所为有定形乎哉化工形形而不形于形而谓文可有定形乎哉顾其言之所立者何如耳敕几之暇偶取储欣所选十家之文录其言之尤雅者若干首合而编之以便观览夫唐宋以来名儒硕士有序有物之嘉言固不苐十人已矣虽然尝鼎一脔亦足以知道腴之可味况已斟其雉膏哉
  乾隆戊午秋九月御笔
  凡例
  一各家之文有经
  圣祖仁皇帝御评者用黄书恭载篇首以昭异代儒臣千
  古之至荣
  一朱子韩文考异采取古人之语居多然未著其姓氏既难根寻且已多经朱子绳削者故并录为朱子评语
  一文之短长抑扬高下及起伏照应本无定法所谓天机至则律吕自调耳古今人评此者并不录恐印定后人眼目也
  一是编所采古今人评䟦及诗文论说在唐为柳宗元李商隐孙樵在宋为穆修欧阳修司马光吕公著苏轼苏辙石介黄庭坚王安石王定国邵伯温伊川程子朱子吕祖谦真徳秀洪迈周必大叶梦得叶适黄震陈善朱弁王应麟王明清刘克荘徐度谢枋得在元为虞集在明为邱濬胡居仁杨慎
  唐顺之林希元茅坤姜宝王慎中王世贞李廷机王志坚黄道周陈子龙徐孚远凌安国凌安世在本朝为张英励杜讷李光地储欣蔡世远皆取其于文有所发明者但积卷浩瀚奚能遍览就目之所及录之云耳其文中所载姓名字迹有须考者间采录本史以备参详
  一各家文凡书序论记等各以类编惟苏轼上书奏状对䇿诸篇以年月先后编次縁轼进谏自有次第故不与诸家一例也
  一是编始虽取材于储欣选本复有欣本所遗而不可不采者亦并录入通计十之二





  乾隆三年九月初九日奉
  旨开列校刻诸臣职名
  监造
  议政大臣办理藩院尚书事务兼理总管内务府和硕庄亲王允 禄
  校对
  经筵讲官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张 照
  校刊
  翰  林  院   编  修朱良裘
  董邦达
  翰  林  院  检  讨吴 泰
  唐进贤
  万松龄
  翰  林  院 庶 吉 士帅家相
  冯 祁
  吴 绂
  监造
  内务府南苑郎中兼佐领加六级纪录八次雅尔岱内务府武备院郎中兼佐领加六级纪录四次永 保内务府织染局员外郎加三级李之纲
  内 务府 广储司司库加二级三 格武  英  殿  监  造西 宁
  恩 克
  武 英 殿 委 署 主 事永 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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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八
  御选唐宋文醇目录    总集类
  昌黎韩愈
  卷之一杂著
  原毁
  对禹问
  杂说一
  杂说二
  杂说三
  杂说四
  读荀
  读鹖冠子
  读仪礼
  读墨子
  获麟解
  进学解
  师说
  守戒
  卷之二杂著
  五箴五首并序
  释言
  伯夷颂
  后汉三贤赞三首
  郓州谿堂诗
  争臣论
  张中丞传后叙
  爱直赠李君房别
  圬者王承福传
  太学生何蕃传
  卷之三
  答窦秀才书
  答尉迟生书
  上宰相书
  答崔立之书
  答李翊书
  答李翺书
  上张仆射书
  与崔群书
  与卫中行书
  卷之四书 启 序
  与冯宿论文书
  答刘正夫书
  答陈生书
  答吕毉山人书
  与鄂州桞中丞书第二首
  上留守郑相公启
  送窦从事序
  送孟东野序
  上巳日燕太学听弹琴诗序
  送陈密序
  送李愿归盘谷序
  送董邵南序
  赠崔复州序
  赠张童子序
  卷之五
  送区册序
  送王秀才序
  送浮屠文畅师序
  送高闲上人序
  送殷员外序
  送杨少尹序
  送石处士序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
  送郑尚书序
  送水陆运使韩侍御归所治序
  石鼎聨句诗序
  卷之六记 议 状 表
  汴州东西水门记
  燕喜亭记
  蓝田县丞厅壁记
  新修滕王阁记
  禘祫议
  论淮西事宜状
  论今年权停举选状
  论佛骨表
  为裴相公让官表
  卷之七顺宗实录 祭文 哀辞
  顺宗实录纪张万福陆贽阳城
  祭田横墓文
  祭郴州李使君文
  祭河南张员外文
  祭柳子厚文
  祭侯主簿文
  祭马仆射文
  祭郑夫人文
  祭十二郎文
  独孤申叔哀辞
  卷之八
  平淮西碑
  南海神庙碑
  柳州罗池庙碑
  衢州徐偃王庙碑
  袁氏先庙碑
  曹成王碑
  卷之九碑铭 墓志铭
  魏博节度观察使沂国公先庙碑铭
  江南西道观察使赠左散骑常侍太原王公神道碑铭
  唐故相权公墓碑
  殿中少监马君墓志
  考功员外卢君墓铭
  李元宾墓铭
  施先生墓铭
  唐故江西观察使韦公墓志铭
  卷之十墓志铭 杂文
  试大理评事王君墓志铭
  故幽州节度判官赠给事中清河张君墓志铭
  贞曜先生墓志铭
  柳子厚墓志铭
  南阳樊绍述墓志铭
  鳄鱼文
  送穷文
  毛颖传
  河东柳宗元
  卷之十一赋 杂著
  解祟赋
  平淮夷雅二篇
  晋文公问守原议
  桐叶封弟辩
  捕蛇者说
  说车赠杨诲之
  宋清传
  种树郭槖駞传
  梓人传
  童区寄传
  卷之十二杂著
  诫惧箴
  忧箴
  师友箴
  答问
  敌戒
  谤誉
  咸宜
  鞭贾
  序棋
  伊尹五就桀赞
  梁丘据赞
  武冈铭
  剑门铭
  夀州安丰县孝门铭
  卷之十三
  与刘禹锡论周易九六说书
  答元饶州论春秋书
  答元饶州论政理书
  与友人论文书
  与吕恭书
  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答严厚舆论师道书
  报袁君陈秀才避师名书
  卷之十四书 启
  答韦珩示韩愈相推以文墨事书
  报崔黯秀才书
  与韩愈论史官书
  与史官韩愈致段秀实太尉逸事书
  与太学诸生喜诣阙留阳城司业书
  答周君巢书
  与杨京兆凭书
  贺赵江陵宗儒辟符载启
  卷之十五序 论
  愚溪诗序
  同吴武陵赠李睦州诗序
  送南涪州量移澧州序
  送徐从事北游序
  送娄图南秀才游淮南将入道序
  送崔子符罢举诗序
  送从弟谋归江陵序
  送澥序
  封建论
  卷之十六论 记
  守道论
  四维论
  辨侵伐论
  永州新堂记
  岭南节度使飨军堂记
  诸使兼御史中丞壁记
  四门助教厅壁记
  永州万石亭记
  始得西山宴游记
  钴𬭁潭记
  钴𬭁潭西小丘记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袁家渴记
  石渠记
  石涧记
  小石城山记
  卷之十七记 议 碑
  游黄溪记
  兴州江运记
  零陵三亭记
  零陵郡复乳穴记
  邕州马退山茅亭记
  柳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记
  永州龙兴寺东丘记
  駮复雠议
  箕子碑
  柳州文宣王新修庙碑
  卷之十八祭文 墓表 墓志铭 状 碣杂文吊苌叔文
  吊屈原文
  祭井文
  又祭崔简神柩归上都文
  唐故给事中皇太子侍读陆文通先生墓表故秘书郎姜君墓志
  故襄阳丞赵君墓志
  覃季子墓铭
  段太尉秀实逸事状
  国子司业阳城遗爱碣
  唐故御史周君碣
  乞巧文
  陇西李翺
  卷之十九赋 杂著
  幽怀赋
  复性书上
  复性书中
  复性书下
  陆歙州述
  高愍女碑
  杨烈妇传
  卷之二十书 奏状 行状
  答独孤舍人书
  答王载言书
  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书
  百官行状奏
  故正议大夫行尚书吏部侍郎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赠礼部尚书韩公行状
  关东孙樵
  卷之二十一赋 杂著 书 祭文 杂文大明宫赋
  读开元杂报
  孙氏西斋录
  书何易于
  书田将军边事
  书褒城驿壁
  与高锡望书
  与王霖秀才书
  祭梓童帝君文
  乞巧对
  庐陵欧阳修
  卷之二十二赋 杂著 书
  红鹦鹉赋
  藏珠于渊赋
  明用
  书梅圣俞稿后
  桑怿传
  上范司谏书
  上杜中丞书
  答吴充秀才书
  卷之二十三
  与高司谏书
  与尹师鲁第一书
  答陜西安抚使范龙图辞辟命书
  与石推官第一书
  与石推官第二书
  答宋咸书
  答刁景纯学士书
  与乐秀才第一书
  与张秀才第二书
  卷之二十四
  帝王世次图序
  后序
  外制集序
  诗谱补亡后序
  集古录目序
  韵总序
  苏氏文集序
  梅圣俞诗集序
  送徐无党南归序
  卷之二十五序 䇿问 论
  送王圣纪赴扶风主簿序
  送田画秀才宁亲万州序
  送杨寘序
  送王陶序
  问进士策一
  问进士䇿四首之四
  泰誓论
  本论
  卷之二十六论 记
  为君难论上
  为君难论下
  吉州学记
  岘山亭记
  丰乐亭记
  醉翁亭记
  偃虹亭记
  王彦章画像记
  仁宗御飞白记
  伐树记
  卷之二十七状 䟽
  议学状
  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
  论史馆日历状
  论茶法奏状
  论选皇子䟽
  卷之二十八上书
  通进司上皇帝书
  凖诏言事上书
  论包拯除三司使上书
  卷之二十九札子
  论乞令百官议事札子
  论美人张氏恩宠宜加裁损札子
  论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札子
  请驾不幸温成庙札子
  论台谏官唐介等宜早牵复札子
  论逐路取人札子
  论删去九经正义中䜟纬札子
  论议濮安懿王典礼札子
  卷之三十祭文 碑铭
  祭尹师鲁文
  祭苏子美文
  祭石曼卿文
  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铭太尉文正王公神道碑铭
  卷之三十一碑铭 墓表
  镇安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太师中书令程公神道碑铭
  观政殿学士行兵部尚书西京留守赠司空兼侍中晏公神道碑铭
  石曼卿墓表
  连处士墓表
  胡先生墓表
  泷冈阡表
  卷之三十二墓志铭
  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谢公墓志铭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简肃薛公墓志铭
  翰林院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杨公墓志铭太子太师致仕杜祁公墓志铭
  故霸州文安县主簿苏君墓志铭
  卷之三十三墓志铭
  端明殿学士蔡公墓志铭
  孙明复先生墓志铭
  黄梦昇墓志铭
  尹师鲁墓志铭
  徂徕石先生墓志铭
  睂山苏洵
  卷之三十四杂著
  权书心术篇
  权书法制篇
  权书孙武篇
  权书六国篇
  衡论重远篇
  衡论广士篇
  卷之三十五杂著 书 序 论
  名二子说
  送石昌言使北引
  上富丞相书
  上欧阳内翰第一书
  上欧阳内翰第四书
  上韩舍人书
  苏氏族谱
  春秋论
  卷之三十六论 记
  洪范论序
  洪范上
  洪范中
  洪范下
  洪范后序
  喾妃论
  明论
  辨奸
  苏氏族谱亭记
  张益州画像记
  木假山记
  卷之三十七状 上书
  议修礼书状
  上皇帝书
  睂山苏轼
  卷之三十八赋 杂著
  赤壁赋
  后赤壁赋
  屈原庙赋
  滟滪堆赋
  黠鼠赋
  日喻
  问养生
  叔孙通不能致二生
  狄山论匃奴和亲
  张九龄不肯用张守珪牛仙客
  和归去来兮辞
  书韩魏公黄州诗后
  三槐堂铭
  卷之三十九
  上文侍中论榷盐书
  上韩枢密书
  与谢民师推官书
  与李方叔书
  与王庠书
  谢张太仆撰先人墓碣书
  答张文潜县丞书
  卷之四十书 尺牍 序
  答李廌书
  上执政乞度牒赈济因修廨宇书
  上吕仆射论浙西灾伤书
  答䖍倅俞括奉议书
  与滕逹道第二十二首
  与李公择第十一首
  与王庠第五首
  凫绎先生诗集序
  范文正公文集序
  江子静字序
  卷之四十一
  礼以养人为本论
  既醉备五福论
  诗论
  礼论
  论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
  宋襄公论
  伊尹论
  周公论
  卷之四十二
  荀卿论
  韩非论
  留侯论
  贾谊论
  鼂错论
  续欧阳子朋党论
  屈到嗜芰论
  卷之四十三
  论养士
  论鲁隐公
  论隐公里克李斯郑小同王允之
  论管仲
  论周东迁
  论商鞅
  论始皇汉宣李斯
  论项羽范増
  卷之四十四
  超然台记
  宝绘堂记
  睂山远景楼记
  石钟山记
  众妙堂记
  喜雨亭记
  中和胜相院记
  李氏山房藏书记
  卷之四十五上书 状
  上皇帝书
  议学校贡举状
  谏买浙灯状
  上神宗皇帝书
  卷之四十六上书
  再上皇帝书
  拟进士对御试䇿
  代张方平谏用兵书
  代滕甫论西夏书
  卷之四十七
  论河北京东盗贼状
  论浙西灾伤第一状
  论积欠状
  论纲梢欠折利害状
  朝辞赴定州论事状
  卷之四十八札子
  述灾沴论赏罚及修河事缴进欧阳修议状札子
  乞郡札子
  论边将隐匿败亡宪司体量不实札子乞免五榖力胜税钱札子
  乞校正陆贽奏议上进札子
  卷之四十九祭文 碑
  祭欧阳文忠公文
  表忠观碑
  宸奎阁碑
  潮州韩文公庙碑
  司马温公神道碑
  卷之五十
  富郑公神道碑
  睂山苏辙
  卷之五十一书 序 䇿 论 记
  上洪州孔大夫论徐常侍坟书
  元祐会计录序
  古今家诫序
  臣事策第一道
  三宗
  六国论
  汉文帝
  汉景帝
  东轩记
  武昌九曲亭记
  黄州快哉亭记
  卷之五十二记 论事 状
  遗老斋记
  齐州闵子庙记
  制置三司条例司论事
  论台谏封事留中不行状
  乞罢左右仆射蔡确韩缜状
  乞诛窜吕惠卿状
  乞招河北保甲充役以弭盗贼状
  卷之五十三状 上书 祭文
  论西事状
  陈州为张安道论时事书
  自齐州回论时事书
  为兄轼下狱上书
  代三省祭司马丞相文
  南丰曾巩
  卷之五十四杂著 书 序
  书魏郑公传
  与孙司封书
  谢杜相公书
  寄欧阳舍人书
  福州上执政书
  新序目录序
  列女传目录序
  礼阁新仪目录序
  卷之五十五
  战国䇿目录序
  徐干中论目录序
  先大夫集后序
  范贯之奏议序
  馆阁送钱纯老知𭒀州诗序
  送李材叔知柳州序
  送江任序
  送赵宏序
  序越州鉴湖图
  叙盗
  卷之五十六论 记
  唐论
  墨池记
  南轩记
  思政堂记
  宜黄县学记
  筠州学记
  抚州颜鲁公祠堂记
  徐孺子祠堂记
  越州赵公救葘记
  卷之五十七疏 议 墓志铭
  熙宁转对疏
  为人后议
  讲官议
  救灾议
  赠职方员外郎苏君墓志铭
  临川王安石
  卷之五十八杂著 书 序 记 祭文墓志铭原过
  进说
  伤仲永
  读孟尝君传
  读孔子世家
  与赵卨书
  答段缝书
  上田正言书
  答韶州张殿丞书
  周礼义序
  诗义序
  书义序
  灵谷诗序
  芝阁记
  游褒禅山记
  祭范颍州文
  祭曽博士易占文
  广西转运使苏君墓志铭
  臣等谨案唐宋文醇五十八卷乾隆三年
  御选制序颁行自明茅坤取唐韩愈柳宗元宋欧阳修苏洵苏轼苏辙曽巩王安石之文为八大家而初学之士人奉一编用为橅法逮
  国朝储欣乃颇为増损又益以李翺孙樵之文为十大家学者见闻稍廓矣而持择去取未能尽当则欣讥坤以便于举业而流弊在是者欣之所辑弊亦如之夫文自昌黎起八代之衰为其去排偶苶弱之习而返之于先秦两汉之遗法也唐宋文人林立而独取此十家意亦良是
  皇上几馀典学文参训诰复以操觚之士鲜所向方乃取欣所选本芟其猥杂补其遗漏于是十家之菁华尽显而为文之榘矱悉正矣其文有经
  圣祖仁皇帝御评者则用黄色书载篇首
  皇上御评则朱书篇后至古今人评跋及诗文论说于文有所发明者亦别色附录于后而姓名事迹有资考核者间亦及之用以
  昭示艺林洵足为万世学者之正鹄矣乾隆四十
  五年十月恭校上
  总纂官纪昀陆锡熊孙士毅
  总 校 官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一目录
  昌黎韩愈文一
  杂著
  原毁
  对禹问
  杂说一
  杂说二
  杂说三
  杂说四
  读荀
  读鹖冠子
  读仪礼
  读墨子
  获麟解
  进学解
  师说
  守戒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一
  昌黎韩愈文一
  原毁
  古之君子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重以周故不怠轻以约故人乐为善闻古之人有舜者其为人也仁义人也求其所以为舜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闻古之人有周公者其为人也多才与艺人也求其所以为周公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周公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责于身者重以周乎其于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为良人矣能善是是足为艺人矣取其一不责其二即其新不究其旧恐恐然惟惧其人之不得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艺易能也其于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不亦待于人者轻以约乎今之君子则不然其责人也详其待巳也廉详故人难于为善廉故自取也少巳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巳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于人内以欺于心未少有得而止矣不亦待其身者已廉乎其于人也曰彼虽能是其人不足称也彼虽善是其用不足称也举其一不计其十究其旧不图其新恐恐然惟惧其人之有闻也是不亦责于人者已详乎夫是之谓不以众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吾未见其尊已也虽然为是者有本有原怠与忌之谓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尝试之矣尝试语于众曰某良士某良士其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疏远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矣又尝语于众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其不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疏远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说于言懦者必说于色矣是故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呜呼士之处此世而望名誉之光道徳之行难己将有作于上者得吾说而存之其国家可几而理欤
  语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记曰君子不以其所能者病人不以人之所不能者愧人是故圣人之制行也不制以已使民有所劝勉愧耻以行其言昌黎作原毁其言古之君子者盖本诸此也宋范忠宣谓以责人之心责巳以恕巳之心恕人张横渠又谓以爱巳之心爱人则尽仁以责人之心责巳则尽道则又出于昌黎而鼻祖于礼记孔子之语反是则昌黎所谓今之君子者矣既穷其情状又抉其本原如大禹铸鼎使民知神奸其于天下后世所以诏告而警戒者深矣顾于古之君子之所以为是者未暇究论其本原也夫为是者又复有本有原圣人无己靡所不巳是故制行不制以己古君子之以舜周公自责者岂蕲巳之名与舜周公埒哉其于人则曰能有是是亦足者岂绝人以舜周公而蕲巳之高出一世哉凡以谓为天下国家而不至于舜周公则理不可得而至也天下国家不可以独理而必期于舜周公其人然后与共理则将旷世无一人而不可得而待故也且也寸涔尺泽与渤澥之水无差部娄蚁封与泰华之土奚别积水成海积土成岳一人之小仁小义小材小艺足以治一事理一邑迨其众也万事治天下理则舜周公之仁义材艺固无以加斯正舜周公之所以为舜周公也於戏由乎无己者天下万世靡所不巳而又奚毁焉由乎私巳者天下万世皆与巳为敌为对莫不可毁而天下万世之毁乃并集于巳矣人欲尊巳者其何所从也




  对禹问
  或问曰尧舜传诸贤禹传诸子信乎曰然然则禹之贤不及于尧与舜也欤曰不然尧舜之传贤也欲天下之得其所也禹之传子也忧后世争之之乱也尧舜之利民也大禹之利民也深曰然则尧舜何以不忧后世曰舜如尧尧传之禹如舜舜传之得其人而传之尧舜也无其人虑其患而不传者禹也舜不能以传禹尧为不知人禹不能以传子舜为不知人尧以传舜为忧后世禹以传子为虑后世曰禹之虑也则深矣传之子而当不淑则奈何曰时益以难理传之人则争未前定也传之子则不争前定也前定虽不当贤犹可以守法不前定而不遇贤则争且乱天之生大圣也不数其生大恶也亦不数传诸人得大圣然后人莫敢争传诸子得大恶然后人受其乱禹之后四百年然后得桀亦四百年然后得汤与伊尹汤与伊尹不可待而传也与其传不得圣人而争且乱孰若传诸子虽不得贤犹可守法曰孟子之所谓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者何也曰孟子之心以为圣人不茍私于其子以害天下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
  尧舜创也禹因也删书断自唐虞帝王世纪等书虽不足信然使尧以前皆传贤则尧授舜舜授禹乃大经通义又何为创见而夸美足知尧以前犹传子而禹亦犹行古之道也禹亦犹行古之道则万章SKchar问曰周衰处士横议如伊尹割烹孔子主痈疽寺人瘠环齐东之语亦多矣此亦其类也且尧典放齐有子朱启明之请益稷谟大禹有丹朱殄世之戒若非尧以前亦传子斯曷以称焉然使孟子举是说以折之则人必谓传天下必尧舜乃为至是禹变其道以从古为非无乃仍无解于徳衰之惑欤且顺天从民之义亦不著也观昌黎之说实能补孟子之所未言虽然民者天之心也虑民之深而得民之心即为得天之心原其本而推其极致则亦仍无越乎孟子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之义欤
  杂说一
  龙嘘气成云云固弗灵于龙也然龙乘是气茫洋穷乎玄间薄日月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水下土汨陵谷云亦灵怪矣哉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若龙之灵则非云之所能使为灵也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失其所凭依信不可欤异哉其所凭依乃其所自为也易曰云从龙既曰龙云从之矣
  李光地曰此条寄托至深取类至广精而言之则如道义之生气徳行之发为事业文章皆是也大而言之则如君臣之遇合朋友之应求圣人之风兴起于百世之下皆是也





  杂说二
  善医者不视人之瘠肥察其脉之病否而己矣善计天下者不视天下之安危察其纪纲之理乱而己矣天下者人也安危者肥瘠也纪纲者脉也脉不病虽瘠不害脉病而肥者死矣通于此说者其知所以为天下乎夏殷周之衰也诸侯作而战伐日行矣传数十王而天下不倾者纪纲存焉耳秦之王天下也无分势于诸侯聚兵而焚之传二世而天下倾者纪纲亡焉耳是故四支虽无故不足恃也脉而己矣四海虽无事不足矜也纪纲而己矣忧其所可恃惧其所可矜善医善计者谓之天扶与之易曰视履考祥善医善计者为之
  忧其所可恃惧其所可矜善医善计者谓之天扶与之四句或以上二句读断而以善医善计者谓之天扶与之二句连读或以善医善计者谓之为句而以天扶与之别为一句承上起下两者俱若未合当以善医善计者作足上二句之辞盖善医善计者必忧其所可恃惧其所可矜也特倒文耳其曰谓之天扶与之者何记曰人者天地之心也操则存心存则人存舍则亡心亡则人亡天人之际呼则同呼吸则同吸谓之呼吸相通者犹远也使恃其所可恃矜其所可矜则方寸之中骄泰之气积焉维清于穆之所不居是语所谓以恶实心而弃其精传所谓天夺之鉴而益其疾也惟能忧能惧者天之明命不离于顾𬤊之间自必自天祐之吉无不利故曰谓之天扶与之言知忧知惧若此者即是天扶与之也犹恐未明故又申之曰视履考祥善医善计者为之夫忧其所可恃惧其所可矜固视履考祥之实际矣韩子可谓明于易而达于治天下之要者欤





  杂说三
  谈生之为崔山君传称鹤言者岂不怪哉然吾观于人其能尽其性而不类于禽兽异物者希矣将愤世嫉邪长往而不来者之所为乎昔之圣者其首有若牛者其形有若蛇者其喙有若鸟者其貎有若蒙倛者彼皆貎似而心不同焉可谓之非人耶即有平胁曼肤颜如渥丹美而狠者貎则人其心则禽兽又恶可谓之人邪然则观貎之是非不若论其心与其行事之可否为不失也怪神之事孔子之徒不言余将特取其愤世嫉邪而作之故题之云尔
  述孟子几希之旨开濂洛关闽之先





  杂说四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䇿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皋陶举治天下二大端曰在知人在安民知人居其先焉一部论语以知人终先圣先师之明训如此诚能知人将治天下如运之掌矣虽然人固不易知知人固不易易三复斯文栗然冰渊惄如调饥



  读荀
  始吾读孟轲书然后知孔子之道尊圣人之道易行王易王霸易霸也以为孔子之徒没尊圣人者孟氏而已晚得扬雄书益尊信孟氏因雄书而孟氏益尊则雄者亦圣人之徒欤圣人之道不传于世周之衰好事者各以其说干时君纷纷籍藉相乱六经与百家之说错杂然老师大儒犹在火于秦黄老于汉其存而醇者孟轲氏而止耳扬雄氏而止耳及得荀氏书于是又知有荀氏者也考其辞时若不粹要其归与孔子异者鲜矣抑犹在轲雄之间乎孔子删诗书笔削春秋合于道者著之离于道者黜去之故诗书春秋无疵余欲削荀氏之不合者附于圣人之籍亦孔子之志欤孟氏醇乎醇者也荀与扬大醇而小疵
  伊川程子云荀卿才高而其言多过子云才短而其言多失然皆未免夫驳者也退之以大醇归之盖韩子待人以恕
  樊汝霖云荀子二十三篇其非十二子篇以子弓并仲尼谓子思孟轲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其性恶篇谓人之性恶礼义生于圣人之伪此其抵牾不合于道而公所欲削者欤又云韩子说荀扬大醇是泛说与田骈慎到申不害韩非之徒观之则荀扬为大醇











  读鹖冠子
  鹖冠子十有九篇其辞杂黄老刑名其博选篇四稽五至之说当矣使其人遇时援其道而施于国家功德岂少哉学问篇称贱生于无所用中流失船一壶千金者余三读其辞而悲之文字脱谬为之正三十有五字乙者三灭者二十有二注十有二字云
  樊汝霖曰西汉艺文志有鹖冠子一篇笺云楚人居深山以鹖鸟羽为冠而唐志云鹖冠子三卷岂汉时遗缺至唐而全耶汉唐皆以为道家者流公谓其使施于国家功徳岂少而柳子厚作辨鹖冠子则曰得其书而读之尽鄙浅言也二公所见不同如此





  读仪礼
  余尝苦仪礼难读又其行于今者盖寡沿袭不同复之无由考于今诚无所用之然文王周公之法制粗在于是孔子曰吾从周谓其文章之盛也古书之存者希矣百氏杂家尚有可取况圣人之制度邪于是掇其大要奇辞奥旨著于篇学者可观焉惜乎吾不及其时进退揖让于其间呜呼盛哉
  夏以忠殷以质周以文说者谓忠敝而救以质质敝而救以文是未达而强为解者也忠者衷也衷实有之必形于外忠不能不为质也质者干也干既茂盛必灼其华质不能不为文也譬如幼而长长而壮其可曰幼敝而救以长长敝而救以壮哉文王曰盥而不荐有孚颙若洵乎文之必尚乎忠也周公曰白贲无咎孔子曰致饰然后亨则尽矣故受之以剥洵乎文之必本乎质也周衰诈伪萌生忠质尽䘮徒存其文夫徒存其文则文非其文也况乎世远言湮时移世变传经者讹易于煨烬之馀传容者沿袭于时师之谬始则皮之不存而毛无所附继则虎豹之毛化为犬羊之毛而所为文非其文者亦紊而不可考哉此韩愈所以读仪礼而谓今无所用顾犹有爱于圣人之制度者也欲本三代之遗意以为天下国家必衷之于忠以求天理民彛之自然期忠得而渐具其质或庶几焉不此之务而徒从事于文不知文固非其文也此新室荆舒之用周礼所以亡汉而乱宋也








  读墨子
  儒讥墨以上同兼爱上贤明鬼而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讥专臣不上同哉孔子泛爱亲仁以博施济众为圣不兼爱哉孔子贤贤以四科进褒弟子疾殁世而名不称不上贤哉孔子祭如在讥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则受福不明鬼哉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国家奚不相悦如是哉余以为辩生于末学各务售其师之说非二师之道本然也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朱子谓学者必知孟子归斯受之之意然后识公读墨之旨伊川程子则谓孔墨相用之说为甚不可盖韩愈之意悯后世经生家各务售其师之说而不求诸心不衷于理距杨墨于门墙之外而为杨墨于门墙之中外犹恃其中之存中则无复外之迹其为害也更有甚焉是以著说以矫之岂果贤墨而与孟子相剌谬哉况夫墨为孔用则其墨亦孔孔为墨用则是孔非墨孔子为鲁司冦鲁诸臣自三家以下安得尽易其位而后为治耶鲁之诸臣尚犹可用而有不用墨子者哉 上同兼爱上贤明鬼皆本汉书艺文志所著墨家者流之所长













  获麟解
  麟之为灵昭昭也咏于诗书于春秋杂出于传记百家之书虽妇人小子皆知其为祥也然麟之为物不畜于家不恒有于天下其为形也不类非若马牛犬豕豺狼麋鹿然然则虽有麟不可知其为麟也角者吾知其为牛鬛者吾知其为马犬豕豺狼麋鹿吾知其为犬豕豺狼麋鹿惟麟也不可知不可知则其谓之不祥也亦宜虽然麟之出必有圣人在乎位麟为圣人出也圣人者必知麟麟之果不为不祥也又曰麟之所以为麟者以德不以形若麟之出不待圣人则谓之不祥也亦宜李翺书此文赠陆傪云韩愈非兹世之文古之文也其词旨意适则孟轲既没亦未见有过于此者




  进学解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招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㧞去凶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录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余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抵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茫茫独旁搜而远绍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有劳矣沈浸𬪩郁含英咀华作为文章其书满家上规姚姒浑浑无涯周诰殷盘佶屈聱牙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下逮庄骚太史所录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然而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䟦前踬后动辄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冬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死何裨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𫔶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馀为妍卓荦为杰校短量长惟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辩孔道以明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大论是弘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二儒者吐辞为经举足为法绝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学虽勤而不繇其统言虽多而不要其中文虽奇而不济于用行虽修而不显于众犹且月费俸钱岁靡廪粟子不知耕妇不知织乘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促促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主不加诛宰臣不见斥兹非其幸欤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贿之有亡计班资之崇庳忘己量之所称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谓诘匠氏之不以杙为楹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豨苓也
  孙樵曰玉川子月蚀诗韩吏部进学解莫不㧞地倚天句句欲活如赤手捕修蛇不施鞚勒骑生马急不得暇莫可捉搦
  李光地曰此体文此篇与扬子解嘲千载称绝矣解嘲中云炎炎者灭隆隆者绝观雷观火为盈为实天收其声地藏其热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此段是全释丰卦义炎炎者火也隆隆者雷也当其隆隆炎炎以为盈且实矣然丰卦雷居上则是天收其声火居下则是地藏其热此其盛不可久而灭且绝之徴也丰之义如此故卦爻俱发日中之戒至穷极则曰丰其屋蔀其家窥其户閴其无人即扬子所谓高明之家鬼瞰其室也扬子是变易辞象以成文然自辅嗣以来未有知之者故此卦之义至今不白也此篇谨严浮夸奇法正葩等字并极群经要眇故未有不精于经术而能行文者












  师说
  古之学者必有师帅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耼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己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洪迈曰柳子厚答韦中立书云今之世不闻有师独韩愈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说因抗颜而为师愈以是得狂名又报严厚舆书云仆才能勇敢不如韩退之故不为人师人之所见有同异无以韩责我余观退之师说云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其言非好为人师者也



  守戒
  诗曰大邦维翰书曰以蕃王室诸侯之于天子不惟守土地奉职贡而己固将有以翰蕃之也今人有宅于山者知猛兽之为害则必高其柴楦而外施窞阱以待之宅于都者知穿窬之为盗则必峻其垣墙而内固扃𫔎以防之此野人鄙夫之所及非有过人之智而后能也今之通都大邑介于屈强之间而不知为之备噫亦惑矣野人鄙夫能之而王公大人反不能焉岂材力为有不足欤盖以为不足为而不为耳天下之祸莫大于不足为材力不足者次之不足为者敌至而不知材力不足者先事而思则其于祸也有间矣彼之屈强者带甲荷戈不知其多少其绵地则千里而与我壤地相错无有丘陵江河洞庭孟门之关其间又自知其不得与天下齿朝夕举踵引颈冀天下之有事以乘吾之便此其暴于猛兽穿窬也甚矣呜呼胡知而不为之备乎哉贲育之不戒童子之不抗鲁鸡之不期蜀鸡之不支今夫鹿之于豹非不巍然大矣然而卒为之禽者爪牙之材不同猛怯之资殊也曰然则如之何而备之曰在得人朱子曰唐自安史乱后河南河北地裂为七八蔡在当时最为近地成徳淄青连结为援所谓今之通都大邑介于屈强之间而不知为之备者此公守戒之所以作终之曰如之何而备之曰在得人及裴度平蔡而公之言验








  御选唐宋文醇卷一
<集部,总集类,御选唐宋文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目录
  昌黎韩愈文二
  杂著
  五箴五首并序
  释言
  伯夷颂
  后汉三贤赞三首
  郓州谿堂诗
  争臣论
  张中丞传后叙
  爱直赠李君房别
  圬者王承福传
  太学生何蕃传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
  昌黎韩愈文二
  五箴
  人患不知其过既知之不能改是无勇也余生三十有八年发之短者日益白齿之揺者日益脱聪明不及于前时道徳日负于初心其不至于君子而卒为小人也昭昭矣作五箴以讼其恶云
  游箴
  余少之时将求多能蚤夜以孜孜余今之时既饱而嬉蚤夜以无为呜呼余乎其无知乎君子之弃而小人之归乎
  言箴
  不知言之人恶可与言知言之人默焉而其意巳传幕中之辩人反以汝为叛台中之评人反以汝为倾汝不惩邪而呶呶以害其生邪
  行箴
  行与义乖言与法违后虽无害汝可以悔行也无邪言也无颇死而不死汝悔而何宜悔而休汝恶曷瘳宜休而悔汝善安在悔不可追悔不可为思而斯得汝则弗思
  好恶箴
  无善而好不观其道无悖而恶不详其故前之所好今见其尤从也为比舍也为雠前之所恶今见其臧从也为愧舍也为狂维雠维比维狂维愧于身不祥于徳不义不义不祥维恶之大几如是为而不颠沛齿之尚少庸有不思今其老矣不慎胡为
  知名箴
  内不足者急于人知霈焉有馀厥闻四驰今日告汝知名之法勿病无闻病其𣋓𣋓昔者子路惟恐有闻赫然千载徳誉愈尊矜汝文章负汝言语乘人不能揜以自取汝非其父汝非其师不请而教谁云不欺欺以贾憎揜以媒怨汝曽不寤以及于难小人在辱亦克知悔及其既宁终莫能戒既出汝心又铭汝前汝如不顾祸亦宜然
  自讼之深悔过之深其精神肆溢楮墨间犹若见其馈不食而寝不寐也诗曰温温恭人如集于木惴惴小心如临于谷小宛诗人如此则其时可知观韩愈五箴而徳宗之世可知矣虽然悔箴言之行也无邪言也无颇死而不死汝悔而何则又坦坦荡荡而非有所恐惧疑惑而动其心也君子之心本如是欤







  释言
  元和元年六月十日愈自江陵法曹诏拜国子博士始进见今相国郑公公赐之坐且曰吾见子某诗吾时在翰林职亲而地禁不敢相闻今为我写子诗书为一通以来愈再拜谢退录诗书若干篇择日时以献于后之数月有来谓愈者曰子献相国诗书乎曰然曰有为谗于相国之座者曰韩愈曰相国徴余文余不敢匿相国岂知我哉子其慎之愈应之曰愈为御史得罪徳宗朝同迁于南者凡三人独愈为先收用相国之赐大矣百官之进见相国者或立语以退而愈辱赐坐语相国之礼过矣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以下欲以其业彻相国左右者多矣皆惮而莫之敢独愈辱先索相国之知至矣赐之大礼之过知之至是三者于敌以下受之宜以何报况在天子之宰乎人莫不自知凡适于用之谓才堪其事之谓力愈于二者虽日勉焉而不逮束带执笏立士大夫之行不见斥以不肖幸矣其何敢敖于言乎夫敖虽凶徳必有恃而敢行愈之族亲鲜少无攀聨之势于今不善交人无相先相死之友于朝无宿资蓄货以钓声势弱于才而腐于力不能奔走乘机抵巇以要权利夫何恃而敖若夫狂惑䘮心之人蹈河而入火妄言而骂詈者则有之矣而愈人知其无是疾也虽有谗者百人相国将不信之矣愈何惧而慎欤既累月又有来谓愈曰有谗子于翰林舍人李公与裴公者子其慎欤愈曰二公者吾君朝夕访焉以为政于天下而阶太平之治居则与天子为心膂出则与天子为股肱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以下其孰不愿忠而望赐愈也不狂不愚不蹈河而入火病风而妄骂不当有如谗者之说也虽有谗者百人二公将不信之矣愈何惧而慎既以语应客夜归私自尤曰咄市有虎而曽参杀人谗者之效也诗曰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伤于谗疾而甚之之辞也又曰乱之初生僭始既涵乱之又生君子信谗始疑而终信之之谓也孔子曰远佞人夫佞人不能远则有时而信之矣今我恃直而不戒祸其至哉徐又自解之曰市有虎听者庸也曽参杀人以爱惑聪也巷伯之伤乱世是逢也今三贤方与天子谋所以施政于天下而阶太平之治听聪而视明公正而敦大夫聪明则听视不惑公正则不迩谗邪敦大则有以容而思彼谗人者孰敢进而为谗哉虽进而为之亦莫之听矣我何惧而慎既累月上命李公相客谓愈曰子前被言于一相今李公又相子其危哉愈曰前之谤我于宰相者翰林不知也后之谤我于翰林者宰相不知也今二公合处而会言若及愈必曰韩愈亦人耳彼敖宰相又敖翰林其将何求必不然吾乃今知免矣既而谗言果不行
  朱子曰此元和二年春作宰相郑𬘡翰林学士李吉甫中书舍人裴垍也国语骊姬使奄楚以环释言注以言自解释也退之作释言取此又曰同迁于南者凡三人谓公及张署李方叔也
  储欣曰仕路险巇谗人罔极读之慨然















  伯夷颂
  士之特立独行适于义而巳不顾人之是非皆豪杰之士信道笃而自知明者也一家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寡矣至于一国一州非之力行而不惑者盖天下一人而巳巳矣若至于举世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则千百年乃一人而巳耳若伯夷者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昭乎日月不足为明崒乎泰山不足为高巍乎天地不足为容也当殷之亡周之兴微子贤也抱祭噐而去之武王周公圣也从天下之贤士与天下之诸侯而往攻之未尝闻有非之者也彼伯夷叔齐者乃独以为不可殷既灭矣天下宗周彼二子乃独耻食其粟饿死而不顾繇是而言夫岂有求而为哉信道笃而自知明也今世之所谓士者一凡人誉之则自以为有馀一凡人沮之则自以为不足彼独非圣人而自是如此夫圣人乃万世之标凖也余故曰若伯夷者特立独行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虽然微二子乱臣贼子接迹于后世矣王安石谓伯夷叔齐扣马而谏采薇而食饿死首阳诸事皆无有者据孟子以驳史记亦具有见朱子云荆公之论与此颂正相反学者审之朱子之言或为引而不发或为疑事毋质皆未可知顾尝论之圣人人伦之至也而武周夷齐相反若是然后知天下之理无终穷各行其至是而无非者耳至是而无非者君子以同而异其同者根于天性止乎忠孝穷天地亘万世而不变也其异者时也位也如百越适京师则北行三韩适京师则南行始终相反而其至则一也唯其同者穷天地亘万世而不变故其为异可以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王安石曰事有出于千世之前圣贤辩之甚详而明然后世不深考之因以偏见独识遂以为说既失其本而学士大夫共守之不为变者盖有之矣伯夷是巳夫伯夷古之论有孔子孟子焉以孔孟之可信而又辩之反复不一是愈益可信也孔子曰不念旧恶求仁而得仁饿于首阳之下逸民也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不立恶人之朝避纣居北海之滨目不视恶色不事不肖百世之师也故孔孟皆以伯夷遭纣之恶不念以怨不忍事之以求其仁饿而避不自降辱以待天下之清而号为圣人耳然则司马迁以为武王伐纣伯夷叩马而谏天下宗周而耻之义不食周粟而为采薇之歌韩子因之亦为之颂以为微二子乱臣贼子接迹于后世是大不然也夫商衰而纣以不仁残天下天下孰不病纣而尤者伯夷也尝与太公闻西伯善养老则往归焉当是之时欲夷纣者二人之心岂有异邪及武王一奋太公相之遂出元元于涂炭之中伯夷乃不与何哉盖二老所谓天下之大老行年八十馀而春秋固巳高矣自海滨而趋文王之都计亦数千里之远文王之兴以至武王之世岁亦不下十数岂伯夷欲归西伯而志不遂乃死于北海邪抑来而死于道路邪抑其至文王之都而不足以及武王之世而死邪如是而言伯夷其亦理有不存者也且武王倡大义于天下太公相而成之而独以为非岂伯夷乎天下之道二仁与不仁也纣之为君不仁也武王之为君仁也伯夷固不事不仁之纣以待仁而后出武王之仁焉又不事之则伯夷何处乎余故曰圣贤辩之甚明而后世偏见独识者之失其本也呜呼使伯夷之不死以及武王之时其烈岂独太公哉









  后汉三贤赞三首
  王充者何会稽上虞本自元城爰来徙居师事班彪家贫无书阅书于肆市肆是游一见诵忆遂通众流闭门潜思论衡以修为州治中自免归欤同郡友人谢姓夷吾上书荐之待诏公车以病不行年七十馀乃作养性一十六篇肃宗之时终于永元
  王符节信安定临泾好学有志为乡人所轻愤世著论潜夫是名述赦之篇以赦为贼良民之甚其旨甚明皇甫度辽闻至乃惊衣不及带屣履出迎岂若雁门问雁呼卿不仕终家吁嗟先生
  仲长统公理山阳高平谓高干有雄志而无雄才其后果败以此有声俶傥敢言语默无常人以为狂生州郡会召称疾不就著论见情初举尚书郎后参丞相军事卒不至于荣论说古今发愤著书昌言是名友人缪袭称其文章足继西京四十一终何其短邪呜呼先生后汉三贤皆不为时用著书垂后故本书三人者同传与愈所谓欲作唐之一经垂之于无穷诛奸谀于既死发濳徳之幽光者其志同而愈为仕未达其行事亦骎骎相似故赞之以明巳意也若夫不满百言之间而叙事略无遗者又其文章馀事且唯别有意在言外故括其平生于数十字之内而韵之若果为三贤史赞则当别标立传之本意不徒促缩其词将传文覆举一过而巳也是亦文体之宜考者









  郓州谿堂诗
  宪宗之十四年始定东平三分其地以华州刺史礼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扶风马公为郓曹濮节度观察等使镇其地既一年褒其军号曰天平军上即位之二年召公入且将用之以其人之安公也复归之镇上之三年公为政于郓曹濮也适四年矣治成制定众志大固恶绝于心仁形于色竱心一力以供国家之职于时沂密始分而残其帅其后幽镇魏不悦于政相扇继变复归于旧徐亦乘势逐帅自置同于三方惟郓也截然中居四邻望之若防之制水恃以无恐然而皆曰郓为虏巢且六十年将彊卒武曹濮于郓州大而近军所根柢皆骄以易怨而公承死亡之后掇拾之馀剥肤椎髓公私扫地赤立新旧不相保持万目睽睽公于此时能安以治之其功为大若幽镇魏徐之乱不扇而变此功反小何也公之始至众未熟化以武则忿以憾以恩则横而肆一以为赤子一以为龙蛇惫心罢精磨以岁月然后致之难也及教之行众皆戴公为亲父母夫叛父母从仇雠非人之情故曰易于是天子以公为尚书右仆射封扶风县开国伯以褒嘉之公亦乐众之和知人之悦而侈上之赐也于是为堂于其居之西北隅号曰谿堂以飨士大夫通上下之志既飨其从事陈曽谓其众言公之畜此邦其勤不亦至乎此邦之人累公之化惟所令之不亦顺乎上勤下顺遂济登兹不亦休乎昔者人谓斯何今者人谓斯何虽然斯堂之作意其有谓而喑无诗歌是不考引公徳而接邦人于道也乃使来请其诗曰帝奠九壥有叶有年有荒不条河岱之间及我宪考一收正之视邦选侯以公来尸公来尸之人始末信公不饮食以训以徇孰饥无食孰呻孰叹孰冤不问不得分愿孰为邦蟊节根之螟羊狠狼贪以口覆城吹之喣之摩手拊之箴之石之膊而磔之凡公四封既富以彊谓公吾父孰违公令可以帅征不宁守邦公作谿堂播播流水浅有蒲莲深有蒹苇公以宾燕其鼔骇骇公燕谿堂宾校醉饱流有跳鱼岸有集鸟既歌以舞其鼓考考公在谿堂公御琴瑟公暨宾赞稽经诹律施用不差人用不屈谿有薲苽有龟有鱼公在中流右诗左书无我斁遗此邦是庥
  朱子考异载长安薛氏家藏皇甫湜与昌黎手帖推重此文特至 又按郓州石本凡公四封既富以彊谓公吾父孰违公令可以帅征不宁守邦朱子曰平淮西碑云屡兴师征作师为是石本或误未可知也今按帅率同义如大学帅天下之类故将帅之帅亦可作率可以帅征言可以帅之而征不庭也与平淮西碑屡兴师征不同应从石本





  争臣论
  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薰其徳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諌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徳如在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徳贞而夫子凶者也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不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徳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高不事之心则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久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问其官则曰諌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阳子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禄仕者也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关击柝者可也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乘田矣亦不敢旷其职必曰会计当而巳矣必曰牛羊遂而巳矣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諌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徳夫阳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谓惑者矣入则諌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隐于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僭赏从諌如流之美庶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带结发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于尧舜熙鸿号于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启之也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巳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乂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巳故禹过家门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圣一贤者岂不自知安佚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岂使自有馀而巳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听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徳而费于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亦闻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人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杀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道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巳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
  按欧阳修曰退之讥阳城不能极谏城卒以谏显人皆谓城之不谏盖有待而然退之不识而妄讥修独以为不然当退之作论时城为谏议巳五年后二年始廷论陆贽及沮延龄作相欲裂其麻才两事耳当徳宗时可谓多事付受失宜叛将强臣罗列天下又多猜忌信任小人于此之时岂无一事可言而需七年邪当时岂无急于延龄陆贽两事者而为谏官七年适遇其事一谏而罢以塞其责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迁司业是终无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修之为此言以警当时突梯脂韦自托于阳城待事后谏之徒也然所以訾城者得无未察其心欤夫君子之事君忍冀其君之有大过举以成我敢谏之名哉使城五年迁官而终无一言以去岂其以敢谏之名未成而有所不槩于心邪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茍非其人箪食豆羮见于色使城以谏为名则五年之间可以为名者亦多矣而五年之后亦必不能为是二事炳炳烺烺照耀千古诚之不可揜如是也徳宗之朝洵多故矣叛臣强将洵罗列天下矣其措置付托洵失宜矣然其时势犹如痼疾然攻之不可达之不及去其疾则命亦随之故转以病为命而贞疾恒不死非有大圣大贤为之君与相别造有唐之命徒区区补苴罅漏于温凉燥湿之间此节愈则彼节病无益也城诚自度无伊尹周公之才而亦度徳宗非武丁祖甲之君五年不言城盖自知其言不能损其疾使遄有喜而又不忍恝然去其君以自高初不计天下后世谓其无敢谏之名而姑为哓哓以塞其责也至于纳延龄之譛逐陆贽且以延龄为相则诚所谓乐其所以亡者城安得不被发缨冠而救之垂涕泣而道之徳宗失国陆贽规画密勿言中乎经动中乎宜激天下忠臣义士之心沮天下乱臣贼子之气安九庙于既倾引千钧以一发乃疮痍犹痛诏墨未干先自坏其心膂股肱使乱臣贼子笑之齿冷义士忠臣痛之心伤大事去矣徳宗之时土地甲兵半为叛臣强将之所有延龄又将为敲骨取髓之谋使巳叛者不返未叛者胥叛夫言利之臣之䘮人家国也虽贞观之治一相延龄其为贞元不难况贞元之时其为昭僖易如反掌耳城为谏议七年徳宗失政虽多安有更急于此二事者修乃曰岂无之诚未论其世也徳宗虽终逐陆贽而国日益不振然延龄亦卒不相叛臣强将知朝廷之犹有人士志民心知天理之不可灭唐之不亡于徳宗之手孰谓非城之力哉迨顺宗初年城巳死愈为实录其中特立传者三人陆贽阳城张万福详书其谏徳宗事是愈于其时巳暁然有以知城之心后人又何必伸愈而绌城哉若林少颖又曰退之讥阳城固善矣及退之为史官不敢褒贬而柳子厚作书以责之子厚之责退之亦犹退之之责阳城目见泰山不见眉睫其是之谓乎以此绌阳城并绌韩愈则更为好议论之过也记有之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也是故泥迹而求未有不大谬夫明见其迹犹或以不知其心而是非大谬况所闻异辞所传闻又异辞且不得见其迹而欲断其心以为天下万世之褒诛是唯孔子之圣乃能知微知彰而不爽累黍耳退之之不敢以孔子自任而不为史也亦犹阳城之不敢以伊周自任而不妄谏也可轻议之哉柳子厚之学不可与退之絜也明矣而退之作争臣论时犹未若为史官时之明达也虽然退之责谏臣子厚责史官砥砺臣节而羞素餐之徒岂非直谅多闻古之益友哉尚友古人者胥当三复其言不必索瑕求瘢好为虐古之论也
  张中丞传后叙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与吴郡张籍阅家中旧书得李翰所为张巡传翰以文章自名为此传颇详密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远立传又不载雷万春事首尾远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为巡死而远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远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国与主耳而贼语以国亡主灭远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无待而犹死守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处矣远之不畏死亦明矣恶有城坏其徒俱死独蒙愧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而谓远之贤而为之邪说者又谓远与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远所分始以此诟远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人之将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而绝之其绝必有处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其亦不逹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远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他则又何说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茍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何益及其无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羸之馀虽欲去必不逹二公之贤其讲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彊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设淫辞而助之攻也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屡道于两府间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其老人往往说巡远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贺兰嫉巡远之声威功绩出巳上不肯出师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彊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馀日矣云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因㧞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云知贺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氏浮图矢著其上砖半箭曰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愈贞元中过泗州船上人犹指以相语城陷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即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巡呼云曰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张籍曰有于嵩者少依于巡及巡起事嵩常在围中籍大历中于和州乌江县见嵩嵩时年六十馀矣以巡初尝得临涣县尉好学无所不读籍时尚小粗问巡远事不能细也云巡长七尺馀须髯若神尝见嵩读汉书谓嵩曰何为久读此嵩曰未熟也巡曰吾于书读不过三遍终身不忘也因诵嵩所读书尽卷不错一字嵩惊以为巡偶熟此卷因乱抽他帙以试无不尽然嵩又取架上诸书试以问巡巡应口诵无疑嵩从巡久亦不见巡常读书也为文章操纸笔立书未尝起草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城中居人戸亦且数万巡因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巡怒须髯辄张及城陷贼缚巡等数十人坐且将戮巡起旋其众见巡起或起或泣巡曰汝勿怖死命也众泣不能仰视巡就戮时颜色不乱阳阳如平常远宽厚长者貌如其心与巡同年生月日后于巡呼巡为兄死时年四十九嵩贞元初死于亳宋间或传嵩有田在亳宋间武人夺而有之嵩将诣州讼理为所杀嵩无子张籍云
  储欣曰雷万春茅鹿门谓当作南霁云而黄梨州非之黄近是盖所谓不载首尾者如唐书云雷万春者不详所从来前人不载后人自不得详也睢阳战阀南雷略同张公任雷与南无二又偕公同日死节而首尾不载不详此子韩子所以恨其阙也春秋之法传著传疑阙者己矣惟往来汴徐之间耳闻目见得南将军事而具书之著以传著史法固然何必前提后应哉按唐书南霁云者魏州顿丘人少微贱为人操舟末云子承嗣历涪州刺史则南将军固首尾历碌而犹恨阙如无是理矣














  爱直赠李君房别
  左右前后皆正人也欲其身之不正恶可得邪吾观李生在南阳公之侧有所不知知之未尝不为之思有所不疑疑之未尝不为之言勇不动于气义不陈乎色南阳公举措施为不失其宜天下之所窥观称道洋洋者抑亦左右前后有其人乎凡在此趋公之庭议公之事者吾既从而游矣言而公信之者谋而公从之者四方之人则既闻而知之矣李生南阳公之甥也人不知者将曰李生之托婚于富贵之家将以充其所求而止耳故吾乐为天下道其为人焉今之从事于彼也吾为南阳公爱之又未知人之举李生于彼者何辞彼之所以待李生者何道举不失辞待不失道虽失之此足爱惜而得之彼为欢欣于李生道犹若也举之不以吾所称待之不以吾所期李生之言不可出诸其口矣吾重为天下惜之
  子路去鲁与颜子别颜子曰何以处我子路曰何以赠我赠别以言旧矣题曰爱直所以明立言之大旨也纡徐委折以扶友于直善辞哉














  圬者王承福传
  圬之为技贱且劳者也有业之其色若自得者听其言约而尽问之王其姓承福其名世为京兆长安农夫天宝之乱发人为兵持弓矢十三年有官勲弃之来归䘮其土田手镘衣食馀三十年舍于市之主人而归其屋食之当焉视时屋食之贵贱而上下其圬之佣以偿之有馀则以与道路之废疾饿者焉又曰粟稼而生者也若布与帛必蚕绩而后成者也其他所以养生之具皆待人力而后完也吾皆赖之然人不可遍为宜乎各致其能以相生也故君者理我所以生者也而百官者承君之化者也任有小大惟其所能若器皿焉食焉而怠其事必有天殃故吾不敢一日舍镘以嬉夫镘易能可力焉又诚有功取其直虽劳无愧吾心安焉夫力易强而有功也心难强而有智也用力者使于人用心者使人亦其宜也吾特择其易为而无愧者取焉嘻吾操镘以入贵富之家有年矣有一至者焉又往过之则为墟矣有再至三至者焉而往过之则为墟矣问之其邻或曰噫形戮也或曰身既死而其子孙不能有也或曰死而归之官也吾以是观之非所谓食焉怠其事而得天殃者邪非强心以智而不足不择其才之称否而冒之者邪非多行可愧知其不可而强为之者邪将贵富难守薄功而厚飨之者邪抑丰悴有时一去一来而不可常者邪吾之心悯焉是故择其力之可能者行焉乐富贵而悲贫贱我岂异于人哉又曰功大者其所以自奉也博妻与子皆养于我者也吾能薄而功小不有之可也又吾所谓劳力者若立吾家而力不足则心又劳也一身而二任焉虽圣者不可能也愈始闻而惑之又从而思之盖贤者也盖所谓独善其身者也然吾有讥焉谓其自为也过多其为人也过少其学杨朱之道者邪杨之道不肯㧞我一毛而利天下而夫人以有家为劳心不肯一动其心以畜其妻子其肯劳其心以为人乎哉虽然其贤于世之患不得之而患失之者以济其生之欲贪邪而亡道以䘮其身者其亦远矣又其言有可以警余者故余为之传而自鉴焉
  史有二记事记言左传记事也国语记言也韩集私传二何蕃传记事也王承福传记言也其言有足警鄙夫之事君明天之不假易而民生之不可以媮则不可以无传也然而国史之所不得载则义得私立传也










  太学生何蕃传
  太学生何蕃入太学者廿馀年矣岁举进士学成行尊自太学诸生推颂不敢与蕃齿相与言于助教博士助教博士以状申于司业祭酒司业祭酒撰次蕃之群行焯焯者数十馀事以之升于礼部而以闻于天子京师诸生以荐蕃名文说者不可选纪公卿大夫知蕃者比肩立莫为礼部为礼部者率蕃所不合者以是无成功蕃淮南人父母具全初入太学岁率一归父母止之其后间一二岁乃一归又止之不归者五岁矣蕃纯孝人也闵亲之老不自克一日揖诸生归养于和州诸生不能止乃闭蕃空舍中于是太学六馆之士百馀人又以蕃之义行言于司业阳先生城请谕留蕃于是太学阙祭酒会阳先生出道州不果留欧阳詹生言曰蕃仁勇人也或者曰蕃居太学诸生不为非义葬死者之无归哀其孤而字焉惠之大小必以力复斯其所谓仁欤蕃之力不任其体其貌不任其心吾不知其勇也欧阳詹生曰朱泚之乱太学诸生举将从之来请起蕃蕃正色叱之六馆之士不从乱兹非其勇欤惜乎蕃之居下其可以施于人者不流也譬之水其为泽不为川乎川者高泽者卑高者流卑者止是故蕃之仁义充诸心行诸太学积者多施者不遐也天将雨水气上无择于川泽涧谿之高下然则泽之道其亦有施乎抑有侍于彼者欤故凡贫贱之士必有待然后能有所立独何蕃欤吾是以言之无亦使其无传焉
  首句至兹非其勇欤传也惜乎至末赞也赞语最得先圣先师修道立教之深意盖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者圣贤在上位居高建瓴顺风而呼用能锡庶民于汝极其义显而易见也若夫入孝出弟守先而待后者圣贤在下位如天地𬘡缊万物化醇有以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其义隐而难知也积者多施者不遐位下者如是虽然其显者然其隐者不皆然也积之诚多则忠孝之耿光昭昭然掲日月以行其感人之深沦肌浃髓正如天将雨水气上不期然而然莫之致而至其施之遐有非耳目心思之所及计者岂系位之高与卑哉君子之道费而隐其斯之谓欤虽然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则所谓必有待然后能有所立也爰于卒章告万世以立言之意焉或乃谓冀斯文之行而蕃或得一用于世亦浅之乎读斯传矣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三目录
  昌黎韩愈文三
  
  答窦秀才书
  答尉迟生书
  上宰相书
  答崔立之书
  答李翊书
  与李翺书
  上张仆射书
  与崔群书
  与卫中行书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三
  昌黎韩愈文三
  答窦秀才书
  愈白愈少驽怯于他艺能自度无可努力又不通时事而与世多龃龉念终无以树立遂发愤笃专于文学学不得其术凡所辛苦而仅有之者皆符于空言而不适于实用又重以自废是故学成而道益穷年老而智愈困今又以罪黜于朝廷远宰蛮县愁忧无聊瘴疠侵加喘喘焉无以冀朝夕足下年少才俊辞雅而气锐当朝廷求贤如不及之时当道者又皆良有司操数寸之管书盈尺之纸高可以钓爵位循次而进亦不失万一于甲科今乃乘不测之舟入无人之地以相从问文章为事身勤而事左辞重而请约非计之得也虽使古之君子积道藏德遁其光而不曜胶其口而不传者遇足下之请恳恳犹将倒廪倾囷罗列而进也若愈之愚不肖又安敢有爱于左右哉顾足下之能足以自奋愈之所有如前所陈是以临事愧耻而不敢答也钱财不足以贿左右之匮急文章不足以发足下之事业稛载而往垂橐而归足下亮之而已
  朱子曰公以言事黜为阳山令故云远宰蛮县贞元二十年作也










  答尉迟生书
  愈白尉迟生足下夫所谓文者必有诸其中是故君子慎其实实之美恶其发也不揜本深而末茂形大而声宏行峻而言厉心醇而气和昭晰者无疑优游者有馀体不备不可以为成人辞不足不可以为成文愈之所闻者如是有问于愈者亦以是对今吾子所为皆善矣谦谦然若不足而以徴于愈愈又敢有爱于言乎抑所能言者皆古之道古之道不足以取于今吾子何其爱之异也贤公卿大夫在上比肩始进之贤士在下比肩彼其得之必有以収之也子欲仕乎其往问焉皆可学也若独有爱于是而非仕之谓则愈也尝学之矣请继今以言
  文之为文也以其体言之在易为离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天地之文也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人之文也正也者善也善也者含于人心之明而丽于万物之文者也以其用言之在易为贲宣人心之明而著万物之文非文无以为也纵之横之不知其几千万里也上之下之不知其几千万年也言语不通嗜欲不同同其文则五方可一家焉万年可一念焉贲之功也虽然贲无饰也贲之六爻贲趾贲须皆言自然而不可强也皤如濡如戋戋白贲皆言贵乎其质而非贵乎其贲也致饰然后亨则尽矣孔子所戒也昌黎未尝言易而深得乎易之义其云实之美恶其发也不揜可为探本穷源矣诚慎乎其实及其至也即仲尼所得统于文武周公而文在兹之文也其未至者虽曰有冽氿泉不可语海然与断港绝潢固不同也






  上宰相书
  正月二十七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伏光范门下再拜献书相公阁下诗之序曰菁菁者莪乐育材也君子能长育人材则天下喜乐之矣其诗曰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说者曰菁菁者盛也莪微草也阿大陵也言君子之长育人材若大陵之长育微草能使之菁菁然盛也既见君子乐且有仪云者天下美之之辞也其三章曰既见君子锡我百朋说者曰百朋多之之辞也言君子既长育人材又当爵命之赐之厚禄以宠贵之云尔其卒章曰汎汎杨舟载沈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说者曰载载也沈浮者物也言君子之于人才无所不取若舟之于物浮沈皆载之云尔既见君子我心则休云者言若此则天下之心美之也君子之于人也既长育之又当爵命宠贵之而于其才无所遗焉孟子曰君子有三乐王天下不与存焉其一曰乐得天下之英才而教育之此皆圣人贤士之所极言至论古今之所宜法者也然则孰能长育天下之人材将非吾君与吾相乎孰能教育天下之英才将非吾君与吾相乎幸今天下无事小大之官各守其职钱谷甲兵之问不至于庙堂论道经邦之暇舍此宜无大者焉今有人生二十八年矣名不著于农工商贾之版其业则读书著文歌颂尧舜之道鸡鸣而起孜孜焉亦不为利其所读皆圣人之书杨墨释老之学无所入于其心其所著皆约六经之旨而成文抑邪与正辨时俗之所惑居穷守约亦时有感激怨怼奇怪之辞以求知于天下亦不悖于教化妖淫谀佞诪张之说无所出于其中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九品之位其可望一亩之宫其可怀遑遑乎四海无所归恤恤乎饥不得食寒不得衣滨于死而益固得其所者争笑之忽将弃其旧而新是图求老农老圃而为师悼本志之变化中夜涕泗交颐虽不足当诗人孟子之谓抑长育之使成材其亦可矣教育之使成才其亦可矣抑又闻古之君子相其君也一夫不获其所若已推而内之沟中今有人生七年而学圣人之道以修其身积二十年不得已一朝而毁之是亦不获其所矣伏念今有仁人在上位若不往告之而遂行是果于自弃而不以古之君子之道待吾相也其可乎宁往告焉若不得志则命也其亦行矣洪范曰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是皆与善之辞也抑又闻古之人有自进者而君子不逆之矣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之谓也抑又闻上之设官制禄必求其人而授之者非茍慕其才而富贵其身也盖将用其能理不能用其明理不明者耳下之修已立诚必求其位而居之者非茍没于利而荣于名也盖将推已之所馀以济其不足者耳然则上之于求人下之于求位交相求而一其致焉耳茍以是而为心则上之道不必难其下下之道不必难其上可举而举焉不必让其自举也可进而进焉不必廉于自进也抑又闻上之化下得其道则劝赏不必遍加乎天下而天下从焉因人之所欲为而遂推之之谓也今天下不由吏部而仕进者几希矣主上感伤山林之士有逸遗者屡诏内外之臣旁求于四海而其至者盖阙焉岂其无人乎哉亦见国家不以非常之道礼之而不来耳彼之处隐就闲者亦人耳其耳目鼻口之所欲其心之所乐其体之所安岂有异于人乎哉今所以恶衣食穷体肤麋鹿之与处猿狖之与居固自以其身不能与时从顺俯仰故甘心自绝而不悔焉而方闻国家之仕进者必举于州县然后升于礼部吏部试之以绣绘雕琢之文考之以声势之逆顺章句之短长中其程式者然后得从下士之列虽有化俗之方安边之画不由是而稍进万不有一得焉彼惟恐入山之不深入林之不密其影响昧昧惟恐闻于人也今若闻有以书进宰相而求仕者而宰相不辱焉而荐之天子而爵命之而布其书于四方枯槁沈溺魁闳宽通之士必且洋洋焉动其心峨峨焉缨其冠于于焉而来矣此所谓劝赏不必遍加乎天下而天下从焉者也因人之所欲为而遂推之之谓者也伏惟览诗书孟子之所指念育才锡福之所以考古之君子相其君之道而忘自进自举之罪思设官制禄之故以诱致山林逸遗之士庶天下之行道者知所归焉小子不敢自幸其尝所著文辄采其可者若干首录在异卷冀辱赐观焉干黩尊严伏地待罪愈再拜唐时士子不耻自荐斯文固是昌黎少作然说诗义极湛深其道光王兴贤育才之意甚明切宰相而能如是可谓举职矣传所为其自为谋也则过矣其为人谋则忠故不与他书并删焉





  答崔立之书
  斯立足下仆见险不能止动不得时颠顿狼狈失其所操持困不知变以至辱于再三君子小人之所悯笑天下之所背而驰者也足下犹复以为可教贬损道徳乃至手笔以问之攀援古昔辞义高远且进且劝足下之于故旧之道得矣虽仆亦固望于吾子不敢望于他人者耳然尚有似不相晓者非故欲发余乎不然何子之不以丈夫期我也不能默默聊复自明仆始年十六七时未知人事读圣人之书以为人之仕者皆为人耳非有利乎己也及年二十时若家贫衣食不足谋于所亲然后知仕之不唯为人耳及来京师见有举进士者人多贵之仆诚乐之就求其术或出礼部所试赋诗䇿等以相示仆以为可无学而能因诣州县求举有司者好恶出于其心四举而后有成亦未即得仕闻吏部有以博学宏辞选者人尤谓之才且得美仕就求其术或出所试文章亦礼部之类私怪其故然犹乐其名因又诣州府求举凡二试于吏部一既得之而又黜于中书虽不得仕人或谓之能焉退自取所试读之乃类于俳优者之辞颜忸怩而心不宁者数月既已为之则欲有所成就书所谓耻过作非者也因复求举亦无幸焉乃复自疑以为所试与得之者不同其程度及得观之余亦无甚愧焉夫所谓博学者岂今之所谓者乎夫所谓宏辞者岂今之所谓者乎诚使古之豪杰之士若屈原孟轲司马迁相如扬雄之徒进于是选必知其怀惭乃不自进而已耳设使与夫今之善进取者竞于蒙昧之中仆必知其辱焉然彼五子者且使生于今之世其道虽不显于天下其自负何如哉肯与夫斗筲者决得失于一夫之目而为之忧乐哉故凡仆之汲汲于进者其小得盖欲以具裘葛养穷孤其大得盖欲以同吾之所乐于人耳其他可否自计已熟诚不待人而后知今足下乃复比之献玉者以为必俟工人之剖然后见知于天下虽两刖足不为病且无使勍者再克诚足下相勉之意厚也然仕进者岂舍此而无门哉足下谓我必待是而后进者尤非相悉之辞也仆之玉固未尝献而足固未尝刖足下无为为我戚戚也方今天下风俗尚有未及于古者边境尚有被甲执兵者主上不得怡而宰相以为忧仆虽不贤亦且潜究其得失致之乎吾相荐之乎吾君上希卿大夫之位下犹取一障而乘之若都不可得犹将耕于宽闲之野钓于寂寞之滨求国家之遗事考贤人哲士之终始作唐之一经垂之于无穷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徳之幽光二者将必有一可足下以为仆之玉凡几献而足凡几刖也又所谓勍者果谁哉再克之刑信如何也士固信于知已微足下无以发吾之狂言愈再拜
  樊汝霖曰立之字斯立贞元四年进士唐进士礼部既登第后吏部试之中其程度然后命之官公贞元八年第进士至是三试吏部不售斯立以书勉之而公以书答之也
  答李翊书
  六月二十六日愈白李生足下生之书辞甚高而其问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谁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徳之归也有日矣况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于其宫者焉足以知是且非邪虽然不可不为生言之生所谓立言者是也生所为者与所期者甚似而几矣抑不知生之志蕲胜于人而取于人邪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邪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则固胜于人而可取于人矣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𣋓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抑又有难者愈之所为不自知其至犹未也虽然学之二十馀年矣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忘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其观于人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犹不改然后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黒分矣而务去之乃徐有得也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汨汨然来矣其观于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惧其杂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后肆焉虽然不可以不养也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绝其源终吾身而已矣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虽如是其敢自谓几于成乎虽几于成其用于人也奚取焉虽然待用于人者其肖于器邪用与舍属诸人君子则不然处心有道行已有方用则施诸人舍则传诸其徒垂诸文而为后世法如是者其亦足乐乎其无足乐也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遗乎今吾诚乐而悲之亟称其人所以劝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问于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为言之愈白
  樊汝霖曰自三代以还陵夷至于江左斯文扫地唐兴贞观开元之盛终莫能起至贞元末而公出于是以六经之文为诸儒倡其观于人也笑之则心以为喜者大声不入于里耳而不笑不足以为道此公所以喜若人人皆见而说之而誉之斯亦浅矣此所以为忧李汉所谓时人始而惊中而笑且排先生益坚终而翕然随以定者其此之谓欤王荆公乃云力去陈言夸末俗可怜无补费精神好诋之过也汨汨然来矣浩乎其沛然者皇甫持正谕业所云韩吏部之文如长江秋注千里一道老苏上欧阳书亦云韩子之文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者是也





  与李翺书
  使至辱足下书欢愧来幷不容于心嗟乎子之言意皆是也仆虽巧说何能逃其责邪然皆子之爱我多重我厚不酌时人待我之情而以子之待我之意使我望于时人也仆之家本穷空重遇攻劫衣服无所得养生之具无所有家累仅三十口携此将安所归托乎舍之入京不可也挈之而行不可也足下将安以为我谋哉此一事耳足下谓我入京诚有所益乎仆之有子犹有不知者时人能知我哉持仆所守驱而使奔走伺候公卿间开口论议其安能有以合乎仆在京城八九年无所取资日求于人以度时月当时行之不觉也今而思之如痛定之人思当痛之时不知何能自处也今年加长矣复驱之使就其故地是亦难矣所贵乎京师者不以明天子在上贤公卿在下布衣韦带之士谈道义者多乎以仆遑遑于其中能上闻而下达乎其知我者固少知而相爱不相忌者又加少内无所资外无所从终安所为乎嗟乎子之责我诚是也爱我诚多也今天下之人有如子者乎自尧舜已来士有不遇者乎无也子独安能使我洁清不洿而处其所可乐哉非不愿为子之所云者力不足势不便故也仆于此岂以为大相知乎累累随行役役逐队饥而食饱而嬉者也其所以止而不去者以其心诚有爱于仆也然所爱于我者少不知我者犹多吾岂乐于此乎哉将亦有所病而求息于此也嗟乎子诚爱我矣子之所责于我者诚是矣然恐子有时不暇责我而悲我不暇悲我而自责且自悲也及之而后知履之而后难耳孔子称颜回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彼人者有圣者为之依归而又有箪食瓢饮足以不死其不忧而乐也岂不易哉若仆无所依归无箪食无瓢饮无所取资则饿而死其不亦难乎子之闻我言亦悲矣嗟乎子亦慎其所之哉离违久乍还侍左右当日懽喜故专使驰此候足下意并以自解愈再拜
  时昌黎在张仆射建封幕中翺以书劝其弃之走京师昌黎复书云云道其愁苦无聊不得已而就之之故也录此与后上张仆射书并读知昌黎虽困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至于如此而曽不以纎毫非义屈益以见其平日所云实之美恶其发不揜者诚笃论也至谓颜子有箪食瓢饮得以不死其乐也易今无箪食瓢饮将饿而死其乐也难则出于一时困苦之怀其言不可为典要不特颜子之乐固在生死之外且颜子屡空并箪食瓢饮而无之日又安见其未经也且昌黎虽自谓舍此而去则无箪食瓢饮而饿死而张建封令其晨入夜归有楚王不设醴之意即直以书抵其视去此而饿死何尝有一毫顾藉心哉读者当师其意勿师其辞匪特不得以昌黎言疑颜子亦不得以昌黎言疑昌黎也



  上张仆射书
  九月一日愈再拜受牒之明日在使院中有小吏持院中故事节目十馀事来示愈其中不可者有自九月至明年二月之终皆晨入夜归非有疾病事故辄不许出当时以初受命不敢言古人有言曰人各有能有不能若此者非愈之所能也抑而行之必发狂疾上无以承事于公忘其将所以报徳者下无以自立䘮失其所以为心夫如是则安得而不言凡执事之择于愈者非为其能晨入夜归也必将有以取之茍有以取之虽不晨入而夜归其所取者犹在也下之事上不一其事上之使下不一其事量力而任之度才而处之其所不能不彊使为是故为下者不获罪于上为上者不得怨于下矣孟子有云今之诸侯无大相过者以其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今之时与孟子之时又加远矣皆好其闻命而奔走者不好其直已而行道者闻命而奔走者好利者也直已而行道者好义者也未有好利而爱其君者未有好义而忘其君者今之王公大人惟执事可以闻此言惟愈于执事也可以此言进愈蒙幸于执事其所从旧矣若宽假之使不失其性加待之使足以为名寅而入尽辰而退申而入终酉而退率以为常亦不废事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此也必皆曰执事之好士也如此执事之待士以礼如此执事之使人不枉其性而能有容如此执事之欲成人之名如此执事之厚于故旧如此又将曰韩愈之识其所依归也如此韩愈之不谄屈于富贵之人如此韩愈之贤能使其主待之以礼如此则死于执事之门无悔也若使随行而入逐队而趋言不敢尽其诚道有所屈于已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此皆曰执事之用韩愈哀其穷收之而己耳韩愈之事执事不以道利之而已耳茍如是虽日受千金之赐一岁九迁其官感恩则有之矣将以称于天下曰知已知已则未也伏惟哀其所不足矜其愚不录其罪察其辞而垂仁采纳焉愈恐惧再拜姚令威集注曰建封字本立兖州人贞元四年为徐州刺史徐泗濠节度使十二年加检校右仆射公以十五年二月脱汴州之乱依建封于徐秋建封辟为节度推官至是供职书意以晨入夜归为不可其不谄屈于富贵之人可知矣











  与崔群书
  自足下离东都凡两度枉问寻承已达宣州主人仁贤同列皆君子虽抱羁旅之念亦且可以度日无入而不自得乐天知命者固前修之所以御外物者也况足下度越此等百千辈岂以出处近远累其灵台耶宣州虽称清凉高爽然皆大江之南风土不并以北将息之道当先理其心心闲无事然后外患不入风气所宜可以审备小小者亦当自不至矣足下之贤虽在穷约犹能不改其乐况地至近官荣禄厚亲爱尽在左右者耶所以如此云云者以为足下贤者宜在上位托于幕府则不为得其所是以及之乃相亲重之道耳非所以待足下者也仆自少至今从事于往还朋友间一十七年矣日月不为不久所与交往相识者千百人非不多其相与如骨肉兄弟者亦且不少或以事同或以艺取或慕其一善或以其久故或初不甚知而与之已密其后无大恶因不复决舍或其人虽不皆入于善而于已已厚虽欲悔之不可凡诸浅者固不足道深者止如此至于心所仰服考之言行而无瑕尤窥之阃奥而不见畛域明白淳粹辉光日新者惟吾崔君一人仆愚陋无所知晓然圣人之书无所不读其精粗巨细出入明晦虽不尽识抑不可谓不涉其流者也以此而推之以此而度之诚知足下出群㧞萃无谓仆何从而得之也与足下情义宁须言而后自明邪所以言者惧足下以为吾所与深者多不置白黒于胸中耳既谓能粗知足下而复惧足下之不我知亦过也比亦有人说足下诚尽善尽美抑犹有可疑者仆谓之曰何疑疑者曰君子当有所好恶好恶不可不明如清河者人无贤愚无不说其善伏其为人以是而疑之耳仆应之曰凤皇芝草贤愚皆以为美瑞青天白日奴隶亦知其清明譬之食物至于遐方异味则有嗜者有不嗜者至于稻也粱也脍也䏑也岂闻有不嗜者哉疑者乃解解不解于吾崔君无所损益也自古贤者少不肖者多自省事已来又见贤者恒不遇不贤者比肩青紫贤者恒无以自存不贤者志满气得贤者虽得卑位则旋而死不贤者或至眉夀不知造物者意竟何如无乃所好恶与人异心哉又不知无乃都不省记任其死生夀夭邪未可知也人固有薄卿相之官千乘之位而甘陋巷菜羮者同是人也犹有好恶如此之异者况天之与人当必异其所好恶无疑也合于天而乖于人何害况又时有兼得者邪崔君崔君无怠无怠仆无以自全活者从一官于此转困穷甚思自放于伊颍之上当亦终得之近者尤衰惫左车第二牙无故动摇脱去目视昏花寻常间便不分人颜色两鬓半白头发五分亦白其一须亦有一茎两茎白者仆家不幸诸父诸兄皆康彊早世如仆者又可以图于久长哉以此忽忽思与足下相见一道其怀小儿女满前能不顾念足下何由得归北来仆不乐江南官满便终老嵩下足下可相就仆不可去矣珍重自爱慎饮食少思虑惟此之望愈再拜
  此篇与与卫中行书皆昌黎见道之言读者所宜深玩其谓造物者好恶与人异心又谓都不省记极似柳州天说而相去千里盖彼正言以为天固然此则抑扬其词以申其合天之义非正言也易曰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凡现今之穷通得䘮夀夭皆后天也其所以穷通得䘮夀夭如此者有先之者焉非今之所得而预也若其介福于方来垂光于后世则皆现今之出言制行为之先既有以为之先则天勿能违也天时者天理也言理则未必其皆时言时未有不造极乎理者犹之言正则未必其皆中言中则未有不造极乎正者也奉天时则合天矣合乎天而穷也䘮也天也是其有先焉者之不可知非今合天之所招也合乎天而通也得也夀也亦其先焉者之不可知而无碍乎今合天之所兼得也由后而视今则今固为先焉者矣社稷之子或在畎亩畎亩之人或在社稷然而在畎亩者又或以基徳在社稷者又或以基乱后者见其然而不知曩之然则曰天之好恶与人异心又曰无乃都不省记不知天无心亦无省记唯弗违乎其先焉者而已必以心语天则理乃天之心奉天时则合天之心诚奉天时则穷通得䘮夀夭皆非其好恶之所存矣人心尚非所存而谓天之心存乎哉无妄曰不耕获不菑畬耕者必获然当其耕时无可获也菑者必畬然当其菑时无所为畬也责获与畬于耕且菑之时而谓地之好恶与人异心抑或都不省记岂非惑欤良农耕耳菑耳宁有疑地之无获与不成畬而释耒者哉昌黎之言截断先后专责现今之合天与否诚达于天道笃行君子也






  与卫中行书
  大受足下辱书为赐甚大然所称道过盛岂所谓诱之而欲其至于是欤不敢当不敢当其中择其一二近似者而窃取之则于交友忠而不反于背靣者少似近焉亦其心之所好耳行之不倦则未敢自谓能尔也不敢当不敢当至于汲汲于富贵以救世为事者皆圣贤之事业知其智能谋力能任者也如愈者又焉能之始相识时方甚贫衣食于人其后相见于汴徐二州仆皆为之从事日月有所入比之前时丰约百倍足下视吾饮食衣服亦有异乎然则仆之心或不为此汲汲也其所不忘于仕进者亦将小行乎其志耳此未易遽言也凡祸福吉凶之来似不在我惟君子得祸为不幸而小人得祸为恒君子得福为恒而小人得福为幸以其所为似有以取之也必曰君子则吉小人则凶者不可也贤不肖存乎已贵与贱祸与福存乎天名声之善恶存乎人存乎已者吾将勉之存乎天存乎人者吾将任彼而不用吾力焉其所守者岂不约而易行哉足下曰命之穷通自我为之吾恐未合于道足下徴前世而言之则知矣若曰以道徳为己任穷通之来不接吾心则可也穷居荒凉草树茂密出无驴马因与人绝一室之内有以自娱足下喜吾复脱祸乱不当安安而居迟迟而来也石大任曰韩愈谓贵与贱祸与福存乎天以予观之贵与贱存乎天可也祸与福存乎天则不可也盖祸与福在已而己孟子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斯言也不特未达昌黎之旨盖亦未达孟子之旨也孔子曰夫言岂一端而已夫各有所当也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是故靡言不酬靡徳不报基徳十五世而周以兴基祸十五世而周以废要其归极而言之非天也非人也已也孟子之言信善矣虽然唯高世远览之士乃有以知其信善耳否则龃龉不合者又岂鲜哉徳莫盛于孔子畏于匡厄于陈蔡伐檀于宋不谓之祸可乎孰求之乎恶莫过于盗跖日杀不辜甘人之肉竟以夀终于东陵之上不谓之福可乎孰求之乎至若依古以来国之蠧民之蟊贼席宠怙侈取精多而用物宏而死于牖下或蹈白刃犯危难以明君臣之义父子之伦而毒苦备婴见闻流涕史册所载不可胜屈指也倘所谓祸福自已求之者是耶非耶昌黎曰贤不肖存乎已贵与贱祸与福存乎天未已也不特祸与福与已无与也又曰名声之善恶存乎人而亦与已无与也其所以责贤不肖之存乎已者不亦洁净而精微哉若是者其与孟子同乎否乎是中庸尚䌹之心也论语为已之义也倘必与孟子同也贤者自贤不以祸而损其贤不肖者自不肖不以福而损其不肖又况福莫大于天下后世皆曰贤祸莫大于天下后世皆曰不肖世俗之所谓祸福又何足论哉虽然善积而馀庆恶积而馀殃世俗所为祸福者必兼举之特或代异时移茫昧而不可考又或迹秦心粤潜隐而不可辨耳祸福无不自己求之果信也而谓目前之祸福存乎己则非也由斯以谭昌黎谓穷通之来不接吾心岂不约而易行哉安在其为与孟子刺谬也抑又论之孟子之言言有国家者宜修政刑于平日也昌黎之言言人之行已止当自问其为贤为不肖而不必问祸福也政刑修则国家福政刑隳则国家祸皆自己求也贤者不皆福不肖者不皆祸不存乎己也文各自明不烦牵合诚以昌黎之心行孟子之言左盾而右矛各得其用也乃必以孟子之矛刺昌黎之盾夫矛之设岂为刺已之盾而然哉以文害辞以辞害志孟子之所恶也





  御选唐宋文醇卷三
<集部,总集类,御选唐宋文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四目录
  昌黎韩愈文四
  书序
  与冯宿论文书
  答刘正夫书
  答陈生书
  答吕毉山人书
  与鄂州柳中丞书第二首
  上留守郑相公启
  送窦从事序
  送孟东野序
  上已日燕太学听弹琴诗序
  送陈密序
  送李愿归盘谷序
  送董邵南序
  赠崔复州序
  赠张童子序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四
  昌黎韩愈文四
  与冯宿论文书
  辱示初筮赋实有意思但力为之古人不难到但不知直似古人亦何得于今人也仆为文久每自测意中以为好则人必以为恶矣小称意人亦小怪之大称意即人必大怪之也时时应事作俗下文字下笔令人惭及示人则人以为好矣小惭者亦蒙谓之小好大惭者即必以为大好矣不知古文直何用于今世也然以俟知者知耳昔扬子云著太玄人皆笑之子云之言曰世不我知无害也后世复有扬子云必好之矣子云死近千载竟未有扬子云可叹也其时桓谭亦以为雄书胜老子老子未足道也子云岂止与老子争彊而已乎此未为知雄者其弟子侯芭颇知之以为其师之书胜周易然侯之他文不见于世不知其人果如何耳以此而言作者不祈人之知也明矣直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质诸鬼神而不疑耳足下岂不谓然乎近李翺从仆学文颇有所得然其人家贫多事未能卒其业有张籍者年长于翺而亦学于仆其文与翺相上下一二年业之庶几乎至也然闵其弃俗尚而从于寂寞之道以之争名于时也久不谈聊感足下能自进于此故复发愤一道愈再拜
  凡有血气皆有争心人心之不同如其靣焉故虽末艺鄙事欲造其至皆不祈人之知而惟求已之是谓夫已所独知者本不得有人知之理也虽然迨其是也则必合乎离血气而存之性离血气而存之性貊与越一人也黄农虞夏与今一时也则又人必知之而不得有终于已独知之之理也昌黎之于文于此实深喻之深喻之则艺也进乎道矣至其以扬雄为胜老子又述侯芭胜周易之语所为溺爱者不明迨其作送王埙序述孟荀而不及扬则晚年更进一筹矣
  答刘正夫书
  愈白进士刘君足下辱笺教以所不及既荷厚赐且愧其诚然幸甚幸甚凡举进士者于先进之门何所不往先进之于后辈茍见其至宁可以不答其意邪来者则接之举城士大夫莫不皆然而愈不幸独有接后辈名名之所存谤之所归也有来问者不敢不以诚答或问为文宜何师必谨对曰宜师古圣贤人曰古圣贤人所为书具存辞皆不同宜何师必谨对曰师其意不师其辞又问曰文宜易宜难必谨对曰无难易惟其是尔如是而已非固开其为此而禁其为彼也夫百物朝夕所见者人皆不注视也及睹其异者则共观而言之夫文岂异于是乎汉朝人莫不能为文独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为之最然则用功深者其收名也远若皆与世沈浮不自树立虽不为当时所怪亦必无后世之传也足下家中百物皆赖而用也然其所珍爱者必非常物夫君子之于文岂异于是乎今后进之为文能深探而力取之以古圣贤人为法者虽未必皆是要若有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之徒出必自于此不自于寻常之徒也若圣人之道不用文则已用则必尚其能者能者非他能自树立不因循者是也有文字来谁不为文然其存于今者必其能者也顾常以此为说耳愈于足下忝同道而先进者又常从游于贤尊给事既辱厚赐又安得不进其所有以为答也足下以为何如愈白李光地曰宋人谓程伊川三代以下凡事必求其是者伊川一人而已伊川之门上蔡谢氏则以求是二字为穷理之要公此篇以求是论文噫此其所以独出于诸家欤





  答陈生书
  愈白陈生足下今之负名誉享显荣者在上位几人足下求速化之术不于其人乃以访愈是所谓借听于聋求道于盲虽其请之勤勤教之云云未有见其得者也愈之志在古道又甚好其言辞观足下之书及十四篇之诗亦云有志于是矣而其所问则名所慕则科故愈疑于其对焉虽然厚意不可虚辱聊为足下诵其所闻盖君子病乎在已而顺乎在天待已以信而事亲以诚所谓病乎在已者仁义存乎内彼圣贤者能推而广之而我蠢焉为众人所谓顺乎在天者贵贱穷通之来平吾心而随顺之不以累于其初所谓待已以信者已果能之人曰不能勿信也已果不能人曰能之勿信也孰信哉信乎已而已矣所谓事亲以诚者尽其心不夸于外先乎其质后乎其文者也尽其心不夸于外者不以已之得于外者为父母荣也名与位之谓也先乎其质者行也后乎其文者饮食旨甘以其外物供养之道也诚者不欺之名也待于外而后为养薄于质而厚于文斯其不类于欺欤果若是子之汲汲于科名以不得进为亲之羞者惑也速化之术如是而己古之学者惟义之问诚将学于太学愈犹守是说而俟见焉愈白朱子曰陈生以书求速化之术于公公以待己以信事亲以诚告与言寡尤行寡悔之说无异君子之言自众人视之虽若迂阔而其理实如此









  答吕毉山人书
  愈白惠书责以不能如信陵执辔者夫信陵战国公子欲以取士声势倾天下而然耳如仆者自度若世无孔子不当在弟子之列以吾子始自山出有朴茂之美意恐未砻磨以世事又自周后文弊百子为书各自名家乱圣人之宗后生习传杂而不贯故设问以观吾子其已成熟乎将以为友也其未成熟乎将以讲去其非而趋是耳不如六国公子有市于道者也方今天下入仕惟以进士明经及卿大夫之世耳其人率皆习熟时俗工于语言识形势善候人主意故天下靡靡日入于衰坏恐不复振起务欲进足下趋死不顾利害去就之人于朝以争救之耳非谓当今公卿间无足下辈文学知识也不得以信陵比然足下衣破衣繋麻鞋率然叩吾门吾待足下虽未尽宾主之道不可谓无意者足下行天下得此于人盖寡乃遂能责不足于我此真仆所汲汲求者议虽未中节其不肯阿曲以事人者灼灼明矣方将坐足下三浴而三熏之听仆之所为少安无躁愈顿首
  唐承晋魏之后六经晦塞昌黎思扫其榛芜务张而明之旁搜远绍孤而无邻故每以颜子得圣人为依归则箪瓢自乐为易易深悲已之不得所依归也其于经生如殷侑辈勤绻请问辞气加敬遇山野之士必设问以观其成熟与否盖可见求其友生以为错攻玉平生殆无往不然欤设与程朱生同时则其所造诣必更有进且其与张籍书所云请待五六十然后为书者究亦未及作也其胸中所蕴流落人间者泰山一豪茫亦可慨矣若其裁山人之狂简渇益友之直谅声出金石胸罗羲娥又磊落而英多哉




  与鄂州柳中丞书第二首
  愈愚不能量事势可否比常念淮右以靡弊困顿三州之地蚊蚋蚁虫之聚感凶竖喣濡饮食之惠提童子之手坐之堂上奉以为帅出死力以抗逆明诏战天下之兵乘机逐利四出侵暴屠烧县邑贼杀不辜环其地数千里莫不被其毒洛汝襄荆许颍淮江为之骚然丞相公卿士大夫劳于图议握兵之将熊熊䝙虎之士畏懦䠞蹜莫肯仗戈为士卒前行者独阁下奋然率先扬兵界上将二州之守亲出入行间与士卒均辛苦生其气势见将军之锋颖凛然有向敌之意用儒雅文字章句之业取先天下武夫关其口而夺之气愚初闻时方食不觉弃匕箸起立岂以为阁下真能引孤军单进与死寇角逐争一旦侥幸之利哉就令如是亦不足贵其所以服人心在行事适机宜而风采可畏爱故也是以前状辄述鄙诚眷惠手翰还答益増欣悚夫一众人心力耳目使所至如时雨三代用师不出是道阁下果能充其言继之以无倦得形便之地甲兵足用虽国家故所失地旬岁可坐而得况此小冦安足置齿牙间勉而卒之以俟其至幸甚夫远徴军士行者有羁旅离别之思居者有怨旷骚动之忧本军有馈饷烦费之难地主多姑息形迹之患急之则怨缓之则不用命浮寄孤悬形势销弱又与贼不相谙委临敌恐骇难以有功若召募土人必得豪勇与贼相熟知其气力所极无望风之惊爱䕶乡里勇于自战徴兵满万不如召募数千阁下以为何如傥可上闻行之否计已与裴中丞相见行营事宜不惜时赐示及幸甚不宣愈再拜
  唐书柳公绰传为鄂岳观察使时方讨吴元济诏发鄂岳卒五千隶安州刺史李听公绰曰朝廷谓吾儒生不知兵耶即请自行许之引兵渡江每战辄克



  上留守郑相公启
  愈启愈为相公官属五年辱知辱爱伏念曽无丝毫事为报答效日夜思虑谋画以为事大君子当以道不宜茍且求容恱故于事未尝敢疑惑宜行则行宜止则止受容受察不复进谢自以为如此真得事大君子之道今虽蒙沙汰为县固犹在相公治下未同去离门墙为故吏为形迹嫌疑改前所为以自䟽外于大君子固当不待烦说于左右而后察也人有告人辱骂其妹与妻为其长者得不追而问之乎追而不至为其长者得不怒而杖之乎坐军营操兵守御为留守出入前后驱从者此真为军人矣坐坊市卖饼又称军人则谁非军人也愚以为此必奸人以钱财赂将吏盗相公文牒窃注名姓于军籍中以陵驾府县此固相公所欲去奉法吏所当嫉虽捕繋杖之未过也昨闻相公追捕所告受辱骂者愚以为大君子为政当有权变始似小异要归于正耳军吏纷纷入见告屈为其长者安得不小致为之之意乎未敢以此仰疑大君子及见诸从事说则与小人所望信者少似乖戾虽然岂敢生疑于万一必诸从事与诸将吏未能去朋党心盖覆黤黮不以真情状白露左右小人受私恩良久安敢闭蓄以为私恨不一二陈道伏惟相公怜察幸甚幸甚愈无适时才用渐不喜为吏得一事为名可自罢去不啻如弃涕唾无一分顾藉心顾失大君子纎芥意如丘山重守官去官惟今日指挥愈惶惧再拜
  朱子曰元和五年冬改河南令以军人事辨于留守郑公其言剀切其退甚轻伟乎史所谓笃道君子也






  送窦从事序
  逾瓯闽而南皆百越之地于天文其次星纪其星牵牛连山隔其阴钜海敌其阳是维岛居卉服之民风气之殊著自古昔唐之有天下号令之所加无异于远近民俗既迁风气亦随雪霜时降疠疫不兴濒海之饶固加于初是以人之之南海者若东西州焉皇帝临天下二十有二年诏工部侍郎赵植为广州刺史尽牧南海之民署从事扶风窦平平以文辞进于其行也其族人殿中侍御史牟合东都交游之能文者二十有八人赋诗以赠之于是昌黎韩愈嘉赵南海之能得人壮从事之答于知我不惮行之远也又乐贻周之爱其族叔父能合文辞以宠荣之作送窦从事少府平序
  唐室重内轻外匪特轻外也其遐方边徼朝士得罪者乃之官焉地莫非王土民莫非赤子其远于京师君相耳目之所难及则俾牧斯民抚斯土者宜较近地有加意必忠信慈惠才行卓荦世所共仰之人乃宜居之而以为罪臣责逐之所何其倒置也窦平为广州从事盖人情所不释然者故昌黎文以开之














  送孟东野序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撃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乐也者郁于中而泄于外者也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鸣者也维天之于时也亦然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是故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四时之相推敓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其于人也亦然人声之精者为言文辞之于言又其精也尤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鸣者也而假以鸣䕫弗能以文辞鸣又自假于韶以鸣夏之时五子以其歌鸣伊尹鸣殷周公鸣周凡载于诗书六艺皆鸣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鸣之其声大而远传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其弗信矣乎其末也庄周以其荒唐之辞鸣楚大cq=594国也其亡也以屈原鸣臧孙辰孟轲荀卿以道鸣者也杨朱墨翟管夷吾晏婴老耼申不害韩非眘到田骈邹衍尸佼孙武张仪苏秦之属皆以其术鸣秦之兴李斯鸣之汉之时司马迁相如扬雄最其善鸣者也其下魏晋氏鸣者不及于古然亦未尝绝也就其善者其声清以浮其节数以急其辞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为言也乱杂而无章将天丑其徳莫之顾邪何为乎不鸣其善鸣者也唐之有天下陈子昻苏源明元结李白杜甫李观皆以其所能鸣其存而在下者孟郊东野始以其诗鸣其高出魏晋不懈而及于古其他浸淫乎汉氏矣从吾游者李翺张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鸣信善矣抑不知天将和其声而使鸣国家之盛邪抑将穷饿其身思愁其心肠而使自鸣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则悬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故吾道其命于天者以解之
  朱子曰据本集贞元十九年与陈给事书云送孟郊序一首生纸写不加装饰此序吕汲公以为是年作序云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时东野为溧阳尉云













  上已日燕太学听弹琴诗序
  与众乐之之谓乐乐而不失其正又乐之尤也四方无斗争金革之声京师之人既庶且丰天子念致理之艰难乐居安之闲暇肇置三令节诏公卿群有司至于其日率厥官属饮酒以乐所以同其休宣其和感其心成其文者也三月初吉实惟其时司业武公于是总太学儒官三十有六人列燕于祭酒之堂樽俎既陈肴羞帷时盏斚序行献酬有容歌风雅之古辞斥夷狄之新声裦衣危冠与与如也有儒一生魁然其形抱琴而来历阶以升坐于樽俎之南鼓有虞氏之南风赓之以文王宣父之操优游夷愉广厚高明追三代之遗音想舞雩之咏叹及暮而退皆充然若有得也武公于是作歌诗以美之命属官咸作之命四门博士昌黎韩愈序之子贡观于蜡子曰赐也乐乎子贡曰一国之人皆若狂赐未知其乐也子曰赐非尔所知也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唐贞元间诏正月晦日三月三日九月九日三节日宜任文武百僚选胜地追赏为乐亦古者通蜡之遗意虽然顺成之方其蜡乃通若徳宗时叛将强臣罗列天下及闲暇以明政刑犹惧弗惎当张而弛其事不足书也而弹琴以咏先王之风如见舞雩沂水之意又可纪也文意固两具之










  送陈密序
  太学生陈密请于余曰密承训于先生今将归觐其亲不得朝夕见愿先生赐之言密将以为戒密来太学举明经累年不获选是弗利于是科也今将易其业而三礼是习愿先生之张之也密将以为乡荣余愧乎其言遗之言曰子之业信习矣其容信合于礼矣抑吾所见者外也夫外不足以信内子诵其文则思其义习其仪则行其道则将谓子君子也爵禄之来也不可辞矣科宁有利不利邪
  学于大学以明先王之经而唯资以发䇿决科其陋出老佛下也科有不利则易其业而他经是习以此请于博士又乞文以张之太学生之于经也如此贤博士所闻而惭者也故昌黎曰余愧乎其言



  送李愿归盘谷序
  太行之阳有盘谷盘谷之间泉甘而土肥草木丛茂居民鲜少或曰谓其环两山之间故曰盘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势阻隐者之所盘旋友人李愿居之愿之言曰人之称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泽施于人名声昭于时坐于庙朝进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则树旗旄罗弓矢武夫前呵从者塞涂供给之人各执其物夹道而疾驰喜有赏怒有刑才畯满前道古今而誉盛德入耳而不烦曲眉丰頬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翳长袖粉白黛绿者列屋而闲居妒宠而负情争妍而取怜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当世者之所为也吾非恶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穷居而野处升高而望远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其后与其有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伺候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处秽污而不羞触刑辟而诛戮徼幸于万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也昌黎韩愈闻其言而壮之与之酒而为之歌曰
  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可以稼盘之泉可濯可沿盘之阻谁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而复嗟盘之乐兮乐且无殃虎豹远迹兮蛟龙遁藏鬼神守䕶兮呵禁不祥饮则食兮夀而康无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
  东坡云欧阳公言晋无文章惟陶渊明归去来辞而已余谓唐无文章惟韩退之送李愿归盘谷序而已平生欲效此作每执笔辄罢因自笑曰不若且放教退之独步后世遂以东坡之言为信然矣东坡好滑稽观不若且放教退之独步一语可见盖自叹不能企及乃从而为之辞耳岂真唐之文章止此一序也六一所云晋无文章止归去来辞一首亦属难信或六一以晋宋间龙战于野其人果贤者宜皆辟世若渊明者言而履之可谓真文章也是以为是说耶













  送董邵南序
  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举进士连不得志于有司怀抱利器郁郁适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夫以子之不遇时茍慕义彊仁者皆爱惜焉矧燕赵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尝闻风俗与化移易吾恶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邪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吾因子有所感矣为我吊望诸君之墓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为我谢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朱子云邵南夀州安丰人举进士不得志去游河北公作此送之公诗有嗟哉董生行亦为邵南作也此篇言燕赵之士仁义出于其性乃故反其词以深讥其不臣而习乱之意其卒章又为道上威徳以警动而招徕之其旨微矣读者详之


  赠崔复州序
  有地数百里趋走之吏自长史司马已下数十人其禄足以仁其三族及其朋友故旧乐乎心则一境之人喜不乐乎心则一境之人惧丈夫官至刺史亦荣矣虽然幽远之小民其足迹未尝至城邑茍有不得其所能自直于乡里之吏者鲜矣况能自辨于县吏乎能自辨于县吏者鲜矣况能自辨于刺史之庭乎由是刺史有所不闻小民有所不宣赋有常而民产无恒水旱疠疫之不期民之丰约悬于州县令不以言连帅不以信民就穷而敛愈急吾见刺吏之难为也崔君为复州其连帅则于公崔君之仁足以苏复人于公之贤足以庸崔君有刺史之荣而无其难为者将在于此乎愈尝辱于公之知而旧游于崔君庆复人之将蒙其休泽也于是乎言
  父天母地子万民曰天子由血气而分之则各子其子由理气而分之天下莫不子也理气者血气之主则子万民者较子其子为更切焉而非虚言其理而实无其事者也子有不能呼吁其父母则行道伤之民有不能呼吁其大君则莫之省忧者理之不明而道之不行也惟其形隔势暌是以设官分职大以递统小小以逓承大使万里之远亿兆之众皆得以情达于天子天子得以尽其父母之责焉尔然而龙蛇混杂苍黄交眩大吏欲达而小吏蔽之小吏欲达而大吏壅之且大小朋比而专以罔其上唯身之名位是保民之性命非所问于是九重之上奚翅水旱疠疫之不闻贼民兴良民肝脑涂地而方且以为无繊芥事者史册所载有不尽宁有虗哉成汤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良有以也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当于此等文字反复循环推类以尽其馀庶几赤子得养于其父母乎



  赠张童子序
  天下之以明二经举于礼部者岁至三千人始自县考试定其可举者然后升于州若府其不能中科者不与是数焉州若府总其属之所升又考试之如县加察详焉定其可举者然后贡于天子而升之有司其不能中科者不与是数焉谓之乡贡有司者总州府之所升而考试之加察详焉第其可进者以名上于天子而藏之属之吏部岁不及二百人谓之出身能在是选者厥惟艰或二经章句仅数十万言其传注在外皆诵之又约知其大说由是举者或远至十馀年然后与乎三千之数而升于礼部矣又或远至十馀年然后与乎二百之数而进于吏部矣班白之老半焉昏塞不能及者皆不在是限有终身不得与者焉张童子生九年自州县达礼部一举而进立于二百之列又二年益通二经有司复上其事由是拜卫兵曹之命人皆谓童子耳目明达神气以灵余亦伟童子之独出于等夷也童子请于其官之长随父而宁母岁八月自京师道陜南至虢东及洛师北过大河之阳九月始来及郑自朝之闻人以及五都之伯长群吏皆厚其饩赂或作歌诗以嘉童子童子亦荣矣虽然愈将进童子于道使人谓童子求益者非欲速成者夫少之与长也异观少之时人惟童子之异及其长也将责成人之礼焉成人之礼非尽于童子所能而已也然则童子宜暂息乎其已学者而勤乎其未学者可也愈与童子俱陆公之门人也慕回路二子之相请赠与处也故有以赠童子
  勇力材技智慧皆得乎天而不可强然而所性不存焉固无足为人之重轻也骨腾肉飞曵牛磔石临死生而狐疑噤瘁则不如迎风则僵顺风则伏者矣目览辞讼手答笺书耳行听受口并酬应不相参涉皆悉赡举以此行其私而济其不仁则不如木僵拙讷无能为役者矣人之智慧何独不然下笔便成过目成诵又特智慧中之一端耳佛氏之说曰神通本宿因亦谓与性无涉也人之有勇力材技智慧当思天之生材之难累千累万而无一人务成其美以为国家之用已之有勇力材技智慧当知与能饮健啖无二无别无足矜者务力于学以成其人毋使斯世目为尤物焉可也如张童子者后乃无闻徒以十一岁通二经名于后世兹荣也兹所以为愧也夫









  御选唐宋文醇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五目录
  昌黎韩愈文五
  
  送区册序
  送王秀才序
  送浮屠文畅师序
  送高闲上人序
  送殷贠外序
  送杨少尹序
  送石处士序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
  送郑尚书序
  送水陆运使韩侍御归所治序
  石鼎聨句诗序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五
  昌黎韩愈文五
  送区册序
  阳山天下之穷处也陆有丘陵之险虎豹之虞江流悍急横波之石廉利侔剑㦸舟上下失势破碎沦溺者往往有之县郭无居民官无丞尉夹江荒茅篁竹之间小吏十馀家皆鸟言夷靣始至言语不通画地为字然后可告以出租赋奉期约是以宾客游从之士无所为而至愈待罪于斯且半岁矣有区生者誓言相好自南海挐舟而来升自宾阶仪观甚伟坐与之语文义卓然庄周云逃空虚者闻人足音跫然而喜矣况如斯人者岂易得哉入吾室闻诗书仁义之说欣然喜若有志于其间也与之翳嘉林坐石矶投竿而渔陶然以乐若能遗外声利而不厌乎贫贱也岁之初吉归拜其亲酒壶既倾序以识别
  朱子曰洪谓区册即区弘考其始末非也贞元十九年冬公自御史出为阳山令此序在阳山作其曰岁之初吉当在明年正月也 按洪谓洪兴祖庆善













  送王秀才序
  吾常以为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门弟子不能遍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后离散分处诸侯之国又各以所能授弟子原远而末益分盖子夏之学其后有田子方子方之后流而为庄周故周之书喜称子方之为人荀卿之书语圣人必曰孔子子弓子弓之事业不𫝊惟太史公书弟子传有姓名字曰馯臂子弓子弓受易于商瞿孟轲师子思子思之学盖出曽子自孔子没群弟子莫不有书独孟轲氏之传得其宗故吾少而乐观焉太原王埙示予所为文好举孟子之所道者与之言信恱孟子而屡赞其文辞夫沿河而下茍不止虽有迟疾必至于海如不得其道也虽疾不止终莫幸而至焉故学者必慎其所道道于杨墨老庄佛之学而欲之圣人之道犹航断港绝潢以望至于海也故求观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今埙之所田既几于知道如又得其船与檝知沿而不止呜呼其可量也哉
  李光地曰此韩子之文醇乎其醇者也前无所承而断置分明如此亦颇采扬雄之意然扬不能如此条畅也故原道讥雄语焉不详柳子厚亦谓退之决作之加恢奇惜乎其自许以五六十著书而未逮也












  送浮屠文畅师序
  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问其名则是校其行则非可以与之游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问之名则非校其行而是可以与之游乎扬子云称在门墙则挥之在夷狄则进之吾取以为法焉浮屠师文畅喜文章其周游天下凡有行必请于缙绅先生以求咏歌其所志贞元十九年春将行东南柳君宗元为之请解其装得所得序诗累百馀篇非至笃好其何能致多如是邪惜其无以圣人之道告之者而徒举浮屠之说赠焉夫文畅浮屠也如欲闻浮屠之说当自就其师而问之何故谒吾徒而来请也彼见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事为之盛其心有慕焉拘其法而未能入故乐闻其说而请之如吾徒者宜当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日月星辰之行天地之所以著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语之不当又为浮屠之说而渎告之也民之初生固若禽兽夷狄然圣人者立然后知宫居而粒食亲亲而尊尊生者养而死者藏是故道莫大乎仁义教莫正乎礼乐刑政施之于天下万物得其宜措之于其躬体安而气平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文武以是传之周公孔子书之于册中国之人世守之今浮屠者孰为而孰传之邪夫鸟俛而啄仰而四顾夫兽深居而简出惧物之为己害也犹且不脱焉弱之肉彊之食今吾与文畅安居而暇食优游以生死与禽兽异者宁可不知其所自邪夫不知者非其人之罪也知而不为者惑也恱乎故不能即乎新者弱也知而不以告人者不仁也告而不以实者不信也余既重柳请又嘉浮屠能喜文辞于是乎言





  送高闲上人序
  茍可以寓其巧智使机应于心不挫于气则神完而守固虽外物至不胶于心尧舜禹汤治天下养叔治射庖丁治牛师旷治音声扁鹊治病僚之于丸秋之于奕伯伦之于酒乐之终身不厌奚暇外慕夫外慕徙业者皆不造其堂不哜其胾者也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伎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今闲之于草书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迹未见其能旭也为旭有道利害必明无遗锱铢情炎于中利欲斗进有得有丧勃然不释然后一决于书而后旭可几也今闲师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胶是其为心必泊然无所起其于世必淡然无所嗜泊与淡相遭颓堕委靡溃败不可収拾则其于书得无象之然乎然吾闻浮屠人善幻多技能闲如通其术则吾不能知矣
  昌黎以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胶于心泊然无所起于世淡然无所嗜必不能书是盖以沉竺窈冥为一生死解外胶也夫沉空窈冥非浮屠氏之所许而一生死解外胶又非沉空窈冥之谓也其曰于心泊然无所起非谓其屏闻而去见邪屏闻而去见其闻见之根不増减于毫末也其曰于世淡然无所嗜非谓其屏声而去色邪屏声而去色其声色之阴仍纵横于区宇也明之与暗犹昼之与夜昼之与夜犹生之与死今将取暗而舎明则是取夜而舎昼取死而舎生但见其惑之滋甚何尝一生死哉是即外胶也又何尝解哉故曰无内无外然后胶解无死无生然后一如夫此无内无外无死无生者大之为天地小之为万物明之为日月幽之为鬼神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制而用之谓之法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谓之神日用而不知者庶民行著而习察者圣贤夫岂浮屠氏所得而专之者哉学者牛毛识者麟角识者牛毛至者麟角彼高闲者固不足以语此也虽然无边之不中无小之不大一技之末亦未有不一死生解外胶而能造其极者尧舜禹汤之治天下不具论若基之射僚之丸秋之奕旷之音鹊之医艺之所以致精者何以能然哉当其志不分而凝于神则已有射无基有丸无僚有奕无秋有音无旷有医无鹊矣及其官知止而神欲行则又基无射僚无丸秋无奕旷无音鹊无医也惟其在此无自在彼无物然后技之奏也通于神明使奏技之时不滞于自即滞于物则必支离眩转奚有夺天巧而号国能者哉昌黎谓外物至不胶于心犹未达夫心亦无心非外物者亦不至也天心亦无心非外物亦不至到此地位岂非一死生解外胶哉若夫旭之于书心有所动物有所感具于书焉发之何以能然哉喜怒等情既发之于书则其情无情也书之为书却状情之喜怒则其书无书也两皆无者妙为一有于是情见而书入于神其于物也亦然否则点画波磔岂绘事哉而能状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种种造物之变也即昌黎此文可谓与旭之书同一化工矣其何以能然哉当其下笔时岂非在此不见有自在彼不见有文不期然而然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皆宜乎于斯时也岂不一死生解外胶哉孟子言之矣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艺固然矣道何独不然邪









  送殷员外序
  唐受天命为天子凡四方万国不问海内外无小大咸臣顺于朝时节贡水土百物大者特来小者附集元和睿圣文武皇帝既嗣位悉治方内就法度十二年诏曰四方万国惟回鹘于唐最亲奉职尤谨丞相其选宗室四品一人持节往赐君长告之朕意又选学有经法通知时事者一人与之为贰由是殷侯侑自太常博士迁尚书虞部员外郎兼侍御史朱衣象笏承命以行朝之大夫莫不出饯酒半右庶子韩愈执盏言曰殷大夫今人适数百里出门惘惘有离别可怜之色持被入直三省丁宁顾婢子语刺刺不能休今子使万里外国独无几微出于颜面岂不真知轻重大丈夫哉丞相以子应诏真诚知人士不通经果不足用于是相属为诗以道其行云
  唐书殷侑传侑陈州人通经术以讲道为娱贞元末五经第其学长于礼元和八年回鹘请和亲朝廷以费广欲纾其期诏侑副宗正少卿李孝诚使回鹘可汗骄甚盛陈甲兵欲臣使者侑不为屈已传命虏责其倨宣言欲留不遣众色怖侑徐曰可汗唐婿欲坐屈使者拜乃可汗无礼非使臣倨也虏惮其言不敢逼











  送杨少尹序
  昔疏广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辞位而去于时公卿设供张祖道都门外车数百两道路观者多叹息泣下共言其贤汉史既传其事而后世工画者又图其迹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国子司业杨君巨源方以能诗训后进一旦以年满七十亦白丞相去归其乡世常说古今人不相及今杨与二疏其意岂异也予忝在公卿后遇病不能出不知杨侯去时城门外送者几人车几两马几匹道边观者亦有叹息知其为贤以否而太史氏又能张大其事为传继二疏踪迹否不落莫否见今世无工画者而画与不画固不论也然吾闻杨侯之去丞相有爱而惜之者白以为其都少尹不绝其禄又为歌诗以劝之京师之长于诗者亦属而和之又不知当时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中世士大夫以官为家罢则无所于归杨侯始冠举于其乡歌鹿鸣而来也今之归指其树曰某树吾先人之所种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时所钓游也乡人莫不加敬诫子孙以杨侯不去其乡为法古之所谓乡先生没而可祭于社者其在斯人欤其在斯人欤
  姚令威集注杨巨源新旧史无传艺文志云字景山贞元五年第进士以能诗名尝有三刀梦益州一箭取辽城之句白乐天赠诗云早闻一箭取辽城以此诗遂知名既引年去命为其都少尹盖公河中人即其乡也张籍有诗送之官为本府当身荣因得还乡任野情意盖指此此序长庆中公为吏部侍郎时作故序谓余忝在公卿后云






  送石处士序
  河阳军节度御史大夫乌公为节度之三月求士于从事之贤者有荐石先生者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瀍谷之间冬一裘夏一葛食朝夕饭一盂蔬一盘人与之钱则辞请与出游未尝以事辞劝之仕不应坐一室左右图书与之语道理辨古今事当否论人高下事后当成败若河决下流而东注若驷马驾轻车就熟路而王良造父为之先后也若烛照数计而龟卜也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无求于人其肯为某来邪从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为国不私于家方今寇聚于恒师环其疆农不耕收财粟殚亡吾所处地归输之涂治法征谋宜有所出先生仁且勇若以义请而彊委重焉其何说之辞于是撰书词具马币卜日以授使者求先生之庐而请焉先生不告于妻子不谋于朋友冠带出见客拜受书礼于门内宵则沐浴戒行李载书册问道所由告行于常所来往晨则毕至张上东门外酒三行且起有执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义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决去就为先生别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处何常惟义之归遂以为先生夀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恒无变其初无务富其家而饥其师无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无味于谄言惟先生是听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宠命又祝曰使先生无图利于大夫而私便其身先生起拜祝辞曰敢不敬蚤夜以求从祝规于是东都之人士咸知大夫与先生果能相与以有成也遂各为歌诗六韵退愈为之序云
  本传洪字濬川其先始乌石兰后独以石为氏有至行举明经为黄州录事参军罢归东都十馀年隐居不出公卿间数荐皆不答乌重𦙍镇河阳求贤者以自重乃具书币邀辟洪亦谓重𦙍知己欣然戒行后诏书召为昭应尉集贤校理欧阳修曰洪始终无可称而名重一时以尝为退之称道耳今按新唐书乃欧阳修奉敕撰称洪有至行而平日议论又云洪始终无可称甚矣古今信史之难也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
  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空夫冀北马多天下伯乐虽善知马安能空其群邪解之者曰吾所谓空非无马也无良马也伯乐知马遇其良辄取之群无留良焉茍无良虽谓无马不为虚语矣东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温生大夫乌公以𫓧钺镇河阳之三月以石生为才以礼为罗罗而致之幕下未数月也以温生为才于是以石生为媒以礼为罗又罗而致之幕下东都虽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㧞其尤暮取一人焉拔其尤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执事与吾辈二县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谘而处焉士大天之去位而巷处者谁与嬉游小子后生于何考徳而问业焉搢绅之东西行过是都者无所礼于其庐若是而称曰大夫乌公一镇河阳而东都处士之庐无人焉岂不可也夫南面而听天下其所托重而恃力者惟相与将耳相为天子得人于朝廷将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求内外无治不可得也愈縻于兹不能自引去资二生以待老今皆为有力者夺之其何能无介然于怀邪生既至拜公于军门其为吾以前所称为天下贺以后所称为吾致私怨于尽取也留守相公首为四韵诗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温造字简舆大雅五世孙嗜书盛气少所降屈李希烈反造为张建封参谋承密诏说刘济效命称旨将用为谏官不果复去隐东都乌重𦙍奏置幕府长庆初以京兆司录为太原幽镇宣谕使为刘总开示祸福总籍所部九州入朝还授侍御史知弹奏劾大金吾李祐违诏进马祐曰吾夜入蔡州擒吴元济未尝心动今日胆落于温御史兴元军乱杀李綘授造山南西道节度使许以便宜从事至则大宴将士酒间伏兵起叛者八百馀人皆伏诛加检校礼部尚书观唐书所载造盖英干之士昌黎两处士序辞若重石而简温细玩之石序犹反复进规温序则唯自叹矢良友而已则其重温者尤至也昌黎时为河南令故曰资二生以待老今皆为有力者夺之盖实为平日政有不通事有可疑之所谘而处者非虚言也












  送郑尚书序
  岭之南其州七十其二十二隶岭南节度府其四十馀分四府府各置帅然独岭南节度为大府大府始至四府必使其佐启问起居谢守地不得即贺以为礼岁时必遣贺问致水土物大府帅或道过其府府帅必戎服左握刀右属弓矢帕首袴靴迎郊及既至大府帅先入据馆帅守屏若将趋入拜庭之为者大府与之为让至一再乃敢改服以宾主见适位执爵皆兴拜不许乃止䖍若小侯之事大国有大事谘而后行隶府之州离府远者至三千里悬隔山海使必数月而后能至蛮夷悍轻易怨以变其南州皆岸大海多洲岛颿风一日踔数千里漫澜不见踪迹控御失所依险阻结党仇机毒矢以待将吏撞搪呼号以相和应蜂屯蚁杂不可爬梳好则人怒则兽故常薄其征入简节而疏目时有所遗漏不究切之长养以儿子至纷不可治乃草薙而禽狝之尽根株痛断乃止其海外杂国若耽浮罗流求毛人夷亶之州林邑扶南真腊于陀利之属东南际天地以万数或时候风潮朝贡蛮胡贾人舶交海中若岭南帅得其人则一边尽治不相冦盗贼杀无风鱼之菑水旱疠毒之患外国之货日至珠香象犀玳瑁奇物溢于中国不可胜用故选帅常重于他镇非有文武威风知大体可畏信者则不幸往往有事长庆三年四月以工部尚书郑公为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往践其任郑公尝以节镇襄阳又帅沧景徳棣历河南尹华州刺史皆有功徳可称道入朝为金吾将军散骑常侍工部侍郎尚书家属百人无数亩之宅僦屋以居可谓贵而能贫为仁者不富之效也及是命朝廷莫不恱将行公卿大夫士茍能诗者咸相率为诗以美朝政以慰公南行之思韵必以来字者所以祝公成政而来归疾也
  昌黎写蛮夷情状可谓如绘然云至纷不可治乃草薙而禽狝之尽根株痛断乃止则读者当以意逆志是为得之盖唐徳既衰朝廷削弱立言之体不得不张国威耳如元和圣徳诗婉婉弱子赤立伛偻牵头曵足先断腰膂盖欲使藩镇闻之畏罪惧祸不敢叛耳然而苏子由以为李斯颂秦所不忍言而朱子亦有徳不足则夸之议此亦其类也尝考蛮夷之俗自周以上皆然非古淳而今漓也其用兵之见于经者虞舜殷武而已舜以三旬殷武以三年诗颂殷武而易称其惫不无微辞然亦止是楚地耳非此序所称岭南五管之远也自汉以降多用兵于蛮夷然终莫或得志孰曽尽根株痛断之哉就使能草雉而禽狝之无俾遗种于帝王御世之道又乌乎可孟子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海可尘岳可砺斯言不可易也如使杀人如草如禽而可以为平天下之具孔孟不足为万世师矣况此蛇虎毒腥马搏颊人悬度之区实非用武之地甲士饟夫劳苦疾疫之所伤死四封之外徴发期会之所绎骚兵刃未接于莠民而良民已入于汤火矣所司恃其远而莫之证也以败为功以无为有千端万倪莫可究诘非汉唐之已事乎且唐时邕管黄峒之役昌黎谓据所杀伤贼必已尽今仍如故足明欺罔见于奏状是昌黎原未尝以为真可草薙禽狝也说者曰圣王之治天下道徳一而风俗同安得于蛮夷而有异治治之而不治奚能去兵曰夏后殷周之盛可谓至矣王化之隆可谓道徳一而风俗同矣然所为骊戎者所为陆浑之戎者其地即汉唐中原之地也其东南荒服之蛮所为吴者所为于越者其地即汉唐文物之区也在周则以其为蛮夷戎狄之国并未尝以杞宋鲁卫之政被之修其教不易其俗然而无碍其为三代之治道徳一而风俗同也况其尤远者哉说者曰如此则圣王之威亦有所止其何以云仁者无敌乎曰仁者无敌岂杀敌净尽之谓邪虎与人异类而媚养已者顺也天下莫不归者仁也归则无敌矣易曰神武不杀唯仁故神武唯不杀故无敌也且夫所谓蛮夷者为其好则人怒则兽也好则人民吾同胞同胞可悉剸以刃哉怒则兽于禽兽又何难焉兴六军之众尽杀山中之蛇虎可不谓之无威乎读者毋悮会昌黎之意谓控制蛮夷之术真有尽根株痛断之一说也














  送水陆运使韩侍御归所治序
  六年冬振武军吏走驿马诣阙告饥公卿廷议以转运使不得其人宜选才干之士往换之吾族子重华适当其任至则出赃罪吏九百馀人脱其桎梏给耒耜与牛使耕其傍便近地以偿所负释其粟之在吏者四十万斛不徴吏得去罪死假种粮齿平人有以自效莫不涕泣感奋相率尽力以奉其令而又为之奔走经营相原隰之宜指授方法故连二岁大熟吏得尽偿其所亡失四十万斛者而私其赢馀得以苏息军不复饥君曰此未足为天子言请益募人为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种百顷令各就高为堡东起振武转而西过云州界极于中受降城出入河山之际六百馀里屯堡相望冦来不能为暴人得肆耕其中少可以罢漕挽之费朝廷从其议秋果倍收岁省度支钱千三百万八年诏拜殿中侍御史锡服朱银其冬来朝奏曰得益开田四千顷则尽可以给塞下五城矣田五千顷法当用人七千臣令吏于无事时督习弓矢为战守备因可以制虏庶几可谓兵农兼事务一而两得者也大臣方持其议吾以为边军皆不知耕作开口望哺有司常僦人以车船自他郡往输乘沙逆河远者数千里人畜死蹄踵交道费不可胜计中国坐耗而边吏恒苦食不继今君所请田皆故秦汉时郡县地其课绩又已验白若从其言其利未可遽以一二数也今天子方举群䇿以收太平之功宁使士有不尽用之叹怀奇见而不得施设也君又何忧而中台士大夫亦同言侍御韩君前领三县纪纲二州奏课常为天下第一行其计于边其功烈又赫赫如此使尽用其䇿西北边故所没地可指期而有也闻其归皆相勉为诗以推大之而属余为序
  按唐食货志元和中振武军饥宰相李绛请开营田可省度支漕运及绝和籴欺隐宪宗称善乃以韩重华为振武京西营田和籴水陆运使岁收粟二十万及重华入朝奏请益开田五千顷可以尽给五城会李绛已罢后宰相持其议而止此文不言发议自李綘昌黎或亦有深意盖惜其言之不用不得究其施而犹冀其相之一改或终得奏其绩也 又按六年冬重华之宫始屯田连二岁大熟又请置十五屯因高为堡自振武极于中受降城屯堡相望朝廷从其议秋果倍收则是已更三岁矣而云八年冬来朝则非篇首六年六字误即此八年八字误也食货志只言元和中而不言几年欧阳永叔殆亦莫能考欤








  石鼎聨句诗序
  元和七年十二月四日衡山道士轩辕弥明自衡下来旧与刘师服进士衡湘中相识将过太白知师服在京夜抵其居宿有校书郎侯喜新有能诗声夜与刘说诗弥明在其侧貌极丑白须黒靣长颈而高结喉中又作楚语喜视之若无人弥明忽轩衣张眉指𬬻中石鼎谓喜曰子云能诗能与我赋此乎刘往见衡湘间人说云年九十馀矣解捕逐鬼物拘囚蛟螭虎豹不知其实能否也见其老颇貌敬之不知其有文也闻此说大喜即援笔题其首两句次传于喜喜踊跃即缀其下云云道士哑然笑曰子诗如是而已乎即袖手竦肩倚北墙坐谓刘曰吾不解世俗书子为我书因高吟曰龙头缩菌蠢豕腹涨彭亨初不似经意诗旨有似讥喜二子相顾惭骇欲以多穷之即又为而传之喜喜思益苦务欲压道士每营度欲出口吻声鸣益悲操笔欲书将下复止竟亦不能奇也毕即传道士道士高踞大唱曰刘把笔吾诗云云其不用意而功益奇不可附说语益侵刘侯喜益忌之刘与侯皆巳赋十馀韵弥明应之如响皆颕脱含讥讽夜尽三更二子思竭不能续因起谢曰尊师非世人也某伏矣愿为弟子不敢更论诗道士奋曰不然章不可以不成也又谓刘曰把笔来吾与汝就之即又唱出四十字为八句书讫使读读毕谓二子曰章不己就乎二子齐应曰就矣道士曰此皆不足与语此宁为文邪吾就子所能而作耳非吾之所学于师而能者也吾所能者子皆不足以闻也独文乎哉吾语亦不当闻也吾闭口矣二子大惧皆起立床下拜曰不敢他有问也愿闻一言而己先生称吾不解人间书敢问解何书请闻此而己道士寂然若无闻也累问不应二子不自得即退就座道士倚墙睡鼻息如雷鸣二子怛然失色不敢喘斯须曙鼓动咚咚二子亦困遂坐睡及觉日巳上惊顾觅道士不见即问童奴奴曰天且明道士起出门若将便旋然奴怪久不返即出到门觅无有也二子惊惋自责若有失者间遂诣余言余不能识其何道士也尝闻有隐君子弥明岂其人耶韩愈序
  史记老子列传著其乡里姓氏子孙至备至悉盖汉室重黄老言至武帝时复修亡秦之遗说谓神仙可致不死之药可得太史公是以著其平生行迹子孙仕籍以见蓬莱方丈瀛洲间无老子老子特世之隐君子尔以庶几俗之一悟而荒唐谬悠之说可息也昌黎作轩辕弥明聨句诗序盖亦此意其时必有谓侯刘遇神仙者故其序首即言弥明与刘师服素来往复历著其状貌语言而终篇即用太史公之文亦以隐君子称之盖深晓世人以弥明非神仙而神仙之说诚荒唐也自宋以来谓轩辕为韩弥明为愈乃退之自托以嘲弄侯喜亦失之远矣


  御选唐宋文醇卷五
<集部,总集类,御选唐宋文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六目录
  昌黎韩愈文六
  记 议 状 表
  汴州东西水门记
  燕喜亭记
  蓝田县丞厅壁记
  新修滕王阁记
  禘祫议
  论淮西事宜状
  论今年权停举选状
  论佛骨表
  为裴相公让官表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六
  昌黎韩愈文六
  汴州东西水门记
  贞元十四年正月戊子陇西公命作东西水门越三月辛巳朔水门戒三日癸未大合槃设水嬉会监军军司马宾佐属将校熊罴之士肃四方之宾客以落之士女𥤉会阗郭溢郛既卒事其从事昌黎韩愈请纪成绩其词曰
  维汴州河水自中注厥初距河为城其不合者诞寘联锁于河宵浮昼湛舟不潜通然其襟抱亏疏风气宣泄邑居弗宁讹言屡腾历载己来孰究孰思皇帝御天下十有八载此邦之人遭逢疾威嚚童噭呼劫众阻兵懔懔栗栗若坠若覆时维陇西公受命作藩爰自洛京单车来临遂拯其危遂去其疵弗肃弗厉薰为大和神应祥福五谷穰熟既庶而丰人力有馀监军是咨司马是谋乃作水门为邦之郛以固风气以闬寇偷黄流浑浑飞阁渠渠因而饰之匪为观游天子之武维陇西公是布天子之文维陇西公是宣河之沄沄源于昆仑天子万祀公多受祉乃伐山石刻之日月尚俾来者知作之所始
  樊汝霖曰公时佐董晋在汴州作陈后山云退之作记记事耳今之作记乃论也以后山语观公诸记信然









  燕喜亭记
  太原王弘中在连州与学佛人景常元慧游异日从二人者行于其居之后丘荒之间上高而望得异处焉斩茅而嘉树列发石而清泉激辇粪壤燔椔翳却立而视之出者突然成丘陷者呀然成谷洼者为池而缺者为洞若有鬼神异物阴来相之自是弘中与二人者晨往而夕忘归焉乃立屋以避风雨寒暑既成愈请名之其丘白俟徳之丘蔽于古而显于今有俟之道也其石谷曰谦受之谷瀑曰振鹭之瀑谷言徳瀑言容也其土谷曰黄金之谷瀑曰秩秩之瀑谷言容瀑言徳也洞曰寒居之洞志其入时也池曰君子之池虚以锺其美盈以出其恶也泉之源曰天泽之泉出高而施下也合而名之以屋曰燕喜之亭取诗所谓鲁侯燕喜者颂也于是州民之老闻而相与观焉曰吾州之山水名天下然而无与燕喜者比经营于其侧者相接也而莫直其地凡天作而地藏之以遗其人乎弘中自吏部郎贬秩而来次其道途所经自蓝田入商洛涉淅湍临汉水升岘首以望方城出荆门下岷江过洞庭上湘水行衡山之下繇郴逾岭猿狖所家鱼龙所宫极幽遐瑰诡之观宜其于山水饫闻而厌见也今其意乃若不足传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弘中之徳与其所好可谓协矣智以谋之仁以居之吾知其去是而羽仪于天朝也不远矣遂刻石以记
  樊汝霖曰王弘中字仲舒自吏部员外郎贬连州司户参军亭在连州公为阳山令时作阳山连之属邑云






  蓝田县丞厅壁记
  丞之职所以贰令于一邑无所不当问其下主簿尉主簿尉乃有分职丞位高而偪例以嫌不可否事文书行吏抱成案诣丞卷其前钳以左手右手摘纸尾雁鹜行以进平立睨丞曰当署丞涉笔占位署惟谨目吏问可不可吏曰得则退不敢略省漫不知何事官虽尊力势反出主簿尉下谚数慢必曰丞至以相訾謷丞之设岂端使然哉博陵崔斯立种学绩文以蓄其有泓涵演迤日大以肆贞元初挟其能战艺于京师再进再屈于人元和初以前大理评事言得失黜官再转而为丞兹邑始至喟曰官无卑顾材不足塞职既噤不得施用又喟曰丞哉丞哉余不负丞而丞负余则尽枿去牙角一蹑故迹破崖岸而为之丞厅故有记坏漏污不可读斯立易桷与瓦墁治壁悉书前任人名氏庭有老槐四行南墙钜竹千梃俨立若相持水㶁㶁循除鸣斯立痛扫溉对树二松日哦其间有问者辄对曰余方有公事子姑去
  官必有贰古制也犹左右手然左右手皆从其心人果皆以国事为心则正必无嫌其贰贰必无狃其正者虽十百人同一事犹若耳目口鼻手足之共处一身无一之可简也唯各心其心则虽两人亦不可共一事为贰者非侵官即旷官为正者非诿事即擅事矣然而责成者必正也于是贰为赘疣焉贰犹赘疣则所谓参者伍者考者殷者辅者又安得而举其职哉以一人之身而政事一埤益之则丛脞矣贰以下皆赘疣则惰矣丛脞而情则万事隳矣观昌黎此记唐时州县之治可知也






  新修滕王阁记
  愈少时则闻江南多临观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有瑰伟绝特之称及得三王所为序赋记等壮其文辞益欲往一观而读之以忘吾忧系官于朝愿莫之遂十四年以言事斥守揭阳便道取疾以至海上又不得过南昌而观所谓滕王阁者其冬以天子进大号加恩区内移刺袁州袁于南昌为属邑私喜幸自语以为当得躬诣大府受约束于下执事及其无事且还傥得一至其处窃寄目偿所愿焉至州之七月诏以中书舍人太原王公为御史中丞观察江南西道洪江饶䖍吉信抚袁悉属治所八州之人前所不便及所愿欲而不得者公至之日皆罢行之大者驿闻小者立变春生秋杀阳开阴闭令修于庭户数日之间而人自得于湖山千里之外吾虽欲出意见论利害听命于幕下而吾州乃无一事可假而行者又安得舍巳所事以勤馆人则滕王阁又无因而至焉矣其岁九月人吏浃和公与监军使燕于此阁文武宾士皆与在席酒半合辞言曰此屋不修且坏前公为从事此邦适理新之公所为文实书在壁今三十年而公来为邦伯适及期月公又来燕于此公鸟得无情哉公应曰诺于是栋楹梁桷板槛之腐黒挠折者盖瓦级砖之破缺者赤白之漫漶不鲜者治之则己无侈前人无废后观工既讫功公以众饮而以书命愈曰子其为我记之愈既以未得造观为叹窃喜载名其上词列三王之次有荣耀焉乃不辞而承公命其江山之好登望之乐虽老矣如获从公游尚能为公赋之樊汝霖曰滕王阁在洪州公自袁州作此记凡五百五字首尾叙其不一到为叹而终之曰其江山之好登望之乐虽老矣如获从公游尚能为公赋之盖叙事之外所以寄吾不尽之意欧阳永叔为襄守史中辉记岘山亭尹师鲁为襄守燕公记岘山亭苏子美为处守李然明记照水堂苏吇曕为眉守黎希声记远景楼四者其辞虽异而大意略同岂作文之法当如是邪抑亦祖公之意而为之也















  禘祫议
  右今月十六日敕旨宜令百僚议限五日内闻奏者将仕郎守国子监四门博士臣韩愈谨献议曰伏以陛下追孝祖宗肃敬祀事凡在拟议不敢自専聿求厥中延访群下然而礼文繁漫所执各殊自建中之初迄至今岁屡经禘祫未合适从臣生遭圣明涵泳恩泽虽贱不及议而志切效忠今辄先举众议之非然后申明其说一曰献懿庙主宜永藏之夹室臣以为不可夫祫者合也毁庙之主皆当合食于太祖献懿二祖即毁庙主也今虽藏于夹室至禘祫之时岂得不食于太庙乎名曰合祭而二祖不得祭焉不可谓之合矣二曰献懿庙主宜毁之瘗之臣又以为不可谨按礼记天子立七庙一坛一𫮃其毁庙之主皆藏于祧庙虽百代不毁祫则陈于太庙而飨焉自魏晋己降始有毁瘗之议事非经据竟不可施行今国家徳厚流光创立九庙以周制推之献懿二祖犹在坛𫮃之位况于毁瘗而不禘祫乎三曰献懿庙主宜各迁于其陵所臣又以为不可二祖之祭于京师列于太庙也二百年矣今一朝迁之岂惟人听疑惑抑恐二祖之灵眷顾依迟不即飨于下国也四曰献懿庙主宜附于兴圣庙而不禘祫臣又以为不可传曰祭如在景皇帝虽太祖其于属乃献懿之子孙也今欲正其子东向之位废其父之大祭固不可为典矣五曰献懿二祖宜别立庙于京师臣又以为不可夫礼有所降情有所杀是故去庙为祧去祧为坛去坛为𫮃去𫮃为鬼渐而之远其祭益稀昔者鲁立炀宫春秋非之以为不当取巳毁之庙既藏之主而复筑宫以祭今之所议与此正同又虽违礼立庙至于禘祫也合食则禘无其所废祭则于义不通此五说者皆所不可故臣博采前闻求其折中以为殷祖玄王周祖后稷太祖之上皆自为帝又其代数己远不复祭之故太祖得正东向之位子孙从昭穆之列礼所称者盖以纪一时之宜非传于后代之法也传曰子虽齐圣不先父食盖言子为父屈也景皇帝虽太祖也其于献懿则子孙也当禘祫之时献祖宜居东向之位景皇帝宜从昭穆之列祖以孙尊孙以祖屈求之神道岂远人情又常祭甚众合祭甚寡则是太祖所屈之祭至少所伸之祭至多比于伸孙之尊废祖之祭不亦顺乎事异殷周礼从而变非所失礼也臣伏以制礼作乐者天子之职也陛下以臣议有可采粗合天心断而行之是则为礼如以为犹或可疑乞召臣对面陈得失庶有发明谨议
  朱子曰此等公家文字或施于君上或布之吏民只用当时体式直述事意未尝故为新巧以失庄敬平易之体但其间反复曲折说尽事理是真文章他人自不能及耳
  又曰按韩公本意献祖为始祖其主当居初室百世不迁懿祖之主则当迁于太庙之西夹室而太祖以下以次列于诸室四时之享则惟懿祖不与而献祖太祖以下各祭于其室室自为等不相降厌所谓所伸之祭常多者也禘祫则惟献祖居东向之位而献祖太祖以下皆序昭穆南北相向于前所谓祖以孙尊孙以祖屈而所屈之祭尝少者也韩公礼学精深盖诸儒所不及故其所议独深得夫孝子慈孙报本返始不忘所由生本意真可谓万世之通法矣程子以为不可漫观者此类是也










  论淮西事宜状
  右臣伏以淮西三州之地自少阳疾病去年春夏己来图为今日之事有职位者劳于计虑抚循奉所役者修其器械防守金帛粮畜耗于赏给执兵之卒四向侵掠农夫织妇携持幼弱饷于其后虽时侵掠小有所得力尽筋疲不偿其费又闻畜马甚多自半年己来皆上槽⿰木历 -- 枥譬如有人虽有十夫之力自朝及夕常自大呼跳跃初虽可畏其势不久必自委顿乘其力衰三尺童子可使制其死命况以三小州残弊困剧之馀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败可立而待也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夫兵不多不足以必胜必胜之师必在速战兵多而战不速则所费必广两界之间疆场之上日相攻劫必有杀伤近贼州县征役百端农夫织妇不得安业或时小遇水旱百姓愁苦当此之时则人人异议以惑陛下之听陛下持之不坚半涂而罢伤威损费为弊必深所以要光决于心详度本末事至不惑然可图功为统帅者尽力行之于前而参谋议者尽心奉之于后内外相应其功乃成昔者殷高宗大圣之主也以天子之威伐背叛之国三年乃克不以为迟志在立功不计所费传曰断而后行鬼神避之迟疑不断未有能成其事者也臣谬承恩宠获掌纶诰地亲职重不同庶寮辄竭愚诚以效禆补谨条次平贼事宜一一如后
  一诸道发兵或三二千人势力单弱羁旅异乡与贼不相谙委望风慑惧难便前进所在将帅以其客兵难处使先不存优恤待之既薄使之又苦或被分割队伍隶属诸头士卒本将一朝相失心孤意怯难以有功又其本军各须资遣道路辽远劳费倍多士卒有征行之艰闾里怀离别之思今闻陈许安唐汝夀等州与贼界连接处村落百姓悉有兵器小小俘劫皆能自防习于战斗识贼深浅既是土人䕶惜乡里比来未有处分犹愿自备衣粮共相保聚以备寇贼若令召募立可成军若要添兵自可取足贼平之后易使归农伏请诸道先所追到行营者悉令却牒归本道据行营所追人额器械弓矢一物己上悉送行营充给所召募人兵数既足加之教练三数月后诸道客军一切可罢比之征发远人利害悬隔
  一绕逆贼州县堡栅等各置兵马都数虽多每处则至少又相去阔远难相应接所以数被攻劫致有损伤今若分为四道每道各置三万人择要害地屯聚一处使有隐然之望审量事势乘时逐利可入则四道一时俱发使其狼狈惊惶首尾不相救济若未可入则深壁高垒以逸待劳自然不要诸处多置防备临贼小县可收百姓于便地作行县以主领之使免散失
  一蔡州士卒为元济迫胁势不得已遂与王师交战原其本根皆是国家百姓进退皆死诚可悯伤宜明敕诸军使深知此意当战斗之际固当以尽敌为心若形势己穷不能为恶者不须过有杀戮喻以圣徳放之使归销其凶悖之心贷以生全之幸自然相率弃逆归顺一论语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比来征讨无功皆由欲其速捷有司计算所费茍务因循小不如意即求休罢河北淮西等见承前事势知国家必不与之持久并力苦战幸其一胜即希冀恩赦朝廷无至忠忧国之人不惜伤损威重因其有请便议罢兵往日之事患皆然也臣愚以为淮西三小州之地元济又甚庸愚而陛下以圣明英武之姿用四海九州之力除此小寇难易可知泰山压卵未足为喻
  一兵之胜负实在赏罚赏厚可令廉士动心罚重可令凶人䘮魄然可集事不可爱惜所费惮于行刑
  一淄青恒冀两道与蔡州气类略同今闻讨伐元济人情必有救助之意然皆暗弱自保无暇虚张声势则必有之至于分兵出界公然为恶亦必不敢宜特下诏云蔡州自吴少诚己来相承为节度使亦微有功效少阳之殁朕亦本拟与元济恐其年少未能理事所以未便处置待其稍能缉绥然后许其承继今忽自为狂悖侵掠不受朝命事不得己所以有此讨伐至如淄青恒州范阳等道祖父各有功业相承命节年岁己久朕必不利其土地轻有改易各宜自安如妄自疑惧敢相扇动朕即赦元济不问回军讨之自然破胆不敢妄有异说以前件谨录奏闻伏乞天恩特赐裁择谨奏
  元和九年吴少阳卒其子元济自立为节度使宪宗欲讨之十年遣御史中丞裴度视师还奏兵可用与宰相意不合既而盗杀宰相武元衡伤裴度不死宪宗遂相度以主东兵愈时为中书舍人乃上淮西事宜然由是失宰相意左迁为右庶子宪宗独断而相裴度可以卜其中兴任宰相意而黜韩愈亦可以知大业之不卒矣第一条募土兵罢客军当与与柳公绰书参观其言曲尽事势物情与兵家喜忌第三条即宋太祖谕曹彬下江南之意辟以止辟乃辟则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矣用师之本也第六条异时李徳裕用以制泽潞为古今所称虽然帝王之道不尔也观史所载肃代徳顺四朝虽军将跋扈而百姓犹思贞观之泽天犹未厌唐徳也使为宪宗者赫然修明纲纪法度旁求硕士正人净除宦寺専政监军之敝悉破朝臣党比轧讦之习弛其利网一以与民休养生息腹心既定爪牙既布然后明诏诸镇以相承命节之非而开以自新之路其尤无良必不顺命者六师移之天下未尝不可定于一也今乃欲许淄青恒范等镇叛将云必不利其土地轻自改易以此为散其党叛之谋抑亦末矣夫土地者朝廷之土地也贼臣盗之而曰我不利尔土地则土地己属之贼臣为此土地之人民者将安归命乎子曰必也正名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今指贼臣之盗土地者为其所固有则吴元济又奚独不可有蔡哉元济伏诛之后淄青等镇又如何处之夺其节是无信也不夺其节则一吴元济死而众吴元济仍在也朝廷尚不以相承命节为非愚民悍卒益习而安之矣而惟吴元济是讨何以作三军之气哉
  论今年权停举选状
  右臣伏见今月十日敕今年诸色举选宜权停者道路相传皆云以岁之旱陛下怜闵京师之人虑其乏食故权停举选以绝其来者所以省费而足食也臣伏思之窃以为十口之家益之以一二人于食未有所费今京师之人不啻百万都计举者不过五七千人并其僮仆畜马不当京师百万分之一以十口之家计之诚未为有所损益又今年虽旱去岁大丰商贾之家必有储蓄举选者皆赍持资用以有易无未见其弊今若暂停举选或恐所害实深一则远近惊惶二则人士失业臣闻古之求雨之词曰人失职欤然则人之失职足以致旱今缘旱而停举选是使人失职而召灾也臣又闻君者阳也臣者阴也独阳为旱独阴为水今者陛下圣明在上虽尧舜无以加之而群臣之贤不及于古又不能尽心于国与陛下同心助陛下为理有君无臣是以久旱以臣之愚以为宜求纯信之士骨鲠之臣忧国如家忘身奉上者超其爵位置在左右如殷高宗之用傅说周文王之举太公齐桓公之拔甯戚汉武帝之取公孙弘清闲之馀时赐召问必能辅宣王化销殄旱灾臣虽非朝官月受俸钱岁受禄粟茍有所知不敢不言谨诣光顺门奉状以闻伏听圣旨
  樊汝霖曰徳宗贞元十九年自正月至五月不雨分命祈祷山川秋七月戊午以关辅饥罢吏部选礼部贡举公时为四门博士抗疏论之其曰虽非朝官盖未为御史时也按登科记贞元二十年卒停举是公虽有此疏而上不从也
  方岳贡曰似李寻翼奉灾异奏





  论佛骨表
  臣某言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岁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岁帝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岁帝舜及禹年皆百岁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夀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殷汤亦年百岁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书史不言其年夀所极推其年数盖亦俱不减百岁周文王年九十七岁武王年九十三岁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入中国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己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庙之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其后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高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群臣材识不远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阐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神圣英武数千百年己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创立寺观臣常以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之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转令盛也今闻陛下令群僧迎佛骨于凤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又令诸寺递迎供养臣虽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丰人乐徇人之心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观戏翫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难晓茍见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事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敬信百姓何人岂合更惜身命焚顶烧指百十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惟恐后时老少奔波弃其业次若不即加禁遏更历诸寺必有断臂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夫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己久枯朽之骨凶秽之馀岂宜令入宫禁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古之诸侯行吊于其国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岂不快哉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无任感激恳悃之至谨奉表以闻臣某诚惶诚恐
  陈善曰韩文公论佛骨表其说始于傅奕奕言五帝三王未有佛法君明臣忠年祚长久至汉明帝始立胡祠然惟西域桑门自传其教西晋以上不许中国髠发事胡至石苻乱华乃弛厥禁主庸臣佞政虐祚短事佛致然愈特敷衍其辞耳愈以人主无不欲夀者以此劫之冀从其谏耳不意宪宗之惑深也愈至潮州上表哀谢宪宗曰愈是爱朕谓事佛则年代不永诚不可然宪宗自是不善听谏贾谊言于文帝曰生为明帝死为明神顾成之庙名为太宗当天子春秋隆盛之时以死生言之然文帝不忌也使愈当此时庶其说得行哉然愈所论与周公无逸之戒大异








  为裴相公让官表
  臣某言伏奉今日制书以臣为朝议大夫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承命惊惶魂爽飞越俯仰天地若无所容臣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臣少涉经史粗知古今天与朴忠性惟愚直知事君以道无惮杀身慕当官而行不得利巳人以为拙臣行不疑元和之初始拜御史旋以论事过切为宰臣所非移官府廷因佐戎幕陛下恕臣之罪怜臣之心拔居侍从之中遂掌丝纶之重受恩益大顾己益轻茍耳目所闻知心力所迨及少关政理辄以陈闻于禆补无涓埃之微而谗谤有丘山之积陛下知其孤立赏其微诚独断不谋奨待逾量臣诚见陛下具文武之徳有神圣之姿启中兴之宏图当太平之昌历勤身以俭与物无私威怒如雷霆容覆如天地实群臣尽节之日才智效能之时圣君难逢重徳宜报苦心焦思以日继夜茍利于国知无不为徒欲竭愚未免妄作陛下不加罪责更极宠光既领台纲又毗邦宪圣君所厚凶逆所雠阙于防虞几至毙踣恩私曲被性命获全忝累祖先玷尘班列未知所措秪自内惭岂意陛下擢臣于伤残之馀委臣以燮和之任忘其陋污使佐圣明此虽成汤举伊尹于庖厨高宗登傅说于版筑周文用吕望于屠钓齐桓起甯戚于饭牛雪耻蒙光去辱居贵以今凖古拟议非伦陛下有四君之明行四君之事微臣无四子之美获四子之荣岂可叨居以彰非据方今干戈未尽戢夷狄未尽宾麟凤龟龙未尽游郊薮草木鱼鳖未尽被雍熙当大有为之时得非常人之佐然后能上宣圣徳以代天工如臣等类实不克堪伏愿博选周行旁及岩穴天生圣主必有贤臣得而授之乃可致理乞回所授以叶群情无任恳款之至唐宪宗纪元和十年六月乙丑御史中丞裴度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按其年盗杀宰相武元衡击裴度伤首度坠沟得免朝议罢度以安王承宗李师道反侧帝不听度疾愈诏母须宣政衙即延英拜为相宪宗此举诚为破三贼之根本唐室几中兴实繋乎此昌黎时为考功郎中知制诰代度撰此表史称度以权纪未张王室陵迟常愧愤无死所文实能写度心曲碧血荧荧光出楮墨而辞气浑浩流转足为千古表笺法式可知文体正伪固不在单辞骈语间也










  御选唐宋文醇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七目录
  昌黎韩愈文七
  顺宗实录 祭文 哀辞
  顺宗实录纪张万福陆贽阳城
  祭田横墓文
  祭郴州李使君文
  祭河南张员外文
  祭柳子厚文
  祭侯主簿文
  祭马仆射文
  祭郑夫人文
  祭十二郎文
  独狐申叔哀辞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七
  昌黎韩愈文七
  顺宗实录纪张万福陆贽阳城
  左散骑常侍致仕张万福卒万福魏州元城人也自曽祖至父皆明经官止县令州佐万福以祖父业儒皆不达不喜书学骑射年十七八从军辽东有功为将而还累迁至夀州刺史州送租赋诣京师至颍川界为盗所夺万福使轻兵驰入颍川界讨之贼不意万福至忙迫不得战万福悉聚而诛之尽得其所亡物并得前后所掠人妻子财物牛马万计悉还其家为淮南节度崔圆所忌失刺史改鸿胪卿以节度副使将兵千人镇夀州万福不以为恨许杲以平卢行军司马将卒三千人驻濠州不去有窥淮南意圆令万福摄濠州刺史杲闻即提卒去止当涂陈庄贼陷舒州圆又以万福为舒州刺史督淮南岸盗贼连破其党大历三年召赴京师代宗谓曰闻卿名久欲一识卿且将累卿以许杲万福拜谢因前曰陛下以许杲召臣如河北贼诸将叛以属何人代宗笑曰且欲议许杲事方当大用卿即以为和州刺史行营防御使督淮南岸盗贼至州杲惧移军上元杲至楚州太掠节度使韦元甫命万福讨之未至淮阴杲为其将康自勤所逐自勤拥兵继掠循淮而东万福倍道追而杀之免者十二三尽得其所虏掠金银妇女等皆䕶致其家代宗诏以本州兵千五百人防秋京西遂带和州刺史镇咸阳因留宿卫李正己反将断江淮路令兵守埇桥涡口江淮进奉船千馀只泊涡口不敢进徳宗以万福为濠州刺史万福驰至涡口立马岸上发进奉船淄青将士停岸睥睨不敢动诸道继进改泗州刺史为杜亚所忌征拜左金吾卫将军召见徳宗惊曰杜亚言卿昏耄卿乃如是健耶图形凌烟阁数赐酒馔衣服并敕度支籍口畜给其费至贺阳城等于延英门外天下益重其名二十一年以左散骑常侍致仕元和元年卒年九十万福自始从军至卒禄食七十年未尝病一日典九郡皆有恵爱
  赠故忠州别驾陆贽兵部尚书故道州刺史阳城左常侍贽字敬舆吴郡人也年十八进士及第又以博学宏词授郑县尉书判拔萃授渭南尉迁监察御史未几选为翰林学士迁祠部员外郎徳宗幸奉天贽随行在天下骚扰远近徴发书诏一日数十下皆出于贽贽操笔持纸成于须臾不复起草同职皆拱手嗟叹不能有所助常启徳宗言方今书诏宜痛自引过罪己以感人心昔成汤以罪己致兴后代推以为圣人楚王失国亡走一言善而复其国至今称为贤者陛下诚能不吝改过以言谢天下臣虽愚陋为诏词无所忌讳庶能令天下叛逆者回心喻旨徳宗从之故行在制诏始下闻者虽武人捍卒无不挥泪感激议者咸以为徳宗克平寇难旋复天位不惟神武成功爪牙宣力盖以文徳广被腹心有助焉累迁考功郎中谏议大夫中书舎人兼翰林学士丁母忧免丧权知兵部侍郎复入翰林中外属意旦夕俟其为相窦参深忌之贽亦短参之所为且言其黩货于是与参不能平寻真拜兵部侍郎知礼部贡举于进士中得人为多八年春迁中书侍郎平章事始令吏部每年集选人旧事吏部每年集人其后遂三年一置选选人猥至文书多不了寻勘真伪纷杂吏因得大为奸巧选士一蹉跌或至十年不得官而官之阙者或累岁无人贽令吏部分内外官员为三分计阙集人以为常其弊十去七八天下称之初窦参出李巽为常州刺史且迫其行巽常衔之至参贬为郴州别驾巽适迁湖南观蔡徳宗常与参言故相姜公辅罪参漏其语参败公辅因上䟽自陈其事非臣之过徳宗诘之知参泄其语怒未有所发会巽奏汴州节度刘士宁遗参金帛若干士宁得汴州参处其议士宁常徳之故致厚贶徳宗以参得罪而以武将交结发怒竟致参于死而议者多言参死由贽焉裴延龄判度支天下皆嫉忌而独幸于天子朝廷无敢言其短者贽独身当之日陈其不可用延龄因欲去贽而代之又知贽之不与己多阻其奏请也谤毁百端翰林学士吴通元故与贽同职奸巧佻薄与贽不相能知贽与延龄相持有间因盛言贽短宰相赵璟本贽所引同对嫉贽之权密以贽所戢弹延龄事告延龄延龄益得以为计由是天子益信延龄而不直贽竟罢贽相以为太子宾客而黜张滂李充等权言事者皆言其屈贽固畏惧至为宾客拒门不纳交亲士友春旱徳宗数猎苑中延龄䟽言贽等失权怨望言于众曰天下旱百姓且流亡度支爱惜不肯给诸军军中人无所食其事奈何以揺动群心其意非止欲中伤臣而巳后数日又猎苑中会神䇿军人跪马前云度支不给马草徳宗意延龄前言即回马而归由是贬贽为忠州别驾滂充皆斥逐徳宗怒未解贽不可测赖阳城等救乃止贽之为相常以少年入翰林得幸于天子长养成就之不敢自爱事之不可者皆争之徳宗在位久益自揽持机柄亲治细事失君人大体宰相益不得行其事职而议者乃云由贽而然贽居忠州十馀年常闭门不出入人无识靣者避谤不著书习医方集古今名方为陆氏集验方五十卷卒于忠州年五十二上初即位与郑馀庆阳城同征诏始下而城贽皆卒 城字亢宗北平人代为官族好学贫不能得书乃求入集贤为书写吏窃官书读之昼夜不出经六年遂无所不通乃去沧州中条山下远近慕其徳行来学者相继于道闾里有争者不诣官府诣城以决之李泌为相举为谏议大夫拜官不辞未至京师人皆想望风采云城山人能自苦刻不乐名利必谏诤死职下咸畏惮之既至诸谏官纷纷言事细碎无不闻逹天子益厌苦之而城方与其二弟牟容连夜痛饮人莫能窥其意有怀刺讥之者将造城而问者城揣知其意辄彊与酒客或时先醉仆席上或时先醉卧客怀中不能听客语约其二弟云吾所得月俸汝可度吾家有几口月食米当几何买薪菜盐米凡用几钱先具之其馀悉以送酒媪无留也未尝有所贮积虽其所服用切急不可阙者客称其物可爱城辄喜举而授之陈苌者候其始请月俸常往称其钱帛之美月有获焉至裴延龄谗毁陆贽等坐贬黜徳宗怒不解在朝无救者城闻而起曰吾谏官也不可令天子杀无罪之人而信用奸臣即率拾遗王仲舒数人守延英门上䟽论延龄奸佞贽等无罪状徳宗大怒召宰相入语将加城等罪良久乃解令宰相谕遣之于是金吾将军张万福闻谏官伏阁谏趋往至延英门大言贺曰朝廷有直臣天下必太平矣遂遍拜城与仲舒等曰诸谏议能如此言事天下安得不太平也巳而连呼太平万岁太平万岁万福武人时年八十馀自此名重天下时朝夕相延龄城曰脱以延龄为相当取白麻坏之恸哭于庭竟坐延龄事改国子司业至引诸生告之曰凡学者所以学为忠与孝也诸生宁有久不省其亲乎明日谒城归养者二十馀人有薛约者尝学于城狂躁以言事得罪将徙连州客寄有根蒂吏纵求得城家坐吏于门与约饮决别涕泣送之郊外徳宗闻之以城为党罪人出为道州刺史太学生鲁卿李傥等二百七十人诣阙乞留住数日吏遮止之䟽不得上在州以家人礼待吏人宜罚者罚之宜赏者赏之一不以簿书介意赋税不登观察使数诮让上考功第城自署第曰抚字心劳徴科政拙考下下观察使尝使判官督其赋至州怪城不出迎以问州吏吏曰刺史闻判官来以为巳有罪自囚于狱不敢出判官大惊驰入谒城于狱曰使君何罪某奉命来候安否耳留一两日未去城固不复归馆门外有故门扇横地城昼夜坐卧其上判官不自安辞去其后又遣他判官崔某往按之崔承命不辞载妻子以行中道而逃城孝友不忍与其弟异处皆不娶给侍终身有寡妹依城以居有生年四十馀痴不能如人常与弟负之以游初城之妹夫亡在他处家贫不能葬城亲与其弟舁尸以归葬于其居之侧往返千馀里卒时年六十馀
  天生昌黎而所为欲作唐之一经者有志而未逮也即顺宗实录一书亦有后人窜易处良可惜也今录书中三传以存韩氏之史云












  祭田横墓文
  贞元十一年九月愈如东京道出田横墓下感横义高能得士因取酒以祭为文而吊之其辞曰事有旷百世而相感者余不自知其何心非今世之所稀孰为使余歔欷而不可禁余既博观乎天下曷有庶几乎夫子之所为死者不复生嗟予去此其从谁当秦氏之败乱得一士而可王何五百人之扰扰而不能脱夫子于劔铓抑所宝之非贤亦天命之有常昔阙里之多士孔圣亦云其遑遑茍余行之不迷虽颠沛其何伤自古死者非一夫子至今有耿光跽陈辞而荐酒魂髣髴而来享晁无咎云唐宰相如董晋亦未足言而晋为汴州才奏愈从事愈始终感遇语称陇西公而不姓后从裴度亦自谓度知已然度亦终不引愈共天下事故愈踌躇发愤太息于区区之横以为夫茍如横之好士天下将有贤于五百人者至焉君子一言以为不知其斯言之谓欤古今学人论世之谬莫大于不计年岁而随举一生之迹以就吾所论之一事今按文曰贞元十一年九月愈如东京道出田横墓下则其年愈方二十八岁举宏词不第去明年董晋始表为汴州观察推官也其时裴度为监察御史以论权要梗切出为河南功曹参军而乃谓愈作田横祭文为感董晋而怨裴度何其不深考也如董晋者能屈回纥强虏降怀光贼臣以片言其为人岂又易易而曰未足言如田横者能感五百人皆自刭以殉而曰区区之横何其放言高论乃尔也稍进便当曰区区之周公孔子矣裴度为相伐蔡引愈为行军司马愈时右庶子耳归擢刑部侍郎向用矣己而为迎佛骨事直言极谏贬潮州刺史愈自为之而自当之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使怨裴度不己荐真灌夫所谓不值一钱者哉若夫称董晋为陇西公而不姓乃一时行文偶尔闻有讳君父之名者矣未闻有讳举主之名者也闻有讳君父之名者矣未闻有讳君父之姓者也以此推崇昌黎昌黎不受也
  祭郴州李使君文
  维年月日将仕郎守江陵府法曹参军韩愈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故郴州李使君之灵古语有之白头如新倾盖若旧顾意气之何如何日时之足究当贞元之癸未惕皇威而左授伏荒炎之下邑嗟名颓而位仆历贵部而西迈迩清光于暂睹言莫交而情无由既不贾而奚售哀穷遐之无徒拏百忧以自副辱问讯之绸缪恒饱饥而愈疚接雄词于章句窥逸迹于篆籀苞黄甘而致贻获纸笔之双贸投义鱼之短韵愧韬瑕而举秀俟新命于衡阳费薪刍于馆候空大亭以见处憩水木之幽茂逞英心于纵博沃烦肠以清酎航北湖之空明觑鳞介之惊透宴州楼之豁达众管啾而并奏得恩恵于新知脱穷愁于往陋辍行谋于俄顷见秋月之三彀逮天书之下降犹低回以宿留念暌离之在期谓此会之难又授缟纻以托心示兹诚之不谬傥后日之北迁约穷欢于一昼虽掾俸之酸寒要拔贫而为富何人生之难信捐斯言而莫就始讶信于暂踈遂承凶于不救见明旌之低昻尚迟疑于别袖忆交酬而迭舞奠单杯而哭柩美夫君之为政不挠志于谗构遭唇舌之纷罗独陵晨而孤雊彼憸人之浮言虽百车其何诟洞古往而高观固邪正之相寇幸窃睹其始终敢不明白而蔽覆神乎来哉辞以为侑尚飨
  朱子曰公贞元十九年冬出为阳山令过郴州识李使君有李员外寄纸笔及义鱼诗即所谓获纸笔之双贸投义鱼之短韵也其生平契分皆具此文笔墨间录云祭李郴州文尤雄奇






  祭河南张员外文
  维年月日彰义军行军司马守太子右庶子兼御史中丞韩愈谨遣某乙以庶羞清酌之奠祭于亡友故河南县令张十二员外之灵贞元十九君为御史余以无能同诏并跱君徳浑刚标高掲巳有不吾如唾犹泥滓余戆而狂年未三纪乘气加人无挟自恃彼婉娈者实惮吾曹侧肩帖耳有舌如刀我落阳山以尹鼯猱君飘临武山林之牢岁弊寒凶雪虐风饕颠于马下我泗君咷夜息南山同卧一席守隶防夫抵顶交跖洞庭漫汗粘天无壁风涛相豗中作霹雳追程盲进颿船箭激南上湘水屈氏所沈二妃行迷泪踪染林山哀浦思鸟兽叫音余唱君和百篇在吟君止于县我又南逾把𧣴相饮后期有无期宿界上一又相语自别几时遽变寒暑枕臂欹眠加余以股仆来告言虎入厩处无敢惊逐以我𩦺去君云是物不骏于乘虎取而往来寅其征我预在此与君俱膺猛兽果信恶祷而凭余出岭中君俟州下偕掾江陵非余望者郴山奇变其水清写泊砂倚石有遌无舍衡阳放酒熊咆虎嗥不存令章罚筹猬毛委舟湘流往观南岳云壁潭潭穹林攸擢避风太湖七日鹿角钩登大鲇怒颊豕豞脔盘炙酒群奴馀啄走官阶下首下凥高下马伏涂从事是遭予征博士君以使巳相见京师过愿之始分教东生君掾雍首两都相望于别何有解手背靣遂十一年君出我入如相避然生阔死休呑不复宣刑官属郎引章讦夺权臣不爱南昌是斡明条谨狱氓獠户歌用迁澧浦为人受瘥还家东都起令河南屈拜后生愤所不堪屡以正免身伸事蹇竟死不昇孰劝为善丞相南讨余辱司马议兵大梁走出洛下哭不凭棺奠不亲斝不抚其子葬不送野望君伤怀有陨如㵼铭君之迹纳石壤中爰及祖考纪徳事功外著后世鬼神与通君其奚憾不余鉴衷鸣呼哀哉尚飨朱子曰贞元十九年冬公与张署自御史俱出南方为令明年顺宗即位俱徙江陵故凡道涂经涉唱和契阔皆具此文公方从晋公讨蔡祭其在元和十二年八月欤张之行治则详于公志














  祭柳子厚文
  维年月日韩愈谨以清酌庶羞之奠祭于亡友柳子厚之灵嗟嗟子厚而至然邪自古莫不然我又何嗟人之生世如梦一觉其间利害竟亦何校当其梦时有乐有悲及其既觉岂足追惟凡物之生不愿为材牺尊青黄乃木之葘子之中弃天脱𮩸羁玉佩琼琚大放厥辞富贵无能磨灭谁纪子之自著表表愈伟不善为斲血指汗颜巧匠旁观缩手袖间子之文章而不用世乃令吾徒掌帝之制子之视人自以无前一斥不复群飞刺天嗟嗟子厚今也则亡临绝之音一何琅琅遍告诸友以寄厥子不鄙谓余亦托以死凡今之交观势厚薄余岂可保能承子托非我知子子实命我犹有鬼神宁敢遗堕念子永归无复来期设祭棺前矢心以辞呜呼哀哉尚飨
  姚令威曰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月五日卒于柳州公其月自潮即袁明年自袁召为国子祭酒此文袁州作也故刘梦得祭子厚文有云退之承命改牧宜阳亦驰一函候于便道其后序柳集又云凡子厚行巳之大方有退之之志若祭文在祭文盖谓此也













  祭侯主簿文
  维年月日吏部侍郎韩愈谨遣男殿中省进马佶致祭于亡友故国子主簿侯君之灵呜呼惟子文学今谁过之子于道义困不拾遗我狎我爱人莫与夷自始及今二纪于兹我或为文笔俾子持唱我和我问我以疑我钓我游莫不我随我寝我休莫尔之私朋友昆弟情敬异施惟我于子无适不宜弃我而死嗟我之衰相好满目少年之时日月云亡今其有谁谁不富贵而子为羁我无利权虽怨曷为子之方葬我方斋祠哭送不可谁知我悲呜呼哀哉尚飨
  朱子曰详观公此文当知其为侯喜作公贞元十七年与喜同渔于温洛尝有诗云吾党侯生字叔𨑖呼我持竿钓温水故此又有我钓我游莫不我随之语尝荐喜于汝州刺史卢郎中又尝荐之于陆员外傪观其荐词亦与此文惟子文学今谁过之之意相表里又公集中端有赠侯主簿喜诗用是知其非侯继也其曰吏部侍郎韩愈即长庆二年自兵部转吏部时作














  祭马仆射文
  维年月日吏部侍郎韩愈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故仆射马公十二兄之灵惟公弘大温恭全然徳备天故生之其必有意将明将昌实艰初试佐戎滑䑓斥由尹寺适彼瓯闽𦤞𠨜䟦踬颠而不踒乃得其地于泉于䖍始执郡符遂殿交州杭节番禺去其螟蠧蛮越大苏擢亚秋官朝得硕士人谓其崇我势始起东征淮蔡相臣是使公兼邦宪以副经纪殱彼大魁厥勲孰似丞相归治留长蔡师茫茫黍稷昔实棘茨鸠鸣雀乳不见枭鸱惟蔡及许旧为血仇命公并侯耕借之牛束其弓矢礼让优优始诛郓戎厥墟腥臊公往涤之兹惟乐郊惟东有猘惟西有虺颠覆朋邻我馀有几嵂崒中居斩其脊尾岱定河安惟公之韪帝念厥功还公于朝陟于地官且长百僚度彼西方孰乐可据顾瞻衡钧将举以付惟公积勤以疾以忧及其归时当谢之秋贺门未归吊庐以萃未燕于堂巳哭于次昔我及公实同危事且死且生誓莫捐弃归来握手曽不三四曽不濡翰酬酢文字曽不醉饱以劝酒胾奠以叙哀其何能致呜呼哀哉尚飨
  严有翼曰马十二名摠字会元扶风人退之长庆三年冬自京兆尹复为兵部侍郎又迁吏部侍郎其为京兆也有举马摠自代状今祭文称吏部侍郎则摠以是年冬死也









  祭郑夫人文
  维年月日愈谨于逆旅备时羞之奠再拜顿首敢昭祭于六嫂荣阳郑氏夫人之灵呜呼天祸我家降集百殃我生不辰三岁而孤蒙㓜未知鞠我者兄在死而生实维嫂恩未齓一年兄宦王官提携负任去洛居秦念寒而衣念饥而飧疾疹水火无葘及身劬劳闵闵保此愚庸年方及纪荐及凶屯兄罹谗口承命远迁穷荒海隅天阏百年万里故乡幼孤在前相顾不归泣血号天微嫂之力化为夷蛮水浮陆走丹旐翩然至𫍯感神返葬中原既克反葬遭时艰难百口偕行避地江𣸣春秋霜露荐敬𬞟蘩以享韩氏之祖考曰比韩氏之门视余犹子诲化谆谆爰来京师年在成人屡贡于王名廼有闻念兹顿顽非训曷因感伤怀归陨涕熏心茍容躁进不顾其躬禄仕而还以为家荣奔走乞假东西北南孰云此来廼睹灵车有志弗及长负殷勤呜呼哀哉昔在韶州之行受命于元兄曰尔㓜养于嫂丧服必以期今其敢忘天实临之呜呼哀哉日月有时归合茔封终天永辞绝而复苏伏惟尚飨
  洪兴祖曰夫人韩会之妻而公之嫂也公少孤而育于其嫂文言其拊育之恩至矣公既为之服期而祭之以文此贞元十一年往河阳时作贞观中魏徴令狐徳棻等议嫂叔服云或有长年之嫂遇孩提之叔劬劳鞠养情若所生分饥共寒契阔偕老其在生也爱之同于骨月及其死则推而远之求之本原深所未谕且事嫂见称载籍非一郑仲虞则恩礼甚笃颜洪都则竭诚致感马援则见之必冠孔伋则哭之为位察其所尚岂非先觉嫂叔旧无服今请服小功五月制可公幼养于嫂服期以报可为士大夫之法矣李汉序公文集及李习之状亦云



  祭十二郎文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常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尤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远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去年孟东野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揺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彊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彊者天而病者全乎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徳而天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少者彊者而天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徳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不克蒙其泽矣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夀者不可知矣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揺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而彊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哀哉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病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乎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耳其然乎其不然乎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馀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葬终葬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己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馀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巳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樊汝霖曰老成率府参军韩介之子也介二子曰百川曰老成起居舎人会无子以老成为后老成生湘滂百川死公乃命滂归后其祖介公及会介皆仲卿子至是会介百川皆死矣故文曰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又云去年东野往吾书与汝盖贞元十八年有送东野序即是年为十九年此文必其秋冬作十二月则公谪阳山矣斯文盖公所谓喜往复善自道者在当时无对后二百七十年欧阳文忠公为其父作泷冈阡表始足以追配公此作览者当自知之


  独孤申叔哀辞
  众万之生谁非天邪明昭昏蒙谁使然邪行何为而怒居何故而怜邪胡喜厚其所可薄而恒不足于贤邪将下民之好恶与彼苍悬邪抑苍茫无端而暂寓其间邪死者无知吾为子恸而巳矣如有知也子其自知之矣濯濯其英晔晔其光如闻其声如见其容乌虖远矣何日而忘
  朱子考异载申叔字子重年二十一举进士又二年用博学宏词为校书郎又三年居父丧未练而殁盖贞元十八年也柳子厚有独孤君墓碣皇甫持正有伤独孤赋而公作辞哀之公尝与崔群书天人好恶之说与此语意一同盖出太史公之伯夷论也今按与崔群书意与此不同彼所重在人固有薄卿相之位以下数语见贫富贵贱夀夭皆非天之好恶所存圣贤固好善而恶恶矣天亦唯有好善而恶恶茍善矣贫贱夭死不足为重轻犹既得照乘之珠则瓦砾虽百车匪我思存矣故下文云崔君崔君无怠无怠朋友相砺之辞也此则哀申叔之死而呼天以问之犹楚辞天问之类体裁各异则语虽同而义自不得而同也












  御选唐宋文醇卷七
<集部,总集类,御选唐宋文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八
  昌黎韩愈文八
  
  平淮西碑
  南海神庙碑
  柳州罗池庙碑
  衢州徐偃王庙碑
  袁氏先庙碑
  曹成王碑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八
  昌黎韩愈文八
  平淮西碑
  天以唐克肖其徳圣子神孙继继承承于千万年敬戒不怠全付所覆四海九州罔有内外悉主悉臣高祖太宗既除既治高宗中睿休养生息至于玄宗受报收功极炽而丰物众地大孽芽其间肃宗代宗徳祖顺考以勤以容大慝适去稂莠不薅相臣将臣文恬武嬉习熟见闻以为当然睿圣文武皇帝既受群臣朝乃考图数贡曰鸣呼天既全付予有家今传次在予予不能事事其何以见于郊庙群臣震慑奔走率职眀年平夏又眀年平蜀又眀年平江东又眀年平泽潞遂定易定致魏博贝卫澶相无不从志皇帝曰不可究武予其少息九年蔡将死蔡人立其子元济以请不许遂烧舞阳犯叶襄城以动东都放兵四劫皇帝历问于朝一二臣外皆曰蔡帅之不廷授于今五十年传三姓四将其树本坚兵利卒顽不与他等因抚而有顺且无事大官臆决唱声万口和附并为一谈牢不可破皇帝曰惟天惟祖宗所以付任予者庶其在此予何敢不力况一二臣同不为无助曰光颜汝为陈许帅维是河东魏博郃阳三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曰重𦙍汝故有河阳怀今益以汝维是朔方义成陜益凤翔延庆七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曰弘汝以卒万二千属而子公武往讨之曰文通汝守夀维是宣武淮南宣歙浙西四军之行于夀者汝皆将之曰道古汝其观察鄂岳曰愬汝帅唐邓随各以其兵进战曰度汝长御史其往视师曰度惟汝予同汝遂相予以赏罚用命不用命曰弘汝其以节都统诸军曰守谦汝出入左右汝惟近臣其往抚师曰度汝其往衣服饮食予士无寒无饥以既厥事遂生蔡人赐汝节斧通天御带卫卒三百凡兹廷臣汝择自从惟其贤能无惮大吏庚申予其临门送汝曰御史予闵士大夫战甚苦自今以往非郊庙祠祀其无用乐颜𦙍武合攻其北大战十六得栅城县二十三降人卒四万道古攻其东南八战降万三千再入申破其外城文通战其东十馀遇降万二千愬入其西得贼将辄释不杀用其策战比有功十二年八月丞相度至师都统弘责战益急颜𦙍武合战益用命元济尽并其众洄曲以备十月壬申愬用所得贼将自文城因天大雪疾驰百二十里用夜半到蔡破其门取元济以献尽得其属人卒辛已丞相度入蔡以皇帝命赦其人淮西平大飨赉功师还之日因以其食赐蔡人凡蔡卒三万五千其不乐为兵愿归为农者十九悉縦之斩元济京师册功弘加侍中愬为左仆射帅山南东道颜𦙍皆加司空公武以散骑常侍帅鄜坊丹延道古进大夫文通加散骑常侍丞相度朝京师道封晋国公进阶金紫光禄大夫以旧官相而以其副总为工部尚书领蔡任既还奏群臣请纪圣功被之金石皇帝以命臣愈臣愈再拜稽首而献文曰唐承天命遂臣万邦孰居近土袭盗以狂往在玄宗崇极而圯河北悍骄河南附起四圣不宥屡兴师征有不能克益戍以兵夫耕不食妇织不裳输之以车为卒赐粮外多失朝旷不岳狩百隶怠官事亡其旧帝时继位顾瞻咨嗟惟汝文武孰恤予家既斩吴蜀旋取山东魏将首义六州降从淮蔡不顺自以为强提兵叫讙欲事故常始命讨之遂连奸邻阴遣刺客来贼相臣方战未利内惊京师群公上言莫若恵来帝为不闻与神为谋乃相同徳以讫天诛乃敕颜𦙍愬武古通咸统于弘各奏汝功三方分攻五万其师大军北乘厥数倍之常兵时曲军士蠢蠢既剪陵云蔡卒大窘胜之邵陵郾城来降自夏入秋复屯相望兵顿不励告功不时帝哀征夫命相往釐士饱而歌马腾于槽试之新城贼遇败逃尽抽其有聚以防我西师跃入道无留者额额蔡城其疆千里既入而有莫不顺俟帝有恩言相度来宣诛止其魁释其下人蔡之卒夫投甲呼舞蔡之妇女迎门笑语蔡人告饥船粟往哺蔡人告寒赐以缯布始时蔡人禁不往来今相从戏里门夜开始时蔡人进战退戮今旰而起左飧右粥为之择人以收馀惫选吏赐牛教而不税蔡人有言始迷不知今乃大觉羞前之为蔡人有言天子眀圣不顺族诛顺保性命汝不吾信视此蔡方孰为不顺往斧其吭凡叛有数声势相倚吾强不支汝弱奚恃其告而长而父而兄奔走偕来同我太平淮蔡为乱天子伐之既伐而饥天子活之始议伐蔡卿士莫随既伐四年小大并疑不赦不疑由天子明凡此蔡功惟断乃成既定淮蔡四夷毕来遂开眀堂坐以治之
  李商隐读韩碑诗元和天子神武姿彼何人哉轩与羲誓将上雪列圣耻坐法宫中朝四夷淮西有贼五十载封狼生䝙䝙生罴不据山河据平地长戈利矛日可麾帝得圣相相曰度贼斫不死神扶持腰悬相印作都统阴风惨淡天王旗愬武古通作爪牙仪曹外郎载笔随行军司马智且勇十四万众犹虎貔入蔡缚贼献太庙功无与比恩不訾帝曰汝度功第一汝从事愈宜为辞愈拜稽首蹈且舞金石刻画臣能为古者世称大手笔此事不系于职司当仁自古有不让言讫屡颔天子颐公退斋戒坐小阁濡染大笔何淋漓点窜尧典舜典字涂改清庙生民诗文成破体书在纸清晨再拜铺丹墀表曰臣愈昧死上咏神圣功书之碑碑高三丈字如手负以灵龟蟠以螭句奇语重喻者少谗之天子言其私长绳百尺拽碑倒麤砂大石相磨治公之斯文若元气先时巳入人肝脾汤盘孔鼎有述作今无其器存其辞呜呼圣皇及圣相相与烜赫流淳熙公之斯文不示后曷与三五相攀追愿书万本颂万过口角流沫右手胝传之七十有二代以为封禅玉检明堂基
  朱子曰据旧史元和十二年八月宰臣裴度为淮西宣慰处置使兼彰义军节度使请公为行军司马淮蔡平十二月随度还朝以功授刑部侍郎仍诏撰平淮西碑其词多叙裴度事时先入蔡州擒吴元济李愬功第一愬不平之愬妻唐安公主女也出入禁中因诉碑辞不实诏令磨公文命叚文昌重撰史所载如此原公之意大抵以度能固帝意故诸将不敢首鼠遂能平蔡意多归功于指縦者也帝亦重失武臣心故诏文昌然史臣之赞裴度必取公之铭曰凡此蔡功惟断乃成则世固自有公论也文昌文见姚铉文粹李商隐有惜韩碑诗长篇甚美有公之斯文不示后曷与三五相攀追之句东坡有临江驿小诗云淮西功业冠吾唐吏部文章日月光千载断碑人脍炙不知世有段文昌则二公之文不待较而明矣
  陈无巳曰龙图孙学士觉喜论文谓退之淮西碑叙如书铭如诗又云少游谓元和圣徳诗于韩文为下与淮西碑如出两手盖其少作也
  王志坚曰新旧唐书载淮西碑仆于李愬倚唐安公主女入诉方愬入蔡具櫜鞬迎晋公示人以上下之分其人知礼如此不应争功名于文字间观罗隐记石烈士事知仆碑实出于石盖将帅宣力之迹著庙堂主持之权微军中健儿安知所谓惟断乃成而是时政在姑息遂因而从之耳观段文昌改作于愬部将姓名胪列殆尽则当时所以改作之故可知矣











  南海神庙碑
  海于天地间为物最钜自三代圣王莫不祀事考于传记而南海神次最贵在北东西三神河伯之上号为祝融天宝中天子以为古爵莫贵于公侯故海岳之祝牺币之数放而依之所以致崇极于大神今王亦爵也而礼海岳尚循公侯之事虚王仪而不用非致崇极之意也由是册尊南海神为广利王祝号祭式与次俱升因其故庙易而新之在今广州治之东南海道八十里扶胥之口黄木之湾常以立夏气至命广州刺史行事祠下事讫驿闻而刺史常节度五岭诸军仍观察其郡邑于南方事无所不统地大以远故常选用重人既贵而富且不习海事又当祀时海常多大风将往皆忧戚既进观顾怖悸故常以疾为解而委事于其副其来己久故眀宫斋庐上雨旁风无所盖障牲酒瘠酸取具临时水陆之品狼藉笾豆荐祼兴俯不中仪式吏滋不供神不顾享盲风怪雨发作无节人蒙其害元和十二年始诏用前尚书右丞国子祭酒鲁国孔公为广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以殿南服公正直方严中心乐易祗慎所职治人以眀事神以诚内外单尽不为表襮至州之眀年将夏祝册自京师至吏以时告公乃斋祓视册誓群有司曰册有皇帝名乃上所自署其文曰嗣天子某谨遣官某敬祭其恭且严如是敢有不承眀日吾将宿庙下以供晨事明日吏以风雨白不听于是州府文武吏士凡百数交谒更諌皆揖而退公遂陞舟风雨少弛櫂夫奏功云阴解駮日光穿漏波伏不兴省牲之夕载旸载阴将事之夜天地开除月星眀穊五鼓既作牵牛正中公乃盛服执笏以入即事文武宾属俯首听位各执其职牲肥酒香樽爵静洁降登有数神具醉饱海之百灵秘怪慌惚毕出蜿蜿虵虵来享饮食阖庙旋舻祥飚送颿旗纛旄麾飞扬晻蔼铙鼔嘲轰高管噭噪武夫奋櫂工师唱和穹龟长鱼踊跃后先干端坤倪轩豁呈露祀之之岁风灾熄灭人厌鱼蟹五谷胥熟眀年祀归又广庙宫而大之治其庭坛改作东西两序斋庖之房百用具备眀年其时公又固往不懈益䖍岁仍大和耋艾歌咏始公之至尽除他名之税罢衣食于官之可去者四方之使不以资交以身为帅燕享有时赏与以节公藏私畜上下与足于是免属州负逋之缗钱廿有四万米三万二千斛赋金之州耗金一岁八百困不能偿皆以丐之加西南守长之俸诛其尤无良不听令者由是皆自重慎法人士之落南不能归者与流徙之胄百廿八族用其才良而廪其无告者其女子可嫁与之钱财令无失时刑徳并流方地数千里不识盗贼山行海宿不择处所事神治人其可谓备至耳矣咸愿刻庙石以著厥美而系以诗乃作诗曰
  南海阴墟祝融之宅即祀于旁帝命南伯吏惰不躬正自今公眀用享锡右我家邦惟明天子惟慎厥使我公在官神人致喜海岭之陬既足既濡胡不均弘俾执事枢公行勿迟公无遽归匪我私公神人具依
  张英曰结撰闳钜波澜壮阔词藻瑰丽雅足与题相配














  柳州罗池庙碑
  罗池庙者故刺史柳侯庙也柳侯为州不鄙夷其民动以礼法三年民各自矜奋兹土虽远京师吾等亦天氓今天幸惠仁侯若不化服我则非人于是老少相教语莫违侯令凡有所为于其乡闾及于其家皆曰吾侯闻之得无不可于意否莫不忖度而后从事凡令之期民劝趋之无有后先必以其时于是民业有经公无负租流逋四归乐生兴事宅有新屋步有新船池园洁修猪牛鸭鸡肥大蕃息子严父诏妇顺夫指嫁娶葬送各有条法出相弟长入相慈孝先时民贫以男女相质久不得赎尽没为隶我侯之至按国之故以佣除本悉夺归之大修孔子庙城郭巷道皆治使端正树以名木柳民既皆恱喜尝与其部将魏忠谢宁欧阳翼饮酒驿亭谓曰吾弃于时而居于此与若等好也眀年吾将死死而为神后三年为庙祀我及期而死三年孟秋辛卯侯降于州之后堂欧阳翼等见而拜之其夕梦翼而告曰馆我于罗池其月景辰庙成大祭过客李仪醉酒慢侮堂上得疾扶出庙门即死眀年春魏忠欧阳翼使谢宁来京师请书其事于石余谓柳侯生能泽其民死能惊动福祸之以食其土可谓灵也己作迎享送神诗遗柳民俾歌以祀焉而并刻之柳侯河东人讳宗元字子厚贤而有文章尝位于朝光显矣己而摈不用其辞曰
  荔子丹兮焦黄杂肴蔬兮进侯堂侯之船兮两旗度中流兮风泊之待侯不来兮不知我悲侯乘驹兮入庙慰我民兮不嚬以笑鹅之山兮柳之水桂树团团兮白石齿齿侯朝出游兮暮来归春与猿吟兮秋鹤与飞北方之人兮为侯是非千秋万岁兮侯无我违福我兮夀我驱厉鬼兮山之左下无苦湿兮高无干秔稌充羡兮蛇蛟结蟠我民报事兮无怠其始自今兮钦于世世朱子曰罗池神子厚也其碑石本首云尚书吏部侍郎赐紫金鱼袋韩愈撰中书舍人史馆修撰赐紫金鱼袋沈传师书其后云朝议郎桂管观察使试太常寺协律郎上柱国陈曾篆额长庆元年正月十一日桂管都防御先锋兵马使朝散大夫试左卫长史孙季雄建立
  欧阳集古录罗池碑后题云长庆元年正月建按穆宗实录长庆二年二月传师为中书舍人史馆修撰九月愈迁吏部时愈未为吏部沈亦未为舍人当是长庆二年则二君官正与此碑同其书元年正月盖传模者误
  樊汝霖曰按旧史公传云南人妄以柳宗元为罗池神而愈撰碑以实之盖以是罪公而新史书其事于子厚传无所褒贬元祐七年六月诏赐唐柳州刺史罗池庙神为灵文之庙以郡人言其雨旸应祈故也田表圣书其碑阴云子厚终于柳州以积多魄强为罗池之神昌黎叙其事而铭之大意谓子厚宏深之量昭明之职当为星辰为岳渎胡为在柳州之陋为神其所以推尊甚大然则世以公此文为语怪非也士有抱负不克施遭流落以死明神烈鬼巍峩庙食理也李卫公窜海上死矣其精魄凛然尚能使犬䑕馀党破胆于梦中不然退之岂矫诬柳州以来异议乎
  晁氏曰此非铭罗池神之文吊宗元之文也











  衢州徐偃王庙碑
  徐与秦俱出柏翳为嬴姓国于夏殷周世咸有大功秦处西偏専用武胜遭世衰无眀天子遂虎吞诸国为雄诸国既皆入秦为臣属秦无所取利上下相贼害卒偾其国而沈其宗徐处得地中文徳为治及偃王诞当国益除去刑争末事凡所以君国子民待四方一出于仁义当此之时周天子穆王无道意不在天下好道士说得八龙骑之西游同王母宴于瑶池之上歌讴忘归四方诸侯之争辩者无所质正咸宾祭于徐贽玉帛死生之物于徐之庭者三十六国得朱弓赤矢之瑞穆王闻之恐遂称受命命造父御长驱而归与楚连谋伐徐徐不忍斗其民北走彭城武原山下百姓随而从之万有馀家偃王死民号其山为徐山凿石为室以祠偃王偃王虽走死失国民戴其嗣为君如初驹王章禹祖孙相望自秦至今名公巨人继迹史书徐氏十望其九皆本于偃王而秦后迄兹无闻家天于柏翳之绪非偏有厚薄施仁与暴之报自然异也衢州故会稽太末也民多姓徐氏支县龙丘有偃王遗庙或曰偃王之逃战不之彭城之越城之隅弃玉几研于会稽之水或曰徐子章禹既执于吴徐之公族子弟散之徐扬二州间即其居立先王庙云开元初徐姓二人相属为刺史帅其部之同姓改作庙屋载事于碑后九十年当元和九年而徐氏放复为刺史放字达夫前碑所谓今户部侍郎其大父也春行视农至于龙丘有事于庙思惟本原曰故制觕朴下窄不足以揭䖍妥灵而又梁桷赤白陊剥不治图像之威䵝昧就灭藩拔级夷庭木秃𡙇祈甿日慢祥庆弗下州之群支不获䕃庥余惟遗绍而尸其土不即不图以有资聚罚其可辞乃命因故为新众工齐事惟月若日工告讫功大祠于庙宗乡咸序应是岁州无怪风剧雨民不天厉榖果完实民皆曰耿耿哉其不可诬乃相与请辞京师归而镵之于石辞曰
  秦杰以颠徐由逊绵秦鬼久饥徐有庙存婉婉偃王惟道之耽以国易仁为笑于顽自初擅命其实㡬姓历短詈长有不偿亡课其利害孰与王当姡蔑之墟太末之里谁思王恩立庙以祀王之闻孙世世多有唯临兹邦庙土实守坚峤之后达夫廓之王殁万年如始祔时王孙多孝世奉王庙达夫之来先慎诏教尽恵庙民不主于神维是达夫知孝之元太末之里姑蔑之城庙事时修仁孝振声宜宠其人以及后生嗟嗟维王虽古谁亢王死于仁彼以暴丧文追作诔刻示茫茫
  徐秦皆出于伯益而仁暴施报之异总数千年而论之始毫发不爽天道固如是也昌黎述此盖以唐徳既衰泽不下逮藩镇不臣往往呕咻兵民规窃土地死则子弟自代而请命于朝托以兵民安己之政有若天与人归者然故昌黎举偃王之不忍斗其民弃国走死以全臣节以国易仁为笑于顽而其后世子孙硕大蕃衍经越数千年而庙祀如始祔之时若夫虎吞诸国强暴至秦极矣而斩焉无后其鬼久饥纪短詈长有不偿亡若云今之自谓兵民安己者能若偃王乎拥强兵睢盱当世者能若秦主乎徐存若此而秦亡若彼为子孙计者可以思矣所以警动怵詟之者旨深哉













  袁氏先庙碑
  袁公滋既成庙明岁二月自荆南以旗节朝京师留六日得壬子春分率宗亲子属用少牢于三室既事退言曰呜呼远哉维世传徳袭训集余乃今有济今祭既不荐金石音声使工歌诗载烈象容其奚以饬稚昧于长久唯敬系羊豕幸有石如具著先人名迹因为诗系之语下于义其可虽然余不敢必属笃古而达于词者遂以命愈愈谢非其人不获命则谨条袁氏本所以出与其世系里居起周历汉魏晋拓拔魏周隋入国家以来高曾祖考所以劬躬焘后委祉于公公之所以逢将承应者有槩有详而缀以诗其语曰周树舜后陈陈公子有为大夫食国之地袁乡者其子孙世守不失因自别为袁氏春秋世陈常压于楚与中国相加尤疏袁氏犹班班见可谱常居阳夏阳夏至晋属陈郡故号陈郡袁氏博士固申儒遏黄唱业于前至司徒安怀徳于身袁氏遂大显连世有人终汉连魏晋分仕南北始居华阴为拓拔魏鸿胪鸿胪讳恭生周梁州刺史新县孝侯讳颖孝侯生隋左卫大将军讳温去官居华阴武徳九年以大耋薨始葬华州左卫生南州刺史讳士政南州生当阳令讳伦于公为曾祖当阳生朝散大夫石州司马讳知元司马生赠工部尚书咸宁令讳𣋓是为皇考袁氏旧族而当阳以通经为儒位止县令石州用春秋持身治事为州司马以终咸宁备学而贯以一文武随用谋行功从出入有立不爵于朝比三世宜达而窒归成后人数当于公公惟曽大父大父皇考比三世存不大夫食殁祭在子孙唯将相能致备物世弥远礼则益不及在慎徳行业治图功载名以待上可无细大无敢不敬畏无早夜无敢不思成于家进于外以立于朝自侍御史历工部员外郎祠部郎中諌议大夫尚书左丞华州刺史金吾大将军由卑而钜莫不官称遂为宰相以赞辨章仍持节将蜀滑襄荆略苞河山秩登禄富以有庙祀具如其志又垂显刻以教无忘可谓大孝诗曰袁自陈分初尚蹇连越秦造汉博士发论司徒任徳忍不锢人收功厥后五公重尊晋氏于南来处华下鸿胪孝侯用适操舍南州勤治取最不懈当阳耽经唯义之畏石州烈烈学専春秋懿哉咸宁不名一休趋难避成与时泛浮是生孝子天子之宰出把将符群州承楷数以立庙禄以备器由曾及考同堂异置柏版松楹其筵肆肆维袁之庙孝孙之为顺势即宜以诹以龟以平其巇屋墙持持孝孙来享来拜庙庭陟堂进室亲登笾铏肩臑胉骼其樽玄清降登受胙于庆尔成维曾维祖维考之施于汝孝嗣以报以祗凡我有今非本曷思刻诗牲繋维以告之
  袁滋字徳深蔡州朗山人少依道州刺史元结读书建中初起处士授试校书郎韦贞伯表为侍御史迁工部员外郎韦皋招西南夷南诏异牟寻内属徳宗选郎吏可抚循者皆惮行滋不辞帝嘉之擢祠部郎中兼御史中丞赐金紫持节往逾年还称旨求外迁为华州刺史政清简慈惠未尝设条教民爱向之有犯令时时法外纵舍得盗贼或哀其穷出财为偿所亡召为左金吾卫大将军以杨于陵代之滋行耆老遮道不得去于陵使谕吾不敢易袁公政人皆罗拜乃得去宪宗监国进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辟反诏滋为劔南东西川节度使是时贼方炽又滋兄峯在蜀为辟所劫滋畏不得全久不进贬吉州刺史未㡬徙义成节度使改检校兵部尚书拜山南东道节度使徙荆南滋先世坟墓在蔡吴少阳时为修墓禁刍牧诸袁多署右职禀给之滋至治去斥候与元济通好贼围新兴滋卑辞讲解贼因是易滋不为备时帝责战急而滋至六月以无功贬抚州刺史本传所载如是滋盖谨愿之士不能达大道忘身为国故韩碑著其孝不言其忠孝经曰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然则滋于事君立身犹有间焉其无以完孝徳也夫

  曹成王碑
  王姓李氏讳皋字子兰谥曰成其先王眀以太宗子国曹绝复封传五王至成王成王嗣封在玄宗世盖于时年十七八绍爵三年而河南北兵作天下震扰王奉母太妃逃祸民伍得间走蜀从天子天子念之自都水使者拜左领军卫将军转贰国子秘书王生十年而失先王哭泣哀悲吊客不忍闻丧除痛刮磨豪习委己于学稍长重知人情急世之要耻一不通侍太妃从天子于蜀既孝既忠持官持身内外斩斩由是朝廷滋欲试之于民上元元年除温州长史行刺史事江东新刳于兵郡旱饥民交走死无吊王及州不解衣下令掊锁扩门悉弃仓实与民活数十万人奏报升秩少府与平袁贼仍徙秘书兼州别驾部告无事迁真于衡法成令修治出张弛声生势长观察使噎媢不能出气诬以过犯御史助之贬潮州刺史杨炎起道州相徳宗还王于衡以直前谩王之遭诬在理念太妃老将惊而戚出则囚服就辨入则拥笏垂鱼坦坦施施即贬于潮以迁入贺及是然后跪谢告实初观察使虐使将国良往戍界良以武冈叛戍众万人敛兵荆黔洪桂伐之二年尤张于是以王帅湖南将五万士以讨良为事王至则屏兵投良以书中其忌讳良羞畏乞降狐䑕进退王即假为使者从一骑踔五百里抵良壁鞭其门大呼我曹王来受良降良今安在良不得己错愕迎拜尽降其军太妃薨王弃部随丧之河南葬及荆被诏责还会梁崇义反王遂不敢辞以还升秩散骑常侍眀年李希烈反迁御史大夫授节帅江西以讨希烈命至王出止外舍禁无以家事关我裒兵大选江州群能著职王亲教之搏力勾卒嬴越之法曹诛五畀舰步二万人以与贼遌嘬锋蔡山踣之剜蕲之黄梅大鞣长平䥽广济掀蕲春撇蕲水掇黄冈䇲汉阳行𧿥汊州还大膊蕲水界中披安三县拔其州斩伪刺史标光之北山𦧟随光化捁其州十抽一推救兵州东北属乡还开军受降大小之战三十有二取五州十九县民老幼妇女不惊市买不变田之果谷下无一迹加银青光禄大夫工部尚书改户部再换节临荆及襄真食三百王之在兵天子西巡于梁希烈北取汴郑东略宋围陈西取汝薄东都王坐南方北向落其角距贼死咋不能入寸尺亡将卒十万尽输其南州王始政于温终政于襄恒平物估贱敛贵出民用有经一吏轨民使令家听户视奸宄无所宿府中不闻急步疾呼治民用兵各有条次世传为法任马彜将慎将锷将潜偕尽其力能薨赠右仆射元和初以子道古在朝更赠太子太师道古进士司门郎刺利随唐睦徴为少宗正兼御史中丞以节督黔中朝京师改命观察鄂岳蕲沔安黄提其师以伐蔡且行泣曰先王讨蔡实取沔蕲安黄寄惠未亡今余亦受命有事于蔡而四州适在吾封庶其有集先王薨于今二十五年吾昆弟在而墓碑不刻无文其实有待子无用辞乃序而诗之辞曰
  太支十三曹于弟季或亡或微曹始就事曹之祖王畏塞绝迁零王黎公不闻仅存子父易封三王守名延延百载以有成王成王之作一自其躬文被眀章武荐畯功苏枯弱彊龈其奸猖以报于宗以昭于王王亦有子处王之所惟旧之视蹶蹶陛陛实取实似刻诗其碑为示无止
  洪庆善曰曹成王碑造语法子云也退之性不喜书然尝云凡为文词宜略识字如此碑中用剜鞣䥽掀撇掇䇲𧿥等字是也







  御选唐宋文醇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九目录
  昌黎韩愈文九
  碑铭 墓志铭
  魏博节度观察使沂国公先庙碑铭
  江南西道观察使赠左散骑常侍太原王公神道碑铭
  唐故相权公墓碑
  殿中少监马君墓志
  考功员外卢君墓志
  李元宾墓铭
  施先生墓铭
  唐故江西观察使韦公墓志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九
  昌黎韩愈文九
  魏博节度观察使沂国公先庙碑铭
  元和八年十一月壬子上命丞相元衡丞相吉甫丞相绛召太史尚书比部郎中韩愈至政事堂传诏曰田弘正始有庙京师朕惟弘正先祖父厥心靡不向帝室讫不得施乃以教付厥子维弘正衔训嗣事朝夕不怠以能迎天之休显有丕功维父子继忠孝予维宠嘉之是以命汝愈铭钦哉惟时臣愈承命悸恐明日诣东上阁门拜疏辞谢不报退伏念昔者鲁僖公能遵其祖伯禽之烈周天子实命其史臣克作为𬳶駜泮閟之诗使声于其庙以假鲁灵今天子嘉田侯服父训不违用康靖我国家盖宠铭之所以休宁田氏之祖考而臣适执笔隶太史奉明命其可以辞谨案魏博节度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兼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沂国公田弘正北平卢龙人故为魏博诸将忠孝畏慎田季安卒其子幼弱用故事代父人吏不附迎弘正于其家使领军事弘正籍其军之众与六州之人还之朝廷悉除河北故事比诸州故得用为帅巳而复赠其父故沧州刺史兵部尚书母夫人郑氏梁国太夫人得立庙祭三代曽祖都水使者府君祭初室祖安东司马赠襄州刺史府君祭二室兵部府君祭东室其铭曰唐继古帝海外受制狎于大宁燕盗以惊群党相维河北失平号登元和大圣载营风挥日舒咸顺指令嶪嶪魏土婴儿戯兵吏戎愁毒莫保腰颈人曰田侯其德可倚叫噪奔趋乘门请起田侯摄事奉我天明束缚弓戈考校度程提壃籍户来复邦经帝钦良臣曰维锡予嗟我六州始复故初告庆于宗以降命书旌节有韬豹尾神旗櫜兜㦸纛以长魏师田侯稽首臣愚不肖迨兹有成祖考之教帝曰俞哉惟汝忠孝予思乃父追秩夏卿嫓德娠贤梁国是荣田侯作庙相方视阯见于蓍龟祖考咸喜暨暨田侯两有文武讫其外庸可作承辅咨汝田侯勿亟勿迟觐飨式时尔祖尔思
  按弘正父廷玠大历中为沧州刺史恒州李宝臣幽州朱滔联兵攻击欲兼其土宇廷玠固守卒能保全朝廷嘉之迁洛州改湘州建中初田恱领魏博节度使志图凶逆召廷玠为副盖恱父承嗣与廷玠为从昆弟也及恱奸谋败露廷玠曰尔藉伯父遗业可守朝廷法度坐享富贵何苦与恒郓同为叛臣若狂志不悛可先杀我乃谢病不出三年愤郁而卒弘正既籍魏博六州归朝其后奉诏令其子布帅师三千助讨吴元济元济平复讨李师道比有功师道为其将刘悟所杀弘正常欲变山东承袭旧风悉遣子姓仕朝廷而布同时为河阳节度使穆宗时诏以弘正为成德军节度使弘正以新与镇人战有父兄怨请魏卒二千自卫度支崔棱吝其廪沮却之会弘正卒军遂乱家属将吏三百馀人皆遇害时魏博节度使李愬病不能军公卿议以魏人素德弘正而弘正子布贤可世其官遽诏布解缞拜魏博节度使乘传以行布号泣固辞不听与妻子诀曰吾不还矣会诏分布军合李光颜讨深州众不肯东遂溃归其牙将史宪诚唯中军不动明日会诸将议事众哗曰公能行河朔故事则生死从公不然不可以战布度众且乱即为书谢帝授从事李石引刀刺心曰上以谢君父下以示三军言讫而绝於戏唐自安史之乱河南北诸军阳服实叛王室仅为守府而弘正父子祖孙三世皭然泥而不滓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不济则以死继之以垂光于青史良不愧昌黎世忠孝一语也






  唐故江南西道观察使中大夫洪州刺史兼御史中丞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赠左散骑常侍太原王公神道碑铭
  王氏皆王者之后在太原为姬姓春秋时王子成父败狄有功因赐氏厥后世居太原至东汉隐士烈博士征不就居祁县因号所居乡为君子公其君子乡人也魏晋涉隋世有名人国朝大王父元暕历御史属三院止尚书郎生景肃守三郡终傅凉王生政襄邓等州防御使鄂州采访使赠吏部尚书公尚书之第某子公讳仲舒字弘中少孤奉母夫人家江南读书著文其誉蔼郁当时名公皆折官位辈行愿为交贞元初射策拜左拾遗与阳城合遏裴延龄不得为相德宗初怏怏无奈久而嘉之其后入阁德宗顾列为宰相曰第几人必王某也果然月馀特改右补阙迁礼部考功吏部三员外郎在礼部奏议详雅省中伏其能在考功吏部提约明故吏无以欺同列有恃恩自得者众皆媚承公嫉其为人不直视由此贬连州司户移䕫州司马又移荆南因佐其节度事为参谋得五品服放迹在外积四年元和初收拾俊贤征拜吏部员外郎未几为职方郎中知制诰友人得罪斥逐后其家亲知过门缩颈不敢视公独省问为计度论议直其冤繇是出为峡州刺史转庐州未至丁母夫人忧服除又为婺州时疫旱甚人死亡且尽公至多方救活天遂雨疫定比数年里闾完复制使出巡人填道迎显公德事具闻就加金紫转苏州变其屋居以绝火延堤松江路害绝阻滞秋夏赋调自为书与人以期吏无及门而集政成为天下守之最天子曰王某之文可思最宜为诰有古风岂可久以吏事役之复拜中书舍人既至京师侪流无在者视同列皆邈然少年益自悲而谓人曰岂可复治笔砚于其间哉上若未弃臣宜用所长在外久周知俗之利病俾治之当不自愧宰相以闻遂得观察江南西道奏罢榷酤钱九十万军息之无已掌吏坏产犹不释囚之公至脱械不问人遭水旱赋窘公曰我且减燕乐绝他用钱可足乎遂以代之罢军之息钱禁浮屠诳诱坏其舍以葺公宇二年法大成钱馀于库粟馀于廪人享于田庐讴谣于道途天子复思且征以代虚吏部左丞位以待之长庆三年十一月十七日薨于洪州年六十二上哀恸辍朝赠左散骑常侍某日归葬于某处某既以公之德刻而藏之墓矣子初又请诗以揭之词曰
  生人之治本乎斯文有事其末而亡其源切近昩陋道由是堙有志其本而泥古陈当用而迂乖戾不伸较是二者其过也均有美王公志儒之本达士之经秩秩而积涵涵而停韡为华英不矜不盈孰播其馨孰发其明介然而居士友以倾敷文帝阶擢列侍从以忠远名有直有讽辨遏坚恳巨邪不用秀出班行乃动帝目帝省竭心恩顾日渥翔于郎署骞于禁密发帝之令简古而蔚不比于权以直友冤敲撼挫揠竟遭斥奔久淹于外历守大藩所至极思必悉利病萎枯以膏燠暍以醒坦之敞之必绝其径浚之澄之使安其泳帝思其文复命掌诰公潜谓人此职宜少岂无凋郡庸以自效上藉其实俾统于洪逋滞攸除奸讹革风祛蔽于目释负于躬方乎所部禁绝浮屠风雨顺易秔稻盈畴人得其所乃恬乃讴化成有代思以息劳虚位而俟奄忽滔滔维德维绩志于斯石日远弥高
  生民之治本乎斯文有事其末而忘其源切近昩陋道由是堙有志其本而泥古陈当用而迂乖戾不伸总是二者其过也均数语曲尽历来人文凋敝六经榛塞之故矣八代风云月露唐宋诗赋帖括所为切近昩陋道由是湮者也语经济者执陈册而不识时无以行今谈性命者抗高言而无实际难与道古所为当用而迂乖戾不伸者也易不云乎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人文如此人君孰与决大疑襄大业而化成天下哉昌黎掲之以激励后学所为吏部文章日月光欤

  唐故相权公墓碑
  上之元和六年其相曰权公讳德舆字载之其本出自殷帝武丁武丁之子降封于权权江汉间国也周衰入楚为权氏楚灭徙秦而居天水略阳苻秦之王中国其臣有安丘公翼者有大臣之言后六世至平凉公文诞为唐上庸太守荆州大都督长史焯有声烈平凉曾孙讳倕赠尚书礼部郎中以艺学与苏源明相善卒官羽林军录事参军于公为王父郎中生赠太子太保讳皋以忠孝致大名去官累以官征不起追谥贞孝是实生公公在相位三年其后以吏部尚书授节镇山南年六十以薨赠尚书左仆射谥文公公生三岁知变四声四岁能为诗七岁而贞孝公卒来吊哭者见其颜色声容皆相谓权氏世有其人及长好学孝敬祥顺贞元八年以前江西府监察御史征拜博士朝士以得人相庆改左补阙章奏不绝讥排奸幸与阳城为助转起居舍人遂知制诰凡撰命词九年以类集为五十卷天下称其能十八年以中书舍人典贡士拜尚书礼部侍郎荐士于公者其言可信不以其人布衣不用即不可信虽大官势人交言一不以缀意奏广岁所举进士明经在得人不以员拘转户兵吏三曹侍郎太子宾客复为兵部迁太常卿天下愈推为钜人长徳时天子以为宰相宜参用道徳人因拜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既谢辞不许其所设张举措必本于宽大以几教化多所助与维匡调娱不失其正中于和节不为声章因善与贤不矜主已以吏部尚书留守东都东方诸帅有利病不能自请者公常与疏陈不以露布复拜太常转刑部尚书考定新旧令式为三十编举可长用其在山南河南勤于选付治以和简人以宁便以疾求还十三年某月甲子道薨于洋之白草奏至天子痌伤为之不御朝郎官致赠锡官居野处上下吊哭皆曰善人死矣某年某月日葬河南北山在贞孝东五里公由陪属升列年除岁迁以至公宰人皆喜闻若已与有无忌嫉者于𬱖坐子杀人失位自囚亲戚莫敢过门省顾朝莫敢言者公将留守东都为上言曰𬱖之罪既贳不竟宜因赐宽诏上曰然公为吾行谕之𬱖以不忧死前后考第进士及廷所䇿试士踵相蹑为宰相达官与公相先后其馀布处台阁外府凡百馀人自始学至疾未病未尝一日去书不观公既以能为文辞擅声于朝多铭卿大夫功德然其为家不视簿书未尝问有亡费不偫馀公娶清河崔氏女其父造尝相德宗号为名臣既葬其子监察御史璩累然服丧来有请乃作铭文曰
  权在商周世无不存灭楚徙秦嬴刘之间甘泉始侯以及安丘诋诃浮屠皇极之扶贞孝之生凤鸟不至爵位岂多半涂以税寿考岂多四十而逝惟其不有以惠厥后是生相君为朝徳首行世祖之文世师之流连六官出入屏毗无党无雠举世莫疵人所惮为公勇为之其所竞驰公绝不窥孰克知之德将在斯刻诗墓碑以永厥垂
  徳舆既忠臣子少以文章称诸儒间贞元元和中为缙绅羽仪蕃祉老寿出入将相遍历六卿当世所羡昌黎为推其父皋贞孝之贻一篇之中三致意焉其劝善之意媺哉












  殿中少监马君墓志
  君讳继祖司徒赠太师北平庄武王之孙少府监赠太子少傅讳畅之子生四岁以门功拜太子舍人积三十四年五转而至殿中少监年三十七以卒有男八人女二人始余初冠应进士贡在京师穷不自存以故人稚弟拜北平王于马前王问而怜之因得见于安邑里第王轸其寒饥赐食与衣召二子使为之主其季遇我特厚少府监赠太子少傅者也姆抱幼子立侧眉眼如画发漆黑肌肉玉雪可念殿中君也当是时见王于北亭犹高山深林钜谷龙虎变化不测杰魁人也退见少傅翠竹碧梧鸾鹄停峙能守其业者也幼子娟好静秀瑶环瑜珥兰茁其芽称其家儿也后四五年吾成进士去而东游哭北平王于客舍后十五六年吾为尚书都官郎分司东都而分府少傅卒哭之又十馀年至今哭少监焉呜呼吾未耄老自始至今未四十年而哭其祖子孙三世于人世何如也人欲久不死而观居此世者何也
  马燧沈雄忠力名盖一时功绩既显赀亦甲天下子畅又善殖财家最丰厚晚为豪右侵牟中官逼取遂至困穷诸子无室庐自托所为殿中君者畅子继祖也始生德宗命之名退而笑曰此有二义意谓以索系祖也畅尝以第中大杏馈窦文场文场以进德宗德宗未尝见颇怪之令就第封杏树畅惧进宅废为奉诚园屋木尽拆入内白居易诗云不见马家宅今作奉诚园者也新唐书云当世视畅以厚蓄为戒吴融于敷水遇丐者乃燧诸孙为诗曰天地尘昏九鼎危大貂曾出武侯师一心忠赤山河见百战功名日月知旧宅已闻栽禁树诸孙仍见丐征岐而今不要教人识正藉将军死斗时夫马氏子孙不能幅制于平时自致摧败零落固巳然唐室之不复昌岂尽天命哉括民膏血以恱骄兵叛将而于忠臣子孙少恩如此夫安得而不亡史言畅晚年已困穷则继祖死时槩可知矣昌黎为志言人欲久不死cq=595而观居此世者何也不乐其生而发诗人尚寐无讹之叹夫岂专为马氏言哉














  考功员外卢君墓铭
  愈之宗兄故起居舍人君以道德文学伏一世其友四人其一范阳卢君东美少未出仕皆在江淮间天下大夫士谓之四䕫其义以为道可与古之䕫皋者侔故云尔或曰䕫尝为相世谓相䕫四人者虽处而未仕天下许以为相故云大历初御史大夫李栖筠由工部侍郎为浙西观察使当是时中国新去乱士多避处江淮间尝为显官得名声以老故自任者以千百数大夫莫之取独晨衣朝服从骑吏入下里舍请卢君君时始任戴冠通诗书与其群日讲说周公孔子以相磨砻浸灌婆娑嬉游未有舍所为为人意既起从大夫天下未知君者惟奇大夫之取人也不常必得人其知君者谓君之从人也非其常守必得其从其后为太常博士监察御史河南府司录考功员外郎年若干而终在官举其职夫人李姓陇西人君在配君子无违德君殁训子女得母道甚后君二十年年六十六而终将合葬其子畅命其孙立曰乃祖徳烈靡不闻然其详而信者宜莫若吾先人之友先人之友无在者起居丈有季曰愈能为古文业其家是必能道吾父事业汝其往请铭焉立于是奉其父命奔走来告愈谓立曰子来宜也行不可一二举且吾之生也后不与而祖接不得详也其大者莫若众所与观所与众寡兹可以审其德矣乃祖未出而处也天下大夫士以为与古之䕫皋者侔且可以为相其德不既大矣乎讲说周公孔子乐其道不乐从事于俗得所从不择外内奋而起其进退不既合于义乎铭如是可以示于今与后也欤立拜手曰唯唯君祖子舆濮州濮阳令父同舒州望江令夫人之祖延宗郓州司马父进成鄜州洛交令男三人畅申易女三人皆嫁为士人妻墓在河南缑氏县梁国之原其年月日元和二年二月十日云
  永泰中会与卢东美张正则崔造为友好谈经济之略尝以王佐自许时人号为四䕫旧史载于崔造传新史亦具载之摭言则以何长师李华卢东美韩衢为四䕫李肇国史补曰韩会与名辈号曰四䕫会为䕫头而善歌妙绝刘宾客嘉话曰崔丞相造布衣时江左士人号曰白衣䕫时有四人一是卢东美其二遗忘观唐人所载四䕫多互异而卢东美三人既皆未柄用无勲业可纪唯崔造为相亦殊庸庸然则四䕫者名士标榜陋习非其实也昌黎此文隐而显矣









  李元宾墓铭
  李观字元宾其先陇西人也始来自江之东年二十四举进士三年登上第又举博学宏辞得太子校书一年年二十九客死于京师既敛之三日友人博陵崔弘礼葬之于国东门之外七里乡曰庆义原曰嵩原友人韩愈书石以志之辞曰
  已乎元宾夀也者吾不知其所慕天也者吾不知其所恶生而不淑孰谓之寿死而不朽孰谓之天已乎元宾才高乎当世而行出乎古人已乎元宾竟何为哉竟何为哉
  唐书本传观属文不傍沿前人时谓与韩愈相上下及观少天而愈后文益工议者以观文未极愈老不休故卒擅名陆希声以为观尚辞故辞胜理愈尚质故理胜辞虽愈穷老终不能加观之辞观后愈死亦不能逮愈之质云

  施先生墓铭
  贞元十八年十月十一日太学博士施先生士丐卒其寮太原郭伉买石志其墓昌黎韩愈为之辞曰先生明毛郑诗通春秋左氏传善讲说朝之贤士大夫从而执经考疑者继于门太学生习毛郑诗春秋左氏传者皆其弟子贵游之子弟时先生之说二经来太学帖帖坐诸生下恐不卒得闻先生死二经生丧其师仕于学者亡其朋故自贤士大夫老师宿儒新进小生闻先生之死哭泣相吊归衣服货财先生年六十九在太学者十九年由四门助教为太学助教由助教为博士太学秩满当去诸生辄拜疏乞留或留或迁凡十九年不离太学祖曰旭袁州宜春尉父曰婼豪州定远丞妻曰太原王氏先先生卒子曰友直明州鄮县主簿曰友谅太庙斋郎系曰
  先生之祖氏自施父其后施常事孔子以彰雠为博士延为太尉太尉之孙始为吴人曰然曰续亦载其迹先生之兴公车是召纂序前闻于光有曜古圣人言其旨密微笺注纷罗颠倒是非闻先生讲论如客得归卑让肫肫出言孔扬今其死矣谁嗣为宗县曰万年原曰神禾高四尺者先生墓邪
  朱子考异曰刘公嘉话云予尝与柳八韩十八诣施士丐听毛诗说维鹈在梁梁人取鱼梁也言鹈自合求鱼不合于人梁上取其鱼譬之人自无善事攘人之美者如鹈在人梁上焉则毛注失之矣又说山无草木曰岵所以言陟彼岵兮无可岵也以其无草木故以譬之又说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憩拜言人心之拜小低屈也上言勿翦终言勿拜明召伯渐远人思不忘也毛注拜犹伐非也又说维北有斗不可把酒浆言不得其人也毛都不注此新史云士丐撰春秋传未甚传后文宗喜经术宰相李石因言士丐春秋可读文宗曰朕见之矣穿凿之学徒为异同但学者如浚井得美水而巳何必劳苦旁求然后为得耶唐故江西观察使韦公墓志铭
  公讳丹字某姓韦氏六世祖孝宽仕周有功以公开号于郧郧公之子孙世为大官唯公之父政卒雒县丞赠虢州刺史公既孤以甥孙从太师鲁公真卿学太师爱之举明经第选授峡州远安令以让其庶兄入紫阁山事从父熊通五经登科历校书郎咸阳尉佐邠宁军自监察御史为殿中侍御史征拜太子舍人益有名迁起居郎吴少诚袭许州拜河阳行军司马未行少诚死改驾部员外郎新罗国君死公以司封郎中兼御史中丞紫衣金鱼往吊立其嗣故事使外国者常赐州县官十员使以名上以便其私号私觌官公将行曰吾天子吏使海外国不足于资宜上请安有卖官以受钱邪即具疏所以上以为贤命有司与其费至郓州会新罗告所当立君死还拜容州刺史容管经略招讨使始城容州周十三里置屯田二十四所化大行诏加太中大夫顺宗嗣位拜河南少尹行未至拜郑滑行军司马始至襄阳诏拜谏议大夫既至日言事不阿权臣謇然有直名遂号为才臣刘辟反围梓州诏以公为东川节度使御史大夫公行至汉中上疏言梓州在围间守方尽力不可易将征还入议蜀事刘辟去梓州因以梓州让高崇文拜晋慈隰等州观察防御使自扶风县男进封武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戸将行上言臣所治三州非要害地不足张职为国家费不如属之河东便上以为忠一岁拜洪州刺史江南西道观蔡使以晋慈隰属河东公既至则计口受俸钱委其馀于官罢八州无事之食者以聚其财始教人为瓦屋取财于山召陶工教人陶聚材瓦于场度其费以为估不取赢利凡取材瓦于官业定而受其偿从令者免其赋之半逃未复者官与为之贫不能者畀之财载食与浆亲往劝之为瓦屋万三千七百为重屋四千七百民无火忧暑湿则乘其高别命置南北市营诸军岁旱种不入土募人就工厚与之直而给其食业成人不病饥为长衢南北夹两营东西七里人去渫污气益苏复作南昌县徙厩于高地因其废仓大屋马以不连死明年筑堤捍江长十二里䟽为斗门以走潦水公去位之明年江水平堤老幼泣而思曰无此堤吾尸其流入海矣灌陂塘五百九十八得田万二千顷凡为民去害兴利若嗜欲居三年于江西八州无遗便其大如是其细可略也卒有违令当死者公不果于诛杖而遣之去上书告公所为不法若干条朝廷方勇于治且以为公名才能臣治功闻天下不辨则受垢诏罢官留江西待辨使未至月馀公以疾薨使至辨凡卒所告事若干条皆无丝毫实诏笞卒百流岭南公能益明春秋五十八薨于元和五年八月六日公好施与家无剩财自校书郎至为观察使拥吏卒前走七州刺史与宾客处如布衣时自持卑一不易娶清河崔氏故支江令讽之女某官某之孙有子曰寘年十五明经及第嗣其家业后夫人兰陵萧氏中书令华之孙殿中侍御史恒之女皆先公终有女一人凡公男若干人女若干人明年七月壬寅从葬万年县少陵原将葬其从事东平吕宗礼与其子寘谋曰我公宜得直而不华者铭传于后固不朽矣寘来请铭铭曰
  武阳受业始于太师以官让兄自待不疑勤于紫阁取益以卑可谓有源卒用无疵慊慊为人矫矫为官爰及江西功德具完名声之下独处为难辩而益明仇者所叹碑于墓前维昭美故纳铭墓中以识公墓
  朱子曰韦丹新史列之循吏传皆取墓志及杜牧所作遗爱碑为之
  唐书本传太和中裴谊观察江西上言为丹立祠堂刻石纪功不报宣宗读元和实录见丹政事卓然它日与宰相语元和时治民孰第一周墀对曰臣尝守江西韦丹有大功德被八州殁四十年老幼思之不忘乃诏观察使纥干泉上丹功状命刻功于碑

  御选唐宋文醇卷九
<集部,总集类,御选唐宋文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目录
  昌黎韩愈文十
  墓志铭 杂文
  试大理评事王君墓志铭
  故幽州节度判官赠给事中清河张君墓志铭贞曜先生墓志铭
  柳子厚墓志铭
  南阳樊绍述墓志铭
  鳄鱼文
  送穷文
  毛颕传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
  昌黎韩愈文十
  试大理评事王君墓志铭
  君讳适姓王氏好读书怀奇负气不肯随人后举选见功业有道路可指取有名节可以戾契致困于无资地不能自出乃以干诸公贵人借助声势诸公贵人既志得皆乐熟软媚耳目者不喜闻生语一见辄戒门以绝上初即位以四科募天下士君笑曰此非吾时邪即提所作书缘道歌吟趋直言试既至对语惊人不中第益困久之闻金吾李将军年少喜事可撼乃蹐门告曰天下奇男子王适愿见将军白事一见语合意往来门下卢从史既节度昭义军张甚奴视法度士欲闻无顾忌大语有以君生平告者即遣客钩致君曰狂子不足以共事立谢客李将军由是待益厚奏为其卫胄曹参军充引驾仗判官尽用其言将军迁帅凤翔君随往改试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观察判官栉垢爬痒民获苏醒居岁馀如有所不乐一日载妻子入阌乡南山不顾中书舍人王涯独孤郁吏部郎中张惟素比部郎中韩愈日发书问讯顾不可强起不即荐明年九月疾病舆医京师某月某日卒年四十四十一月某日即葬京师西南长安县界中曾祖爽洪州武宁令祖微右卫骑曹参军父嵩苏州昆山丞妻上谷侯氏处士高女高固奇士自方阿衡太师世莫能用吾言再试吏再怒去发狂投江水初处士将嫁其女惩曰吾以龃龉穷一女怜之必嫁官人不以与凡子君曰吾求妇氏久矣唯此翁可人意且闻其女贤不可以失即漫谓媒妪吾明经及第且选即官人侯翁女幸嫁若能令翁许我请进百金为妪谢诺许白翁翁曰诚官人邪取文书来君计穷吐实妪曰无苦翁大人不疑人欺我得一卷书粗若告身者我袖以往翁见未必取视幸而听我行其谋翁望见文书衔袖果信不疑曰足矣以女与王氏生三子一男二女男三岁夭死长女嫁亳州永城尉姚挺其季始十岁铭曰
  鼎也不可以柱车马也不可使守闾佩玉长裾不利走趋祗系其逢不系巧愚不谐其须有衔不祛钻石理辞以列幽墟
  王安石曰退之善为铭如王适张彻铭尤奇










  故幽州节度判官赠给事中清河张君墓志铭
  张君名彻字某以进士累官至范阳府监察御史长庆元年今牛宰相为御史中丞奏君名迹中御史选诏即以为御史其府惜不敢留遣之而密奏幽州将父子继续不廷选且久今新收臣又始至孤怯须强佐乃济发半道有诏以君还之仍迁殿中侍御史加赐朱衣银鱼至数日军乱怨其府从事尽杀之而囚其帅且相约张御史长者毋侮辱轹蹙我事无庸杀置之帅所居月馀闻有中贵人自京师至君谓其帅公无负此土人上使至可因请见自辩幸得脱免归即推门求出守者以告其魁魁与其徒皆骇曰必张御史张御史忠义必为其帅告此馀人不知迁之别馆即与众出君君出门骂众曰汝何敢反前日吴元济斩东市昨日李师道斩于军中同恶者父母妻子皆屠死肉餧狗鼠鸱鸦汝何敢反汝何敢反行且骂众畏恶其言不忍闻且虞生变即击君以死君抵死口不绝骂众皆曰义士义士或收瘗之以俟事闻天子壮之赠给事中其友侯云长佐郓使请于其帅马仆射为之选于军中得故与君相知张恭李元实者使以币请之范阳范阳人义而归之以闻诏所在给船轝传归其家赐钱物以葬长庆四年四月某日其妻子以君之丧葬于某州某所君弟复亦进士佐汴宋得疾变易丧心惊惑不常君得间即自视衣褥薄厚节时其饮食而匕箸进养之禁其家无敢高语出声医饵之药其物多空青雄黄诸奇怪物剂钱至十数万营治勤剧皆自君手不假之人家贫妻子常有饥色祖某某官父某某官妻韩氏礼部郎中某之孙汴州开封尉某之女于余为叔父孙女君常从余学选于诸生而嫁与之孝顺祗修群女效其所为男若干人曰某女子曰某铭曰
  呜呼彻也世慕顾以行子掲掲也噎喑以为生子独割也为彼不清作玉雪也仁义以为兵用不缺折也知死不失名得猛厉也自申于暗明莫之夺也我铭以贞之不肖者之呾也
  朱子曰张彻为范阳府监察御史其帅张弘靖也志不出弘靖姓名若有所讳焉耳彻死于乱具载之史其言多出公志












  贞曜先生墓志铭
  唐元和九年岁在甲午八月已亥贞曜先生孟氏卒无子其配郑氏以告愈走位哭且召张籍会哭明日使以钱如东都供葬事诸尝与往来者咸来哭吊韩氏遂以书告兴元尹故相馀庆闰月樊宗师使来吊告葬期征铭愈哭曰呜呼吾尚忍铭吾友也夫兴元人以币如孟氏赙且来商家事樊子使来速铭曰不则无以掩诸幽乃序而铭之先生讳郊字东野父庭玢娶裴氏女而选为昆山尉生先生及二季酆郢而卒先生生六七年端序则见长而愈骞涵而揉之内外完好色夷气清可畏而亲及其为诗刿目𬬸心刃迎缕解钩章棘句掐擢胃肾神施鬼设间见层出唯其大翫于词而与世抹𢫬人皆劫劫我独有馀有以后时开先生者曰吾既挤而与之矣其犹足存邪年几五十始以尊夫人之命来集京师从进士试既得即去间四年又命来选为溧阳尉迎侍溧上去尉二年而故相郑公尹河南奏为水陆运从事试协律郎亲拜其母于门内母卒五年而郑公以节领兴元军奏为其军参谋试大理评事挈其妻行之兴元次于阌乡暴疾卒年六十四买棺以敛以二人舆归酆郢皆在江南十月庚申樊子合凡赠赙而葬之洛阳东其先人墓左以馀财附其家而供祀将葬张籍曰先生掲徳振华于古有光贤著故事有易名况士哉如曰贞曜先生则姓名字行有载不待讲说而明皆曰然遂用之初先生所与俱学同姓简于世次为叔父繇给事中观察浙东曰生吾不能举死吾知恤其家铭曰于戯贞曜维执不猗维出不訾维卒不施以昌其诗愈荐孟郊于郑馀庆作荐士诗贻之中云有穷者孟郊受材实雄骜冥观洞古今象外逐幽讨横空盘硬语妥贴力排奡敷柔肆纡馀奋猛卷海潦荣华肖天秀捷疾逾响报苏轼读孟郊诗云夜读孟郊诗细字如牛毛寒灯照昏花佳处时一遭孤芳擢荒秽苦语馀诗骚水清石凿凿湍激不受篙初如食小鱼所得不偿劳又如煮蟛𧑅竟日嚼空螯要当斗僧清未足当韩豪人生如朝雾日夜火销膏何苦将两耳听此寒虫号不如且置之饮我玉色醪读此志参观二诗孟郊诗之得失具见之矣












  柳子厚墓志铭
  子厚讳宗元七世祖庆为拓跋魏侍中封济阴公曾伯祖奭为唐宰相与褚遂良韩瑗俱得罪武后死高宗朝皇考讳镇以事母弃太常博士求为县令江南其后以不能媚权贵失御史权贵人死乃复拜侍御史号为刚直所与游皆当世名人子厚少精敏无不通达逮其父时虽少年已自成人能取进士第崭然见头角众谓柳氏有子矣其后以博学宏辞授集贤殿正字儁杰廉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之交诸公要人争欲令出我门下交口荐誉之贞元十九年由蓝田尉拜监察御史顺宗即位拜礼部员外郎遇用事者得罪例出为刺史未至又例贬永州司马居闲益自刻苦务记览为词章汎滥停蓄为深博无涯涘一自肆于山水间元和中尝例召至京师又偕出为刺史而子厚得柳州既至叹曰是岂不足为政邪因其土俗为设教禁州人顺赖其俗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没为奴婢子厚与设方计悉令赎归其尤贫力不能者令书其佣足相当则使归其质观察使下其法于他州比一岁免而归者且千人衡湘以南为进士者皆以子厚为师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悉有法度可观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当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往理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柳易播虽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梦得于是改刺连州呜呼士穷乃见节义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戯相征逐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发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兽异类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子厚之风亦可以少愧矣子厚前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藉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既退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穷裔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也使子厚在台省时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马刺史时亦自不斥斥时有人力能举之且必复用不穷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以十五年七月十日归葬万年先人墓侧子厚有子男二人长曰周六始四岁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幼其得归葬也费皆出观察使河东裴君行立行立有节槩重然诺与子厚结交子厚亦为之尽竟赖其力葬子厚于万年之墓者舅弟卢遵遵涿人性谨慎学问不厌自子厚之斥遵从而家焉逮其死不去既往葬子厚又将经纪其家庶几有始终者铭曰
  是惟子厚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嗣人
  朱子曰此志作于袁州公之志子厚详矣其祭文推许尤厚刘梦得序子厚集曰子厚之丧昌黎韩退之志其基且以书来吊曰哀哉若人之不淑吾尝评其文雄深雅健似司马子长崔蔡不足多也安定皇甫湜于文章少推许亦以退之之言为然又按咸通四年右常侍萧仿知举试谦光赋澄心如水诗中第者二十五人柳告第三人韩绾第八人告即子厚之子字用益绾即退之之孙








  南阳樊绍述墓志铭
  樊绍述既卒且葬愈将铭之从其家求书得书号魁纪公者三十卷曰樊子者又三十卷春秋集传十五卷表笺状䇿书序传记纪志说论今文赞铭凡二百九十一篇道路所遇及器物门里杂铭二百二十赋十诗七百一十九曰多矣哉古未尝有也然而必出于已不袭蹈前人一言一句又何其难也必出入仁义其富若生蓄万物必具海含地负放恣横从无所统纪然而不烦于绳削而自合也呜呼绍述于斯术其可谓至于斯极者矣生而其家贵富长而不有其藏一钱妻子告不足顾且笑曰我道盖是也皆应曰然无不意满尝以金部郎中告哀南方还言某帅不治罢之以此出为绵州刺史一年征拜左司郎中又出刺绛州绵绛之人至今皆曰于我有德以为谏议大夫命且下遂病以卒年若干绍述讳宗师父讳泽尝帅襄阳江陵官至右仆射赠某官祖某官讳泳自祖及绍述三世皆以军谋堪将帅䇿上第以进绍述无所不学于辞于声天得也在众若无能者尝与观乐问曰何如曰后当然已而果然铭曰惟古于词必已出降而不能乃剽贼后皆指前公相袭从汉迄今用一律寥寥久哉莫觉属神徂圣伏道绝塞既极乃通发绍述文从字顺各识职有欲求之此其躅唐李肇国史补云元和已后为文笔学奇诡于韩愈学苦涩于樊宗师俱名为元和体然则樊韩并重一时而今樊文不少概见矣昌黎曰文无难易惟其是耳又曰惟陈言之务去夫充务去陈言之意未有不偏于难者樊绍述之文之难可为极其致矣今所传绛守居园池记王晟刘忱各为之注解句读要皆未必果得绍述当日所以断句者也句尚不能得意无问矣然则于孔子所为辞达而已矣者不已远乎远乎圣人之言未闻有是者也欧阳修诗曰异哉樊子怪可吁心欲独出无古初穷荒探幽入无有一语诘曲百盘纡孰云已出不剽袭句断欲学盘庚书尝谓商盘周诰诘屈聱牙盖龥众之言必从其质古今言异即宋时至今未千年而诸儒语录即有不可明者可以覆验也故仲尼曰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是书中之难解者转系当日之质言人人易晓者耳若文言之则如典谟及论语之文不如是诘屈聱牙矣然则句读欲学盘庚书正乃不得其是处如王莽之为诏令载在汉书徒供后人笑具奚益哉六一又云退之作樊志便似樊文今以綘守居园池记与此文较绝不相似然铭云文从字顺各识职有欲求之此其躅退之不应反言之以误世岂樊文别有不似绛守居园池记者而今不可见耶






  鳄鱼文
  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使军事衙推秦济以羊一猪一投恶溪之潭水以与鳄鱼食而告之曰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后王德薄不能远有则江汉之间尚皆弃之以与蛮夷楚越况潮岭海之间去京师万里哉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亦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况禹迹所揜扬州之近地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鳄鱼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睅然不安谿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麞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抗拒争为长雄刺史虽驽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伈𪾢𪾢为民吏羞以偷活于此邪且承天子命以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鳄鱼有知其听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容归以生以食鳄鱼朝发而夕至也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听从其言也不然则是鳄鱼冥顽不灵刺史虽有言不闻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刺史则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
  秀水闲居录曰鳄鱼之状龙吻虎爪蟹目鼍鳞尾长数尺末大如箕芒刺成钩仍有胶粘多于水滨潜伏人畜近以尾击取盖犹象之任鼻也
  朱子考异曰新旧传皆载公此文初公至潮问民疾苦皆曰恶谿有鳄鱼食民产且尽数日公令其属秦济以一羊一豚投谿水而祝之其夕有暴风震雷起湫水中数日水尽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州无鳄鱼患潮州庙记所谓能驯鳄鱼之暴者此也欧阳文忠作陈文惠公神道碑书公通判潮州恶谿鳄鱼不可近公命捕得鸣鼓于市告以文而戮之其患并息潮人叹曰昔韩公谕鳄而听今公戮鳄而惧所为虽异其使异物丑类革化而利人一也吾潮间三百年而得二公幸矣












  送穷文
  元和六年正月乙丑晦主人使奴星结柳作车缚草为船载糗舆粻牛系轭下引帆上樯三揖穷鬼而告之曰闻子行有日矣鄙人不敢问所涂窃具船与车备载糗粻日吉时良利行四方子饭一盂子啜一觞携朋挈俦去故就新驾尘彍风与电争先子无底滞之尤我有资送之恩子等有意于行乎屏息潜听如闻音声若啸若啼砉欻嚘嘤毛发尽竖竦肩缩颈疑有而无久乃可明若有言者曰吾与子居四十年馀子在孩提吾不子愚子学子耕求官与名惟子是从不变于初门神户灵我叱我呵包羞诡随志不在他子迁南荒热烁湿蒸我非其乡百鬼欺陵太学四年朝韲暮盐惟我保汝人皆汝嫌自初及终未始背汝心无异谋口绝行语于何听闻云我当去是必夫子信谗有间于予也我鬼非人安用车船鼻齅臭香糗粻可捐单独一身谁为朋俦子茍备知可数已不子能尽言可谓圣智情状既露敢不回避主人应之曰子以吾为真不知也邪子之朋俦非六非四在十去五满七除二各有主张私立名字捩手覆羮转喉触讳凡所以使吾面目可憎语言无味者皆子之志也其名曰智穷矫矫亢亢恶圆喜方羞为奸欺不忍害伤其次名曰学穷傲数与名摘抉杳微高挹群言执神之机又其次曰文穷不专一能怪怪奇奇不可时施祗以自嬉又其次曰命穷影与形殊面丑心妍利居众后责在人先又其次曰交穷磨肌戛骨吐出心肝企足以待寘我雠冤凡此五鬼为吾五患饥我寒我兴讹造讪能使我迷人莫能间朝悔其行暮已复然蝇营狗茍驱去复还言未毕五鬼相与张眼吐舌跳踉偃仆抵掌顿脚失笑相顾徐谓主人曰子知我名凡我所为驱我令去小黠大痴人生一世其久几何吾立子名百世不磨小人君子其心不同惟乖于时乃与天通携持琬琰易一羊皮饫于肥甘慕彼糠糜天下知子谁过于予虽遭斥逐不忍子疏谓予不信请质诗书主人于是垂头丧气上手称谢烧车与船延之上座
  朱子曰唐四时宝鉴云高阳氏子好衣弊食糜正月晦巷死世作糜弃破衣是日祝于巷曰除贫也小宋云退之送穷文进学解毛颖传等诸篇皆古人意思未到可以名家矣然送穷文与扬子云逐贫赋大率相类张文潜曰公送穷文盖出子云逐贫赋然文采过逐贫矣晁无咎取公此文于续楚词系之曰愈以屡穷不遭时若有物焉为之故托于鬼謼彼穷我者车船饮食谢而远之而穷不可去也则烧车与船延之上座亦卒归于正之义焉






  毛颖传
  毛颖者中山人也其先明视佐禹治东方土养万物有功因封于卯地死为十二神尝曰吾子孙神明之后不可与物同当吐而生已而果然明视八世孙䨲世传当殷时居中山得神仙之术能匿光使物窃姮娥骑蟾蜍入月其后代遂隐不仕云居东郭者曰㕙狡而善走与韩卢争能卢不及卢怒与宋鹊谋而杀之醢其家秦始皇时蒙将军恬南伐楚次中山将大猎以惧楚召左右庶长与军尉以连山筮之得天与人文之兆筮者贺曰今日之获不角不牙衣褐之徒缺口而长须八窍而趺居独取其髦简牍是资天下其同书秦其遂兼诸侯乎遂猎围毛氏之族拔其豪载颖而归献俘于章台宫聚其族而加束缚焉泰皇帝使恬赐之汤沐而封诸管城号曰管城子日见亲宠任事颖为人强记而便敏自结绳之代以及秦事无不纂录阴阳卜筮占相医方族氏山经地志字书图画九流百家天人之书及至浮图老子外国之说皆所详悉又通于当代之务官府簿书市井货钱注记惟上所使自秦皇帝及太子扶苏胡亥丞相斯中车府令高下及国人无不爱重又善随人意正直邪曲巧拙一随其人虽见废弃终默不泄惟不喜武士然见请亦时往累拜中书令与上益狎上尝呼为中书君上亲决事以衡石自程虽宫人不得立左右独颖与执烛者常侍上休方罢颖与绛人陈玄弘农陶泓及会稽褚先生友善相推致其出处必偕上召颖三人者不待诏辄俱往上未尝怪焉后因进见上将有任使拂拭之因免冠谢上见其发秃又所摹画不能称上意上嬉笑曰中书君老而秃不任吾用吾尝谓君中书君今不中书邪对曰臣所谓尽心者因不复召归封邑终于管城其子孙甚多散处中国夷狄皆冒管城惟居中山者能继父祖业太史公曰毛氏有两族其一姬姓文王之子封于毛所谓鲁卫毛𥅆者也战国时有毛公毛遂独中山之族不知其本所出子孙最为蕃昌春秋之成见绝于孔子而非其罪及蒙将军拔中山之豪始皇封诸管城世遂有名而姬姓之毛无闻颖始以俘见卒见任使秦之灭诸侯颖与有功赏不酬劳以老见疏秦真少恩哉
  柳宗元曰自吾居夷不与中州人通书有来南者特言韩愈为毛颖传不能举其辞而独大笑以为怪而吾久不克见杨子诲之来始持其书索而读之若捕龙蛇搏虎豹急与之角而力不敢暇信韩子之怪于文也世之摹拟窜窃取青嫓白肥皮厚肉柔筋脆骨而以为辞者之读之也其大笑固宜且世人笑之也不以其俳乎而俳又非圣人之所弃者诗曰善戯谑兮不为虐兮太史公书有滑稽列传皆取乎有益于世者也故学者终日讨说答问呻吟习复应对进退掬溜播洒则罢惫而废乱故有息焉游焉之说不学操缦不能安弦有所拘者有所纵也太羮玄酒体节之荐味之至者而又设以奇异小虫水草樝梨橘柚苦醎酸辛虽蜇吻裂鼻缩舌涩齿而咸有笃好之者文王之菖蒲葅屈到之芰曾晳之羊枣然后尽天下之奇味以足于口独文异乎韩子之为也亦将弛焉而不为虐欤息焉游焉而有所纵欤尽六艺之奇味以足其口欤而不若是则韩子之辞若壅大川焉其必决而放诸陆不可以不陈也且凡古今是非六艺百家大细穿穴用而不遗者毛颖之功也韩子穷古书好斯文嘉颖之能尽其意故奋而为之传以发其郁积而学者得之励其有益于世欤是其言也固与异世者语而贪常嗜琐者犹呫呫然动其喙亦劳甚矣乎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一目录
  河东柳宗元文一
  赋 杂著
  解祟赋
  平淮夷雅二篇
  晋文公问守原议
  桐叶封弟辩
  捕蛇者说
  说车赠杨诲之
  宋清传
  种树郭橐駞传
  梓人传
  童区寄传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一
  河东柳宗元文一
  解祟赋
  柳子既谪犹惧不胜其口筮以玄遇干之八其赞曰赤舌烧城吐水于瓶其测曰君子解祟也喜而为之赋胡赫炎薫熇之烈火兮而生夫人之齿牙上殚飞而莫遁旁穷走而逾加九泉焦枯而四海渗涸兮纷挥霍而要遮风雷虩虩以为槖籥兮回禄煽怒而喊呀炖堪舆为献𨫼兮爇云汉而成霞邓林大椿不足以充于燎兮倒扶桑落棠胶轕而相义膏揺唇而増炽兮焰掉舌而弥葩沃无瓶兮扑无篲金流玉铄兮曽不自比于尘沙独凄已而燠物愈腾沸而骹䶗吾惧夫灼烂灰灭之为祸往搜乎太玄之奥讼众正诉群邪曰去尔中躁与外挠姑务清为室而静为家茍能是则始也汝迩今也汝遐凉汝者进烈汝者賖譬之犹豁天渊而履原燎夫何长喙之纷拏今汝不知清己之虑而恶人之哗不知静之为胜而动焉是嘉徒遑遑乎狂奔而西傃盛气而长嗟不亦辽乎于是释然自得以泠风濯热以清源涤瑕履仁之实去盗之夸冠太清之玄冕佩至道之瑶华铺冲虚以为席驾恬泊以为车浏乎以游于万物者始彼狙雌倏施而以祟为利者夫何为耶
  宗元以清静为御谗之要譬以身为瓯臾待流丸之自止又若藏于九地之下任烈火之燎原可谓明晰物情善自为谋者矣虽然其与无入不自得之君子犹有间盖无入而不自得者入焉而自得非规以出乎其外而始自得之谓也是非者理也得失者命也毁誉者人也以得失听命以毁誉听人而唯理之至是者是从其从之也唯曰理在则然不以有我之见往参其间沾沾曰我能从理我无非而有是夫如是则虽万感杂乘而此一理各随其万者以自来自可遍入于钜万之中各得其一而万自毕夫如是犹问毁乎犹问誉乎虽有金玉难饰太虚尧舜事业如浮云也虽有污泥难涂日月齿牙为猾其何伤己今畏夫赤舌之烧城而逃之清静之家游乎万物之始将坚壁清野索之不可得岂非所为规以出乎其外者乎犹有所谓我者存是尚不得老子之清静其于无入不自得之君子远矣











  平淮夷雅二篇
  皇武命丞相度董师集大功也 皇耆其武于溵于淮既巾乃车环蔡其来狡众昏嚚甚毒于酲狂奔叫呶以干大刑 皇咨于度惟汝一徳旷诛四纪其徯汝克锡汝斧钺其往视师师是蔡人以宥以釐 度拜稽首庙于元龟既祃既类于社是宜金节煌煌锡盾雕戈犀甲熊旗威命是荷 度拜稽首出次于东天子饯之罍斝是崇鼎臑爼胾五献百笾凡百卿士班以周旋 既涉于浐乃翼乃前孰图厥犹其佐多贤宛宛周道于山于川远扬迩昭陟降连连 我斾我旗于道于陌训于群帅拳勇来格公曰徐之无恃额额式和尔容惟义之宅进次于郾彼昏卒狂裒凶鞠顽锋猬斧螗赤子匍匐
  厥父是亢怒其萌芽以悖太阳 王旅浑浑是佚是怙既获敌师若饥得𫗦蔡凶伊窘悉起来聚左𢷬其虚靡愆厥虑 载辟载祓丞相是临弛其武刑谕我徳心其危既安有长如林曽是讙𫍢化为讴吟 皇曰来归汝复相予爵之成国胙以夏墟度拜稽首天子圣神度拜稽首皇祐下人 淮夷既平震是朔南宜庙宜郊以告徳音归牛休马丰稼于野我武惟皇永保无疆
  方城命愬守也卒入蔡得其大丑以平淮右 方城临临王卒峙之匪徼匪竞皇有正命皇命于愬往舒余仁踣彼艰顽柔恵是驯 愬拜即命于皇之训既砺既攻以后厥刃王师嶷嶷熊罴是式衔勇韬力日思予殛寇昏以狂敢蹈愬疆士获厥心大袒高骧长㦸酋矛粲其绥章右剪左屠聿禽其良 其良既宥告以父母恩柔于肌卒贡尔有维彼攸恃乃侦乃诱维彼攸宅乃发乃守 其恃爰获我功我多阴谍厥图以究尔讹雨雪洋洋大风来加于燠其寒于迩其遐 汝阴之茫悬瓠之峩是震是㧞大殱厥家狡虏既縻输于国都示之市人即社行诛 乃谕乃止蔡有厚喜完其室家仰父俯子汝水沄沄既清而弥蔡人行歌我步逶迟 蔡人歌矣蔡风和矣孰颣蔡初胡臲尔居式慕以康为愿有馀是究是咨皇徳既舒 皇曰咨愬裕乃父功昔我文祖惟西平是庸内诲于家外刑于邦孰是蔡人而不率从蔡人率止惟西平有子西平有子惟我有臣畴允大
  邦俾惠我人于庙告功以顾万方
  穆修曰平淮夷雅非只词似古人要其理亦不诎于古如公曰徐之往舒余仁等语其于古者胜殷遏刘止戈为武之义岂爽毫发吾知圣人复起采而录之以续正雅决矣








  晋文公问守原议
  晋文公既受原于王难其守问寺人勃鞮以畀赵衰余谓守原政之大者也所以承天子树霸功致命诸侯不宜谋及媟近以忝王命而晋君择大任不公议于朝而私议于宫不博谋于卿相而独谋于寺人虽或衰之贤足以守国之政不为败而贼贤失政之端由是滋矣况当其时不乏言议之臣乎狐偃为谋臣先轸将中军晋君䟽而不咨外而不求乃卒定于内竖其可以为法乎且晋君将袭齐桓之业以翼天子乃大志也然而齐桓任管仲以兴进䜿刁以败则获原启疆适其始政所以观视诸侯也而乃背其所以兴迹其所以败然而能霸诸侯者以土则大以力则彊以义则天子之册也诚畏之矣乌能得其心服哉其后景监得以相卫鞅弘石得以杀望之误之者晋文公也呜呼得贤臣以守大邑则问非失举也盖失问也然犹羞当时陷后代若此况于问与举又两失者其何以救之哉余故著晋君之罪以附春秋许世子止赵盾之义
  宦寺之祸列代覆辙相寻唐自天宝以后寖昌寖炽积成甘露之变而天子仅守府矣宗元为王叔文之友叔文败宗元亦贬唐史惩叔文之党于宗元无恕辞即昌黎韩愈亦讥宗元不自顾藉贵重虽然考其时宦官既掌禁旅复监天下军叔文辇欲一旦尽解其兵柄还之朝廷其意非不善也事败身死当时震于宦寺之威不敢论曲直耳乃至于今尚尤之不止岂非惑哉易不云乎过涉灭顶凶无咎孔子系之辞曰过涉之凶不可咎也若叔文辈当大过栋挠之时不度徳不量力涉大川而不顾灭顶而死当为君子之所哀虽身败名裂可不谓之乃心王室乎善失明陈子龙之论曰伾文之党欲尽夺北衙之势张南衙之权其于国谋不可谓非正也子厚假晋文以立论谓守原一问得不偿失所以申履霜坚冰之戒者深矣其言可为后世法戒虽然子厚固未经深考不达左氏纪载之意也夫赵衰者文公出亡五年所为患难与共者也作三军谋元师赵衰曰郤縠可则从之衰岂更藉人汲引者且衰已为卿其不以守原轻重明矣而寺人勃鞮者即寺人披文公斩袪之仇也夫岂其嬖幸哉左传纪此盖以见晋文此举于一饭之徳必偿而杀身之仇归斯受之无纎芥之憾于中即可为勲戚如赵衰者商其逸事此其心胸诚有度越千古者耳宗元乃曰狐偃为谋臣先轸将中军文公疏而不咨外而不求而卒定于内䜿若文公之昵爱寺人披者然岂不阔远于情事哉然则宗元之垂戒后世虽是也而其尚论晋文则非也






  桐叶封弟辩
  古之传者有言成王以桐叶与小弱弟戏曰以封汝周公入贺王曰戏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戏乃封小弱弟于唐吾意不然王之弟当封耶周公宜以时言于王不待其戏而贺以成之也不当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茍焉而已必从而成之耶设有不幸王以桐叶戏妇寺亦将举而从之乎凡王者之徳在行之何若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戏乎若戏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过也吾意周公辅成王宜以道从容优乐要归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为之辞又不当束缚之驰骤之使若牛马然急则败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号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夫𡙇𡙇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桐叶封弟事虽载史记及刘向说苑然年远传讹如此不可信者众矣宗元辩此具有确见至云王者之徳在行之何若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语尤切至虽然要于其当岂不难哉非具太公无我之量实有正心诚意之学考之诗书博之史籍而识古人之所已经极之民风土俗之不齐物情事势之屡变而识今时之所宜称析之入于锱铢而不爽挈之举乎六合而不遗知周乎万物而怀匹夫匹妇一能胜予之心道济乎天下而视尧舜事业若浮云太虚之过者其孰能事事要乎其当哉不得其当而不知易自必又有得其当而妄易之者也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君子所以有终身之忧而未尝一日以位为乐欤成王之诗曰惟予小子不聪敬止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於戏其庶几乎



  捕蛇者说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己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岁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有蒋氏者专其利三世矣问之则曰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言之貌若甚戚者余悲之且曰苦毒之乎余将告于莅事者更若役复若赋则何如蒋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则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也向吾不为斯役则久已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郷积于今六十岁矣而乡邻之生日蹙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入号呼而转徙饥渇而顿踣触风雨犯寒暑呼嘘毒疠往往而死者相藉也曩与吾祖居者今其室十无一焉与吾父居者今其室十无二三焉与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无四五焉非死而徙尔而吾以捕蛇独存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谨食之时而献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尽吾齿盖一岁之犯死者二焉其馀则熙熙而乐岂若吾乡邻之旦旦有是哉今虽死乎此比吾乡邻之死则已后矣又安敢毒耶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为之说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
  文本檀弓苛政猛于虎意当时赋役之烦重可以想见至悍吏之来吾乡一段摹写尤精盖百姓征求之苦困于守令者什之三困于胥吏者什之七朝廷虽宽租减税视民如子而守令不才徳意不下逮四境之内保无有吏虎而冠者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耶为大吏者急当三复斯文


  说车赠杨诲之
  杨诲之将行柳子起而送之门有车过焉指焉而告之曰若知是之所以任重而行于世乎材良而器攻圆其外而方其中然也材而不良则速坏工之为功也不攻则速败中不方则不能以载外不圆则窒拒而滞方之所谓者箱也圆之所谓者轮也匪箱不居匪轮不涂吾子其务法焉者乎曰然曰是一车之说也非众车之说也吾将告子乎众车之说泽而杼山而侔上而轾下而轩且曵祥而旷左革而长毂以㦸巢焉而以望安以爱老辎以蔽内垂绥而以畋载十二旒而以庙以郊以陈于庭其类众也然而其要存乎材良而器攻圆其外而方其中也是故任而安之者箱达而行之者轮恒中者轴挶而固者蚤长而挠进不罪乎马退不罪乎人者辕却暑与雨者盖敬而可伏者轼服而制者马若牛然后众车之用具今杨氏仁义之材也其产材良诲之学古道为古辞冲然而有光其为工也攻果能恢其量若箱周而通之若轮守大中以动乎外而不变乎内若轴摄之以刚健若蚤引焉而且御乎物若辕高以远乎污若盖下以成乎礼若轼险而安易而利动而法则庶乎车之全也诗之言曰驷牡𬴂𬴂六辔如琴孔氏语曰左为六官右为执法此其以达于大政也凡人之质不良莫能方且恒质良矣用不周莫能以圆遂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遇阳虎必曰诺而其在夹谷也视叱齐侯类蓄狗不震乎其内后之学孔子者不志于是则吾无望焉耳矣诲之吾戚也长而益良方其中矣吾固欲其任重而行于世惧圆其外者未至故说车以赠
  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出辞气远鄙倍其一也纂组六经之语左仁右义声周咳孔无异于圣人而片言单辞不觉流露以是知诚之不可揜而文之不可以为伪也宗元说车以喻君子以成徳为行者信善矣乃谓孔子在夹谷视叱齐侯类蓄狗则其平日之多旷于礼大类阳处父行并植于晋国不没其身其气象毕见矣按史记夹谷之会孔子两度趋进历阶而升不尽一等举袂而言请命有司左传则曰齐使莱人以兵劫鲁侯孔子以公退曰士兵之两君合好而夷裔之俘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合而观之乌暏所谓叱齐侯类蓄狗者耶此文洵美如玉矣而斯语者非大珪之颣哉











  宋清传
  宋清长安西部药市人也居善药有自山泽来者必归宋清氏清优主之长安医工得清药辅其方辄易售咸誉清疾病疕疡者亦皆乐就清求药冀速已清皆乐然响应虽不持钱者皆与善药积券如山未尝诣取直或不识遥与券清不为辞岁终度不能报辄焚券终不复言市人以其异皆笑之曰清蚩妄人也或曰清其有道者欤清闻之曰清逐利以活妻子耳非有道也然谓我蚩妄者亦谬清居药四十年所焚券者百数十人或至大官或连数州受俸博其馈遗清者相属于户虽不能立报而以赊死者千百不害清之为富也清之取利远远故大岂若小市人哉一不得直则怫然怒再则骂而仇耳彼之为利不亦剪剪乎吾见蚩之有在也清诚以是得大利又不为妄执其道不废卒以富求者益众其应益广或斥弃沉废亲与交视之落然者清不以怠遇其人必与善药如故一旦复柄用益厚报清其远取利皆类此吾观今之交乎人者炎而附寒而弃鲜有能类清之为者世之言徒曰市道交呜呼清市人也今之交有能望报如清之远者乎幸而庶几则天下之穷困废辱得不死亡者众矣市道交岂可少耶或曰清非市道人也柳先生曰清居市不为市之道然而居朝廷居官府居庠塾乡党以士大夫自居者反争为之不已悲夫然则清非独异于市人也
  韩愈所为私传皆其人于史法不得立传而事有关于人心世道不可无传者也宗元则以发抒已议类庄生之寓言如梓人如郭槖駞等皆与此同非所为信以传信者矣然其议论有可取者则亦具录于编此篇盖慨交道之如市且谓善贾者必有远虑有行义若今之交并市道之不若也炎而附寒而弃者之晨钟矣虽然犹未闻君子之所谓朋友之道也顾尝论之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伦皆由天定朋友者人事之适然耳而圣人列诸五伦与四者并重何哉於戏人必明于朋友之伦而后四者之道可几而明且行也由家言之父子之有慈孝兄弟之有友恭夫妇之有义正固已而情事万端道心微而人心危何以撤其情欲气质之偏而趋乎慈孝友恭义正之域谁为讲明切究扶掖而闲卫之者非朋友欤由国言之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君令而不违者岂曰唯其言而莫予违哉亦曰唯其言而莫违乎天下之人之心也则相与心诚求夫天下之人之心以明夫令之若否者必有师臣焉必有宾臣焉必有友臣焉非欲尽九州之才俊以供一身之使令也故曰臣哉邻哉邻哉臣哉贵为天子其朋友之伦未尝绝也若臣与臣之夙夜交儆以事一人者更为朋友之分之大端矣为长为两为贰为伍为考为殷为辅内而台省外而牧守近而聨曹远而隔域爵有高卑分有小大而其所谋与所事者莫非所以行天子之令以致之于民以生养安全教训化成斯民者也然则其相亲也如股肱耳目之同处一体虽父子兄弟夫妇有不可得而逾者以其所系者大非一身一家之事所可比拟此自然而然非彊欲云然而然者也如是而朋友之道可识矣于国无益于君民于家无益于孝弟而犹曰朋友是其朋何朋而其友何友也常棣之诗曰兄弟䦧于墙外御其侮每有良朋烝也无戎是诗也非言朋友不如兄弟之肯御侮也朋友之义不在御侮无戎义也不得以身许人如聂政荆轲之为也其次章曰䘮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是诗也非言待兄弟不如朋友而讥其共患难不共安乐之谓也䘮乱既平既安且宁斯时也何以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未雨绸缪而及时修徳乎必将就有道而正焉则非一家兄弟之智谋才力所可任也虽有兄弟不如友生言当求友之亟也伐木之诗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言出谷迁乔撤昏祛蔽而日进于高明未有不求友生而能自得之者也其次章曰既有肥羜以速诸父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其三章曰笾豆有践兄弟无远则初未尝一言及于友生此以见亲亲之恩唯当施于诸父诸舅兄弟而所谓友生者不得狎与其间也亲亲之杀尊贤之等各有当矣施亲亲之恩于朋友正所谓朋友道衰也易曰西南得朋东北䘮朋西南者坤方万物皆致养焉人臣所当劳勤心力耳目之地也故利得朋天下大矣万事变矣一手一足之烈其奚能为群䇿群力多多益善人若于此而有不欲得朋之心则必所谓人之有技媢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实不能容者也东北者寅方始万物终万物者也事之始也当禀其令于君事之终也当归其成于主义非人臣之所得私夫且不得有其身而安得有朋人若于此而有不能䘮朋之心则所为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辟民用僭慝者也是故推得朋之义则曰朋盍簪曰朋来朋至曰以其彚以其邻莫非朂其一乃心力勤劳王事之辞也推䘮朋之义则曰涣其群曰朋亡曰绝类上莫非戒其履霜坚冰尾大不掉之辞也於戏读易与诗朋友所系不綦重哉交道既䘮庠序之间所谓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以成风俗之美者无闻朝廷之上所谓㧞茅连茹彚征并进以成得人之庆者无闻平居嬉游徴逐握手出肺肝相示而非相朂以忠孝也其在位则结纳汲引党同伐异专以荧惑君上博取人间富若贵则无论炎而附寒而弃即使久要不忘其为交也犹粪土耳岂曰金石哉柳宗元慨士大夫交轻相负无岁寒之雅为传宋清市药得利之远以忻动而愧励之不知茍不达于伐木友生之义大易得朋䘮朋之言则虽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其于圣贤所为朋友之道犹是适秦而越其辕者也




  种树郭槖駞传
  郭槖駞不知始何名病偻隆然伏行有类槖駞者故乡人号之駞駞闻之曰甚善名我固当因舍其名亦自谓槖駞云其乡曰丰乐乡在长安西駞业种树凡长安豪富人为观游及卖果者皆争迎取养视駞所种树或移徙无不活且硕茂蚤实以蕃他植者虽窥伺效慕莫能如也有问之对曰槖駞非能使木夀且孳也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非有能蚤而蕃之也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茍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揺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雠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为哉问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駞曰我知种树而已理非吾业也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促尔耕朂尔植督而获蚤缲而绪蚤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鸣鼓而聚之击木而召之吾小人辍饔飧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问者嘻曰不亦善夫吾问养树得养人术传其事以为官戒也
  康诰曰如保赤子大学申之曰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夫父母之于子无名之可立也惟不以名求而以心诚求故神听无响而饮食寒暖之宜必适得乎不能言之赤子之心而终未尝厌其烦长民者民之父母也民赤子也乃有父母之责而未尝稍存父母之心不以为获利之区即以为立名之地赤子奚乳焉宗元所言长人者好烦其令民辍饔飧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诚足以为官戒矣虽然其所以至是者岂以赤子视斯民而致然哉为其以民事为立名之地而致然也果甚怜其民而促耕督获之勤且劬如是又安得使民辍饔飧以劳吏唯其为此者名也名既至而赤子与我即秦越是以若甚怜焉而卒以祸如心诚求之则或烦或简于民各有所利也其简也固种树者之置若弃也其烦也非即种树者之莳若子乎










  梓人传
  裴封叔之第在光徳里有梓人款其门愿佣隟宇而处焉所职寻引䂓矩绳墨家不居砻斵之器问其能曰吾善度材视栋宇之制高深圆方短长之宜吾指使而群工役焉舍我众莫能就一宇故食于官府吾受禄三倍作于私家吾收其直大半焉他日入其室其床阙足而不能理曰将求他工余甚笑之谓其无能而贪禄嗜货者其后京兆尹将饬官署余往过焉委群材会众工或执斧斤或执刀锯皆环立向之梓人左持引右执杖而中处焉量栋宇之任视木之能举挥其杖曰斧彼执斧者奔而右顾而指曰锯彼执锯者趋而左俄而斤者斵刀者削皆视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断者其不胜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画宫于堵盈尺而曲尽其制计其毫厘而构大厦无进退焉既成书于上栋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则其姓字也凡执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视大骇然后知其术之工大矣继而叹曰彼将舍其手艺专其心智而能知体要者欤吾闻劳心者役人劳力者役于人彼其劳心者欤能者用而智者谋彼其智者欤是足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为天下者本于人其执役者为徒隶为乡师里胥其上为下士又其上为中士又其上为大夫为卿为公离而为六职判而为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连率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啬夫版尹以就役焉犹众工之各有执伎以食力也彼佐天子相天下者举而加焉指而使焉条其纲纪而盈缩焉齐其法制而整顿焉犹梓人之有䂓矩绳墨以定制也择天下之士使称其职居天下之人使安其业视都知野视野知国视国知天下其远迩细大可手据其图而究焉犹梓人画宫于堵而绩于成也能者进而由之使无所徳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衒能不矜名不亲小劳不侵众官日与天下之英才讨论其大经犹梓人之善运众工而不伐艺也夫然后相道得而万国理矣相道既得万国既理天下举首而望曰吾相之功也后之人循迹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谈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执事之勤劳而不得纪焉犹梓人自名其功而执用者不列也大哉相乎通是道者所谓相而已矣其不知体要者反此以恪勤为公以簿书为尊衒能矜名亲小劳侵众官窃取六职百役之事听听于府庭而遗其大者远者焉所谓不通是道者也犹梓人而不知绳墨之曲直䂓矩之方圆寻引之短长姑夺众工之斧斤刀锯以佐其艺又不能备其工以至败绩用而无所成也不亦谬欤或曰彼主为室者倘或发其私智牵制梓人之虑夺其世守而道谋是用虽不能成功岂其罪耶亦在任之而已余曰不然夫绳墨诚陈䂓矩诚设高者不可抑而下也狭者不可张而广也由我则固不由我则圯彼将乐去固而就圯也则卷其术默其智悠尔而去不屈吾道是诚良梓人耳其或嗜其货利忍而不能舍也䘮其制量屈而不能守也栋桡屋坏则曰非我罪也可乎哉可乎哉余谓梓人之道类于相故书而藏之梓人盖古之审曲面势者今谓之都料匠云余所遇者杨氏潜其名储欣曰分明一篇大臣论借梓人以发其端由宾入主非触而长之之谓也王弇洲乃云形容梓人处己妙只一语结束可也喋喋不已复而易厌如弇洲言是认煞公为梓人立传而触类相臣失厥指矣










  童区寄传
  柳先生曰越人少恩生男女必货视之自毁齿以上父兄鬻卖以觊其利不足则盗取他室束缚钳梏之至有须鬛者力不胜皆屈为僮当道相贼杀以为俗幸得壮大则缚取么弱者汉官因为己利茍得僮恣所为不问以是越中户口滋耗少得自脱惟童区寄以十一岁胜斯亦奇矣桂部从事杜周士为余言之童寄者郴州荛牧儿也行牧且荛二豪贼劫持反接布囊其口去逾四十里之虚所卖之寄伪儿啼恐栗为儿恒状贼易之对饮酒醉一人去为市一人卧植刃道上童微伺其睡以缚背刃力下上得绝因取刃杀之逃未及远市者还得僮大骇将杀童遽曰为两郎僮孰若为一郎僮耶彼不我恩也郎诚见完与恩无所不可市者良久计曰与其杀是僮孰若卖之与其卖而分孰若吾得专焉幸而杀彼甚善即藏其尸持僮抵主人所愈束缚牢甚夜半童自转以缚即炉火烧绝之虽疮手勿惮复取刃杀市者因大号一虚皆惊童曰我区氏儿也不当为僮贼二人得我我幸皆杀之矣愿以闻于官虚吏白州州白大府大府召视儿㓜愿耳刺史颜证奇之留为小吏不肻与衣裳吏䕶还之乡乡之行劫缚者侧目莫敢过其门皆曰是儿少秦武阳二岁而讨杀二豪岂可近耶
  子厚未尝为史此文绝似后汉书固子厚之史也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一
<集部,总集类,御选唐宋文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二目录
  河东柳宗元文二
  杂著
  诫惧箴
  忧箴
  师友箴
  答问
  敌戒
  谤誉
  咸宜
  鞭贾
  序棋
  伊尹五就桀赞
  梁丘据赞
  武冈铭
  剑门铭
  夀州安丰县孝门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二
  河东柳宗元文二
  诫惧箴
  人不知惧恶可有为知之为美莫若去之非曰童昏昧昩勿思祸至而惧是诚不知君子之惧惧乎未始几动乎微事迁乎理将言以思将行以止中决道符乃顺而起起而获祸君子不耻非道之愆非中之诡惧而为惧虽惧焉如君子不惧为惧之初
  忧箴
  忧可无乎无谁以宁子如不忧忧日以生忧不可常常则谁怿子常其忧乃小人戚敢问忧方吾将告子有闻不行有过不徙宜言不言不宜而烦宜退而勇不宜而恐中之诚恳过又不及忧之大方唯是焉急内不自得甚泰为忧省而不疚虽死优游所忧在道不在乎祸吉之先见乃可无过告子如斯守之勿堕
  易曰惧以终始其要元咎语曰勇者不惧记曰君子有终身之忧易曰乐天知命故不忧语又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同一孔子之言而相反乃如是既一心以忧惧又一心以不忧不惧两心奚能齐发而并存处万事应万几皆此天君之出令而岐焉若此哉不知下学立心之始直上达天徳之终皆以此为枢机也丹书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怠也欲也则日涉于可忧可惧之途而不知忧不知惧否则有长戚戚之忧与患得患失之惧一以为热火一以为寒冰虽轮转循环而要之非忧惧即不忧惧断无齐发而并存者若敬也义也二者夹持以毋不敬之心各从乎义之所宜则耳目口体血气心知之欲所为甘以坏者必若蹈虎尾涉于春冰无时无处而少弛其念而以之历乎造次颠沛之域遗大投艰盘根错节之区又必无几微动于心曲见于颜面者若是乎忧不忧惧不惧实齐发并存于一心而丝毫不相悖孔子之言非自相反也宗元惧忧二箴其言若有见于道者盖其历于忧患也深而研穷于谟训者久矣














  师友箴
  今之世为人师者众笑之举世不师故道益离为人友者不以道而以利举世无友故道益弃呜呼生于是病矣歌以为箴既以儆已又以诫人
  不师如之何吾何以成不友如之何吾何以増吾欲从师可从者谁借有可从举世笑之吾欲取友谁可取者借有可取中道或舍仲尼不生牙也久死二人可作惧吾不似中焉可师耻焉可友谨是二物用惕尔后道茍在焉佣丐为偶道之反是公侯以走内考诸古外考诸物师乎友乎敬尔无忽
  韩愈作师说宗元不肯为人师其答韦中立书即引退之以为戒论者以为韩柳不同今其言曰不师如之何吾何以成是即愈所云古之学者必有师之意也其曰今之世为人师者众笑之举世不师故道益离即愈所云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者则群聚而笑之之意也然则宗元不为师惧世患耳非谓师道之可以不立也
  答问
  有问柳先生者曰先生貌类学古者然遭有道不能奋厥志独被罪辜废斥伏匿交游解散羞与为戚生平向慕毁书灭迹他人有恶指诱増益身居下流为谤薮泽骂先生者不忌陵先生者无谪遇揖目动闻言心惕时行草野不知何适独何劣耶观今之贤智莫不舒翘扬英推类援朋叠足天庭魁垒恢张群驱连行奇谋高论左右抗声出入翕忽拥门填扃一言出口流光垂荣岂非伟耶先生虽读古人书自谓知理道识事机而其施为若是其悖也狼狈摈僇何以自表于今之世乎先生答曰敬闻命然客言仆知理道识事机过矣仆懵夫屈伸去就触罪受辱幸得聨支体完肌肤犹食人之食衣人之衣用人之货无耕织居贩然而活给羞愧恐栗之不暇今客又推当世贤智以深致诮责吾缧囚也逃山林入江海无路其何以容吾躯乎愿客少假声气使得详其心次其论客曰何取先生曰仆少尝学问不根师说心信古书以为凡事皆易不折之以当世急务徒知开口而言闭目而息挺而行踬而伏不穷喜怒不究曲直冲罗陷阱不知颠踣愚憃狂悖若是甚矣又何以恭客之教而承厚德哉今之世工拙不欺贤不肖明白其显进者语其徳则皆茫洋深闳端贞鲠亮苞并涵养与道俱往而仆乃蹇浅窄僻跳浮嚄唶扺瑕陷厄固不足以趦趄批捩而追其迹举其理则皆谟明渊沉剖微穷深劈析是非校度古今而仆乃缄钳塞默耗眊窒惑抉异探怪起幽作匿攸攸恤恤卒自祸贼固不足以睢盱激昂而效其则言其学则皆摠揽罗络横竖杂博天旋地缩鬼神交错而仆乃单庸撇莩离疏空虚窃听道涂颛嚚愚蒙不知所如固不足以抗颜揺舌而与之俱称其文则皆汗漫辉煌呼嘘阴阳轇轕三光陶镕帝皇而仆乃朴鄙艰涩培𪣻潗湁毫聨缕缉尘出坱入固不足以摅摛踊跃而渉其级兹四者悬判虽庸童小女皆知其不及而又裹以罪恶纒以羁絷客从而挤之不亦忍乎且夫白羲绿耳之得康庄也逐奔星先飘风而跛驴不出泥滓黄锺元间之登清庙也铿天地动神祇而鸣呜咬哇不入里耳西子毛嫱之蹈后宫也皦朝日焕浮云而无盐逐于乡里蛟龙之腾于天渊也弥六合泽万物而虾与蛭不离尺水卓诡倜傥之士之遇明世也用智能显功烈而么眇连蹇颠顿披靡固其所也客又何怪哉且夫一渉险厄惩而不再者烈士之志也知其不可而速已者君子之事也吾将窃取之以没吾世不亦可乎乃歌曰尧舜之修兮禹益之忧兮能者任而愚者休蹮蹮蓬藋乐吾囚兮文墨之彬彬足以舒吾愁兮已乎己乎曷之求乎客乃笑而去
  宗元既窜自放山泽间其堙厄感郁一寓诸文读者悲恻又尝遗所善翰林萧俛京兆尹许孟容辈道其愁苦无聊众畏其才高惩其复进无复用力者久汨不振乃为答问以明已之无意于世殆以止媢嫉者之索垢吹瘢云
  敌戒
  皆知敌之仇而不知为益之尤皆知敌之害而不知为利之大秦有六国兢兢以强六国既除𧦧𧦧乃亡晋败楚鄢范文为患厉之不图举国造怨孟孙恶臧孟死臧恤药石去矣吾亡无日智能知之犹卒以危矧今之人曾不是思敌存而惧敌去而舞废备自盈秪益为愈敌存灭祸敌去召过有能知此道大名播惩病克夀矜壮死暴纵欲不戒匪愚伊耄我作戒诗思者无咎
  宗元放逐后益肆力于古而觉平生冒没轻进之非使一往不返负累滋大且将终其身不自知矣然则宗元学问文章光于千古者挤之者之恩欤述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义作敌戒明切警悚语云茍非其人求一言之几于道而不可得斯言可谓几于道巳夫



  谤誉
  凡人之获谤誉于人者亦各有道君子在下位则多谤在上位则多誉小人在下位则多誉在上位则多谤何也君子宜于上不宜于下小人宜于下不宜于上得其宜则誉至不得其宜则谤亦至此其凡也然而君子遭乱世不得已而在于上位则道必咈于君而利必及于人由是谤行于上而不及于下故可杀可辱而人犹誉之小人遭乱世而后得居于上位则道必合于君而害必及于人由是誉行于上而不及于下故可宠可富而人犹谤之君子之誉非所谓誉也其善显焉尔小人之谤非所谓谤也其不善彰焉尔然则在下而多谤者岂尽愚而狡也哉在上而多誉者岂尽仁而智也哉其谤且誉者岂尽明而善褒贬也哉然而世之人闻而大惑出一庸人之口则群而邮之且置于远迩莫不以为信也岂惟不能褒贬而已则又蔽于好恶夺于利害吾又何从而得之耶孔子曰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善人者之难见也则其谤君子者为不少矣其谤孔子者亦为不少矣传之记者叔孙武叔时之显贵者也其不可记者又不少矣是以在下而必困也及乎遭时得君而处乎人上功利及于天下天下之人皆欢而戴之向之谤之者今从而誉之矣是以在上而必彰也或曰然则闻谤誉于上者反而求之可乎曰是恶可毋亦徴其所自而已矣其所自善人也则信之不善人也则勿信之矣茍吾不能分于善不善也则已耳如有谤誉乎人者吾必徴其所自未敢以其言之多而誉且信之也其有及乎我者未敢以其言之多而荣且惧也茍不知我而谓我盗跖吾又安取惧焉茍不知我而谓我仲尼吾又安取荣焉知我者之善不善非吾果能明之也要必自善而已矣
  绘世俗任耳腾口之情状励学者以返躬自求可与昌黎原毁并读

  咸宜
  兴王之臣多起污贱人曰幸也亡王之臣多死寇盗人曰祸也余咸宜之当两汉氏之始屠贩徒隶出以为公侯卿相无他焉彼固公侯卿相器也遭时之非是以诎独其始之不幸非遭高光而以为幸也汉晋之末公侯卿相劫戮困饿伏墙壁间以死无他焉彼固劫戮困饿器也遭时之非是以出独其始之幸非遭卓曜而后为祸也彼困于昏乱伏志气屈身体以下奴虏平难泽物之徳不施于人一得适其傃其进晚耳而人犹幸之彼伸于昏乱抗志气肆身体以傲豪杰残民兴乱之伎行于天下一得适其傃其死后耳而人犹祸之悲夫余是以咸宜之
  肃代顺徳之间奄寺执国命藩镇攘土地皇纲陵迟四海有瓦解之渐而庙堂之上文恬武嬉一如太平无事者宗元所为悼痛而举汉晋之末公卿将相以为戒文虽与高光佐命两两平叙而意固独有在也夫天生民而树之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岂欲其偃然肆于民上以纵其淫而弃天地之性虽一邑之令固万人之所托命焉乃栀其貌而蜡其言食焉而不事其事有不寖消寖败以至如汉晋末造者乎易曰其所由来渐矣由辨之不蚤辨也搢绅之士盍三复斯文











  鞭贾
  市之鬻鞭者人问之其贾宜五十必曰五万复之以五十则伏而笑以五百则小怒五千则大怒必五万而后可有富者子适市买鞭出五万持以夸余视其首则拳蹙而不遂视其握则蹇仄而不植其行水者一去一来不相承其节朽黒而无文材掐之灭爪而不得其所穷举之翲然若挥虚焉余曰子何取于是而不爱五万曰吾爱其黄而泽且贾者云余乃召僮爚汤以濯之则遫然枯苍然白向之黄者栀也泽者蜡也富者不悦然犹持之三年后出东郊争道长乐坂下马相踶因大击鞭折而为五六马踶不已坠于地伤焉视其内则空空然其理若粪壤无所赖者今之栀其貌蜡其言以求贾技于朝者当其分则善一误而过其分则喜当其分则反怒曰余曷不至于公卿然而至焉者亦良多矣居无事虽过三年不害当其有事驱之于陈力之列以御乎物以夫空空之内粪壤之理而以责其大击之效恶有不折其用而获坠伤之患者乎
  负且乘致寇至子曰盗之招也外栀蜡而中粪壤以驭奔马驭者固坠伤矣然岂犹有全鞭乎宗元托喻非特戒取士者母皮相亦戒幸进者以争道相踶之会折为五六良可惧以思也











  序棋
  房生直温与予二弟游皆好学予病其确也思所以休息之者得木局隆其中而规焉其下方以直置棋二十有四贵者半贱者半贵曰上贱曰下咸自第一至十二下者二乃敌一用朱墨以别焉房于是取二毫如其第书之既而抵戏者二人则视其贱者而贱之贵者而贵之其使之击触也必先贱者不得已而使贵者则皆栗焉惛焉亦鲜克以中其获也得朱焉则若有馀得墨焉则若不足余谛睨之以思其始则皆类也房子一书之而轻重若是适近其手而先焉非能择其善而朱否而墨之也然而上焉而上下焉而下贵焉而贵贱焉而贱其易彼而敬此遂以远焉然则若世之所以贵贱人者有异房之贵贱兹棋者欤无亦近而先之耳有果能择其善否者欤其敬而易者亦从而动心矣有敢议其善否者欤其得于贵者有不气扬而志荡者欤其得于贱者有不貌慢而心肆者欤其所谓贵者有敢轻而使之者欤所谓贱者有敢避其使之击触者欤彼朱而墨者相去千万不啻有敢以二敌其一者欤余墨者徒也观其始与末有似棋者故叙
  大小贵贱菀枯皆人之所名人名之而人实之于焉喜怒哀乐虑叹变慹姚佚启态日夜相代于前而莫知其所萌如木出火以自焚诚观其始与末必知其空且假也此宗元序棋说也虽然犹有进观夫五行之气实为星辰五行之质实生万物昭显著明盛大广博莫之与京宜已若夫甲乙丙丁等云者乃文字耳大挠之所强名耳未名之前甲乙岂其木而丙丁岂其火耶既已名之实即随之孤虚旺相刚日柔日之类圣人用之卜筮用之兵阵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亦复昭显著明盛大广博如是然则天下何名之不实哉知无实之不名可与入于机知无名之不实可与出于机入于机者尧舜事业如浮云之过太虚也出于机者一出言而不可咈乎人心一举足而不可违乎天则也
  伊尹五就桀赞有序
  伊尹五就桀或疑曰汤之仁闻且见矣桀之不仁闻且见矣夫胡去就之亟也柳子曰恶是吾所以见伊尹之大者也彼伊尹圣人也圣人出于天下不夏商其心心乎生民而已曰孰能由吾言由吾言者为尧舜而吾生人尧舜人矣退而思曰汤诚仁其功迟桀诚不仁朝吾从而暮及于天下可也于是就桀桀果不可得反而从汤既而又思曰尚可十一乎使斯人蚤被其泽也又往就桀桀不可而又从汤以至于百一千一万一卒不可乃相汤伐桀俾汤为尧舜而人为尧舜之人是吾所以见伊尹之大者也仁至于汤矣四去之不仁至于桀矣五就之大人之欲速其功如此不然汤桀之辨一恒人尽之矣又奚以憧憧圣人之足观乎吾观圣人之急生人莫若伊尹伊尹之大莫若于五就桀作伊尹五就桀赞
  圣有伊尹思徳于民往归汤之仁曰仁则仁矣非久不亲退思其速之道宜夏是因就焉不可复反亳殷犹不忍其迟亟往以观庶狂作圣一日胜残至千万冀一卒无其端五往不疲其心乃安遂升自陑黜桀尊汤遗民以完大人无形与道为偶道之为大为人父母大矣伊尹惟圣之首既得其仁犹病其久恒人所疑我之所大呜呼远哉志以为诲
  宗元与刘禹锡辈佐王叔文欲以收天下奄寺之兵柄而还之朝廷勇于立事不自顾藉贵重不知非所据而据焉身必危迨叔文辈败天下以党人目之而要其本志为帝室非为身家此昌黎辈所以始终与为友也此赞伊尹五就桀其意盖谓茍可以膏泽下于民则桀尚可就况其未至于桀者于人何择焉所以自解也虽然其亦不明于圣贤去就之正矣伊尹之就桀也汤之荐人于天子也四弃而四荐之汤之所为无惭徳也尹之所为无枉尺也桀者天下之共主尹之就之又何疑焉岂若叔文辈当顺宗之寝疾无所禀承鼠窃国命自相部署即使其能一旦尽复唐故所没地举藩镇而空之犹为不得其正君子无取焉况乃謇淹留而无成哉














  梁丘据赞
  齐景有嬖曰梁丘子同君不争古号媚士君悲亦悲君喜亦喜曷贤不赞卒赞于此媚予所仇激赞有以梁丘之媚顺心狎耳终不挠厥政不嫉反已晏子躬相梁丘不毁恣其为政政实允理时睹晏子食寡肉缺味爱其不饱告君使赐中心乐焉国用不坠后之嬖君罕或师是导君以谀闻正则忌谗贤叶恶民蠧国圮呜呼岂惟贤不逮古嬖亦莫类梁丘可思又况晏氏激赞梁丘心焉孔瘁
  此亦激昂风世之论然如晏子相景公而景公烦于刑至于国之诸市屦贱踊贵则晏子之不得行其志而梁丘据辈之长君逢君多所阏塞而牵掣之者可知也嬖幸之与贤良岂真能并立于朝哉



  武冈铭
  元和七年四月黔巫东鄙蛮獠杂扰盗弄库兵贼胁守帅南钩牂牁外诱西原置魁立帅杀牲盟誓洞窟林麓啸呼成群皇帝下铜兽符发庸蜀荆汉南越东瓯之师四面讨问畏罪凭阻逃遁不即诛时惟潭部戎帅御史中丞柳公绰练立将校提卒五百屯于武冈不震不骞如山如林告天子威命明白信顺乱人大恐视公之师如百万视公之令如风雷怨号呻吟喜有攸诉投刃顿伏愿完父子卒为忠信奉职输赋进比华人无敢不龚母弟生婿继来于潭咸致天廷皇帝休嘉式新厥命凶渠同恶革面向化如醉之醒如狂之宁公为药石俾复其性诏书显异进临江汉益兵三倍为时硕臣殿于大邦文儒申申有此武功于是夷人始复闻公之去相与高蹈涕呼若寒去裘昔公不夸首级为已能力専务教诲俾邦斯平我老洎幼由公之仁小不为虺蜮大不为鲸鲵恩重事特不迩而远莫可追已愿铭武冈首以慰我思以昭我类以示我子孙弥亿万年俾我奉国如今之诚邻之我怀如公之勤其辞曰
  黔山之巑巫水之磻鱼骇而离兽犯而残户恐谷窜披攘仍乱王师来诛期死以缓公明不疑公信不欺援师定命俾邦克正皇仁天施我反其性我涂四阖公示之门我愚抵死公示之恩既骨而完既亡而存奉公之训贻我子孙我始蝥贼由公而仁我始寇仇由公而亲山畋泽献输赋于都陶穴刊木室我姻族烹牲是祀公受介福揲蓍以占公宜百禄皇懋公功陟于大邦远哉去我谁嗣其良有穴之丹有犀之颠匪曰余固公不可赂祝邻之徳恒遵公则勖余之世永谨邦制南夷作诗刻示来裔
  不夸首级为已能力専务教诲俾邦斯平数语能简括治蛮夷大要


  剑门铭
  惟蜀都重险多货混同戎蛮人尨俗剽嗜为寇乱皇帝元年八月帅丧众暴群疑不制妖孽煽行怙恃富强滔天阻兵攻陷他部北包剑门凭负丘陵以张骜猛坚利锋镝以拒大顺谓雷霆之诛莫已加也惟梁守臣礼部尚书严公以国害为私雠以天讨为己任推仁仗信不待司死而人致其命立义抗愤不待喋血而士一其心悉师出次祗俟明诏凡诸侯之师必出于是储峙飨赉取其丰穰乃遣前军严秦奉扬王诛诞告南土十一月右师逾利州蹈寇地乘山斩虏以遏奔冲左师出于剑门大攘顽嚚谕引劫胁蚁溃䑕骇险无以固收夺利地以须王师刲刳肾肠振㧞根柢俾无以肆毒用集我勲力鼖鼔一振元戎启行取其渠魁以为大戮由公忠勇愤悱授任坚明谋猷宏长用能启辟险厄夷为大涂衰沮害气对乎天意帝用休嘉议功居首增秩师长进为大藩宅是南服将校群吏愿刊山石昭著公之功垂号无穷铭曰
  井络坤垠时惟外区界山为门环于蜀都丛险积货混并羌髳狂猾窥隙狺狺啸呼凭据势胜厚其凶徒皇帝之仁宥而不诛暴非徳驯害及巴渝乃出王旅乃司列岳牧臣司梁当其要束器备攸积糗粮是蓄人无增赋师以饶足喋血誓士玄机在握分命貔貅陈为掎角右逾岷山左直剑门攻出九地上披重云攀天蹈空夷视阻艰破裂层垒殄殱群顽内获固圉外临平原天兵徐驱卒乘啴啴大憝囚戮戎夏咸欢帝图厥功惟梁是先开国进位南服于藩邦之清夷人以完安铭功鉴乱永代是观
  张英曰词既炳焕笔亦遒古




  夀州安丰县孝门铭
  夀州刺史臣承思言九月丁亥安丰县令臣某上所部编户甿李兴父被恶疾岁月就亟兴自刄股肉假托馈献其父老病已不能啖啜宿而死兴号呼抚臆口鼻垂血捧土就坟沾渍涕洟坟左作小庐蒙以苫次伏匿其中扶服顿踊昼夜哭诉孝诚幽逹神为见异庐上产紫芝白芝二本各长一寸庐中醴泉涌出奇形异状应验图记此皆陛下孝理神化阴中其心而克致斯事谨案兴甿庶贱陋循习浅下性非文字所导生与耨耒为业而能锺彼醇孝超出古列天意神道犹锡瑞物以表殊异伏惟陛下有唐尧如天如神之徳宜加旌褒合于上下请表其里闾刻石明白宣延风美观示后祀永永无极臣昧死上请制曰可其铭云
  懿厥孝思兹惟淑灵禀承粹和笃守天经泣侍羸疾默祷隐冥引刃自向残肌败形羞膳奉进忧劳孝诚惟时高高曾不是听创巨痛仍号于穹旻捧土濡涕顿首成坟陷膺腐背寒暑在庐草木悴死鸟兽踟蹰殊类异族亦相其哀肇有二位孝道爰兴克修厥猷载籍是登在帝有虞以孝烝烝仲尼述经以教于曾惟昔鲁侯见命夷宫亦有考叔寤庄称纯显显李氏实与之伦哀嗟道路涕慕里邻邦伯章奏稽首殷勤上动帝心旁逹神明神锡秘祉三秀灵泉帝命荐加亦表其门统合上下交赞天人建此碑号亿龄扬芬
  君子于䘮毁不灭性故刳股刲肝国家不以旌虽然至性所发动于不自知人子当此茍有可以救其亲者何所复恤实不暇更作较量虽于道未尽合不犹愈于好货财私妻子者乎陋儒于室女之未嫁守节及人子之刳股救亲者龂龂如也岂善善从长之意哉
  陈善曰柳子厚夀州安丰县孝门铭自夀州刺史臣承思而下盖序也以表为序亦文之一体也而徐铉所编文粹乃录铭于前而于题下注云并夀州刺史表于铭后以附见焉此铉之陋也高唐神女赋自玉曰唯唯以前皆赋也而萧统谓之序东坡尝笑其陋若铉者又何足笑之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三目录
  河东柳宗元文三
  
  与刘禹锡论周易九六说书
  答元饶州论春秋书
  答元饶州论政理书
  与友人论文书
  与吕恭书
  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答严厚舆论师道书
  报袁君陈秀才避师名书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三
  河东柳宗元文三
  与刘禹锡论周易九六说书
  见与董生论周易九六义取老而变以为毕中和承一行僧得此说异孔颖达䟽而以为新奇彼毕子董子何肤末于学而遽云云也都不知一行僧承韩氏孔氏说而果以为新奇不亦可笑矣哉韩氏注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曰干一爻三十有六策则是取其过揲四分而九也坤之策一百四十有四曰坤一爻二十四策则是取其过揲四分而六也孔颖达等作正义论云九六有二义其一者曰阳得兼阴阴不得兼阳其二者曰老阳数九老阴数六二者皆变周易以变者占郑玄注易亦称以变者占故云九六也所以老阳九老阴六者九过揲得老阳六过揲得老阴此具在正义干篇中周简子之说亦若此而又详备何毕子董子之不视其书而妄以口承之也君子之学将有以异也必先究穷其书究穷而不得焉乃可以立而正也今二子尚未能读韩氏注孔氏正义是见其道听途说者又何能知所谓易者哉足下取二家言观之则见毕子董子肤末于学而遽云云也足下所为书非元凯兼三易者则诺若曰孰与颖达著则此说乃颖达说也非一行僧毕子董子能有异者也无乃即其谬而承之者欤观足下出入筮数考校左氏今之世罕有如足下求易之悉者也然务先穷昔人书有不可者而后革之则大善谨之勿遽宗元白或问孔颕达等所述九六二义何说为是曰当以第二说为正第一说曰干体有三画坤体有六画阳得兼阴故其数九阴不得兼阳故其数六若然者是以阳三画兼阴六画而为九也是说也所以著阳大阴小崇阳抑阴之义犹曰臣者君之臣妇者夫之妇义得兼之故画三而六在其中云尔然返以观夫阴爻则其义有未尽善者阴不得兼阳故其数六则是止以本体之六画为六也夫阴必从乎阳从乎阳则阴亦阳矣如谓此六者在阳之外则是与阳为敌矣从乎阳者阴之吉徳也敌乎阳者阴之凶徳也圣人作易不应偏举凶徳以垂训且使果然则凡爻之逢六者并应凶咎安得复多吉爻也夫坤一画乃是夹画一干画不得谓中虗之处无义也其虗处正所以眀夫阳之行乎其中今夫地皆天之所贯彻而旁敷无一毫厘许之非天者也使有一毫厘许为天所不到之处则荡为微尘邻虚入于莽苍杳冥而亡其地之体矣地之体亡则转成太虚而亦天矣然则安得有一毫厘许无天之地哉人之身地也阴也人之心天也阳也人惟不能卑法地以治身而耳目口鼻四肢百骸各逞其欲以夺天君之性故其心之神明不能崇效夫天夫心固宰乎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者也然耳目口鼻四肢百骸又何一之非心哉谓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不得兼心固不可也推而论之臣之体国皆君之国妇之承家皆夫之家阳固以兼阴而成其阳之大阴则正以无适而非阳且不得名为兼阳而益见其阴之小唯其小之入于无故足以配大之靡不有此阴阳之大义也然则坤六画其虚处即干三画干则有处为三无处为六坤则有处为六无处为三夫数自一至九乾坤固皆备之不得如孔氏第一说以当九六之义也第二说曰老阳数九老阴数六老阳老阴皆变周易以变者为占又曰所以老阳数九老阴数六者以揲蓍之数九过揲则得老阳六过揲则得老阴其少阳称七少阴称八义亦凖此郑康成亦同此说后世不复见康成之注而孔颕达所作正义未为详备故欧阳修申之曰干爻七九坤爻八六九六变而七八无为易道占其变故以其所占者名爻不谓六爻皆九六也及其至也七八常多而九六常少有无九六者焉此不可不释也朱子曰用九须从欧公说然则朱子亦未晓然于欧阳之即郑孔也顾未知宗元所云周简子之说亦若此而又详备者果若何惜不可考也但欧阳只云干爻七九坤爻八六而未申明其故则仍似用九用六止为乾坤二卦发者于是惟以群龙无首为乾卦之坤利永贞为坤卦之干而朱子所称通例者亦不著焉夫飞潜动植有知无知万有不齐之伦其虚处皆天其实处皆地语其性情其虚而为天者皆干其实而为地者皆坤举其至大而足以纲领乎万有不齐之伦者则为雷风水火山泽六子六子非他也乾坤也震坎艮则一干而二坤巽离兊则二干而一坤云尔故曰乾坤其易之门耶乾阳物也坤阴物也是故三百八十四爻非干爻即坤爻而不得谓之震爻巽爻坎离艮兊爻者也曰干爻则非七爻即九爻曰坤爻则非八爻即六爻七八不变变则占故曰用九用六而独著其义于乾坤之卦也何以不变则不占也曰天地之心在动处以人身喻之动于色则心在目动于声则心在耳当其在目也则全体皆色焉当其在耳也则全体皆声焉其不动之处皆受动者之所改移故以变者占若六爻皆不变则本卦全体皆现也其用奈何曰干之徳以不为首为义坤之徳以大终为义干不为首即阳而之乎阴也坤以大终即是阴而之乎阳也阳不能之乎阴则亢阴不能之乎阳则凝亢也凝也则不能易不能易则不能生生不能生生则非天地之心矣故凡阳也而九则之乎阴矣其徳若何曰见群龙无首阴也而六则之乎阳矣其徳若何曰利永贞凡六十四卦之阳爻阴爻皆然而特附之乾坤二卦以见三百八十四爻之皆干爻坤爻也此九六之义也








  答元饶州论春秋书
  辱复书教以报张生书及答衢州书言春秋此诚世所希闻兄之学为不负孔氏矣往年曾记裴封叔宅闻兄与裴太常言晋人及姜戎败秦师于殽一义尝讽习之又闻韩宣英及亡友吕和叔辈言他义知春秋之道久隐而近乃出焉京中于韩安平处始得微指和叔处始见集注恒愿扫于陆先生之门及先生为给事中与宗元入尚书同日居又与先生同巷始得执弟子礼未毕讲讨会先生病时闻要论尝以易教诲见宠不幸先生疾弥甚宗元又出邵州乃大乖谬不克卒业复于亡友凌生处尽得宗指辨疑集注等一通伏而读之于纪侯大去其国见圣人之道与尧舜合不唯文王周公之志独取其法耳于夫人姜氏会齐侯于禚见圣人立孝经之大端所以明其分也于楚人杀陈夏徴舒丁亥楚子入陈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见圣人褒贬与夺唯当之所在所谓瑕瑜不掩也反复甚喜若吾生前距此数十年则不得是学矣今适后之不为不遇也兄书中所陈皆孔氏大趣无得逾焉其言书荀息贬立卓之意也顷尝怪荀息奉君之邪心以立嬖子不务正义弃重耳于外而専其宠孔子同于仇牧孔父为之辞今兄言贬息大善息固当贬也然则春秋与仇孔辞不异仇孔亦有贬欤宗元尝著非国语六十馀篇其一篇为息发也今录以往可如愚之所谓者乎微指中眀郑人来渝平量力而退告而后绝固先同后异者也今检此前无与郑同之文后无与郑异之据独疑此一义理甚精而事有不合兄亦当指而教焉往年又闻和叔言兄论楚商臣一义虽啖赵陆氏皆所未及请具录当䟽微指下以传末学萧张前书亦请见及至之日勒为一卷以垂将来宗元始至是州作陆先生墓表今以奉献与宣英读之春秋之道如日月不可赞也若赞焉必同于孔跖优劣之说故直举其一二不宣宗元再拜
  宗元与杨凭书曰自贬官来无事读百家上下驰骋乃少得知文章利病盖实录也今观此文其勤学好问惓惓之意溢于毫楮可尚也夫














  答元饶州论政理书
  奉书辱示以政理之说及刘梦得书往复甚善类非今之长人者之志不惟充赋税养禄秩足已而已独以庶富且教为大任甚盛甚盛孔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然则蒙者固难晓必劳申谕乃得悦服用是尚有一疑焉兄所言免贫病者而不益富者税此诚当也乘理政之后固非若此不可不幸乘弊政之后其可尔耶夫弊政之大莫若贿赂行而征赋乱茍然则贫者无赀以求于吏所谓有贫之实而不得贫之名富者操其赢以市于吏则无富之名而有富之实贫者愈困饿死亡而莫之省富者愈恣横侈泰而无所忌兄若所遇如是则将信其故乎是不可惧挠人而终不问也固必问其实问其实则贫者固免而富者固增赋矣安得持一定之论哉若曰止免贫者而富者不问则侥幸者众皆挟重利以邀贫者犹若不免焉若曰检富者惧不得实而不可増焉则贫者亦不得实不可免矣若皆得实而故纵以为不均何哉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今富者税益少贫者不免于捃拾以输县官其为不均大矣非唯此而已必将服役而奴使之多与之田而取其半或乃出其一而收其二三主上思人之劳苦或减除其税则富者以户独免而贫者以受役卒输其二三与半焉是泽不下流而人无所告诉其为不安亦大矣夫如是不一定经界核名实而姑重改作其可理矣乎富室贫之母也诚不可破坏然使其大幸而役于下则又不可兄云惧富人流为工商浮窳盖甚急而不均则有此耳若富者虽益赋而其实输当其十一犹足安其堵虽驱之不肯易也检之逾精则下逾巧诚如兄之言管子亦不欲以民产为征故有杀畜伐木之说今若非市井之征则舍其产而唯丁田之问推以诚质示以恩惠严责吏以法如所陈一社一村之制递以信相考安有不得其实不得其实则一社一村之制亦不可行矣是故乘弊政必须一定制而后兄之说乃得行焉蒙之所见及此而已永州以僻隅少知人事兄之所代者谁耶理欤弊欤理则其说行矣若其弊也蒙之说其在可用之数乎因南人来重晓之其他皆善愚不足以议愿同梦得之云者兄通春秋取圣人大中之法以为理饶之理小也不足费其虑无所论刺故独举均赋之事以求往复而除其惑焉不习吏职而强言之宜为长者所笑弄然不如是则无以来至当之言盖明而教之君子所以开后学也又闻兄之莅政三日举韩宣英以代已宣英达识多闻而习于事宜当贤者类举今负罪屏弃凡人不敢称道其善又况闻于大君以二千石荐之哉是乃希世㧞俗果于直道斯古人之所难而兄行之宗元与宣英同罪皆世所背驰者也兄一举而徳皆及焉祁大夫不见叔向今而预知斯举下走之大过矣书虽多言不足导意故止于此不宣宗元再拜旧唐书谓南人妄以柳宗元为罗池神而韩愈撰碑以实之宋元祐七年六月诏赐唐柳州刺史罗池神庙为灵文之庙以郡人言其雨旸应时故也田表圣书其碑阴极言宗元宜为神而旧唐书辨之之非今观此文所论其于人情物理洞达周圆一丝不隔然则宗元实能臣其有徳于柳民实厚心既岂弟而才又足以达之死而为灵以食其土不虚也











  与友人论文书
  古今号文章为难足下知其所以难乎非谓比兴之不足恢拓之不远钻砺之不工颇颣之不除也得之为难知之愈难耳茍或得其高朗探其深赜虽有芜败则为日月之蚀也大圭之瑕也曷足伤其明黜其宝哉且自孔氏以来兹道大阐家修人励刓精竭虑者㡬千年矣其间耗费简札役用心神者其可数乎登文章之箓波及后代越不过数十人耳其馀谁不欲争裂绮绣互攀日月高视于万物之中雄峙于百代之下乎率皆纵臾而不克踯躅而不进力蹙势穷吞志而没故曰得之为难嗟乎道之显晦幸不幸系焉谈之辨讷升降系焉鉴之颇正好恶系焉交之广狭屈伸系焉则彼卓然自得以奋其间者合乎否乎是未可知也而又荣古虐今者比肩叠迹大抵生则不遇死而垂声者众焉扬雄没而法言大兴马迁生而史记未振彼之二才且犹若是况乎未甚闻著者哉固有文不传于后祀声遂绝于天下者矣故曰知之愈难而为文之士亦多渔猎前作戕贼文史抉其意抽其华置齿牙间遇事蜂起金声玉耀谁聋瞽之人徼一时之声虽终沦弃而其夺朱乱雅为害已甚是其所以难也间闻足下欲观仆文章退发囊笥编其芜秽心悸气动交于胸中未知孰胜故久滞而不往也今往仆所著赋颂碑碣文记议论书序之文凡四十八篇合为一通想令治书苍头吟讽之也击辕拊缶必有所择顾鉴视何如耳还以一字示褒贬焉
  孔子曰不知言无以知人也皋陶曰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之夫以人之难知如此而有时止可求诸语言文字之间则知人为益难也知人必藉于知言而当去圣既远群言淆乱无所折衷则知言为尤难也加以群儒相承讲贯论说文成数万任人渔猎不难金声玉耀则知言益尤难也虽然学操缦而安弦则宫商有舛不能逃其听诚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有所自得于中则夫言之至吾前者其诚伪与邪正必将自告焉而言又必可以知也能知言庶几知人矣顾其所为自得者则不可以袭取而伪为也














  与吕恭书
  宗元白元生至得弟书甚善诸所称道具之元生又持部中庐父墓者所得石书模其文示余云若将闻于上余故恐而疑焉仆早好观古书家所蓄晋魏时尺牍甚具又二十年来遍观长安贵人好事者所蓄殆无遗焉以是善知书虽未尝见名氏亦望而识其时也又文章之形状古今特异弟之精敏通逹夫岂不究于此今视石文署其年曰永嘉其书则今田野人所作也虽支离其字尤不能近古为其永字等颇效王氏变法皆永嘉所未有辞尤鄙近若今所谓律诗者晋时盖未尝为此声大谬妄矣又言植松乌擢之怪而掘其土得石尤不经难信或者得无奸为之乎且古之言葬者藏也壤树之而君子以为议况庐而居者其足尚之哉圣人有制度有法令过则为辟故立大中者不尚异教人者欲其诚是故恶夫饰且伪也过制而不除丧宜庐于庭而矫于墓者大中之罪人也况又出怪物诡神道以奸大法而因以为利乎夫伪孝以奸利诚仁者不忍擿过恐伤于教也然使伪可为而利可冒则教益坏若然者勿与知焉可也伏而不出之可也以大夫之政良而吾子赞焉固无阙遗矣作东郛改市鄽去比竹茨草之室而垍土大木陶甄梓匠之工备孽火不得作化惰窳之俗绝偷浮之源而条桑浴种深耕易耨之力用宽徭啬货均赋之政起其道美矣于斯也虑善善之过而莫之省诚悫之道少损故敢私言之夫以淮济之清有玷焉若秋毫固不为病然而万一离娄子眇然睨之不若无者之快也想默已其事毋出所置书幸甚
  庙以妥神墓以安魄古人祀先于庙而不于墓檀弓曰孔子既得合葬于防封之崇四尺孔子先反门人后然则孔子固未尝庐墓矣唯子贡庐于孔子墓侧三年而汉世遂以庐墓为孝夫孔子之圣孝之至也孔子不庐墓而后之人之孝乃过于孔子夫过于孔子之孝必非孝也盖天者理也地者质也理处于虚而至实质滞于实而本虚人当魂升魄降之日虽已分天分地然犹谓其未久而或恐魂气之犹恋其体魄也故自逾月以至七月以为葬期之等杀焉迨其既葬则体魄全归于地而神魂全归于天矣于是奉祀之于庙而终其身以迨于子孙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是则所为死而不亡者也若夫肤体之葬于土与裳衣之藏于庙寝虽有亲疏之不同然而类也主神魂而不主体魄犹之一家之中主父而不主母主夫而不主妻也是人道之大纲岂细故哉若其舍庙而之墓则将奉主以往乎抑将别立一主乎奉主以往则使死者不得从其祖先于庙而下徇子孙非礼之请不得居宫室之安而徘徊于草露之间也别立一主则于彼于此必有一之不属一之不属则其所为一实者虚而诚者妄非孝敬之至也然则子贡之庐墓奈何曰子贡孔子弟子也其不得祀孔子于孔子之庙明矣其亦不得祀孔子于端木氏之庙明矣使当日之宗孔子如今日天下之宗孔子则子贡必庐于学而必不庐于墓亦可断也子贡不能忘孔子之教泽而有筑室于场独居三年之事无于礼者之礼也唯子贡于孔子则可固千百世所不得举以为例者也其时固不闻子思亦来居于孔子之墓也且所谓三年然后归者亦举其成数耳此三年中子贡之必归祀端木氏之先于庙不待言也而后世遂因之有庐墓之礼则汉儒之不达也宗元谓宜庐于庭而矫于墓者大中之罪人识亦卓矣








  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书云欲相师仆道不笃业甚浅近环顾其中未见可师者虽尝好言论为文章甚不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师来蛮夷间乃幸见取仆自卜固无取假令有取亦不敢为人师为众人师且不敢况敢为吾子师乎孟子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由魏晋氏以下人益不事师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辄哗笑之以为狂人独韩愈奋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说因抗颜而为师世果群怪聚骂指目牵引而増与为言词愈以是得狂名居长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东如是者数矣屈子赋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仆往闻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余以为过言前六七年仆来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岭被南越中数州数州之犬皆苍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无雪乃已然后始信前所闻者今韩愈既自以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独见病亦以病吾子然雪与日岂有过哉顾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几人而谁敢衒怪于群目以召闹取怒乎仆自谪过以来益少志虑居南中九年増脚气病渐不喜闹岂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骚吾心则固僵仆烦愦愈不可过矣平居望外遭齿舌不少独欠为人师耳抑又闻之古者重冠礼将以责成人之道是圣人所尤用心者也数百年来人不复行近有孙昌𦙍者独发愤行之既成礼明日造朝至外廷荐笏言于卿士曰某子冠毕应之者咸怃然京兆尹郑叔则怫然曳笏却立曰何预我耶廷中皆大笑天下不以非郑尹而快孙子何哉独为所不为也今之命师者大类此吾子行厚而辞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虽仆敢为师亦何所増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闻道著书之日不后诚欲往来言所闻则仆固愿悉陈中所得者吾子茍自择之取某事去某事则可矣若定是非以教吾子仆材不足而又畏前所陈者其为不敢也决矣吾子前所欲见吾文既悉以陈之非以耀明于子聊欲以观子气色诚好恶何如也今书来言者皆大过吾子诚非佞誉诬谀之徒直见爱甚故然耳始吾幼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茍为炳炳烺烺务采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凡吾所陈皆自谓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远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于道不远矣故吾毎为文章未尝敢以轻心掉之惧其剽而不留也未尝敢以怠心易之惧其弛而不严也未尝敢以昏气出之惧其昧没而杂也未尝敢以矜气作之惧其偃蹇而骄也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参之穀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荀以畅其支参之荘老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以著其洁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为之文也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无取乎吾子幸观焉择焉有馀以告焉茍亟来以广是道子不有得焉则我得矣又何以师云尔哉取其实而去其名无招越蜀吠怪而为外廷所笑则幸矣宗元复白
  茅坤曰子厚书中所论文章之法犹未敢必其尽能如所云要之亦本于镵心研神者而后之为文者特路剽富者之金而以夸于天下曰吾且猗顿矣何其不自量之甚也








  答严厚舆论师道书
  二十五日某白冯翊严生足下得生书言为师之说怪仆所作师友箴与答韦中立书欲变仆不为师之志而屈已为弟子凡仆所为二文其卒果不异仆之所避者名也所忧者其实也实不可一日忘仆聊歌以为箴行且求中以益已栗栗不敢暇又不敢自谓有可师乎人者耳若乃名者方为薄世笑骂仆脆怯尤不足当也内不足为外不足当众口虽恳恳见迫其若吾子何实之要二文中皆是也吾子其详读之仆见解不出此吾子所云仲尼之说岂易耶仲尼可学不可为也学之至斯则仲尼矣未至而欲行仲尼之事若宋襄公好霸而败国卒中矢而死仲尼岂易言耶马融郑玄者二子独章句师耳今世固不少章句师仆幸非其人吾子欲之其有乐而望吾子者矣言道讲古穷文辞以为师则固吾属事仆才能勇敢不如韩退之故又不为人师人之所见有同异吾子无以韩责我若曰仆拒千百人又非也仆之所拒拒为师弟子名而不取当其礼者也若言道讲古穷文辞有来问我者吾岂尝瞋目闭口耶敬叔吾所信爱今不得见其人又不敢废其言吾子文甚畅远恢恢乎其辟大路将疾驰也攻其车肥其马长其䇲调其六辔中道之行大都舍是又奚师欤亟谋于知道者而考诸古师不乏矣幸而亟来终日与吾子言不敢倦不敢爱不敢肆茍去其名全其实以其馀易其不足亦可交以为师矣如此无世俗累而有益乎已古今未有好道而避是者宗元白
  答韦中立书人所脍炙遂谓宗元与韩愈意见不侔且有谓学者归退之不归子厚而子厚云尔者读此文可以解其惑矣




  报袁君陈秀才避师名书
  秀才足下仆避师名久矣往在京师后学之士到仆门日或数十人仆不敢虚其来意有长必岀之有不至必惎之其教也虽若是当时无师弟子之说其所不乐为者非以师为非弟子为罪也有两事故不能自视以为不足为一也世久无师弟子决为之且见非且见罪惧而不为二也其大说具答韦中立书今以往可观之秀才貌甚坚辞甚强仆自始觌固奇秀才及见两文愈益奇虽在京都日数十人到门者谁出秀才右耶前已必秀才可为成人仆之心固虚矣又何鲲鹏互乡于尺牍哉秋风益高暑气益衰可偶居卒谈秀才时见咨仆有诸内者不敢爱惜大都文以行为本在先诚其中其外者当先读六经次论语孟轲书皆经言左氏国语庄周屈原之辞稍采取之穀梁子太史公甚峻洁可以出入馀书俟文成异日讨也其归在不出孔子此其古人贤士所懔懔者求孔子之道不于异书秀才志于道慎勿怪勿杂勿务速显道茍成则勃然尔久则蔚然尔源而流者岁旱不涸蓄谷者不病凶年蓄珠玉者不虞殍死矣然则成而久者其术可见虽孔子在为秀才计未必过此不具宗元白
  宗元论文诸篇中唯答韦中立书最为人所脍炙谓可与韩愈答李翺书并驰不知此篇所言文以行为本在先诚其中二语及报崔黯书云道之及及乎物而已耳斯取道之内者二语乃宗元自得之言而为论文之极诣也若韦中立书中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等句却犹有罅漏质也恒也宁尽诗书之缊耶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三
<集部,总集类,御选唐宋文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四目录
  河东柳宗元文四
  书 启
  答韦珩示韩愈相推以文墨事书
  报崔黯秀才书
  与韩愈论史官书
  与史官韩愈致段秀实太尉逸事书
  与太学诸生喜诣阙留阳城司业事
  答周君巢书
  与杨京兆凭书
  贺赵江陵宗儒辟符载启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四
  河东柳宗元文四
  答韦珩示韩愈相推以文墨事书
  足下所封示退之书云欲推避仆以文墨事且以励足下若退之之才过仆数人尚不宜推避于仆非其实可知固相假借为之词耳退之所敬者司马迁扬雄迁于退之固相上下若雄者如太玄法言及四愁赋退之独未作耳决作之加恢奇至他文过扬雄远甚雄文遣言措意颇短局滞涩不若退之猖狂恣睢肆意有所作若然者使雄来尚不宜推避而况仆耶彼好奨人善以为不屈已善不可奨故慊慊云尔也足下幸勿信之且足下志气高好读南北史书通国朝事穿穴古今后来无能和而仆稚𫘤卒无所为但趦趄文墨笔砚浅事今退之不以吾子励仆而反以仆励吾子愈非所宜然卒篇欲足下自挫抑合当世事固当虽仆亦知无出此吾子年甚少知己者如麻不患不显患道不立耳此仆以自励亦以佐退之励足下不宣宗元顿首再拜
  吏部文章之宗然其造诣深浅须以柳州所论为定故录之且可以见柳之不敢望韩具所自道中盖实录非谦辞也











  报崔黯秀才书
  崔生足下辱书及文章辞意良高所向慕不凡近诚有意乎圣人之言然圣人之言期以明道学者务求诸道而遗其辞辞之传于世者必由于书道假辞而明辞假书而传要之之道而已耳道之及及乎物而已耳斯取道之内者也今世因贵辞而矜书粉泽以为工遒密以为能不亦外乎吾子之所言道匪辞而书其所望于仆亦匪辞而书是不亦去及物之道愈以远乎仆尝学圣人之道身虽穷志求之不已庶几可以语于古恨与吾子不同州部闭口无所发明观吾子文章自秀士可通圣人之说今吾子求于道也外而望于予也愈外是其可惜欤吾且不言是负吾子数千里不弃朽废者之意故复云尔也凡人好辞工书者皆病癖也吾不幸蚤得二病学道以来日思砭鍼攻熨卒不能去纒结心腑牢甚愿斯须忘之而不克窃尝自毒今吾子乃始钦钦思易吾病不亦惑乎斯固有潜块积瘕中子之内藏恬而不悟可怜哉其卒与我何异均之二病书字益下而子之意又益下则子之病又益笃甚矣子癖于伎也吾尝见病心腹人有思啖土炭嗜酸咸者不得则大戚其亲爱之者不忍其戚因探而与之观吾子之意亦已戚矣吾虽未得亲爱吾子然亦重来意之勤有不忍矣诚欲分吾土炭酸咸吾不敢爱但远言其证不可也俟面乃悉陈吾状未相见且诚求良医为方已之茍能已大善则及物之道专而易通若积结既定医无所能已幸期相见时吾决分子其啖嗜者不具宗元白
  礼乐射御书数皆艺也徳成而上艺成而下其下焉者君子之所游游之云者所执愈卑所达弥上莫非所以养其徳也若溺焉而进乎技则是以其养徳者害徳矣唐世重文章尤重书法其试士以身言书判㧞萃乃得为近职故黯以文章书法为问而宗元欲悉屏之使及物之道专而易通又以及物为取道之内卓然名儒语也宗元可谓既没其言立矣宗元善书今龙城柳石刻犹存
  与韩愈论史官书
  正月二十一日某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获书言史事云具与刘秀才书及今乃见书稿私心甚不喜与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谬若书中言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安有探宰相意以为茍以史荣一韩退之耶若果尔退之岂宜虚受宰相荣已而冒居馆下近密地食奉养役使掌故利纸笔为私书取以供子弟费古之志于道者不若是且退之以为纪录者有刑祸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为褒贬犹且恐惧不敢为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其宜恐惧尤大也则又将扬扬入台府美食安坐行呼唱于朝廷而已耶在御史犹尔设使退之为宰相生杀出入升黜天下士其敌益众则又扬扬入政事堂美食安坐行呼唱于内廷外衢而已耶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利其禄者也又言不有人祸则有天刑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茍直虽死不可回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于鲁卫陈宋蔡齐楚者其时暗诸侯不能以也其不遇而死不以作春秋故也当其时虽不作春秋孔子犹不遇而死也若周公史佚虽纪言书事犹遇且显也又不得以春秋为孔子累范𣋓悖乱虽不为史其族亦赤司马迁触天子喜怒班固不检下崔浩沽其直以斗暴虏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盲出于不幸子夏不为史亦盲不可以是为戒其馀皆不出此是退之宜守中道不忘其直无以他事自恐退之之恐唯在不直不得中道邢祸非所恐也凡言二百年文武事多有诫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后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则卒谁能纪传之耶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同职者后来继今者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则庶几不坠使卒有明也不然徒信人口语每每异辞日以滋久则所云磊磊轩天地者决必不沉没且乱杂无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岂当待人督责迫蹙然后为官守耶又凡鬼神事眇茫荒惑无可凖明者所不道退之之智而犹惧于此今学如退之辞如退之好言论如退之慷慨自为正直行行焉如退之犹所云若是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甚可痛哉退之宜更思可为速为果卒以为恐惧不敢则一日可引去又何以云行且谋也今当为而不为又诱馆中他人及后生者此大惑已不勉已而欲勉人难矣哉
  叶适曰令狐徳棻在武徳初便已建明修史故贞观中晋及南北诸书皆获完具而李延夀又自为集史虽皆文字不足以望古人而成败有考统纪不失其补益于世多矣自北齐至隋词学彚兴太宗又置文学馆收拾时彦名章俊笔相继而起后世乃谓东汉以来道䘮文敝房杜姚宋不能救而古文由韩愈始复振此论固不可易本朝继之以欧王曽苏然虽文词为盛往往不过记叙铭论浮说闲语而著实处反不如唐人远甚















  与史官韩愈致段秀实太尉逸事书
  退之馆下前者书进退之力史事奉答诚中吾病若疑不得实未即籍者诸皆是也退之平生不以不信见遇窃自冠好游边上问故老卒吏得段太尉事最详今所趋走州刺史崔公时赐言事又具得太尉实迹参校备具太尉大节古固无有然人以为偶一奋遂名无穷今大不然太尉自有难在军中其处心未尝亏侧其莅事无一不可纪会在下名未达以故不闻非直以一时取笏为谅也史迁死退之复以史道在职宜不茍过日时昔与退之期为史志甚壮今孤囚废锢连遭瘴厉羸顿朝夕就死无能为也第不能竟其业若太尉者宜使勿坠太史迁言荆轲徴夏无且言大将军徴苏建言留侯徴画容貌今孤囚贱辱虽不及无且建等然比画工传容貌尚差胜春秋传所谓传信传著虽孔子亦犹是也窃自以为信且著其逸事有状
  著段太尉宿昔心行非一时激烈笏击朱泚而成名者其义甚美与上史馆状并读可见宗元扬善表微勤恳无已之怀其书当在与韩愈论史官而韩愈复书之后惜韩书不存然疑不得实未即籍七字亦可槩见其复书之意矣而后世犹真以韩愈为不肯作史何耶












  与太学诸生喜诣阙留阳城司业书
  二十六日集贤殿正字柳宗元敬致尺牍太学诸生足下始朝廷用谏议大夫阳公为司业诸生陶煦醇懿熙然大洽于兹四祀而已诏书出为道州仆时通籍光范门就职书府闻之悒然不喜非特为诸生戚戚也乃仆亦失其师表而莫有所矜式焉既而署吏有传致诏草者仆得观之盖主上知阳公甚熟嘉美显宠勤至备厚乃知欲烦阳公宣风裔土覃布美化于黎献也遂宽然少喜如获慰荐于天子休命然而退自感悼幸生圣明不讳之代不能布露所蓄论列大体闻于下执事冀少见采取而还阳公之南也翌日退自书府就车于司马门外闻之于抱关掌管者道诸生爱慕阳公之徳教不忍其去顿首西阙下恳悃至愿乞留如故者百数十人辄用抚手喜甚震抃不宁不意古道复形于今仆尝读李元礼嵇叔夜传观其言太学生徒仰阙赴诉者仆谓讫千百年不可睹闻乃今日闻而睹之诚诸生见赐甚盛于戯始仆少时尝有意游太学受师说以植志持身焉当时说者咸曰太学生聚为朋曹侮老慢贤有堕窳败业而利口食者有崇饰恶言而肆斗讼者有凌傲长上而谇骂有司者其退然自克特殊于众人者无几耳仆闻之惚骇怛悸良痛其游圣人之门而众为是𠴲𠴲也遂退托乡闾家塾考厉志业过太学之门而不敢跼顾尚何能仰视其学徒者哉今乃奋志厉义出乎千百年之表何闻见之乖刺欤岂说者过也将亦时异人异无向时之桀害者耶其无乃阳公之渐渍导训明效所致乎夫如是服圣人遗教居天子太学可无愧矣于戏阳公有博厚恢弘之徳能容善伪来者不拒曩闻有狂惑小生依托门下或乃飞文陈愚丑行无赖而论者以为言谓阳公过于纳污无人师之道是大不然仲尼吾党狂狷南郭献讥曾参徒七十二人致祸负刍孟轲馆齐从者窃屦彼一圣两贤人继为大儒然犹不免如之何其拒人也俞扁之门不拒病夫绳墨之侧不拒枉材师儒之席不拒曲士理固然也且阳公之在于朝四方闻风仰而尊之贪冒茍进邪薄之夫庶得少沮其志不遂其恶虽微师尹之位而人实具瞻焉与其宣风一方覃化一州其功之远近又可量哉诸生之言非独为已也于国体实甚宜愿诸生勿得私之想复再上故少佐笔端耳朂此良志俾为史者有以纪述也努力多贺柳宗元白
  闻人善乐道之如已出诱掖奖劝以成其美忠孝之性郁乎中而发作于外







  答周君巢书
  奉二月九日书所以抚教甚具无以加焉丈人用文雅从知已日以惇大府之政甚适东西来者皆曰海上多君子周为倡焉敢再拜称贺宗元以罪大摈废居小州与囚徒为朋行则若带纒索处则若关桎桔彳亍而无所趋拳拘而不能肆槁焉若枿𬯎焉若璞其形固若是则其中者可得矣然犹未尝肯道鬼神等事今丈人乃盛誉山泽之臞者以为夀且神其道若与尧舜孔子似不相类焉何哉又曰饵药可以久夀将分以见与固小人之所不欲得也尝以君子之道处焉则外愚而内益智外讷而内益辩外柔而内益刚出焉则外内若一而时动以取其宜当而生人之性得以安圣人之道得以光获是而终虽不至耉老其道夀矣今夫山泽之臞于我无有焉视世之乱若理视人之害若利视道之悖若义我夀而生彼夭而死固无能动其肺肝焉昧昧而趋屯屯而居浩然若有馀掘草烹石以私其筋骨而日以益愚他人莫利已独以愉若是者愈千百年滋所谓夭也又何以为高明之图哉宗元始者讲道不笃以蒙世显利动获大僇用是奔窜禁锢为世之所诟病凡所设施皆以为戾从而吠者成群已不能明而况人乎然茍守先圣之道由大中以出虽万受摈弃不更乎其内大都类往时京城西与丈人言者愚不能改亦欲丈人固往时所执推而大之不为方士所惑仕虽未达无忘生人之患则圣人之道幸甚其必有陈矣不宣宗元再拜神仙之说诚杳茫矣而嵇叔夜作养生论谓一溉之益不可诬以苏轼之明达犹不能无惑焉朱子辟异端息邪说而仿陈子昂感遇诗亦曰刀圭一入口白日生羽翰何耶谷永所称人言世有仙人服食不终之药遥兴轻举登遐倒景览观县圃周游蓬莱耕耘五徳朝种暮获与山石无极黄治变化坚冰淖溺化色五仓之术者皆奸人惑众挟左道怀诈伪以欺罔世主云云者犹非其实耶夫天地曰两大其夀万古然天地未尝无生死也深谷为陵则一谷之天死矣高岸为谷则一岸之地死矣而谓人有不死之理乎哉如曰茫茫堪舆俯仰无垠者终古不灭而谓天地不死则人之为人亦本自不死而又何足言林林者总总者振古如兹也人之有身正如谷中之天以谷为身高岸之地以岸为身耳乃欲执此一身之百骸九窍期其长存不坏是何异深谷必不使为陵而高岸必不使为谷也夫一艺之微必有师承今为长生之说者非以庄老为师耶庄子之言曰天下莫夀于殇子而彭祖为夭又曰毅养其内而虎食其外豹养其外而病攻其内则夫善辟长生之说者莫过于其师矣而人犹不能无惑者何耶夫人目则欲色耳则欲声鼻则欲香口则欲味四肢则欲安佚而尤欲夫长久得遂其欲永永不绝其欲于是慨然而欲长生然为长生之说者曰必先断绝种种诸欲而后能则即使果得长生亦为买椟而还其珠非其本欲矣况乎其必不能耶若其所为元精元气元神之论归于天地同根万物同体者则先无所为生曷论长短且其身也是为大身与此茫茫堪舆同一无垠而终古不灭又何所安排措置于其间哉至于服食之说益为谬妄人之生也阴阳均平则百体无疾偏则生灾今其论曰一毫阴气未尽犹未得仙而烹炼天地间纯阳之物以为服食则非求长生直求速死耳温带之下无血气之伦以其逼近太阳如洪炉边无生物也则岂有阴绝而犹生者哉其亦未明于阴阳之理矣又有守中服气还精补脑等术谓不死之药不离自身者不知人之一身何者为自涕涶皆水也肤革皆地也暖热皆火也动揺皆风也神明皆天也凡夫地水火风之属入于我之耳目鼻口者皆所以养我之生要皆与我身内所有者无异也然而皆非不死之药也何独举自身所有地水火风为足以致长生耶读宗元此文谓道夀则夀道夭则夭识见甚伟因推类以尽其馀以解世惑焉

  与杨京兆凭书
  月日宗元再拜献书丈人役人胡要返命奉教诲壮厉感发铺陈广大上言推延贤隽之道难于今之世次及文章末以愚蒙剥䘮顿悴无以守宗族复田亩为念忧悯备极不惟其亲密故旧是与复有公言显赏许其素尚而激其忠诚者用是踊跃敬惧类向时所被简牍万万有加焉故敢悉其愚以献左右大凡荐举之道古人之所谓难者其难非茍一而已矣知之难言之难听信之难夫人有有之而耻言之者有有之而乐言之者有无之而工言之者有无之而不言似有之者有之而耻言之者上也虽舜犹难知之孔子亦曰失之子羽下斯而言知而不失者妄矣有之而言之者次也徳如汉光武冯衍不用才如王景略以尹纬为令史是皆终日号鸣大吒而卒莫之省无之而工言者贼也赵括得以代廉颇马谡得以惑孔明今之若此类者不乏于世将相大臣闻其言而必能辨之者亦妄矣无之而不言者土木类也周仁以重臣为二千石许靖以人誉而致位三公近世尤好此类以为长者最得荐宠夫言朴愚无害者其于田野乡闾为匹夫虽称为长者可也自抱关击柝以往则必敬其事愈上则及物者愈大何事无用之朴哉今之言曰某子长者可以为大官类非古之所谓长者也则必土木而已矣夫捧土揭木而致之岩廊之上蒙以绂冕翼以徒隶趋走其左右岂有补于万民之劳苦哉圣人之道不益于世用凡以此也故曰知之难孔子曰仁者其言也讱孟子病未同而言然则彼未吾信而吾告之以士必有三间是将曰彼诚知士欤知文欤疑之而未重一间也又曰彼无乃私好欤交以利欤二间也又曰彼不足我而惎我哉兹咈吾事三间也畏是而不言故曰言之难言而有是患故曰听信之难唯明者为能得其所以荐得其所以听一不至则不可冀矣然而君子不以言听之难而不务取士士理之本也茍有司之不吾信吾知之不舍其必有信吾者矣茍知之虽无有司而士可以显则吾一旦操用人之柄其必有施矣故公卿之大任莫若索士士不预备而熟讲之卒然君有问焉宰相有咨焉有司有求焉其无所以应之则大臣之道或阙故不可惮烦今之世言士者先文章文章士之末也然立言存乎其中即末而操其本可十七八未易忽也自古文士之多莫如今今之后生为文希屈马者可得数人希王褒刘向之徒者又可得十人至陆机潘岳之比累累相望若皆为之不己则文章之大盛古未有也后代乃可知之今之俗耳庸目无所取信杰然特异者乃见此耳丈人以文律通流当世叔仲鼎列天下号为文章家今又生敬之敬之希屈马者之一也天下方理平今之文士咸能先理理不一断于古书老生直趋尧舜大道孔氏之志明而出之又古之所难有也然则文章未必为士之末独采取何如耳宗元自小学为文章中间幸聨得甲乙科第至尚书郎专百官章奏然未能究知为文之道自贬官来无事读百cq=596家书上下驰骋乃少得知文章利病去年吴武陵来美其齿少才气壮健可以兴西汉之文章日与之语因为之出数十篇书庶几铿锵陶冶时时得见古人情状然彼古人亦人耳夫何远哉凡人可以言古不可以言今桓谭亦云亲见扬子云容貌不能动人安肯传其书诚使博如庄周哀如屈原奥如孟轲壮如李斯峻如马迁富如相如明如贾谊专如扬雄犹为今之人则世之高者至少矣由此观之古之人未必不薄于当世而荣于后世也若吴子之文非丈人无以知之独恐世人之才高者不肯久学无以尽训诂风雅之道以为一世甚盛若宗元者才力缺败不能远骋高厉与诸生摩九霄抚四海夸耀于后之人矣何也凡为文以神志为主自遭责逐继以大故荒乱耗竭又常积忧恐神志少矣所读书随又遗忘一二年来痞气尤甚加以众疾动作不常眊眊然骚扰内生霾雾填拥惨沮虽有意穷文章而病夺其志矣每闻人大言则蹶气震怖抚心按胆不能自止又永州多火灾五年之间四为大火所迫徒跣走出坏墙穴牖仅免燔灼书籍散乱毁裂不知所往一遇火恐累日茫洋不能出言又安能尽意于笔砚矻矻自苦以伤危败之魂哉中心之悃愊郁结具载所献许京兆丈人书不能重烦于陈列凡人之黜弃皆望望思得效用而宗元独以无有是念自以罪大不可解才质无所入茍焉以叙忧栗为幸敢有他志伏以先君禀孝徳秉直道高于天下仕再登朝至六品官宗元无似亦尝再登朝至六品矣何以堪此且柳氏号为大族五六从以来无为朝士者岂愚蒙独出数百人右哉以是自忖官已过矣宠已厚矣夫知足与知止异宗元知足矣若便止不受禄位亦所未能今复得好官犹不辞让何也以人望人尚足自进如其不至则故无憾进取之志息矣身世孑然无可以为家虽甚崇宠之孰与为荣独恨不幸获托姻好而早凋落寡居十馀年尝有壹男子然无一日之命至今无以托嗣续恨痛常在心目孟子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之汲汲于世者惟惧此而已矣天若不弃先君之徳使有世嗣或者犹望延夀命以及大宥得归乡闾立家室则子道毕矣过是而犹竞于宠利者天厌之天厌之丈人旦夕归朝廷复为大僚伏惟以此为念流涕顿颡布之座右不胜感激之至宗元再拜此文后半首亦是哀怨之音与萧俛书之类耳前半首所述知之难言之难听言之难则曲尽末世人物情理允为至言确论








  贺赵江陵宗儒辟符载启
  某启伏闻以武都符载为记室天下立志之士杂然相顾继以叹息知为善者得其归向流言者有所间执直道之所行义风之所扬堂堂焉实在荆山之南矣幸甚幸甚夫以符君之艺术志气为时闻人才位未会盘桓固久中间因缘陷在危邦与时偃仰不废其道而为见忌嫉者横致唇吻房给事以高节特立明之于朝王吏部以清议自任辨之于外然犹小人浮议困在交㦸凡诸侯之欲得符君者城聨壤接而惑于腾沸环视相让莫敢先举及受署之日则皆开口垂臂怅望悼悔譬之求珠于海而径寸先得则众皆怏然罢去知奇宝之有所归也呜呼巧言难明下流多讪自非大君子出世之气则何望焉瞻望清风若在天外无任感激欣跃之至轻凟陈贺不胜战越不宣
  符载非必重系天下望可以其出处卜士进退然伤胎杀卵则凤凰不仪毋谓一夫可冤也况才俊之士哉鸣犊戮晋仲尼回郭隗重燕乐毅至无知在汉曲逆进咸博结绶萧男显杜季蒙难袁闳狂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一堂两琴宫商必应草木臭味奚敢差池夫以人事君人臣之大义也宗元之贺赵宗儒诚心不忘君也哉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五目录
  河东柳宗元文五
  序 论
  愚溪诗序
  同吴武陵赠李睦州诗序
  送南涪州量移澧州序
  送徐从事北游序
  送娄图南秀才游淮南将入道序
  送崔子符罢举诗序
  送从弟谋归江陵序
  送澥序
  封建论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五
  河东柳宗元文五
  愚溪诗序
  灌水之阳有溪焉东流入于潇水或曰冉氏尝居也故姓是溪曰冉溪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谓之染溪余以愚触罪谪潇水上爱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绝者家焉古有愚公谷今余家是溪而名莫能定土之居者犹龂龂然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为愚溪愚溪之上买小丘为愚丘自愚丘东北行六十步得泉焉又买居之为愚泉愚泉凡六穴皆出山下平地盖上出也合流屈曲而南为愚沟遂负土累石塞其隘为愚池愚池之东为愚堂其南为愚亭池之中为愚岛嘉木异石错置皆山水之奇者以余故咸以愚辱焉夫水知者乐也今是溪独见辱于愚何哉盖其流甚下不可以灌溉又峻急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浅狭蛟龙不屑不能兴云雨无以利世而适类于余然则虽辱而愚之可也𡩋武子邦无道则愚智而为愚者也颜子终日不违如愚睿而为愚者也皆不得为真愚今余遭有道而违于理悖于事故凡为愚者莫我若也夫然则天下莫能争是溪余得专而名焉溪虽莫利于世而善鉴万类清莹秀彻锵鸣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乐而不能去也余虽不合于俗亦颇以文墨自慰漱涤万物牢笼百态而无所避之以愚辞歌愚溪则茫然而不违昏然而同归超鸿蒙混希夷寂寥而莫我知也于是作八愚诗纪于溪石上
  水黒曰卢不流曰奴水之不能泽物者古人被之以恶名宗元以溪水不可溉田负舟而名之曰愚亦有本焉其亦以慨已济世之愿不遂也无知之谓愚无知者万有之知所从出超鸿蒙混希夷抑又太自誉矣若夫漱涤万物牢笼百态实乃喜自状其文可为实录虽然得无与布帛菽粟者犹有间乎
  同吴武陵赠李睦州诗序
  润之盗锜窃货财聚徒党为反谋十年今天子即位三年大立制度于是盗恐且奋将遂其不善视部中良守不为已用者诬陷去之睦州由是得罪天子使御史按问馆于睦自门及堂皆其私卒为卫天子之卫不得揺手辞卒致具有间盗遂作而廷臣犹用其文斥睦州南海上既上道盗以徒百人遮于楚越之郊战且走乃得完为左官吏无几盗就禽斩之于社垣之外论者谓宜还睦州以明其诬既更大赦始移永州去长安尚四千里睦州未尝自言吴武陵刚健士也怀不能忍于是踊跃其诚铿锵其声出而为之诗然后慊于内余固知睦州之道也熟衔匿而未发且久闻吴之先焉者激于心若钟鼓之考不知声之发也遂系之而重以序
  李锜蓄反谋十年唐之君臣不能烛见几先转代盗驱除其不附已者睦州刺史李清臣锜既发兵反犹用反者所具狱辞罪李清臣由今观之堪作笑具转疑纪述之非真矣不知渐浸所成当其时有忽不及觉者锜于德宗时专事刻剥以为进奉宪宗平蜀锜不自安遂反其平日所以蛊惑欺罔朝廷者岂止李清臣一事按问清臣之御史身在锜境不得揺手出气且从锜则朝廷以为然直清臣则祸在转瞬泄泄沓沓不知不觉已为反贼所用贼既反宪宗讵肯自考平日诏书所行是否耶公卿大臣讵肯感激徒媕娿非与身家有益之事讵肯平反已具之狱辞有司奉行故事又不知不觉使朝廷犹为反者李锜贬不附贼之李清臣矣当其时问上上不知问下下不知而四方万姓则无不知之而悼叹之盗贼奸宄则无不知之而欣幸之可不畏哉嗟乎人君一身耳而四海九州之欲得利与名者无不蛊惑欺罔之此古先哲王所以心之忧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也


  送南涪州量移澧州序
  越有纳官之令以胜大敌汉有羽林之制以威四夷国家宠先中丞迈古人之烈故君自未成童品常第四人犹曰于古为薄汉北地都尉卬以不胜任啖匃奴而子单侯于缾济北相韩千秋以匹夫之谅奋触南越而子延年侯于成安君之土田之锡犹挫于有司之手始由施州为涪州捍蜀道勍寇昼不释刃夜不释甲曰我忠烈允也期死待敌敌亦曰彼忠烈允也尽力致命是不可犯然而笔削之吏以簿书校计赢缩受谴兹郡凡二岁朝廷建大本贞万邦庆泽之濡洗濯生植又况涪州家声之大裕蛊之志宜尤被显宠者也自汉而南州之美者十七八莫若澧澧之佐理莫逾于长吏以是进秩人犹曰且有后命永州多谪吏而君侯惠和温良故其欢愉异于他部优诏既至而君适仇于文其往也独故凡羡慕之辞无不加等噫以君承荷之重恭肃之美四方之求忠壮义烈者将于君是观凡君子之志欲其优柔而益固愤悱而不忘以増太史世家之籍用是为贶则拱璧大鼎乌可以言重乎
  南涪州南霁云之子也霁云忠烈贯日月矣子又继之蒙矢石蹈白刃而不悔而肉食之鄙夫刀笔之猾吏持其短长求瘢索垢朝廷即据之以行罚更大赦乃得量移与罪人同被新恩此宗元所为痛心也虽为文以贺之实则呜咽不成声末则朂其之死靡他以忠于君者孝于亲岂非直谅多闻之益友哉








  送徐从事北游序
  读诗礼春秋莫能言说其容貌充充然而声名不闻传于世岂天下广大多儒而使然欤将晦其说讳其读不使世得闻传其名欤抑处于远仕于远不与通都大邑豪杰角其伎而至于是欤不然无显者为之倡以振动其声欤今之世不能多儒可以盖生者观生亦非晦讳其说读者然则馀二者为之决矣生北游必至通都大邑通都大邑必有显者由是其果闻传于世欤茍闻传必得位得位而以诗礼春秋之道施于事及于物思不负孔子之笔舌能如是然后可以为儒儒可以说读为哉
  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䘮而大义乖老庄杨墨管商申韩田慎诸子百家之说纵横淆乱而六经之道日以晦邪说横流人心日趋于禽兽之途于是李斯悉举而焚之以愚黔首汉兴六经始复萌芽诸儒张皇补缀存什一于千百章明诸帝乃求遗书立学官博士天下始知崇圣经末季陵夷晋魏睯昧唐乃复修汉典辑笺注作正义确守汉儒之训诂不敢决其籓篱韩愈柳宗元知其于义未尽而涉大水无津梁也故韩有师说柳有师箴莫不致叹于不得圣人为依归耳宋濂洛关闽诸子出始解汉唐之弢而窥周孔之奥文成数万其旨数千阐明旨趣昭示后学于今赖之矣虽然理则万古而不变若天时地宜人官物曲考之简册则残缺失次考之训诂则传闻异辞者今人不得见古人而问之不可以臆决而师心也莽秽榛塞之不除末由之乎九达之道亦可慨矣夫帝王之治天下不以六经取士则何以而士之从事于功名之会者未有不买椟而还其珠者且如弁髦而因以敝之沿而久之将使朝廷之上无一明经之有司有司既不明而欲明经之士之得进也难矣明而被黜则下必以明为讳又沿而久之将使庠序之间无一明经之士而有司徒以句法字法文气文势各从所好以为进退士子之衡以此䇿名礼部升于朝廷俾天子与之共理天下事定太平万世丕丕基噫亦难矣六经之道果若是其易易乎宗元曰儒可以说读为哉为之三叹况乎并未尝说读而号曰儒者也













  送娄图南秀才游淮南将入道序
  仆未冠求进士闻娄君名甚熟其所为歌诗传咏都中通数经及群书当时为文章若崔比部于卫尉相与称其文众皆曰纳言曽孙也而又有是咸推让为先登后十馀年仆自尚书郎谪来零陵觏娄君犹为白衣居无室宇出无僮御仆深异而讯之乃曰今夫取科者交贵势倚亲戚合则插羽翮生风涛沛焉而有馀吾无有也不则餍饮食驰坚良以欢于朋徒相贸为资相易为名有不诺者以气排之吾无有也不则多筋力善造请朝夕屈折于恒人之前走高门邀大车矫笑而伪言卑陬而姁媮偷一且之容以售其伎吾无有也自度卒不能堪其劳故舍之而游逾湖江出豫章至南海复由桂而下也少好道士言饵药为夀未尽其术故行且求之仆闻而愈疑往时观得进士者不必若娄君之言又不能类娄君之文学又无纳言之大徳以为之祖无比部卫尉以为之知而升名者百数十人今娄君非不足也顾不乐而遁耳因为余留三年他日又曰吾所以求于心者未克今其行也余既异其遁于名而又徳其久留于我也故为之言夫君子之出以行道也其处以独善其身也今天下理平主上亟下求士之诏娄君智可以任职用事文可以宣风歌徳行于世必有合其道而进荐之者遽而为处士吾以为非时将曰老而就休耶则甚少且锐羸而自养耶则甚硕且武问其所以处咸无名焉若茍焉以图夀为道又非吾之所谓道也夫形躯之寓于土非吾能私之幸而好求尧舜孔子之志唯恐不得幸而遇行尧舜孔子之道唯恐不慊若是而夀可也求之而得行之而慊虽天其谁悲今将以呼嘘为食咀嚼为神无事为闲不死为生则深山之木石大泽之龟蛇皆老而久其于道何如也仆尝学于儒持之不得以陷于是以出则穷以处则乖其不宜言道也审矣以吾子见私于仆而又重其去故窃言而书之而密授焉绘科举秀才不肖之态状如夏禹铸鼎开欲求长生者之愚昧如扁鹊发蒙















  送崔子符罢举诗序
  世有病进士科者思易以孝悌经术兵农曰庶几厚于俗而国得以为理乎柳子曰否以今世尚进士故凡天下家推其良公卿大夫之名子弟国之秀民举归之且而更其科以为得异人乎无也惟其所尚又举移而从之尚之以孝悌孝悌犹是人也尚之以经术经术犹是人也虽兵与农皆然曰然则宜如之何曰即其辞观其行考其智以为可化人及物者隆之文胜质行无观智无考者下之俗其以厚国其以理科不俟易也今有博陵崔䇿子符者少读经书为文辞本于孝悌理道多容以善别时刚以知柔进于有司六选而不获家有冤连伏阙下者累月不解仕将晚矣而戚其幼孤往复不惮万里再岁不就选世皆曰仁悌人也如是且不见隆虽百易科其可厚而理乎今夫天下已理民风已厚欲继之于无穷其在慎是而已朝廷未命有司既命而果得有道者则是术也宜用崔子之仕又何晚乎仆智不足而独为文故始见进而卒以废居草野八年丽泽之益镞砺之事空于耳而荒于心崔子幸来而亲余读其书听其言发余始志若寤而言梦醒而问醉未及悉而告余以行余惧其悼时之往而不得于内也献之酒赋之诗而歌之坐者从而和之既和而叙之
  科不待易苏轼贡举议极陈之千秋确论宜取并读










  送从弟谋归江陵序
  吾与谋由高祖王父而异谋少吾二岁往时在长安居相迩也与谋皆甚少独见谋在众少言好经书心异之其后吾为京兆从事谋来举进士复相得益知谋盛为文辞通外家书一再不胜惧禄养之缓弃去为广州从事复佐邕州连得荐举至御史后以智免归家江陵有宅一区环之以桑有僮指三百有田五百亩树之榖艺之麻养有牲出有车无求于人日率诸弟具滑甘丰柔视寒燠之宜其隟则读书讲古人所为求其道之至者以相励也过永州为吾留信次具道其所为者凡士人居家孝悌恭俭为吏祗肃出则信入则厚足其家不以非道进其身不以茍得时退则退尊老无井臼之劳安和而益夀兄弟衎衎以相友不谋食而食给不谋道而道显则谋之去进士为从事于远始也吾疑焉今也吾是焉别九岁而会于此视其貌益伟问其业益习叩其志益坚于虖吾宗不振久矣识者曰今之世稍有人焉若谋之出处庸非所谓人欤或问管仲孔子曰人也谋虽不试于管仲其为道无悖亦可以有是名也抑又闻圣人之道学焉而必至谋之业良矣而又増焉志专矣而又若不足焉孔子之门不道管晏则谋之为人也其可度哉吾不智触罪摈越楚间六年筑室茨草为圃乎湘之西穿池可以渔种黍可以酒甘终为永州民又恨徒费禄食而无所答下愧农夫上惭王官追计往时咎过日夜反复无一食而安于口平于心若是者岂不以少好名誉嗜味得毒而至于是耶用是愈贤谋之去进士为从事以足其家终始孝悌今虽羡之岂复可得谋在南方有令名其所为日闻于人吾恐谋不幸又为吾之所悔者将已之而不能得可若何然谋以信厚少言蓄其志以周于事虽履吾迹将不至乎吾之祸则谋何悔之有茍能是虽至于大富贵又何栗耶振吾宗者其惟望乎尔
  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默或语唯审乎其义之可否耳既已出而仕矣则东西南北唯君所使奚择焉宗元之所是从弟谋而悔已者皆无当也独爱其所云恨徒费禄食而无所答下愧农夫上惭王官追计往时咎过日夜反复无一食而安于口平于心数语有古君子之风夫宗元摈斥遐陬十四年能不鄙夷其民保惠教诲泽甚厚而其中欿然如是是难能也其文则推广马援述弟少游语意为之气味亦殊相似









  送澥序
  人咸言吾宗宜硕大有积徳焉在高宗时并居尚书省二十二人遭诸武以故衰耗武氏败犹不能兴为尚书吏者间十数岁乃一人永贞年吾与族兄登并为礼部属吾黜而季父公绰更为刑部郎则加稠焉又观宗中为文雅者炳炳然以十数仁义固其素也意者复兴乎自吾为僇人居南乡后之颕然出者吾不见之也其在道路幸而过余者独得澥澥质厚不謟敦朴有裕若器焉必隆然大而后可以有受择所以入之者而已矣其文蓄积甚富好慕甚正若墙焉必基之广而后可以有蔽择其所以出之者而已矣勤圣人之道辅以孝悌复向时之美吾于澥焉是望汝往哉见诸宗人为我谢而勉焉无若大山之麓止而不得升也其唯川之不己乎吾去子终老于夷矣
  若器必隆然大尚德哉若墙必基之广修辞立其诚矣毋若山而若川逝者无所容心舍其旧而新是图以善夫方来者则优入圣域不难矣山之止而不得升者自高也自高者孔子谓之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馀不足观也已













  封建论
  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则孰为近曰有初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而莫能去之盖非不欲去之也势不可也势之来其生人之初乎不初无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彼其初与万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无毛羽莫克自奉自卫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断曲直者而听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众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长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为群群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后有兵有徳又有大者众群之长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属于是有诸侯之列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徳又大者诸侯之列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连帅之类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徳又大者方伯连帅之类又就而听命以安其人然后天下会于一是故有里胥而后有县大夫有县大夫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方伯连帅有方伯连帅而后有天子自天子至于里胥其徳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夫尧舜禹汤之事远矣及有周而甚详周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设五等邦群后布履星罗四周于天下轮运而辐集合为朝觐会同离为守臣捍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礼伤尊下堂而迎觐者历于宣王挟中兴复古之徳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鲁侯之嗣陵夷迄于幽厉王室东徙而自列为诸侯厥后问鼎之轻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诛苌弘者有之天下乖盭无君君之心余以为周之䘮久矣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耳得非诸侯之盛强末大不掉之咎欤遂判为十二合为七国威分于陪臣之邦国殄于后封之秦则周之败端其在乎此矣秦有天下裂都会而为之郡邑废侯卫而为之守宰据天下之雄图都六合之上游摄制四海运于掌握之内此其所以为得也不数载而天下大坏其有由矣亟役万人暴其威刑竭其货贿负锄梃谪戍之徒圜视而合从大呼而成群时则有叛人而无叛吏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杀守劫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汉有天下矫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数年之间奔命扶伤而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迟不救者三代后乃谋臣献画而离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国居半时则有叛国而无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继汉而帝者虽百代可知也唐兴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为宜也然犹桀猾时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于州而在于兵时则有叛将而无叛州州县之设固不可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适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茍其心思迁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迹断可见矣列侯骄盈黩货事戎大凡乱国多理国寡侯伯不得变其政天子不得变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周事然也秦之事迹亦断可见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万人侧目失在于政不在于制秦事然也汉兴天子之政行于郡不行于国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虽乱不可变也国人虽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迁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奸利浚财怙势作威大刻于民者无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谓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汉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冯唐闻黄霸之明审睹汲黯之简靖拜之可也复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辑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赏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设使汉室尽城邑而侯王之纵令其乱人戚之而己孟舒魏尚之术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谴而导之拜受而退已违矣下令而削之缔交合从之谋周于同列则相顾裂眦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则削其半削其半民犹瘁矣曷若举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汉事然也今国家尽制郡邑连置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善制兵谨择守则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汉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谓知理者也魏之承汉也封爵犹建晋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闻延祚今矫而变之垂二百祀大业弥固何系于诸侯哉或者又以为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当复议也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盖以诸侯归殷者三千焉资以黜夏汤不得而废归周者八百焉资以胜殷武王不得而易徇之以为安仍之以为俗汤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于已也私其卫于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已之威也私其尽臣畜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继世而理继世而理者上果贤乎下果不肖乎则生人之理乱未可知也将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视听则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尽其封略圣贤生于其时亦无以立于天下封建者为之也岂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势也
  苏轼曰秦初并天下丞相绾等言燕齐荆地远不置王无以镇之请立诸子始皇下其议群臣皆以为便廷尉斯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供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苏子曰圣人不能为时亦不失时时非圣人之所能为也能不失时而已三代之兴诸侯无罪不可夺削因而君之虽欲罢侯置守可得乎此所谓不能为时者也周衰诸侯相并齐晋秦楚皆千馀里其势足以建侯树屏至于七国皆称王行天子之事然终不封诸侯不立彊家世卿者以鲁三桓晋六卿齐田氏为戒也久矣世之畏诸侯之祸也非独李斯始皇知之始皇既并天下分郡邑置守宰理固当然如冬裘夏葛时之所宜非人之私智独见也所谓不失时者而学士大夫多非之汉高又欲立六国后张子房以为不可世未有非之者李斯之论与子房何异世特以成败为是非耳高帝闻子房之言吐哺骂郦生知诸侯之不可复明矣然卒王韩彭英卢岂独高帝子房亦与焉故柳宗元曰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昔之论封建者曹元首陆机刘颂及唐太宗时魏徴李百药颜师古其后则刘秩杜祐柳宗元宗元之论出而诸子之论废矣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故吾取其说而附益之曰凡有血气必争争必以利利莫大于封建封建者争之端而乱之始也自书契以来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父子兄弟相贼杀有不出于袭封而争位者乎自三代圣人以礼乐教化天下至刑措不用然终不能已篡弑之祸至汉以来君臣父子相贼虐者皆诸侯王子孙其馀卿大夫不世袭者盖未尝有也近世无复封建则此祸几绝仁人君子忍复开之欤故吾以李斯始皇之言柳宗元之论当为万世法也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五
<集部,总集类,御选唐宋文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六目录
  河东柳宗元文六
  论 记
  守道论
  四维论
  辩侵伐论
  永州新堂记
  岭南节度使飨军堂记
  诸使兼御史中丞壁记
  四门助教厅壁记
  永州万石亭记
  始得西山宴游记
  钴𬭁潭记
  钴𬭁潭西小丘记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袁家渇记
  石渠记
  石涧记
  小石城山记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六
  河东柳宗元文六
  守道论
  或问曰守道不如守官何如对曰是非圣人之言传之者误也官也者道之器也离之非也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是固非圣人言乃传之者误也夫皮冠者是虞人之物也物者道之凖也守其物由其凖而后其道存焉茍舍之是失道也凡圣人之所以为经纪为名物无非道者命之曰官官是以行吾道云尔是故立之君臣官府衣裳舆马章绶之数会朝表著周旋行列之等是道之所存也则又示之典命书制符玺奏复之文参伍殷辅陪台之役是道之所由也则又劝之以爵禄庆赏之美惩之以黜远鞭朴梏拲斩杀之惨是道之所行也故自天子至于庶民咸守其经分而无有失道者和之至也失其物去其凖道从而䘮矣易其小者而大者亦从而䘮矣古者居其位思死其官可易而失之哉礼记曰道合则服从不可则去孟子曰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然则失其道而居其官者古之人不与也是故在上不为抗在下不为损矢人者不为不仁函人者不为仁率其职司其局交相致以全其工也易位而处各安其分而道逹于天下也且夫官所以行道也而曰守道不如守官盖亦䘮其本矣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也是非圣人之言传之者误也果矣
  韩愈曰道与徳为虚位夫事有万矣而一事各载一理得乎理之至善即协乎事之时宜成为行之中正符于性之自然而名之曰道故曰率性之谓道舍是而别有所谓道则道其所道也岐官与道而二之将官非其官而道非其道即有一得亦必有见于官即无见于道有见于道即无见于官者也宗元之论当矣

  四维论
  管子以礼义廉耻为四维吾疑非管子之言也彼所谓廉者曰不蔽恶也世人之命廉者曰不茍得也所谓耻者曰不从枉也世人之命耻者曰羞为非也然则二者果义欤非欤吾见其有二维未见其所以为四也夫不蔽恶者岂不以蔽恶为不义而去之乎夫不茍得者岂不以茍得为不义而不为乎虽不从枉与羞为非皆然然则廉与耻义之小节也不得与义抗而为维圣人之所以立天下曰仁义仁主恩义主断恩者亲之断者宜之而理道毕矣蹈之斯为道得之斯为徳履之斯为礼诚之斯为信皆由其所之而异名今管氏所以为维者殆非圣人之所立乎又曰一维绝则倾二维绝则危三维绝则覆四维绝则灭若义之绝则廉与耻其果存乎廉与耻存则义果绝乎人既蔽恶矣茍得矣从枉矣为非而无羞矣则义果存乎使管子庸人也则为此言管子而少知理道则四维者非管子之言也
  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尚书国语类也春秋左传类也列国皆有之独鲁史以孔子得传至今耳孔子以前无家自为书者名卿大夫之嘉言皆载之右史左传所称古志有之古语有之又曰著之话言楚语所称教之语使明其徳而知先王之务用明徳于民皆是也即论语亦非孔子所自作乃曽子有子之门人记其所闻于师者而纂之其曰语者犹用古史之体例也春秋降为战国处士始操各国之柄而人自为说以行于天下庄周荀卿之所评论具在可考皆无及于管子者也孟子曰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此周室陵迟至孟子时而始然者也管仲生于孔子之前管仲无书明甚如其有之未有七十手之徒无一言评隲之者也管仲之书其为战国时言富国强兵之流自以为所学出于管仲而假托之无疑也其不概于理者不胜举若宗元四维论亦一斑也

  辩侵伐论
  春秋之说曰凡师有钟鼓曰伐无曰侵周礼大司马九伐之法曰贼贤害人则伐之负固不服则侵之然则所谓伐之者声其恶于天下也声其恶于天下必有以厌于天下之心夫然后得行焉古之守臣有朘人之财危人之生而又害贤人者内必弃于其人外必弃于诸侯从而后加伐焉动必克矣然犹校徳而后举量力而后会备三有馀而以用其人一曰义有馀二曰人力有馀三曰货食有馀是三者大备则又立其礼正其名修其辞其害物也小则诰誓徴令不过其邻虽大不出所暴非有逆天地横四海者不以动天下之师故师不逾时而功成焉斯为人之举也故公之公之而钟鼓作焉夫所谓侵之者独以其负固不服而壅王命也内以保其人外不犯于诸侯其过恶不足暴于天下致文告修文徳而又不变然后以师问焉是为制命之举非为人之举也故私之私之故钟鼓不作斯圣人之所志也周道既坏兵车之轨交于天下而罕知侵伐之端焉是故以无道而正无道者有之以无道而正有道者有之不増徳而以遂威者又有之故世日乱一变而至于战国而生人耗矣是以有其力无其财君子不以动众有其力有其财无其义君子不以帅师合是三者而明其公私之说而后可焉呜呼后之用师者有能观其侵伐之论则善矣
  用兵固不得泥于古然圣人之意不可悖也师之彖传曰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又何咎茍非以生道杀人虽死无怨杀者其何可以言兵未能以生道杀人而言兵皆违天而戕人也违天而戕人败固祸而胜亦祸古可鉴矣宗元此文可作左传义䟽




  永州新堂记
  将为穹谷嵁岩渊池于郊邑之中则必辇山石沟涧壑凌绝崄阻疲极人力乃可以有为也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状咸无得焉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难今于是乎在永州实惟九疑之麓其始度土者环山为城有石焉翳于奥草有泉焉伏于土涂虵虺之所蟠狸䑕之所游茂树恶木嘉葩毒卉乱杂而争植号为秽墟韦公之来既逾月理甚无事望其地且异之始命芟其芜行其涂积之丘如蠲之浏如既㷊既酾奇势迭出清浊辨质美恶异位视其植则清秀敷舒视其蓄则溶漾纡馀怪石森然周于四隅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窍穴逶邃堆阜突怒乃作栋宇以为观游凡其物类无不合形辅势效伎于堂庑之下外之连山高原林麓之崖间厕隐显迩延野绿远混天碧咸会于谯门之内已乃延客入观继以宴娱或赞且贺曰见公之作知公之志公之因土而得胜岂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释恶而取美岂不欲除残而佑仁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欲废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远岂不欲家抚而尸晓夫然则是堂也岂独草木土石水泉之适欤山原林麓之观欤将使继公之理者视其细知其大也宗元请志诸石措诸壁编以为二千石楷法
  人或良才美质自天畀之而不学不问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以至灭天理而穷人欲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佚慝乱之事以之终身而不变人曰天之生是使然也奚知其质美才良克念即可作圣耶其与佳景瑰观清泉美石之汨于荒区蛮域恶木毒莽之中与为终古者奚异宗元为上官作记故以治人之道言之善读之知修身焉




  岭南节度使飨军堂记
  唐制岭南为五府府部州以十数其大小之戎号令之用则听于节度使焉其外大海多蛮夷由流求诃陵西抵大夏康居环水而国以百数则统于押蕃舶使焉内之幅员万里以执秩拱稽时听教命外之羁属数万里以译言贽宝岁帅贡职合二使之重以治于广州故宾军之事宜无与校大且宾有牲牢饔饩嘉乐好礼以同远合疏军有犒馈宴飨劳旅勤归以群力一心于是治也闬闳阶序不可与他邦类必厚栋大梁夷庭高门然后可以上充于揖让下周于步武今御史大夫扶风公廉广州且专二使増徳以来远人申威以修戎政大飨宴合乐从其丰盈先是为堂于治城西北陬其位公北向宾众南向奏部伎于其西视泉池于其东隅奥庳侧庭庑下陋日未及晡则赫炎当目汗眩更起而礼莫克终故凡大宴飨大宾旅则寓于外垒仪形不称公于是始斥其制为堂南面横八楹纵十楹向之宴位化为东序西又如之其外更衣之次膳食之宇列观以游目偶亭以展声弥望极顾莫究其往泉池之旧増濬益植以暇以息如在林壑问工焉取则师舆是供问役焉取则蛮隶是徴问材焉取则隙宇是迁或益其阙伐山浮海农贾拱手张目视具乃十月甲子克成公命飨于新堂幢牙茸纛金节析羽旗旗旟旞咸饰于下鼓以鼖晋金以铎铙公与监军使肃上宾延群僚将校士吏咸次于位卉裳𦋺衣胡夷蜑蛮睢盱就列者千人以上铏鼎体节燔炰胾炙羽鳞狸互之物沉泛醍盎之齐均饫于卒士兴王之舞服夷之伎揳击吹鼓之音飞腾幻怪之容寰观于远迩礼成乐遍以叙而贺且曰是邦临䕶之大五人合之非是堂之制不可以备物非公之徳不可以容众旷于往初肇自今兹大和有人以观远方古之戎政其曷用加此华元名大夫也杀羊而御者不及霍去病良将军也馀肉而士有饥色犹克称能以垂到今矧兹具美其道不废愿仿于金石以永示后祀遂相与来告且乞辞某让不获乃刻于兹石
  陈子龙曰文如画栋雕甍高牙大纛翼翼岩岩观者竦视













  诸使兼御史中丞壁记
  古者交政于四方谓之使今之制受命临戎职无所统属者亦谓之使凡使之号盖专焉而行其道者也开元以来其制愈重故取御史之名而加焉至于今若干年其兼中丞者若干人其使绝域统兵戎按州部专货食而柔远人固王略齐风俗和关石大者戡复于内拓定于外皆得以壮其威张其声其用远矣假是名以莅厥职而尊严若是况乎总宪度于朝端树风声于天下其所以翼于君正于人者尤可以知也武公以厚徳在位甚宜其官视其署有记诸使中丞者而多阙漏于是求其故于诏制而又质于史氏増益备具遂命其属书之且曰由其号而观其实后之居于斯者有以敬于事食焉而不事其事则虽三槐九棘绾四十九使印而自觉恢然有馀茍思夫受于天命于君者为何等事则虽卑官薄禄簿尉曹佐之俦当必前望往古后望来今睹一身之衾影对万民之耳目恧然自觉其事之难为分之难称矣宗元曰由其号以观其实后之居于斯者有以敬其事斯言可三复也故录之














  四门助教厅壁记
  周人置虞庠于西郊以养国老教胄子祭统曰天子设四学盖其制也易传太初篇曰天子旦入东学昼入南学夕入西学暮入北学蔡邕引之以定明堂之位焉大戴礼保传篇曰帝入东学以贵仁入南学以贵徳入西学以贵义入北学以尊爵贾生述之以明太子之教焉故曰为大教之宫而四学具焉参明堂之政原大教之极其建置之道弘也后魏太和中立学于四门置助教二十人隋氏始⿰𥘈籴于国子而降置五人皇朝始合于太学又省至三人员位弥简其官尤难非儒之通者不列也四门学之制掌国之上士中士下士凡三等侯伯子男凡四等其子孙之为胄子者及庶士庶人之子为俊士者使执其业而居其次就师儒之官而考正焉助教之职佐博士以掌鼓箧榎楚之政令分其人而教育之其有通经力学者必于岁之杪升于礼部听简试焉课生徒之进退必酌于中道非博雅庄敬之流固不得临于是故有去而升于朝者贺秘书由是为博士归散骑由是为左拾遗旧制以拾遗为八品清官故必以名实者居于其位贞元中王化既成经籍少间有司命太学之官颇以为易专名誉好文章者咸耻为学官至是河东柳立始以前进士求署兹职天水武儒衡闽中欧阳詹又继之是岁为四门助教凡三人皆文士京师以为异余与立同祖与武公同升于礼部与欧阳生同志于文四门助教署未尝纪前人名氏余故为之记而由夫三子者始
  宋人非四学之说谓学有四岂道亦有四耶然道固一而行则百易地而施之异宜俾得并举而观所尚以章志兴化亦非无谓相传古有四学非妄也唐之四学徒循其文耳然犹有告朔之饩羊焉夫士而徒以文称愧学校矣乃四学助教相继得三文士则夸美以为异其下此者又可知矣学校之衰也人文之不振也道徳风俗沦胥以铺千载古今弥望慨然
  永州万石亭记
  御史中丞清河男崔公来莅永州闲日登城北墉临于荒野藂翳之隙见怪石特出度其下必有殊胜步自西门以求其墟伐竹披奥欹仄以入绵谷跨谿皆大石林立涣若奔云错若置碁怒者虎斗企者鸟厉抉其穴则鼻口相呀搜其根则蹄股交峙环行卒愕疑若搏噬于是刳辟朽壤翦㷊榛薉决浍沟导伏流散为踈林洄为清池寥廓泓渟若造物者始判清浊效奇于兹地非人力也乃立游亭以宅厥中直亭之西石若掖分可以眺望其上青壁斗绝沉于渊源莫究其极自下而望则合乎攒峦与山无穷明日州邑耋老杂然而至曰吾侪生是州蓺是野眉尨齿鲵未尝知此岂天坠地出设兹神物以彰我公之徳欤既贺而请名公曰是石之数不可知也以其多而命之曰万石亭耋老又言曰懿夫公之名亭也岂专状物而已哉公尝六为二千石既盈其数然而有道之士咸恨公之嘉绩未洽于人敢颂休声祝公于明神汉之三公秩号万石我公之徳宜受兹锡汉有礼臣惟万石君我公之化始于闺门道合于古祐之自天野夫献辞公夀万年宗元尝以笺奏隶尚书敢专笔削以附零陵故事时元和十年正月五日记
  体物之妙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于心矣











  始得西山宴游记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隟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高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衽席之下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出不与培𪣻为类悠悠乎与灏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
  钴𬭁潭记
  钴𬭁潭在西山西其始盖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啮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有树环焉有泉悬焉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且款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劵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坠之潭有声潨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高气之迥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
  钴𬭁潭西小丘记
  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𬭁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𡼲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余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已时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鱼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冷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増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夫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已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泉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堪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揺缀参差披拂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直隶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怒已曰奉壹
  袁家渇记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钴𬭁潭由溪口而西陆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阳岩东南水行至芜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渇皆永中幽丽奇处也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反流者为渇音若衣褐之褐渇上与南馆高嶂合下与百家瀬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厕曲折平者深黒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又无际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洞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楩槠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异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勃香气冲涛旋濑退贮谿谷揺飏葳蕤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余无以穷其状永之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也出而传于世其地世主袁氏故以名焉
  石渠记
  自渇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桥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渠之广或咫尺或倍尺其长可十许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逾石而往有石泓昌蒲被之青鲜环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鯈鱼又北曲行纡馀睨若无穷然卒入于渇其侧皆诡石怪木奇卉美箭可列坐而休焉风揺其颠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予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踈土石既崇而焚既酾而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元和七年正月八日蠲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逾石得石泓小潭渠之美于是始穷也
  石涧记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筵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掲跣而往折竹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余之践履耶得意之日与石渠同由渇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
  小石城山记
  自西山道口径北逾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㝷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黒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其䟽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于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郦道元水经注史家地理志之流也宗元永州八记虽非一时所成而若断若续令读者如陆务观诗所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绝似水经注文字读者宜合而观之
  虞集曰公之好奇若贪夫之笼百货而文亦变幻百出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七目录
  河东柳宗元文七
  记 议 碑
  游黄溪记
  兴州江运记
  零陵三亭记
  零陵郡复乳穴记
  邕州马退山茅亭记
  柳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记
  永州龙兴寺东丘记
  驳复雠议
  箕子碑
  柳州文宣王新修庙碑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七
  河东柳宗元文七
  游黄溪记
  北之晋西适豳东极吴南至楚越之交其间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数永最善环永之治百里北至于浯溪西至于湘之源南至于泷泉东至于黄溪东屯其间名山水而村者以百数黄溪最善黄溪距州治七十里由东屯南行六百步至黄神祠祠之上两山墙立如丹碧之华叶骈植与山升降其缺者为崖峭岩窟水之中皆小石平布黄神之上揭水八十步至初潭最奇丽殆不可状其略若剖大瓮侧立千尺溪水即焉黛蓄膏渟来若白虹沉沉无声有鱼数百尾方来会石下南去又行百步至第二潭石皆巍然临峻流若颏颔龂腭其下大石离列可坐饮食有鸟赤首乌翼大如鹄方东向立自是又南数里地皆一状树益壮石益瘦水鸣皆锵然又南一里至大𡨋之川山舒水缓有土田始黄神为人时居其地传者曰黄神王姓莽之世也莽既死神更号黄氏逃来择其深峭者潜焉始莽尝曰余黄虞之后也故号其女曰黄皇室主黄与王声相迩而又有本其所以传焉者益验神既居是民咸安焉以为有道死乃俎豆之为立祠后稍徙近乎民今祠在山阴溪水上元和八年五月十六日既归为记以启后之好㳺者
  储欣曰所志不过数里幽丽奇绝政如万壑千岩应接不暇







  兴州江运记
  御史大夫严公牧于梁五年嗣天子用周汉进律增秩之典以亲诸侯谓公有功徳理行就加礼部尚书是年四月使中谒者来锡公命宾僚吏属将校卒士黧老童孺塡溢公门舞跃欢呼愿建碑纪徳垂亿万祀公固不许而相与怨咨遑遑如不饮食于是西鄙之人密以刊山𨗳江之事愿刻岩石曰维梁之西其蔽曰某山其守曰兴州兴州之西为戎居岁备亭障实以精卒以道之险隘兵困于食守用不固公患之曰吾尝为兴州凡其土人之故吾能知之自长举北至于青泥山又西控于成州过栗亭川逾宝井堡崖谷峻隘十里百折负重而上若蹈利刃盛秋水潦穷冬雨雪深泥积水相辅为害颠踣腾藉血流栈道糗粮刍稿填谷委山牛马群畜相藉物故餫夫毕力守卒延颈嗷嗷之声其可哀也若是者绵三百里而馀自长举而西可以导江而下二百里而至昔之人莫得知也吾受命于君而育斯人其可已乎乃出军府之币以备器用即山僦功由是转巨石仆大木㷊以炎火沃以食酰摧其坚刚化为灰烬畚锸之下易甚朽壤乃辟乃垦乃宣乃理随山之曲直以休人力顺地之高下以杀湍悍厥功既成咸如其素于是决去壅土䟽𨗳江涛万夫呼抃莫不如志雷腾云奔百里一瞬既会既远淡为安流烝徒讴歌枕卧而至戍人无虞专力待冦唯我公之功畴可侔也而无以酬徳致其大愿又不可得命矧公之始来属当恶岁府庾甚虚器备甚殚饥馑昏札死徙充路赖公节用爱人克安而生老穷有养幼乳以遂不问不使咸得其志公命鼓铸库有利兵公命屯田师有馀粮选徒练旅有众孔武平刑议岳有众不黩増石为防膏我稻粱岁无㐫菑家有积仓传馆是饰旅㤀其归杠梁已成人不履危若是者皆以戎隙帅士而为之不出四民之力而百役已就且我西鄙之职官故不能具举惟公和恒直方廉毅信让敦尚儒学揖损贵位率忠与仁以厚其诚有可以安利于人者行之坚勇不俟终日其兴功济物宜如此其大也昔之为国者惟水事为重故有障大泽勤其官而受封国者矣西门遗利史起兴叹白圭壑邻孟子不与公能夷险休劳以惠万代其功烈尤章章焉不可盖也是用假辞谒工勒而存之用永宪于后祀
  徐孚远曰能知地理远近读其文可考其绩不徒以颂徳为工









  零陵三亭记
  邑之有观游或者以为非政是大不然夫气烦则虑乱视壅则志滞君子必有游息之物高明之具使之清宁平夷恒若有馀然后理达而事成零陵县东有山麓泉出石中沮洳污涂群畜食焉墙藩以蔽之为县者积数十人莫知发视河东薛存义以吏能闻荆楚间潭部举之假湘源令会零陵政尨赋扰民讼于牧推能济弊来莅兹邑遁逃复还愁痛笑歌逋租匿役期月辨理宿蠧藏奸披露首服民既卒税相与欢归道涂迎贺里闾门不施胥吏之席耳不闻鼛鼓之召鸡豚糗醑得及宗族州牧尚焉旁邑仿焉然而未尝以剧自挠山水鸟鱼之乐澹然自若也乃发墙藩驱群畜决䟽沮洳搜剔山麓万石如林积坳为池爰有嘉木美卉垂水藂峰珑㻏萧条清风自生翠烟自留不植而遂鱼乐广闲鸟慕静深别孕巢穴沉浮啸萃不畜而富伐木坠江流于邑门陶土以埴亦在署侧人无劳力士得以利乃作三亭陟降晦明高者冠山颠下者俯清池更衣膳饔列置备具宾以燕好旅以馆舍高明㳺息之道具于是邑由薛为首在昔禆谌谋野而获宓子弹琴而理乱虑滞志无所容入则夫观游者果为政之具欤薛之志其果出于是欤及其弊也则以玩替政以荒去理使继是者咸有薛之志则邑民之福其可既乎余爱其始而欲久其道乃撰其事以书于石薛拜手曰吾志也遂刻之
  自天子至于庶人自朝至于日中昃而夕而夜莫不有职分之当为屡省乃成明而动晦而休无日以怠然而学记有之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孔子亦曰游于艺何哉盖心之神明匪莹弗灵匪虚弗莹此灵台所以歌于诗也古之人既不废台囿禽鱼之观以养其目复有琴瑟钟鼓之考以养其耳凡皆以宣其堙郁导其和平以浄彻其神明俾通达于政事耳岂从夫嗜欲而弛厥敬执哉古乐沦亡奸声以慢古之所以养耳者皆所以败耳故三代而下玩好之具惟声伎最不可近子产所为烦手淫声慆湮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用者也宗元立论谓高明游息之道有禆于政而卒乃戒其玩荒甚得古人之旨矣虽然非所语于至人也至人因物付物任其本分而无毫铢之加则虽日应万几泯然不觉事之在已方且无时无处而不得莹且灵而又奚藉于观游焉











  零陵郡复乳穴记
  石锺乳饵之最良者也楚越之山多产焉于连于韶者独名于世连之人告尽焉者五载矣以贡则买诸他部今刺史崔公至逾月穴人来以乳复告邦人悦是祥也杂然谣曰甿之熙熙崔公之来公化所彻土石蒙烈以为不信起视乳穴穴人笑之曰是恶知所谓祥耶向吾以刺史之贪戾嗜利徒吾役而不吾货也吾是以病而绐焉今吾刺史令明而志洁先赖而后力欺诬屏息信顺休洽吾以是诚告焉且夫乳穴必在深山穷林冰雪之所储豺虎之所庐由而入者触昏雾捍龙蛇束火以知其物縻绳以志其返其勤若是出又不得吾直吾用是安得不以尽告今而乃诚吾告故也何祥之为士闻之曰谣者之祥也乃其所谓怪者也笑者之非祥也乃其所谓真祥者也君子之祥也以政不以怪诚乎物而信乎道人乐用命熙熙然以效其有斯其为政也而独非祥也欤
  珠还合浦虎渡九江大率类此耳郡国言祥瑞莫多于汉宣史载张敞论奏黄霸语亦可谓隐而显矣即曰有之君子必以此非祥为祥而不以彼祥为祥也如五星凌犯可以坐筭而得日当食不食司天者失其筭也荧惑自退岂系一言然而君子于灾则不曰非灾者何哉人曰灾也则皇自敬徳皇自敬徳奚虑其太过者易曰未顺命君子处丰以之曰志不舍命君子处啬以之命之丰也不以为命在则然而侈然大故曰未顺命命之啬也不以为命在则然而弃其志故曰不舍命是以丰则益小心以昭事啬则以震动而光明夫如是安得不遇灾而惧遇祥而不言也哉





  邕州马退山茅亭记
  冬十月作新亭于马退山之阳因高丘之阻以面势无欂栌节棁之华不斵椽不翦茨不列墙以白云为藩篱碧山为屏风昭其俭也是山崒然起于莽苍之中驰奔云矗亘数十百里尾蟠荒陬首注大溪诸山来朝势若星拱苍翠诡状绮绾绣错盖天锺秀于是不限于遐裔也然以壤接荒服俗参夷徼周王之马迹不至谢公之屐齿不及岩径萧条登探者以为叹岁在辛卯我仲兄以方牧之命试于是邦夫其徳及故信孚信孚故人和人和故政多暇由是尝徘徊北山以寄胜概廼塈廼涂作我攸宇于是不崇朝而木工告成每风止雨收烟霞澄鲜辄角巾鹿裘率昆弟友生冠者五六人步山极而登焉于是手挥丝桐目送还云西山爽气在我襟袖以极万类揽不盈掌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兰亭也不遭右军则清湍修竹芜没于空山矣是亭也僻介闽岭佳境罕到不书所作使盛迹郁堙是贻林涧之愧故志之宗元零陵三亭记谓气烦则虑乱视壅则志滞君子有游息之物高明之具使之清宁平夷恒若有馀然后理达而事成夫山水之奇观非可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而得之者也则古人之能述以文者不越几研之问而人自得于湖山千里之外夫亦藏修息游之最善地矣宗元善记故录之多以其可为养心之助云尔夫文之无与于理道而工且妍者犹夫山水花木也若其以玩替政以荒去理则毋曰文也而为君子之所许焉凡集中所录此类文具仿此







  柳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记
  古之州治在薄水南山石间今徙在水北直平四十里南北东西皆水汇北有双山夹道崭然曰背石山有支川东流入于浔水浔水因是北而东尽大壁下其壁曰龙壁其下多秀石可砚南绝水有山无麓广百寻高五丈下上若一曰甑山山之南皆大山多奇又南且西曰驾鹤山壮耸环立古州治负焉有泉在坎下常盈而不流南有山正方而崇类屏者曰屏山其西曰四姥山皆独立不倚兆流浔水濑下又西曰仙奕之山山之西可上其上有穴穴有屏有室有宇其宇下有流石成形如肺肝如茄房或积于下如人如禽如器物甚众东西九十尺南北少半东登入小穴常有四尺则廓然甚大无窍正黑烛之高仅见其宇皆流石怪状由屏南室中入小穴倍常而上始黑已而大明为上室由上室而上有穴北出之乃临大野飞鸟皆视其背其始登者得石枰于上黑肌而赤脉十有九道可奕故以云其山多柽多槠多筼筜之竹多橐吾其鸟多秭归石鱼之山全石无大草木山小而高其形如立鱼在多秭归西有穴类仙奕入其穴东出其西北灵泉在东趾下有麓环之泉大类毂雷鸣西奔二十尺有洄在石涧因伏无所见多绿青之鱼及石鲫多鯈雷山两崖皆东西雷水出焉蓄崖中曰雷塘能出云气作雷雨变见有光祷用俎鱼豆彘修形糈⿰酒阴䖍则应在立鱼南其间多美山无名而深峩山在野中无麓峩水出焉东流入于浔水
  储欣曰颇似史记天官书然彼犹有架法此只平直序去零零星星有条有理后人杖屦而游不复问涂樵牧斯益奇矣





  永州龙兴寺东丘记
  游之适大率有二旷如也奥如也如斯而已其地之凌阻峭出幽郁寥廓悠长则于旷宜抵丘垤伏灌莽迫遽回合则于奥宜因其旷虽増以崇台延阁回环日星临瞰风雨不可病其敞也因其奥虽増以茂树藂石穹若洞谷蓊若林麓不可病其䆳也今所谓东丘者奥之宜者也其始龛之外弃地余得而合焉以属于堂之北垂凡坳洼坻岸之状无废其故屏以密竹聫以曲梁桂桧松杉楩柟之植几三百本嘉卉美石又经纬之俛入绿缛幽䕃荟蔚步武错迕不知所出温风不烁清气自至水亭狭室曲有奥趣然而至焉者往往以䆳为病噫龙兴永之佳寺也登高殿可以望南极辟大门可以瞰湘流若是其旷也而于是小丘又将披而攘之则吾所谓游有二者无乃阙焉而䘮其地之宜乎丘之幽幽可以处休丘之窅窅可以观妙溽暑遁去兹丘之下太和不迁兹丘之巅奥乎兹丘孰从我游余无召公之徳惧翦伐之及也故书以祈后君子
  储欣曰旷如奥如至今犹奉为品题名胜之祖














  駮复雠议
  臣伏见天后时有同州下邽人徐元庆者父爽为县尉赵师韫所杀卒能手刄父雠束身归罪当时谏臣陈子昂建议诛之而旌其闾且请编之于令永为国典臣窃独过之臣闻礼之大本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子者杀无赦刑之大本亦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治者杀无赦其本则合其用则异旌与诛莫得而并焉诛其可旌兹谓滥黩刑甚矣旌其可诛兹谓僭坏礼甚矣果以是示于天下传于后代趋义者不知所向违害者不知所立以是为典可乎盖圣人之制穷理以定赏罚本情以正褒贬统于一而已矣向使刺谳其诚伪考正其曲直原始而求其端则刑礼之用判然离矣何者若元庆之父不陷于公罪师韫之诛独以其私怨奋其吏气虐于非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知问上下蒙冒吁号不闻而元庆能以戴天为大耻枕戈为得礼处心积虑以冲雠人之胸介然自克即死无憾是守礼而行义也执事者宜有惭色将谢之不暇而又何诛焉其或元庆之父不免于罪师韫之诛不愆于法是非死于吏也是死于法也法其可仇乎仇天子之法而戕奉法之吏是悖骜而凌上也执而诛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焉且其议曰人必有子子必有亲亲亲相雠其乱谁救是惑于礼也甚矣礼之所谓雠者盖其冤抑沉痛而号无告也非谓抵罪触法陷于大戮而曰彼杀之我乃杀之不议曲直暴寡胁弱而已其非经背圣不亦甚哉周礼调人掌司万人之雠凡杀人而义者令勿雠雠之则死有反杀者邦国交雠之又安得亲亲相雠也春秋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雠可也父受诛子复雠此推刃之道复雠不除害今若取此以断两下相杀则合于礼矣且夫不忘雠孝也不爱死义也元庆能不越于礼服孝死义是必达礼而闻道者也夫达礼闻道之人岂其以王法为敌雠者哉议者反以为戮黩刑坏礼其不可以为典明矣请下臣议附于令有㫁斯狱者不宜以前议从事谨议
  韩愈复雠议曰凡有复父雠者事发具其事申尚书省尚书省集议奏闻酌其宜而处之盖谓不为定律而使朝士引经以㫁也宗元之议则谓当雠不当雠自有一定更为明白自明代至今凡父祖被人杀子孙救䕶登时杀其人者勿论非登时并予杖其报雠杀官吏如此篇所云者律无明文非无明文也其不当雠欤自以杀本管官律论不待言也其当雠欤则即用此律科断亦不待言也然则宗元之议今实用之矣







  箕子碑
  凡大人之道有三一曰正蒙难二曰法授圣三曰化及民殷有仁人曰箕子实具兹道以立于世故孔子述六经之旨尤殷勤焉当纣之时大道悖乱天威之动不能戒圣人之言无所用进死以并命诚仁矣无益吾祀故不为委身以存祀诚仁矣与亡吾国故不忍具是二道有行之者矣是用保其明哲与之俯仰晦是謩范辱于囚奴昏而无邪𬯎而不息故在易曰箕子之明夷正蒙难也及天命既改生人以正乃出大法用为圣师周人得以序彝伦而立大典故在书曰以箕子归作洪范法授圣也及封朝鲜推道训俗惟徳无陋惟人无远用广殷祀俾夷为华化及民也率是大道藂于厥躬天地变化我得其正其大人欤于虖当其周时未至殷祀未殄比干已死微子已去向使纣恶未稔而自毙武庚念乱以图存国无其人谁与兴理是固人事之或然者也然则先生隐忍而为此其有志于斯乎唐某年作庙汲郡岁时致祀嘉先生独列于易象作是颂云
  蒙难以正授圣以謩宗祀用繁夷民其苏宪宪大人显晦不渝圣人之仁道合隆污明哲在躬不陋为奴冲让居礼不盈称孤高而无危卑不可逾非死非去有怀故都时诎而伸卒为世模易象是列文王为徒大明宣昭崇祀式孚古阙颂辞继在后儒
  储欣谓末段乃书生事后揣测之谈当日不顾行遁何暇计及今按易明夷六五曰箕子之明夷利贞孔子曰箕子之贞明不可息也当纣之时孟子谓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犹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皆贤人也相与辅相之故久而后失之也然则比干死微子微仲胶鬲归周若无箕子明不既息矣乎宗元末段之意实本诸孔子也硕果不食松柏后凋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诚圣贤与天地同心之处观夫东汉之末贤士大夫沦胥以亡于是郭泰有殄瘁之伤卓操无顾忌之意宗元之论夫又曷可议哉
  柳州文宣王新修庙碑
  仲尼之道与王化远迩惟柳州古为南夷椎髻卉裳攻劫斗暴虽唐虞之仁不能柔秦汉之勇不能威至于有国始循法度置吏奉贡咸若采卫冠带宪令进用文事学者道尧舜孔子如取诸左右执经书引仁义旋辟唯诺中州之士时或病焉然后知唐之徳大以遐孔子之道尊而明元和十年八月州之庙屋坏几毁神位刺史柳宗元始至大惧不任以坠教基丁未奠荐法齐时事礼不克施乃合初亚终献三官衣布洎于赢财取土木金石征工僦功完旧益新十月乙丑王宫正室成乃安神栖乃正法庭祗会群吏卜日之吉䖍告于王灵曰昔者夫子尝欲居九夷其时门人犹有惑圣言今夫子代千有馀载其教始行至于是邦人去其陋而本于儒孝父忠君言及礼义又况巍然炳然临而炙之乎惟夫子以神道设教我今罔敢知钦若兹教以宁其神追思告诲如在于前茍神之在曷敢不䖍居而无陋罔贰昔言申陈严祀永永是尊丽牲有碑刻在庙门
  从孔子之化行及于夷蛮处立议体裁最善韩愈处州碑虽极铺张盛美然如绘乾坤之容而摹日月之光安得昆仑为笔大海为墨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七
<集部,总集类,御选唐宋文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八目录
  河东柳宗元文八
  祭文 墓表 墓志铭 状 碣 杂文
  吊苌叔文
  吊屈原文
  祭井文
  又祭崔简神柩归上都文
  唐故给事中皇太子侍读陆文通先生墓表故秘书郎姜君墓志
  故襄阳丞赵君墓志
  覃季子墓铭
  段太尉秀实逸事状
  国子司业阳城遗爱碣
  唐故御史周君碣
  乞巧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八
  河东柳宗元文八
  吊苌叔文
  有周之羸兮邦国异谋臣乘君侧兮王易为侯威强逆制兮郁命转幽疹蛊胶密兮肝胆为尤奸权蒙贷兮忠勇以刘伊时云幸兮大夫之羞呜呼危哉河渭溃溢兮横躯以抑嵩高坼陊兮举手排直压溺之不虑兮坚刚以为式知死不可挠兮明章人极夫何大夫之炳烈兮王不寤夫谗贼卒施快于剽狡兮怛就制乎强国松柏之斩刈兮蓊茸欣植盗骊折足兮罢驽抗臆鸷鸟之高翔兮㜸狐惴而不食窃畏忌以群朋兮夫孰病百而伸一挺寡以校众兮古圣人之所难矧援羸以威慠兮兹固蹈危而违安杀身之匪予戚兮闵宗周之不完岂成城以夸功兮哀清庙之将残嫉彪子之肆诞兮弥皇览以为谩姑舍道以従世兮焉用夫考古而登贤指白日以致愤兮卒颓幽而不列版上帝以飞精兮黮寥廓而殄绝朅冯云以羾愬兮终𡨋冥以郁结欲登山以号辞兮愈洋洋以超忽心沍涸其不化兮形凝冰而自栗图始而虑末兮非大夫之操陷瑕委厄兮固衰世之道知不可而愈进兮誓不偷以自好陈诚以定命兮侔贞臣以与为友比干之以仁义类兮缅辽绝以不群伯夷殉洁以莫怨兮孰克轨其遗尘茍端诚之内亏兮虽耆老其谁珍古固有一死兮贤者乐得其所大夫死忠兮君子所与呜呼哀哉敬吊忠甫
  三纲湮九法斁则乾坤或几于息矣其所由来者微在论利害而不论是非耳夫敬王周天子也遭王子朝之乱出居成周诸侯戍之月役烦劳苌叔乃请城之此如子弟之卫父兄手足之捍头目且无所为是而又安得有非乃卫彪徯适周见单穆公谓苌叔必不得其死天之所支不可坏也其坏亦不可支也周既为天所坏而苌叔犹欲支之当必为戮适晋范吉射中行寅叛责周为之援周乃杀苌叔千载而下惑于彪徯之诞论群谓苌叔支天之所坏而受天罚焉岂非所为论利害而不论是非者乎孔子万世师也其言必可信也千古是非宜所折衷也公山弗扰以费叛召子欲往而曰如有用我者我其为东周乎可知孔子未尝一日忘周虽叛其大夫之陪臣至贱至鄙而如欲用之即思因之以兴周室矣孔子既然可无疑于苌叔之事矣苌叔身为周之大夫合诸侯城成周以卫蒙尘之天子此岂天之所恶耶苍苍者岂犹有我见存焉而恶人支其所欲坏也乃当时议之后世疑之亦可谓三纲沦而九法斁已宗元之谪因欲收宦官兵柄以崇唐室而为一时之所诟訾故兴慨于苌叔之死而为文吊之殆自吊也




  吊屈原文
  后先生盖千祀兮余再逐而浮湘求先生之汨罗兮掔蘅若以荐芳愿荒忽之顾怀兮冀陈辞而有光先生之不从世兮惟道是就支离抢攘兮遭世孔疚华虫荐壤兮进御羔褏牝鸡咿嚘兮孤雄束咮哇咬环观兮蒙耳大吕堇喙以为羞兮焚弃稷黍犴狱之不知避兮宫庭之不处陷涂藉秽兮荣若绣黼榱折火烈兮俣俣笑舞谗巧之哓哓兮惑以为咸池便媚鞠恧兮美愈西施谓谟言之怪诬兮反寘瑱而远违匿重痼以讳避兮进俞缓之不可为何先生之凛凛兮厉鍼石而従之但仲尼之去鲁兮曰吾行之迟迟柳下惠之直道兮又焉往而可施今夫世之议夫子兮曰胡隐忍而怀斯惟达人之卓轨兮固僻陋之所疑委故都以従利兮吾知先生之不忍立而视其覆坠兮又非先生之所志穷与达固不渝兮夫惟服道以守义矧先生之悃愊兮滔大故而不贰沉璜瘗佩兮孰幽而不光荃蕙蔽匿兮胡久而不芳先生之貌不可得兮犹仿佛其文章托遗编而叹喟兮涣余涕之盈眶呵星辰而驱诡怪兮夫孰救于崩亡何挥霍夫雷电兮茍为是之荒茫耀姱辞之矘朗兮世果以是之为狂哀余衷之坎坎兮独蕴愤而増伤谅先生之不言兮后之人又何望忠诚之既内激兮抑衔忍而不长芉为屈之几何兮胡独焚其中肠吾哀今之为仕兮庸有虑时之否臧食君之禄畏不厚兮悼得位之不昌退自服以默默兮曰吾言之不行既媮风之不可去兮怀先生之可忘
  贾谊曰般纷纷其离此邮兮亦夫子之故也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皇翔于千仞兮览徳辉而下之见细徳之险微兮遥增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岂容吞舟之鱼横江湖之鳣鲸固将制乎蝼螘盖深叹屈原之不去楚卒以自戕如云龚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之谓也至柳宗元乃曰委故都以従利兮知先生之不忍立而视其覆坠兮又非先生之所志然后贵戚之卿国存与存国亡与亡之义乃著及朱子益阐其幽光而谓九歌等皆托神以为君言为人间隔不可企及如已不得亲近于君之意未尝怨怼而屈子之微言大义熛炳天壤死而不亡其道大光矣












  祭井文
  致祭于水土之神惟神蓄是元徳演为人用不穷之养功齐乳潼惟古有制八家所共是邦阙焉官守斯恐蕴利兹久閟灵则深爰告有神惟恻我心卜兹利兆于彼城阴神斯有仁是鉴是临惟昔善崩今则坚好惟昔递石今则顺道终古所无聿従心祷非神是与人力焉保发自玄𡨋成于富媪克长厥灵不爱其宝敬修报礼式荐𬞟藻
  按朱子云柳子厚文有所仿者极精如自解诸书并是仿子长报任安书今观此文亦绝似两汉人语也






  又祭崔简神柩归上都文
  嘻乎崔公之柩嘻乎崔公楚之南其土不可以室或坋而颓或确而崒阴流泄漏瀸没渝溢硕鼠大蚁傍穿侧出亏疏脆薄久乃自窒不如君之乡式坚且密嘻乎崔公楚之南其鬼不可与友躁戾佻险睒眒欺茍脞贱暗曶轻嚚妄走不思已类好是群丑不如君之乡式和且偶日月甚良子姓甚勤具是舟轝宁君之神去尔夷方返尔故邻奕奕其归宜乐且欣君死而还我生而留远矣殊世曷従之游酹觞于座与涕俱流
  此亦仿楚辞招魂末云死还生留乐死而哀生宛如巴东三峡巫峡长猿啼三声泪沾裳也





  唐故给事中皇太子侍读陆文通先生墓表
  孔子作春秋千五百年以名为传者五家今用其三焉秉觚牍焦思虑以为论注疏说者百千人矣攻讦狠怒以辞气相击排冒没者其为书处则充栋宇出则汗牛马或合而隐或乖而显后之学者穷老尽气左视右顾莫得其本则专其所学以訾其所异党枯竹䕶朽骨以至于父子伤夷君臣诋悖者前世多有之甚矣圣人之难知也有吴郡人陆先生质与其师友天水啖助洎赵匡能知圣人之旨故春秋之言及是而光明使庸人小童皆可积学以入圣人之道传圣人之教是其徳岂不侈大矣哉先生字某既读书得制作之本而获其师友于是合古今散同异聨之以言累之以文盖讲道者二十年书而志之者又十馀年其事大备为春秋集注十篇辩疑七篇微指二篇明章大中发露公器其道以生人为主以尧舜为的苞罗旁魄胶轕下上而不出于正其法以文武为首以周公为翼揖让升降好恶喜怒而不过乎物既成以授世之聪明之士使陈而明之故其书出焉而先生为巨儒用是为天子争臣尚书郎国子博士给事中皇太子侍读皆得其道刺二州守人知仁永贞年侍东宫言其所学为古君臣图以献而道达乎上是岁嗣天子践阼而理尊优师儒先生以疾闻临问加礼某月日终于京师某月日葬于某郡某里呜呼先生道之存也以书不及施于政道之行也以言不及睹其理门人世儒是以增恸将葬以先生为能文圣人之书通于后世遂相与谥曰文通先生后若干祀有学其书者过其墓哀其道之所由乃作石以表碣
  汉唐经师之所蔽情状备于此文质之著作名在经籍志而今能述之者鲜矣司马迁不云乎后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士曷能施于后世盖谓青云所在其下有贤圣也今质为韦执谊王叔文所臂使亦异乎附青云者矣其说曷能久而不废哉
  唐书本传陆质字伯冲世居吴明春秋师事赵匡匡师啖助质尽传二家学历信台二州刺史素善韦执谊方执谊附叔文窃威柄用其力召为给事中宪宗为太子诏侍读时执谊惧太子怒已専故以质侍东宫阴伺意解释左右之质伺间有所言太子辄怒曰陛下命先生为寡人讲学何可及他质惶惧出











  故秘书郎姜君墓志
  秘书郎姜㟧字某开元皇帝外孙也始楚国公皎与上㳺益贵幸子庆初得尚某公主生㟧㟧生三日上曰他物无以饷吾孙即敕有司以第六品告与绯衣银鱼得通籍出入凡名是官七十某年终不徙然其间在蜀汉荆楚以大诸侯命守州邑辄以劳称时缺则复命好游嗜音以生贵富畜妓能传宫中声贤豪大夫多与连欢后加老风病手足奇右可用不能就官士有载酒来则出妓抟髀笑戏观者尚识承平王孙故态元和十四年月日终桂州都督御史中丞裴公曰噫帝戚也葬不可以廉为具物祭以豚酒月日葬州东南一里子某年若干母曰雷姬铭曰
  始贱终贵于世为遂幼荣老穷在物为凶均之得丧谁缺谁丰若君者银朱于始生钟鼎以及壮不矍矍于进取不施施于骄伉左弦右壶乐以自放虽老而客死未尝戚乎已与夫拳拳恐悸蒙谄负义得之拘拘荣不盖愧以终其身而不能止者不犹优乎
  铭勒金石质之乾坤夫安可以不直若如白居易所云铭功皆太公颂徳悉仲尼则缪戾曷极例其浮词将并揜其实善非所以为其人荣也沿而习之千百人皆浮词则一二人实善亦复并揜则文之为用或几于息也韩愈以碑板擅当时而刘义尚攫其金曰此谀墓所得不如与刘生为夀他可知矣如宗元此文庶几古之遗直








  故襄阳丞赵君墓志
  贞元十八年月日天水赵公矜年四十二客死于柳州官为敛葬于城北之野元和十三年孤来章始壮自襄州徒行求其葬不得徴书而名其人皆死无能知者来章日哭于野凡十九日唯人事之穷则庶于卜筮五月甲辰卜秦誗兆之曰金食其墨而火以贵其墓直丑在道之右南有贵神冡土是守乙巳于野宜遇西人深目而髯其得实因七日发之乃觏其神明日求诸野有叟荷杖而东者问之曰是故赵丞儿耶吾为曹信是迩吾墓噫今则夷矣直社之北二百举武吾为子蕝焉辛亥启土有木焉发之绯衣緅衾凡自家之物皆在州之人皆为出涕诚来章之孝神付是叟以与龟偶不然其协焉如此哉六月某日就道月日葬于汝州龙城县期城之原夫人河南源氏先没而祔之矜之父曰渐南郑尉祖曰倩之郓州司马曾祖曰弘安金紫光禄大夫国子祭酒始矜由明经为舞阳主簿蔡帅反犯难来归擢授襄城主簿赐绯鱼袋后为襄阳丞其墓自曾祖以下皆族以位时宗元刺柳用相其事哀而旌之以铭铭曰誗也挈之信也蕝之有朱其绂神具列之恳恳来章神实恫汝锡之老叟告以兆语灵其鼓舞従而父祖孝斯有终宜福是与百越蓁蓁羁鬼相望有子而孝独归故乡涕盈其铭旌尔勿忘
  宇宙古今忠孝大节乃天地之正气人心之正理贯乎太虚参万岁而成一纯若夫行事之颠末则俯仰之间迹已陈矣渐陈渐湮渐湮渐灭良可悲夫其能使万里千岁几席之内濯濯如生永永不渝謦欬宛然丹赤如告人人见之而天性感动至情奋发欣快起舞悲愤流涕忽不自知其嗜欲之渐湛而慨然以圣贤为立可学而至者非天下之至文其孰能与于此文不綦重矣哉此左史之叙事所以独重于千古也柳州斯文规抚丘明甚似而几矣

  覃季子墓铭
  覃季子其人生爱书贫甚尤介特不茍受施读经传言其说数家推太史公班固书下到今横竖钩贯又且数十家通为书号覃子史纂又取鬻老管庄子思晏孟下到今其术自儒墨名法至于狗彘草木凡有益于世者为子纂又百有若干家笃于闻不以仕为事黜陟使取其书以氏名闻除太子校书某年月日死永州祁阳县某乡将死叹曰宁有闻而穷乎将无闻而丰乎宁介而踬乎将溷而遂乎葬其乡后若干年柳先生来永州戚其文不大于世求其墓以石铭铭曰
  困其独丰其辱
  貌狷介多闻之士神气如生




  段太尉逸事状
  太尉始为泾州刺史时汾阳王以副元帅居蒲王子晞为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寓军邠州縦士卒无赖邠人偷嗜暴恶者卒以货窜名军伍中则肆志吏不得问日群行丐取于市不嗛辄奋击折人手足椎釡鬲瓮盎盈道上把臂徐去至撞杀孕妇人邠宁节度使白孝徳以王故戚不敢言太尉自州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分公理公见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乱若何孝徳曰愿奉教太尉曰某为泾州甚适少事今不忍人无冦暴死以乱天子边事公诚以都虞候命某者能为公已乱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徳曰幸甚如太尉请既署一月晞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刄刺酒翁坏酿器酒流沟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断头注槊上植市门外晞一营大噪尽甲孝徳震恐召太尉曰将奈何太尉曰无伤也请辞于军孝徳使数十人従太尉太尉尽辞去解佩刀选老躄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因谕曰尚书固负若属耶副元帅固负若属耶奈何欲以乱败郭氏为白尚书出听我言晞出见太尉太尉曰副元帅勋塞天地当务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暴且乱乱天子边欲谁归罪罪且及副元帅今邠人恶子弟以货窜名军籍中杀害人如是不止几日不大乱大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倚副元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言未毕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愿奉军以従顾叱左右曰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请假设草具既食曰吾疾作愿留宿门下命持马者去旦日来还卧军中晞不解衣戒候卒击柝卫太尉旦俱至孝徳所谢不能请改过邠州由是无祸先是太尉在泾州为营田官泾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数十顷给与农曰且熟归我半是岁大旱野无草农以告谌谌曰我知入数而已不知旱也督责益急且饥死无以偿即告太尉太尉判状辞甚巽使人求谕谌谌盛怒召农者曰我畏段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铺背上以大杖击二十垂死舆来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疮手注善药旦夕自哺农者然后食取骑马卖市榖代偿使勿知淮西寓军帅尹少荣刚直士也入见谌大骂曰汝诚人耶泾州野如赭人且饥死而必得榖又用大杖击无罪者段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段公唯一马贱卖市榖入汝汝又取不耻凡为人傲天灾犯大人击无罪者又取仁者榖使主人出无马汝将何以视天地尚不愧奴隶耶谌虽暴抗然闻言则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终不可以见段公一夕自恨死及太尉自泾州以司农徴戒其族过岐朱泚幸致货币慎勿纳及过泚固致大绫三百疋太尉婿韦晤坚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谢曰处贱无以拒也太尉曰然终不以在吾第以如司农治事堂栖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终吏以告泚泚取视其故封识具存
  元和九年月日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柳宗元谨上史馆今之称太尉大节者出入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尝出入岐周邠斄间过真定北上马岭历亭鄣堡戍窃好问老校退卒能言其事太尉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遇不可必达其志决非偶然者会州刺史崔公来言信行直备得太尉遗事覆校无疑或恐尚逸坠未集太史氏敢以状私于执事谨状
  张英曰叙太尉三事皆刚正慈仁诗所谓不畏强御不侮鳏寡者欤笔势复𨺗健雄迈曲尽情事





  国子司业阳城遗爱碣
  四年五月皇帝以银印赤绂即隐所起阳公为谏议大夫后七年廷诤恳至累日不解帝尤嘉异迁为国子司业旌直优贤道光师儒又四年九月己巳出拜道州刺史太学生鲁郡李偿庐江何蕃等百六十人投业奔走稽首阙下叫阍吁天愿乞复旧朝廷重更其事如己巳诏翌日会徒北向如初行至延喜门公使追夺其章遮道愿罢遂不果献生徒嗷嗷顾盼徘徊昔公之来仁风扇扬暴慠革面柔软有立听闻嘉言乐甚钟鼓瞻仰徳宇高逾嵩岱及公当职施政示人凖程良士勇善伪夫去饰惰者益勤诞者益恭沉酗⿰酒斥逐郊遂违亲三岁罢退乡党令未及下乞归就养者二十馀人礼顺克彰孝悌以兴则又讲贯经籍俾达奥义简习孝秀俾极儒业冠屦裳衣由公而严进退揖让由公而仪公征甚遐吾党谁师遂相与咨度署吏布告诸儒愿立贞珉侔高状明乃访于学古之士纪公名字垂宪于后公名城字亢宗家于北平隐于条山惟公端粹冲和高嶷懿醇道徳仁明孝爱友悌薰袭里闬布闻天下守节贞固患难不能迁其心怡性坦厚荣位不足动其神为司谏议震于周行为司业爱加于生徒宜乎立石俾后是宪其辞曰
  惟兹阳公履道葆醇爰初隐声覆篑基仁徳充而形乃作谏臣抗志励义直道是陈帝求师儒贰我成均开朗蒙滞宣明徳教太和潜布玄机密照群生闻礼后学知孝进退作则动言是效匪公之轨人用奚蹈麄厉贪凌待公顺之欺伪谲诈待公信之少年申申咸适其宜榎楚废弛尊严而威公褒其良俾升于堂癯者既肥荣如衮衣公弃不用惩咎内讼既讼于内犹公之诲匪仁孰亲匪徳孰尊今公于征孰表儒门生徒上言稽首帝阍谓天盖高曾莫我闻青衿涕濡填街盈衢远送于南望慕踟蹰立石书徳用扬懿则呜呼斯文遗爱罔极阳城独行君子绝似东汉人宗元作遗爱碣亦力仿东汉金石文字















  唐故御史周君碣
  有唐贞臣汝南周氏讳某字某以谏死葬于某贞元十二年柳宗元立碣于其墓左在天宝年有以谄谀至相位贤臣放退公为御史抗言以白其事得死于墀下史臣书之公之死而佞者始畏公议于虖古之不得其死者众矣若公之死志匡王国气震奸佞动获其所斯盖得其死者欤公之徳之才洽于传闻卒以不试而独申其节犹能奋百代之上以为世轨第令生于定哀之间则孔子不曰未见刚者出于秦楚之后则汉祖不曰安得猛士而存不及兴王之用没不遭圣人之数诚立志者之所悼也故为之铭铭曰
  忠为美道是履谏而死佞者止史之志石以纪为臣轨兮
  玄宗罢裴耀卿张九龄而相李林甫牛仙客安危之机定于此矣子谅志存忠爱奋不顾身慷慨陈词受杖而死可谓能得死所者也论者或谓徒死无益不若从容以观其变不知子谅之为此亦何忍逆料其君之必不听而姑为是一死以成名哉盖明皇初政非甚昏暗茍幸邀宗社之福因诤臣一言大悔于厥心则转败为功固忠臣义士所祷祀而求者矣不谓奸邪之锢蔽已深彼苍之降祸已亟事之不成命也然子谅之死实不为无益大凡权奸之乱政其初未尝不畏公议故必于台谏之地广布私人而后可以得志即观林甫立仗马之言固欲以威力胁服廷臣而其中亦有不自安之意焉然则子谅此举虽无救于败亦足以伸志士之气而禠佞臣之魄矣勒石青史题曰贞臣百世而下犹可想其风节洵豪杰之士哉





  乞巧文
  柳子夜归自外庭有设祠者𩜾饵馨香蔬果交罗插竹垂绥剖瓜犬牙且拜且祈怪而问焉女隶进曰今兹秋孟七夕天女之孙将嫔于河鼓邀而祠者幸而与之巧驱去蹇拙手目开利组絍缝制将无滞于心焉为是祷也柳子曰茍然欤吾亦有所大拙倘可因是以求去之乃缨弁束衽促武缩气旁趋曲折伛偻将事再拜稽首称臣而进曰下土之臣窃闻天孙专巧于天轇轕璇玑经纬星辰能成文章黼黻帝躬以临下民钦圣灵仰光耀之日久矣今闻天孙不乐其独得贞卜于元龟将蹈石梁款天津俪于神夫于汉之滨两旗开张中星耀芒灵气翕歘兹辰之良幸而弭节薄㳺民间临臣之庭曲听臣言臣有大拙智所不化医所不攻威不能迁宽不能容乾坤之量包含海岳臣身甚微无所投足蚁适于垤蜗休于壳龟鼋螺蜯皆有所伏臣物之灵进退惟辱仿佯为狂局束为谄吁吁为诈坦坦为忝他人有身动必得宜周旋获笑颠倒逢嘻已所尊昵人或怒之变情徇势射利抵巇中心甚憎为彼所奇忍仇佯喜悦誉迁随胡执臣心常使不移反人是已曾不惧疑贬名绝命不负所知抃嘲似傲贵者启齿臣旁震惊彼且不耻叩稽匍匐言语谲诡令臣缩恧彼则大喜臣若效之瞋怒丛已彼诚大巧臣拙无比王侯之门狂吠狴犴臣到百步喉喘颠汗睢盱逆走魄遁神叛欣欣巧夫徐入縦诞毛群掉尾百怒一散世途昏险拟步如漆左低右昂斗冒冲突鬼神恐悸圣智危栗泯焉直透所至如一是独何工縦横不恤非天所假彼智焉出独啬于臣恒使玷黜沓沓骞骞恣口所言迎知喜恶默测憎怜揺唇一发径中心原胶加钳夹誓死无迁探心扼胆踊跃拘牵彼虽佯退胡可得旃独结臣舌喑抑衔冤擘眦流血一辞莫宣胡为赋授有此奇偏眩耀为文琐碎排偶抽黄对白啽哢飞走骈四俪六锦心绣口宫沉羽振笙簧触手观者舞悦夸谈雷吼独溺臣心使甘老丑嚚昏莽卤朴钝枯朽不期一时以俟悠久旁罗万金不鬻弊帚跪呈豪杰投弃不有睂矉额蹙喙唾胸殴大赧而归填恨低首天孙司巧而穷臣若是卒不余畀独何酷欤敢愿圣灵悔祸矜臣独艰付与姿媚易臣顽颜凿臣方心规以大圆拔去呐舌纳以工言文词婉软步武轻便齿牙饶美眉睫増妍突梯卷脔为世所贤公侯卿士五步十连彼独何人长享终天言讫又再拜稽首俯伏以俟至夜半不得命疲极而睡见有青褏朱裳手持绛节而来告曰天孙告汝汝词良苦凡汝之言吾所极知汝择而行嫉彼不为汝之所欲汝自可期胡不为之而诳我为汝唯知耻谄貌淫辞宁辱不贵自适其宜中心已定胡妄而祈坚汝之心密汝所持得之为大失不污卑凡吾所有不敢汝施致命而昇汝慎勿疑呜呼天之所命不可中革泣拜欣受初悲后怿抱拙终身以死谁惕
  人病宗元以巧进被谪而作乞巧文自谓抱拙终身考诸史传其为人盖喜立事急功名以至于败非为机变之巧者也如为阳城作遗爱碣及与太学诸生书此岂巧人所肯为耶乞巧送穷同是子云解嘲之流文亦光怪陆离如七襄锦矣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九目录
  陇西李翺文一
  赋 杂著
  幽怀赋
  复性书上
  复性书中
  复性书下
  陆歙州述
  高愍女碑
  杨烈妇传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九
  陇西李翺文一
  幽怀赋
  朋友有相叹者赋幽怀以答之其辞曰
  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嗟老而羞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傥中怀之自得兮终老死其何悲昔孔门之多贤兮惟回也为庶几超群情以独去兮指圣域而高追固箪食与瓢饮兮宁服轻而驾肥望若人其何如兮惭吾徳之纤微躬不田而饱食兮妻不织而丰衣援圣贤而比度兮何侥幸之能希念所怀之未展兮非悼已而陈私自禄山之始兵兮岁周甲而未夷何神尧之郡县兮乃家传而自持税生人而育卒兮列高城以相维何兹世之可久兮宜永念而遐思有三苗之逆命兮舞干羽以来之惟刑徳之既修兮无远迩而咸归当高祖之初起兮提一旅之羸师能顺天而用众兮竟扫冦而戡隋况天子之神明兮有烈祖之前规刬弊政而还本兮如反掌之易为茍庙堂之治得兮何下邑之能违哀予生之贱远兮包深怀而告谁嗟此诚之不达兮惜此道而无遗独中夜以潜叹兮匪吾忧之所宜
  欧阳修曰予始读翺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尔智者识其性当复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又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为翺特穷时愤世无荐已者故丁宁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然以翺为秦汉间好侠行义之一豪隽亦善论人者也最后读幽怀赋然后置书而叹叹已复读不自休恨翺不生于今而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翺时与翺上下其论也况迺翺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推是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翺独不然其赋曰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又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翺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然翺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叉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翺忧者又皆疏远与翺无异其馀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不怒则笑之矣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








  复性书上
  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皆情之所为也情既昏性斯匿矣非性之过也七者循环而交来故性不能充也水之浑也其流不清火之烟也其光不明非水火清明之过沙不浑流斯清矣烟不郁光斯明矣情不作性斯充矣性与情不相先也虽然无性则情无所生矣是情由性而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性者天之命也圣人得之而不惑者也情者性之动也百姓溺之而不能知其本者也圣人者岂其无情邪圣人者寂然不动不往而到不言而神不耀而光制作参乎天地变化合乎阴阳虽有情也未尝有情也然则百姓者岂其无性者邪百姓之性与圣人之性弗差也虽然情之所昏交相攻伐未始有穷故虽终身而不自睹其性焉火之潜于山石林木之中非不火也江河淮济之未流而潜于山非不泉也石不敲木不磨则不能烧其山林而燥万物泉之源弗疏则不能为江为河为淮为济东汇大壑浩浩荡荡为弗测之深情之动弗息则不能复其性而烛天地为不极之明故圣人者人之先觉者也觉则明否则惑惑则昏明与昏谓之不同明与昏性本无有则同与不同二者离矣夫明者所以对昏昏既灭则明亦不立矣是故诚者圣人性之也寂然不动广大清明照乎天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行止语默无不处于极也复其性者贤人循之而不已者也不已则能归其源矣易曰夫圣人者与天地合其徳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此非自外得者也能尽其性而已矣子思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匕圣人知人之性皆善可以循之不息而至于圣也故制礼以节之作乐以和之安于和乐乐之本也动而中礼礼之本也故在车则闻鸾和之声行步则闻珮玉之音无故不废琴瑟视听言行循礼而动所以教人忘嗜欲而归性命之道也道者至诚也诚而不息则虚虚而不息则明明而不息则照天地而无遗非他也此尽性命之道也哀哉人皆可以及乎此莫之止而不为也不亦惑邪昔者圣人以之传于颜子颜子得之拳拳不失不远而复其心三月不违仁子曰回也其庶乎屡空其所以未到于圣人者一息耳非力不能也短命而死故也其馀升堂者盖皆传也一气之所养一雨之所膏而得之者各有浅深不必均也子路之死也石乞盂黡以戈击之断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由也非好勇而无惧也其心寂然不动故也曾子之死也曰吾何求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此正性命之言也子思仲尼之孙得其祖之道述中庸四十七篇以传于孟轲轲曰我四十不动心轲之门人达者公孙丑万章之徒盖传之矣遭秦灭书中庸之不焚者一篇存焉于是此道废缺其教授者唯节文章句威仪击劔之术相师焉性命之源则吾弗能知其所传矣道之极于剥也必复吾岂复之时邪吾自六岁读书但为词句之学志于道者四年矣与人言之未尝有是我者也南观涛江入于越而吴郡陆傪存焉与之言之陆傪曰子之言尼父之心也东方如有圣人焉不出乎此也南方如有圣人焉亦不出乎此也惟子行之不息而已矣呜呼性命之书虽存学者莫能明是故皆入于庄列老释不知者谓夫子之徒不足以穷性命之道信之者皆是也有问于我我以吾之所知而传焉遂书于书以开诚明之源而缺绝废弃不扬之道几可以传于时命曰复性书以理其心以传乎其人乌戏夫子复生不废吾言矣
  复性书中
  或问曰人之昏也久矣将复其性者必有渐也敢问其方曰弗虑弗思情则不生情既不生乃为正思正思者无虑无思也易曰天下何思何虑又曰闲邪存其诚诗曰思无邪曰已矣乎曰未也此斋戒其心者也犹未离于静焉有静必有动有动必有静动静不息是乃情也易曰吉凶悔吝生于动者也焉能复其性邪曰如之何曰方静之时知心无思者是斋戒也知本无有思动静皆离寂然不动者是至诚也中庸曰诚则明矣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问曰不虑不思之时物格于外情应于内如之何而可止也以情止情其可乎曰情者性之邪也知其为邪邪本无有心寂不动邪思自息惟性明照邪何所生如以情止情是乃大情也情互相止其有已乎易曰颜氏之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问曰本无有思动静皆离然则声之来也其不闻乎物之形也其不见乎曰不睹不闻是非人也视听昭昭而不起于见闻者斯可矣无不知也无弗为也其心寂然光照天地是诚之明也大学曰致知在格物易曰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曰敢问致知在格物何谓也曰物者万物也格者来也至也物至之时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应于物者是致知也是知之至也知至故意诚意诚故心正心正故身修身修而家齐家齐而国理国理而天下平此所以能参天地者也易曰与天地相似故不违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旁行而不流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土敦乎仁故能爱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一阴一阳之谓道此之谓也曰生为我说中庸曰不出乎前矣曰我未明也敢问何谓天命之谓性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性者天之命也率性之谓道何谓也曰率循也循其源而反其性者道也道也者至诚也至诚者天之道也诚者定也不动也修道之谓教何谓也曰诚之者人之道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修是道而归其本者明也教也者则可以教天下矣颜子其人也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说者曰其心不可须臾动焉故也动则远矣非道也变化无方未始离于不动故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说者曰不睹之睹见莫大焉不闻之闻闻莫甚焉其心一动是不睹之睹不闻之闻也其复之也远矣故君子慎其独慎其独者守其中也问曰昔之注解中庸者与生之言皆不同何也曰彼以事解者也我以心通者也曰彼亦通于心乎曰吾不知也曰如生之言修之一日则可以至于圣人乎曰十年扰之一日止之而求至焉是孟子所谓以杯水而救一车薪之火也甚哉止而不息必诚诚而不息必明明与诚终岁不违则能终身矣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则可以希于至矣故中庸曰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徴徴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问曰凡人之性犹圣人之性故曰桀纣之性犹尧舜之性也其所以不睹其性者嗜欲好恶之所昏也非性之罪也曰为不善者非性邪曰非也乃情所为也情有善有不善而性无不善焉孟子曰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所以导引之者然也人之性皆善其不善亦犹是也问曰尧舜岂不有情邪曰圣人至诚而已矣尧舜之举十六相非喜也流共工放驩兜殛鲧窜三苗非怒也中于节而已矣其所以皆中节者设教于天下故也易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中庸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易曰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圣人之谓也问曰人之性犹圣人之性嗜欲爱憎之心何因而生也曰情者妄也邪也邪与妄则无所因矣妄情灭息本性清明周流六虚所以谓之能复其性也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论语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能正性命故也问曰情之所昏性即灭矣何以谓之犹圣人之性也曰水之性清澈其浑之者沙泥也方其浑也性岂遂无有邪久而不动沙泥自沈清明之性鉴于天地非自外来也故其浑也性本弗失及其复也性亦不生人之性亦犹水也问曰人之性本皆善而邪情昏焉敢问圣人之性将复为嗜欲所浑乎曰不复浑矣情本邪也妄也邪妄无因人不能复圣人既复其性矣知情之为邪邪既为明所觉矣觉则无邪邪何由生也伊尹曰天之道以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者也予将以此道觉此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如将复为嗜欲所浑是尚不自觉者也而况能觉后人乎曰敢问死何所之邪曰圣人之所明书于策者也易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精气为物㳺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斯尽之矣子曰未知生焉知死然则原其始而反其终则可以尽其生之道生之道既尽则死之说不学而自通矣此非所急也子修之不息其自知之吾不可以章章然言且书矣
  复性书下
  昼而作夕而休者凡人也作乎非作者也与物皆作休乎非休者也与物皆休吾则不类于凡人昼无所作夕无所休作非吾作也作有物休非吾休也休有物作邪休耶二者离而不存予之所存者终不亡且离也人之不力于道者昏不思也天地之间万物生焉人之于万物一物也其所以异于禽兽虫鱼者岂非道徳之性全乎哉受一气而成其形一为物而一为人得之甚难也生乎世又非深长之年也以非深长之年行甚难得之身而不专专于大道肆其心之所为则其所以自异于禽兽虫鱼者亡几矣昏而不思其昏也终不明矣吾之生二十有九年矣思十九年时如朝日也思九年时亦如朝日也人之受命其长者不过七十八十九十年百年者则稀矣当百年之时而视乎九年时也与吾此日之思于前也远近其能大相悬耶其又能远于朝日之时耶然则人之生也虽享百年若雷电之惊相激也若风之飘而旋也可知耳矣况千百人而无一及百年者哉故吾之终日志于道徳犹惧未及也彼肆其心之所为者独何人耶
  世病李翺复性书杂于佛氏之言朱子门人所记平生议论黄义刚则曰李翺有本领如复性书有许多思量邵浩则曰李翺只是従佛中来滕璘则曰李翺灭情之论乃释老之言今去朱子千年所传闻异辞者不可得而折衷也虽然尧舜与人同耳人在则性在性在则李翺所言之是非如取左手以例右手不必复问之人而后知之已李翺之言谓之语焉而不详可矣谓之择焉而不精乌乎可人病其言情邪也妄也谓与孟子戾然而与孟子不戾也孟子因人之疑性善恶而举情之善者以言李翺则因人之日失其性而趋于恶故专举其不善者以言耳性阳也无不善也情阴也率性则善离性则不善四方东南西兽皆一唯北方则龟蛇二故曰北方有两阴有两此非人所为也天也情之有善有不善亦天也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未尝曰情无不善也且情之有不善奚待质疑问难而后知之哉李翺举情不善为言之顷未暇举及于情之善耳虽然李翺亦未尝终不之举也上篇曰无性则情无所生矣是情由性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此与程子所云性其情情其性者非一家言哉程子言之则人尊之李翺言之则人忽之然则亦未尝知程子之言也知程子则知李翺矣唯中篇所论格物则循旧解而失其义夫理凭于无事履其有其有者非博学审问慎思明辨而唯以无思无虑之心物来而应之縦在此未尝有私欲之累而举而措诸天下国家一丝毫之差将致千里之谬况所差者未必果祇一丝毫也以此为不思而得其乌乎可夫格物之说不明则性终不可得而尽尽性云者岂曰我有性而我尽之哉茍非尽人性尽物性以至尽天地之性则已之性终未尽也是故孔子无我今执此无思无虑之心以为极则而不知下学以尽万物之变则此无思无虑者即成一无思无虑之我耳我尚未除又何以尽人物之性以及于天地是所谓语焉而不详者也不宁惟是又复自相矛盾其上篇言情専举情之不善为言乃偏言之耳偏言之者辞各有当无非也其中篇已明言情有善不善而性无不善矣乃又曰情者邪也妄也者此则自相矛盾而无怪乎后世之疑惑者也虽然自孟子之后至于唐唯韩愈其言立而云性有三品则已择焉不精矣岂若翺之所言上承孟子下开程朱哉学者往往饮水而讥源何耶


  陆歙州述
  吴郡陆傪公佐生于世五十有七年明于仁义之道可以化人伦厚风俗者馀三十年连事观察使观察使不能知退居于田者六七年由侍御史入为祠部员外郎二年出刺歙州卒于道贞元十八年四月二十八日也凡人之所不能穷者必推之于天天之注膏雨也人之心以为生旱苗然也雨与苗运相违或雨于海或雨于山旱苗不得仰其泽唯人也亦然天之生俊贤也人之心以为拯憔悴之人然也贤者与憔悴之人时不合或死于野或得其位而道不能行憔悴之人不得被其惠膏雨之降也适然贤者之生于时也亦然运相合旱苗仰其泽憔悴之人赖其力傅说甘盘尹吉甫管夷吾之类也时弗合膏雨降虽终日贤哲生虽比肩旱苗之不救百姓之弗赖颜子子思孟轲董仲舒之类也故贤哲之生自有时百姓之赖其力天也不赖其力亦天也呜呼公佐之官虽升于朝虽刺于州其出入始二年道之不行与居于田时弗差也公佐之贤虽曰闻已其徳行未必昭昭然闻于天子公佐是以不得其职出刺一州又短命道病死天下之未蒙其徳固宜矣然则天之生君也授之以救人之道不授之以救人之位如膏雨之或雨于海或雨于山旱苗之不沐其泽者均也故君子不得其位以行其道者命也其亦有不足于心者邪得其道者穷居于野非所谓屈冠冕而相天下非所谓伸其何有不足于心者邪
  雨者苗之膏贤者国之宝二者相须为用相得益彰也易云云行雨施品物流行诗云芃芃黍苗阴雨膏之书云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君子在位道济天下仁施惠洽犹植物之蒙泽而群庆有秋也若俊民用微虽有盘庚周宣之主而不得贤才以为佐则在屯九五之屯其膏矣若吴人陆歙州者举而不能蚤用而不能显怀才莫试宁非人主与宰相之过欤乃李翺一举而归诸天实为之之适然立言有体哉且理固如是其高出于柳州天说者万万也翺可为知天矣虽然用舍者时也显晦者遇也士诚抱道自立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者是也况乎道之所在匹夫为善一乡化之一国化之孟子云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之风者薄夫敦鄙夫宽二人者岂必居高位而显当世哉道在故也故道得则山林有卿相之称道失则维鹈有在梁之诮








  高愍女碑
  愍女姓高妹妹名也生七岁当建中二年父彦昭以濮阳归天子前此逆贼质妹妹与其母兄而使彦昭守濮阳及彦昭以城归妹妹与其母兄皆死其母李氏也将死怜妹妹之幼无辜请独免其死而以为婢于官皆许之妹妹不欲曰生而受辱不如死母兄且皆不免何独生为其母与兄将被刑咸拜于四方妹妹独曰我家为忠宗党诛夷四方神祇尚何知问其父所在之方西向哭再拜遂就死明年太常谥之曰愍当此之时天下之为父母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为其子也天下之为夫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为其室家也天下之为女与妻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行在其身也昔者曹娥思盱自沈于江狱吏呼囚章女悲号思唁其兄作诗载驰缇萦上书迺除肉刑彼四女者或孝或智或义或仁噫此愍女厥生七年天生其知四女不伦向遂推而布之于天下其谁不従而化焉虽有逆子必改行虽有悍妻必易心赏一女而天下劝亦王化之大端也异哉愍女之行而不家闻户知也贞元十三年翺在汴州彦昭时为颍州刺史昌黎韩愈始为予言之余既悲而嘉之于是作高愍女碑
  杨烈妇传
  建中四年李希烈陷汴州既又将盗陈州分其兵数千人扺项城县盖将掠其玉帛俘累其男女以会于陈州县令李侃不知所为其妻杨氏曰君县令冦至当守力不足死焉职也君如逃则谁守侃曰兵与财皆无将若何杨氏曰如不守县为贼所得矣仓廪皆其积也府库皆其财也百姓皆其战士也国家何有夺贼之财而食其食重赏以令死士其必济于是召胥吏百姓于庭杨氏言曰县令诚主也虽然岁满则罢去非若吏人百姓然吏人百姓邑人也坟墓存焉宜相与致死以守其邑忍失其身而为贼之人邪众皆泣许之乃徇曰以瓦石中贼者与之千钱以刀矢兵刄之物中贼者与之万钱得数百人侃率之以乘城杨氏亲为之㸑以食之无长少必周而均使侃与贼言曰项城父老义不为贼矣皆悉力守死得吾城不足以威不如亟去徒失利无益也贼皆笑有蜚箭集于侃之手侃伤而归杨氏责之曰君不在则人谁肯固矣与其死于城上不犹愈于家乎侃遂忍之复登陴项城小邑也无长㦸劲弩高城深沟之固贼气吞焉率其徒将超城而下有以弱弓射贼者中其帅坠马死其帅希烈之婿也贼失势遂相与散走项城之人无伤焉刺史上侃之功诏迁绛州太平县令杨氏至兹犹存妇人女子之徳奉父母舅姑尽恭顺和于娣姒于卑幼有慈爱而能不失其贞者则贤矣辨行列明攻守勇烈之道此公卿大臣之所难厥自兵兴朝廷宠旌守御之臣凭坚城深池之险储蓄山积货财自若冠胄服甲负弓矢而驰者不知几人其勇不能战其智不能守其忠不能死弃其城而走者有矣彼何人哉杨氏者妇人也孔子曰仁者必有勇杨氏当之矣
  赞曰凡人之情皆谓后来者不及于古之人贤者古亦稀独后代耶及其有之与古人不殊也若高愍女杨烈妇者虽古列女其何加焉予惧其行事湮灭而不传故皆叙之将告于史官
  李翺与皇甫湜书云仆窃不自度无位于朝幸有馀暇而词句足以称赞明盛纪一代功臣贤士灼然可传于后自以为能不灭者不敢为让故欲笔削国史成不刊之书用仲尼褒贬之心取天下公是公非为本群党之所为是者仆未必以为是群党之所为非者仆未必以为非使仆书而传则富贵而功徳不著者未必声名于后贫贱而道徳全者未必不烜赫于无穷韩退之所谓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徳之幽光是翺心也仆文采虽不足以希左丘明司马子长足下视仆叙高愍女杨烈妇岂尽出班孟坚蔡伯喈之下耶翺之自言如此今读之真能使顽廉懦立薄敦鄙宽令人不知涕之无従者翺诚非无实而夸者也翺云天下为父母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为子为夫者莫不欲愍女之为其室家也为君者读翺斯文宁不欲如翺者之为其史臣哉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九
<集部,总集类,御选唐宋文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目录
  陇西李翺文二
  书 奏状 行状
  答独孤舍人书
  答王载言书
  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书
  百官行状奏
  故正议大夫行尚书吏部侍郎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赠礼部尚书韩公行状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
  陇西李翱文二
  答独孤舍人书
  足下书中有无见怨怼以至疏索之说盖是戏言然亦似未相悉也荐贤进能自是足下公事如不为之亦自是足下所阙在仆何苦乃至怨怼仆尝怪董生大贤而著仕不遇赋惜其自待不厚凡人之蓄道徳才智于身以待时用盖将以代天理物非为衣服饮食之鲜肥而为也董生道徳备具武帝不用为相故汉徳不如三代而生人受其憔悴于董生何苦而为仕不遇之词乎仆意绪间自待甚厚此身穷达岂关仆之贵贱耶虽终身如此固无恨也况年犹未甚老哉去年足下有相引荐意当时恐有所累犹奉止不为何遽不相悉所以不数附书者一二年来往还多得官在京师既不能周遍又且无事性颇慵懒便一切画断祗作报书又以为茍相知固不在书之疏数如不相知尚何求而数书或惟往还中有贫贱更不如仆者即数数附书耳近频得人书皆责疏简故具之于此见相怪者当为辞焉
  此文固胜韩愈上宰相等书远矣今学塾中无不读韩书而此则莫或及也后生小子不以求进为耻未必非昌黎阶之厉矣古之诗人骚客于君臣之会出处之间每以夫妇托喻语云拟人必于其伦夫岂非其伦而言之盖臣也妻也皆坤道也其无成有终利用永贞之义无一之不相合者今女有爽徳则闾里羞称之士而自媒则莫之或耻者道徳风俗之所繋非小焉者也






  答王载言书
  某顿首足下不以某卑贱无所可乃陈词屈虑先我以书且曰余之艺及心不能弃于时将求知者问谁可则皆曰其李君乎告足下者过也足下因而信之又过也果若来陈虽道备徳具且犹不足辱厚命况如某者多病少学其能以此堪足下所望博大而深宏者耶虽然盛意不可以不答故敢略陈其所闻盖行已莫如恭自责莫如厚接众莫如弘用心莫如直进道莫如勇受益莫如择友好学莫如改过此闻之于师者也相人之术有三迫之以利而审其邪正设之以事而察其厚薄问之以谋而观其智与不才贤不肖分矣此闻之于友者也列天地立君臣亲父子别夫妇明长幼浃朋友六经之旨也浩乎若江海高乎若丘山赫乎若日火包乎若天地掇章称咏津润怪丽六经之词也创意造言皆不相师故其读春秋也如未尝有诗也其读诗也如未尝有易其读易也如未尝有书也其读屈原荘周也如未尝有六经也故义深则意远意远则理辩理辩则气直气直则辞盛辞盛则文工如山有恒华嵩衡焉其同者高也其草木之荣不必均也如渎有淮济河江焉其同者出源到海也其曲直浅深色黄白不必均也如百品之杂焉其同者饱于肠也其味咸酸苦辛不必均也此因学而知者也此创意之大归天下之语文章有六说焉其尚异者则曰文章辞句奇险而已其好理者则曰文章叙意茍通而已其溺于时者则曰文章必当对其病于时者则曰文章不当对其爱难者则曰文章宜深不当易其爱易者则曰文章宜通不当难此皆情有所偏滞而不流未识文章之所主也义不深不至于理言不信不在于教劝而词句怪丽者有之矣剧秦美新王褒僮约是也其理往往有是者而词章不能工者有之矣刘氏人物表王氏中说俗传太公家教是也古之人能极于工而已不知其词之对与否易与难也诗曰忧心悄悄愠于群小此非对也又曰遘闵既多受侮不少此非不对也书曰朕堲谗说殄行震惊朕师诗曰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采其刘瘼此下民此非易也书曰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诗曰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旋兮此非难也学者不知其方而称说云云如前所陈者非吾之敢闻也六经之后百家之言兴老耼列御冦荘周鹖冠田穰苴孙武屈原宋玉孟轲吴起商鞅墨翟鬼谷子荀况韩非李斯贾谊枚乘司马迁相如刘向扬雄皆足以自成一家之文学者之所师归也故义虽深理虽当词不工者不成文宜不能传也文理义三者兼并乃能独立于一时而不泯灭于后代能必传也仲尼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子贡曰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此之谓也陆机曰怵他人之我先韩退之曰唯陈言之务去假令述笑哂之状曰莞尔则论语言之矣曰哑哑则易言之矣曰粲然则榖梁子言之矣曰攸尔则班固言之矣曰冁然则左思言之矣吾复言之与前文何以异也此造言之大归吾所以不协于时而学古文者悦古人之行也悦古人之行者爱古人之道也故学其言不可以不行其行行其行不可以不重其道重其道不可以不循其礼古之人相接有等轻重有仪列于经传皆可详引如师之于门人则名之于朋友则字而不名称之于师则虽朋友亦名之子曰吾与回言又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又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是师之名门人验也夫子于郑兄事子产于齐兄事晏婴平仲传曰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又曰晏平仲善与人交子夏曰言游过矣子张曰子夏云何曾子曰堂堂乎张也是朋友字而不名验也子贡曰赐也何敢望回又曰师与商也孰贤子游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是称于师虽朋友亦名验也孟子曰天下之达尊三曰徳爵年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足下之书曰韦君词杨君潜足下之徳与二君未知先后也而足下齿幼而位卑而皆名之传曰吾见其与先生并行非求益者欲速成窃惧足下不思乃陷于此韦践之与翺书亟叙足下之善故敢尽辞以复足下之厚意计必不以为犯李某顿首
  张英曰言文章以六经为渊源以诸子为支𣲖设辨立论不拘一辙可谓博而该矣












  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书
  翺再拜齐桓公不疑于其臣管夷吾信而霸天下攘夷狄匡周室亡国存荆楚服诸侯无不至焉竖刁易牙信而国乱身死不葬五公子争立兄弟相及者数世桓公之信于其臣一道也所信者贤则徳格于天地功及于后代不得其人则不免其身知人不易也岂惟霸者为然虽圣人亦不能免焉帝尧之时贤不肖皆立于朝尧能知舜于是乎驩兜放共工流殛鲧窜三苗举禹稷咎繇二十有二人加诸上位故尧崩三载四海遏密八音后代之人皆谓之帝尧焉向使尧不能知舜而遂尊驩兜共工之党于朝禹稷咎繇之下二十有二人不能用则尧将不得为齐桓公矣岂复得曰大哉尧之为君也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者哉春秋曰夏灭项孰灭之盖齐灭之曷为不言齐灭之为桓公讳也春秋为贤者讳此灭人之国何贤尔君子之恶恶也嫉始善善也乐终桓公尝有继绝存亡之功故君子为之讳也继绝存亡贤者之事也管夷吾用所以能继绝世存亡国焉耳竖刁易牙则不能也向使桓公始不用管夷吾末有竖刁易牙争权不葬而乱齐国则幽厉之诸侯也始用贤而终身讳其恶君子之乐用贤也如此始不用贤以及其终而幸后世之掩其过也则微矣然则居上位流徳泽于百姓者何所劳乎劳于择贤得其人措诸上使天下皆化之焉而已矣兹天子之大臣有土千里者孰有如执事之好贤不倦者焉盖得其人亦多矣其所可求而不取者则有人焉陇西李观奇士也伏闻执事知其贤将用之未及而观病死昌黎韩愈得古文遗风明于理乱根本之所由伏闻执事又知其贤将用之未及而愈为宣武军节度使之所用观愈皆豪杰之士也如此人不时出观自古天下亦有数百年无如其人者焉执事皆得而知之皆不得而用之翺实为执事惜焉岂惟翺一人而已后之读前载者亦必多为执事惜之矣兹有平昌孟郊贞士也伏闻执事旧知之郊为五言诗自前汉李都尉苏属国及建安诸子南朝二谢郊能兼其体而有之李观荐郊于梁肃补阙书曰郊之五言其有高处在古无上其有平处下顾二谢韩愈送郊诗曰作诗三百首杳默咸池音彼二子皆知言者岂欺天下之人哉郊穷饿不得安养其亲周天下无所遇作诗曰食荠肠亦苦强歌声无欢出门即有阂谁谓天地宽其穷也甚矣又有张籍李景俭者皆奇才也未闻阁下知之凡贤人奇士皆自有所负不茍合于世是以虽见之难得而知也见而不能知其贤如勿见而已矣知其贤而不能用如勿知其贤而已矣用而不能尽其才如勿用而已矣能尽其才而容谗人之所间者如勿尽其才而已矣故见贤而能知知而能用用而能尽其才而不容谗人之所间者天下一人而已矣兹有二人焉皆来其一贤士也其一常常人也待之礼貌不加隆焉则贤者行而常常人日来矣况其待常常人加厚则善人何求而来哉孔子曰吾未见好徳如好色者cq=597圣人不好色而好徳者也虽好色而不如好徳者次也徳与色钧好之又其次也虽好徳而不如好色者下也最甚不好徳而好色者穷矣有人告曰某所有女国色也天下之人必将极其力而求之而无所爱矣有人告曰某所有人国士也天下之人则不能一往而见焉是岂非不好徳而好色者乎贤者则宜有以别于天下之人矣孔子述易定礼乐删诗序书作春秋圣人也奋乎百世之上其所化之者非其道则夷狄之人也而孔子之庙存焉虽贤者亦不能日往拜之以其益于人者寡矣故无益于人虽孔子之庙尚不能朝夕而事焉况天下之人乎有待于人而不能得善人良士则不如无待也呜呼人之降年不可与期郊将为他人之所得而大有立于世与其短命而死皆不可知也二者卒然有一于郊之身他日为执事惜之不可既矣执事终不得而用之矣虽恨之亦无可奈何矣翺穷贱人也直辞无让非所宜至于此者也为道之存焉耳不直则不足以伸道也非好多言者也翺再拜
  孟郊工诗一为溧阳尉史称但坐水石间长吟尉事并废上官遣人代摄其事然则郊固无济世用翺荐郊于张建封固亦无所裨于世也独其所论居上位宜劳于择贤贤贤易色而用贤不可不亟亟有古人好贤如缁衣之风可为后世法










  百官行状奏
  右臣等无能谬得秉笔史馆以记注为职夫劝善惩恶正言直笔纪圣朝功徳述忠臣贤士事业载奸臣佞人丑行以传无穷者史官之任也伏以陛下即位十五年矣乃元年平夏州二年平蜀斩辟三年平江东斩锜张茂昭遂得易定五年擒史宪诚得泽潞邢口七年田弘正以魏博六州来受常贡十二年平淮西斩元济十三年王承宗献徳棣入租税沧景除吏部十四年平淄青斩师道得十二州神断武功自古中兴之君莫有及者而自元和以来未著实录盛徳大功史氏未纪忠臣贤士名徳甚有可为法者逆臣贼人丑行亦有可为诫者史氏皆阙而未书臣实惧焉故不自量辄欲勉强而修之凡人之事迹非大善大恶则众人无由知之故旧例皆访问于人又取行状谥议以为一据今之作行状者非其门生即其故吏莫不虚加仁义礼智妄言忠肃惠和或言盛徳大业远而愈光或云直道正言殁而不朽曽不直叙其事故善恶混然不可明至如许敬宗李义府李林甫国朝之奸臣也其使门生故吏作行状既不指其事实虚称道忠信以加之则可以移之于房玄龄魏徴裴炎徐有功矣此不惟其处心不实茍欲虚美于所受恩之地而已盖亦为文者又非游夏迁雄之列务于华而忘其实溺于辞而弃其理故为文则失六经之古风记事则非史迁之实录不如此则辞句鄙陋不能自成其文矣由是事失其本文害于理而行状不足以取信若使指事书实不饰虚言则必有人知其真伪不然者縦使门生故吏为之亦不可以谬作徳善之事而加之矣臣今请作行状者不要虚说仁义礼智忠肃惠和盛徳大业正言直道芜秽简册不可取信但指事说实直载其词则善恶功迹皆据事足以自见矣假令传魏徴但记其谏争之词足以为正直矣如传段秀实但记其倒用司农寺印以追逆兵又以象笏击朱泚自足以为忠烈矣今之为行状者都不指其事率以虚词称之故无魏徴之谏争而加之以正直无秀实之义勇而加之以忠烈者皆是也其何足以为据若考功视行状之不依此者不得受依此者乃下太常并牒史馆太常定谥牒送史馆则行状之言縦未可一一皆信其与虚加妄言都无事实者犹山泽高下之不同也史氏记录须得本末茍凭往例皆是空言则使史馆何所为据伏乞下臣此奏使考功守行善恶之词虽故吏门生亦不能虚作而加之矣臣等要知事实辄敢陈论轻黩天威无任战越谨奏
  孔子作春秋以书法为二百四十年之刑赏人伦以定善以劝而恶以惩后之史氏虽文质不同而其义则春秋之义也史职顾不重哉史之患固患无孔子之心然孔子之心不难有也人之性固与孔子同也性既同心何不同孔子之心天地之心也人于人非其亲昵及其怨仇凭虚而论之则其公好公恶无一不与天地之心同者然则所难者非无孔子天地之心而无孔子日月之明耳易通有言邪暗塞也孔子而后虽代有博学之士正学之儒然以之上下百馀年间人物事理则犹爝火然所照不及尺寸是以不能得其可褒可贬之实而遂无以伸其或褒或贬之公以扶纲常而植名教此韩愈所以不敢为史而托为人祸天刑之说以自解免者也李翺所论取行状必直叙实事不得虚加浮词实史馆之良法然即如翺所奏而行状备具于史馆矣顾其所谓必有人知其真伪不然者则其人固不世出也噫难言矣哉







  故正议大夫行尚书吏部侍郎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赠礼部尚书韩公行状
  曽祖泰皇任曹州司马祖濬素皇任桂州长史父仲卿皇任秘书郎赠尚书左仆射公讳愈字退之昌黎人生三岁父殁养于兄会舍及长读书能记他生之所习年二十五上进士第汴州乱诏以旧相东都留守董晋为平章事宣武军节度使以平汴州晋辟公以行遂入汴州得试秘书省校书郎为观察推官晋卒公従晋丧以出四日而汴州乱凡従事之居者皆杀死武宁军节度使张建封奏为节度推官得试太常寺协律郎选授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为幸臣所恶出守连州阳山令政有惠于下及公去百姓多以公之姓以命其子改江陵府法曹参军入为权知国子博士宰相有爱公文者将以文学职处公有争先者构公语以非之公恐及难遂求分司东都权知三年改真博士入省为分司都官员外郎改河南县令日以职分辨于留守及尹故军士莫敢犯禁入为职方员外郎华州刺史奏华阴县令柳涧有罪遂将贬之公上疏请发御史辨曲直方可处以罪则下不受屈既柳涧有犯公由是复为国子博士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转考功郎中修撰如故数月以考功知制诰上将平蔡州先命御史中丞裴公度使诸军以视兵及还奏兵可用贼势可以灭颇与宰相意忤既数月盗杀宰相又害中丞不克中丞微伤马逸以免遂为宰相以主东兵自安禄山起范阳陷两京河南北七镇节度使身死则立其子作军士表以请朝廷因而与之及贞元季年虽顺地节将死多即军中取行军副使将校以授之节习以成故矣朝廷之贤恬于所安以茍不用兵为贵议多与裴丞相异唯公以为盗杀宰相而遂息兵其为懦甚大兵不可以息以天下力取三州尚何不可与裴丞相议合故兵遂用而宰相有不便之者月满迁中书舍人赐绯鱼袋后竟以他事改太子右庶子元和十二年秋以兵老久屯贼未灭上命裴丞相为淮西节度使以招讨之丞相请公以行于是以公兼御史中丞赐三品衣鱼为行军司马従丞相居于郾城公知蔡州精卒悉聚界上以拒官军守城者率老弱且不过千人亟白丞相请以兵三千人间道以入必擒吴元济丞相未及行而李愬自唐州文城垒提其卒以夜入蔡州果得元济蔡州既平布衣柏耆以计谒公公与语奇之遂白丞相曰淮西灭王承宗胆破可不劳用众宜使辩士奉相公书明祸福以招之彼必服丞相然之公令柏耆口占为丞相书明祸福使柏耆袖之以至镇州承宗果大恐上表请割徳棣二州以献丞相归京师公迁刑部侍郎岁馀佛骨自凤翔至传京师诸寺时百姓有烧指与顶以祈福者公奏疏言自伏羲至周文武时皆未有佛而年多至百岁有过之者自佛法入中国帝王事之夀不能长梁武帝事之最谨而国大乱请烧弃佛骨疏入贬潮州刺史移袁州刺史百姓以男女为人隶者公皆计佣以偿其直而出归之入迁国子祭酒有直讲能说礼而陋容学官多豪族子摈之不得共食公命吏曰召直讲来与祭酒共食学官由此不敢贱直讲奏儒生为学官日使会讲生徒多奔走听闻皆喜曰韩公来为祭酒国子监不寂寞矣改兵部侍郎镇州乱杀其帅田弘正征之不克遂以王廷凑为节度使诏公往宣抚既行众皆危之元稹奏曰韩愈可惜穆宗亦悔有诏令至境观事势无必于入公曰安有受君命而滞留自顾遂疾驱入廷凑严兵拔刄弦弓矢以逆及馆甲士罗于庭公与廷凑监军使三人就位既坐廷凑言曰所以纷纷者乃此士卒所为本非廷凑心公大声曰天子以为尚书有将帅才故赐之以节实不知公共健儿语未尝及大错甲士前奋言曰先太史为国打朱滔滔遂败走血衣皆在此军何负朝廷乃以为贼乎公告曰儿郎等且勿语听愈言愈将谓儿郎已不记先太史之功与忠矣若犹记得乃大好且为逆与顺利害不能远引古事但以天宝来祸福为儿郎等明之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梁崇义朱滔朱泚吴元济李师道复有若子若孙在乎亦有居官者乎众皆曰无又曰令公以魏博六州归朝廷为节度使后至中书令父子皆授旌节子与孙虽在幼童者亦为好官穷富极贵宠荣耀天下刘悟李佑皆居大镇王承元年始十七亦仗节此皆三军耳所闻也众乃曰田弘正刻此军故军不安公曰然汝三军亦害田令公身又残其家矣复何道众乃讙曰侍郎语是廷凑恐众心动遽麾众散出因泣谓公曰侍郎来欲令廷凑何所为公曰神策六军之将如牛元翼比者不少但朝廷顾大体不可以弃之耳而尚书久围之何也廷凑曰即出之公曰若真耳则无事矣因与之宴而归而牛元翼果出乃还于上前尽奏与廷凑言及三军语上大悦曰卿直向伊如此道由是有意欲大用之王武俊赠太师呼太史者燕赵人语也转吏部侍郎凡令史皆不锁听出入或问公公曰人所以畏鬼者以其不能见也鬼如可见则人不畏矣选人不得见令史故令史势重听其出入则势轻改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诏不就御史台谒后不得引为例六军将士皆不敢犯私相告曰是尚欲烧佛骨者安可忤故盗贼止遇旱米价不敢上李绅为御史中丞械囚送府使以尹杖杖之公曰安有此使归其囚是时绅方幸宰相欲去之故以台与府不协为请出绅为江西观察使以公为兵部侍郎绅既复留公入谢上曰卿与李绅争何事公因自辨数日复为吏部侍郎长庆四年得病满百日假既罢以十二月二日卒于靖安里第公气厚性通论议多大体与人交始终不易凡嫁内外及交友之女无主者十人幼养于嫂郑氏及嫂殁为之期服以报之深于文章每以为自扬雄之后作者不出其所为文未尝效前人之言而固与之并自贞元末以至于兹后进之士其有志于古文者莫不视公以为法有集四十卷小集十卷及病遂请告以罢每与交友言既终以处妻子之语且曰某伯兄徳行高晓方药食必视本草年止于四十二某疏愚食不择禁忌位为侍郎年出伯兄十五岁矣如又不足于何而足且获终于牖下幸不至失大节以下见先人可谓荣矣享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谨具任官事迹如前请牒考功下太常定谥并牒史馆谨状
  吕大防云卫中立字退之饵奇药求不死而卒死故白乐天诗谓退之服硫黄一病讫不瘥乃中立也孔毅夫陈无已之徒皆指以为公晚年惑金石药独近世李季可谓公长庆三年作李干墓志力诋六七公皆以药败明年则公卒岂咫尺之间身试其祸哉或前人文字之同或传写之误使贤者蒙污然实无可考证也按公属纩之言谓愈疏愚食不择禁忌位为侍郎年出伯兄十五岁且获终牖下如又不足于何而足是公岂服药以求长年者适以中立字之偶同遂归过于公千载之诬庶自兹一洗今按卫宴三子长曰之元字造微次曰中立字退之末曰中行字大受中行中立皆见于昌黎文集而中立墓志谓南方多水银丹砂杂他奇药熝为黄金可饵以不死药终不能成而竟死铭所为嗟惟君笃所信要无有弊精神者也吕汲公所考有据附记以正世讹
  朱子曰退之却喜皇甫湜不甚喜李翺后来湜为退之作墓志却说得无𦂳要不如李翺行状较著实盖李翺为人朴实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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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一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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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赋 杂著 书 祭文 杂文
  大明宫赋
  读开元杂报
  孙氏西斋录
  书何易于
  书田将军边事
  书褒城驿壁
  与高锡望书
  与王霖秀才书
  祭梓潼神君文
  乞巧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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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东孙樵文
  大明宫赋
  孙樵齿贡士名旅见大明宫前庭仰眙俛骇阴意灵怪暮归魄动中宵而梦梦彼大明宫神前有云且曰太宗皇帝缭瀛启居廓穹起庐圜然而划隆然而赫孰窬孰隟永求帝宅帝诏吾司其宫与日月终翼圣护艰十有六君荡妖斩氛孰知吾勤吾当庐陵锡武庙祏撤主吾则协二毗辅左右提护义甲愤徒起帝仆周吾则械二黠雏俾即其诛胡猘饱腯踣肌齚骨惊血溅阙仰吠白日二圣各辙大麓北挈吾则激髯孽悖节俾济逆杀翼两杰愤烈俾克斮灭蓟枭妖狂突集五堂纵啄怒呑大驾惊奔吾则励阴刀剪其翼俾不得逃明殛三革蚀黒孰匪吾力吾见若正声在悬诤舌在轩辍黊延谏刳襟沃善赏必正名怒必正刑当狱撤腥当稼吞螟吾则入渎革浊入囿肉角旬泽暮溥㪷谷视土吾见若姧声在堂谀舌在旁窒聪怫讽正斥邪宠嘉赏失节怒罚失杀夺农而徭厚征而雕吾则反耀而彗反泽而沴荡坤而坼裂干而石然吾留帝宫中二百年昔亦日月今亦日月往孰为设今孰为缺籍民其凋有野而蒿籍甲其虚有垒而墟西垣何缩匹马不牧北垣何蹙孤垒城粒言未及阕樵迎斩其舌且曰余闻宰获其哲得是赫日烈老魅迹结尔曾何伐宰获其慝得是昏蚀魅怪横惑尔曾何力今者日白风清忠简盈庭阖南俟霈阖北俟霁矧帝城阗阗何赖穷边帑廪如封何赖疲农禁甲饱狞尚何用天下兵神曾何知孰愧往时神不能对退而笑曰孙樵谁欺乎欺古乎欺今乎吁
  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作罔昼夜额额罔水行舟朋淫于家用殄厥世周公戒成王曰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哉夫舜至在位之年六十馀矣其为子为臣之日功德侔天地禹岂未之闻即稍倦勤又何至于傲虐朋淫哉成虽与舜有间其必不为纣亦明也乃禹与周公纳谏之语如是甚哉惟圣人乃能如是也其德愈上其心愈卑惟其自戒惧者如是是以戒君亦如是无有丝毫隔阂其间者此其所以为忠爱之极而成千古君臣之郅隆明崇祯时奏牍拟以汉文便拂然不说推是心也此安得不荣华彼安得不污辱哉上行则下效君愎则臣奸飞鸿在野而庙堂曰比户可封瓦解土崩而使者曰群盗易灭平日一话一言群相习为主圣臣忠民安物阜之语有不然者群以为病痴或以为狂悖迨至天纽绝地维裂而妖梦犹未醒也历览兴亡畴不然哉孙樵托为神言而自作当时廷臣泄泄沓沓之语以答之如大禹铸鼎象物使民知神奸也有功后世不小矣



  读开元杂报
  樵曩于襄汉间得数十幅书系日条事不立首末其略曰某日皇帝亲耕耤田行九推礼某日百僚行大射礼于安福楼南某日安北诸蕃君长请扈从封禅某日皇帝自东封还赏赐有差某日宣政门宰相与百僚廷争十刻罢如此凡数十百条樵当时未知何等书徒以为朝廷近所行事有自长安来者出其书示之则曰吾居长安中新天子嗣国及穷虏自溃则见行南郊礼安有耤田事乎况九推非天子礼耶又尝入太学见丛甓负土而起若堂皇者就视得石刻乃射堂旧址则射礼废已久矣国家安能行大射礼耶自关以东水不败田则旱败苗百姓入常赋不足至有卖子为豪家役者吾尝背华走洛遇西戍还兵千人县给一食力屈不支国家安能东封从官禁兵安所仰给耶北虏惊啮边甿势不可控宰相驰出责战尚未报功况西关复警于西戎安有扈从事耶武皇帝以御史窃议宰相事望岭南走者四人至今卿士齚舌相戒况宰相陈奏于仗乎安有廷奏诤事耶语未及终有知书者自外来曰此皆开元政事盖当时条布于外者樵后得开元录验之条条可复云然尚以为前朝所行不当尽为坠典及来长安日见条报朝廷事者徒曰今日除某官明日授某官今日幸于某明日畋于某诚不类数十幅书樵恨生不为太平男子及睹开元中事如奋臂出其间因取其书帛而漫志其末凡补缺文者十三正讹文者十一是岁大中五年
  君子在廊庙之上则忧其民在江湖之间则忧其君读樵此文忠爱之意溢于毫楮可尚也其绘开元大中政治盛衰之殊致千载而下令人慨然




  孙氏西斋录
  孙樵谓陆长源唐春秋乃编年杂录因掇其体切峭独可以示惩劝者掷其丛冗秃屑不足以警训者自为十八通书号孙氏西斋录起高祖之初洎武皇之终首庙号以表元首日月以表事尚功力正刑名登崇善良荡戮凶回有所鲠避则微文示讥无所顾栗则直书志慝所谓高祖杀太子建成者何黜功徇爱讥失教也李𪟝立皇后武氏者何忘谏赞慝惩废命也起皇后已废之魂上配天皇者何登嫌黜冡不可谓顺予惧后世疑于禘祼也条天后擅政之年下系中宗者何紫色闰位不可谓正予惧后世牵以称临也崔察贼杀中书令裴炎者何诡谀梯乱肇杀机也张守珪以安禄山叛者何贷刑怫教稔祸阶也称天下杀者何罪暴天下示众与杀也称天子杀者何死非其罪示众不与杀也臣或不书卒者何不以直终去卒以示贬也君或不书葬者何不以正终去葬以示讥也惧怠去瑞示戒志沴尚德必书贱尸位则黜贵皆所以驱邪合正俾归大义操实寘例以示惩劝呜呼宰相升沈人于十数年间史官出没人于千百岁后是史官与宰相分挈死生权也为史官者不能忭直骨于枯坟脔谄魄于下泉磨毫黩札丛阁饱帙岂国家任史官意耶樵既序其略授其友高锡望传之矣
  张英曰论断唐事词义严峻文亦峭洁有风霜凌厉之色








  书何易于
  何易于尝为益昌令县距刺史治所四十里城嘉陵河南刺史崔朴尝乘春自上游多从宾客歌酒泛舟东下直出益昌旁至则索民挽舟易于即腰笏引舟上下刺史惊问状易于曰方春百姓不耕即蚕隙不可夺易于为属令当其无事可以充役刺史与宾客跳出舟偕骑还去益昌民多即山树茶利私自入会盐铁官奏重榷筦诏下所在不得为百姓匿易于视诏曰益昌不征茶百姓尚不可活矧厚其赋以毒民乎命吏刬去吏争曰天子诏所在不得为百姓匿今刬去罪愈重吏止死明府公免窜海裔耶易于曰吾宁爱一身以毒一邑民乎亦不使罪蔓尔曹即自纵火焚之观察使闻其状以易于挺身为民卒不加劾邑民死䘮子弱业破不能具葬者易于辄出俸钱使吏为办百姓入常赋有垂白偻杖者易于必召坐食问政得失庭有竞民易于皆亲自与语为指白枉直罪小者劝大者杖悉立遣之不以付吏治益昌三年狱无系民民不知役改绵州罗江令其治视益昌是时故相国裴公刺史绵州独能嘉易于治尝从观其政道从不过三人其合易于廉如是会昌五年樵道出益昌民有能言何易于治状者且曰天子设上下考以勉吏而易于考止中上何哉樵曰易于督赋如何曰止请常期不欲𦂳绳百姓使贱出粟帛督役如何曰度支费不足遂出俸钱冀优贫民馈给往来权势如何曰传符外一无所与擒盗如何曰无盗樵曰予居长安岁闻给事中校考则曰某人为某县得上下考由考得某官问其政则曰某人能督赋先期而毕某人能督役省度支费某人当道能得往来达官为好言某人能擒若干盗反若干盗县令得上下考者如此邑民不对笑去樵以为当世上位者皆知求才为切至如缓急补吏则曰吾患无以共治膺命举贤则曰吾患无以塞诏及其有之知者何人哉继而言之使何易于不有得于生必有得于死者有史官在
  后半首设为问答语曲尽不学无术之大吏所以考课属员之情状膺封疆民社寄者当家置一通于座右王应麟曰东坡谓学韩退之不至为皇甫湜学湜不至为孙樵朱新仲曰樵乃过湜如书何易于褒城驿壁田将军边事复佛寺奏皆谨严得史法有禆治道











  书田将军边事
  背临邛南驰越二百里得严道郡实与沈黎越巂俱为边城迫于群蛮田在宾将军刺严道三年能条悉南蛮事为樵言曰巴蜀西迫于戎南迫于蛮宜有以制之者当广德建中之间西戎两饮马于岷江其众如蚁前锋魁健皆擐五属之甲持倍寻之㦸徐呼按步且战且进蜀兵遇斗如植横堵罗戈如林发矢如䖟皆折刄吞镞不能毙一戎而况陷其阵乎然其戎兵践吾地日深而疫死者日众即自度不能留亦辄引去故蜀人为之语曰西戎尚可南蛮残我自南康公凿青谿道以和群蛮俾由蜀而贡又择群蛮子弟丛于锦城使习书算业就辄去复以他继如此垂五十年不绝其来则其学于蜀者不啻千百故其国人皆能习知巴蜀土风山川要害文皇帝三年南蛮果大入成都门其三门四日而旋其所剽掠自成都以南越巂以北八百里之间民畜为空加以败卒贫民持兵群聚因缘劫杀官不能禁由是西蜀十六州至今为病自是以来群蛮常有屠蜀之心居则息畜聚粟动则练兵讲战而又俾其习于蜀者伺连帅之间隙察兵赋之虚实或闻蜀之细民苦于重征且将启之以幸非常吾不知群蛮此举大剑以南为国家所有乎且每岁发卒以戍南者皆成都顽民饱稻饫豕十九如瓠虽知钲鼓之数不习山川之险吾尝伺其来朔风正严缓步坦途日次一舍固己呀然汗矣而况历重阻即严程束甲而趋扶㦸而斗耶加以为将者刻薄以自入馈运者纵吏而鼠窃县官当给帛则以苦而易良当赈粟则以砂而参粒如此则边卒将怨望之不暇又安能殊死而力战乎此巴蜀所以为忧也樵曰诚如将军言茍为国家计者孰若诏严道沈黎越巂三城太守俾度其要害按其壁垒得自募卒以守之且兵籍于郡则易为役卒出于边则习其险而又各于其部缮相美地分卒为屯春夏则耕蚕以资衣食秋冬则严壁以俟寇虏连帅即能督之岁遣廉白吏视其卒之有无劾其守之不法者以闻如此则县官无馈运之费奸吏无因缘之盗兵足食给卒无胥怨于将军何如田将军曰如此何患言卒遂书
  古无远戍之事周平王以畿内之民戍申其民怨思故其诗曰杨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盖自是始戍夫洛邑至申国远未千里而戍者即兴怨思孔子不以为无良不顺命而删其诗特著之经以诏万世此以知甲兵之守必食此土之毛乃可使守此土也在易地中有水师说者谓伏至险于大顺之中夫地中无水则为槁壤地固倚水以立也然必水由地中行地能容水而水性乃得使决他方之水以灌之则不但贼夫地并贼夫水矣劳师以戍远何以异是秦坏先王法制使蒙恬戍北尉佗戍南汉武循其覆辙北击匈奴南事百越丁男被甲丁女转输天下骚动府藏空虚惟正之供不足用乃任言利之臣剥民以附益之迄今严助严安贾捐之诸传具在所述百姓流离困苦之状令人酸鼻骇目刾心而不忍卒读夫大君者天下之父母也父母之于子固欲其有土之可居而养土地者固所以养我赤子且安其居者也然以土地之故使无辜赤子芟夷斩伐如草木焉则如人以田宅之故而取赤子于慈母之怀而杀之至愚之所不为而秦皇汉武为之岂非孟子所谓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哉于戏公则生明私则生愚一丝毫之私即生一丝毫之愚延而极之横流及于天地可不畏哉韩愈曰远征军士行者有羁旅离别之思居者有怨旷骚动之忧本军有馈饷烦费之难地主多姑息形迹之患急之则怨缓之则不用命浮寄孤悬形势销弱且与贼不相谙委临敌恐骇难以有功若召募土人必得豪勇与贼相熟知其气力所极无望风之惊爱护乡里勇于自战征兵满万不若召募数千千古以愈言为韪焉由斯以谭出师征讨犹尚以远调为失计况乎戍守必年时久长又安可以异地之人为哉况乃山川悠远绳渡猿饮毒蒸蛊飞之区五榖鲜少转运之苦万状疫疠之作无时而使他乡之民荷戈而戍之可不战而自殱是直以其卒与敌驱赤子而入之水火也其安可为哉孙樵之论诚万世不刊矣













  书褒城驿壁
  褒城驿号天下第一及得寓目视其沼则浅混而茅视其舟则离败而胶庭除甚芜堂庑甚残乌睹其所谓宏丽者讯于驿吏则曰忠穆公尝牧梁州以褒城控三节度治所龙节虎旗驰驿犇轺以去以来毂交蹄劘由是崇侈其驿以示雄大盖当时视他驿为壮且一岁宾至者不下数百辈茍夕得其庇饥得其饱皆暮至朝去宁有顾惜心耶至如棹舟则必折篙破舷碎鹢而后止渔钓则必枯泉汨泥尽鱼而后止至有饲马于轩宿隼于堂凡所以污败室庐糜毁器用官小者其下虽气猛可制官大者其下益暴横难禁由是日益破碎不与曩类某曹八九辈虽以供馈之隟一二力治之其能补数十百人残暴乎语未既有老甿笑于旁且曰举今州县皆驿也吾闻开元中天下富蕃号为理平踵千里者不裹粮长子孙者不知兵今者天下无金革之声而户口日益破壃埸无侵削之虞而垦田日益寡生民日益困财力日益竭其故何哉凡与天子共治天下者刺史县令而已以其耳目接于民而政令速于行也今朝廷命官既已轻任刺史县令而又促数于更易且刺史县令远者三岁一更近者一二岁再更故州县之政茍有不利于民可以出意革去其甚者在刺史曰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在县令亦曰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当愁醉𬪩当饥饱鲜囊帛椟金笑与秩终呜呼州县真驿耶矧更代之隟黠吏因缘恣为奸欺以卖州县者乎如此而欲望生民不困财力不竭户口不破垦田不寡难哉予既揖退老甿条其言书于褒城驿屋壁






  与高锡望书
  文章如面史才最难到司马子长之地千载独闻得扬子云唐朝以文索士二百年间作者数十辈独高韩吏部吏部修顺宗实录尚不能当班坚其能与子长子云相上下乎足下乃小史尚宜世嗣史法矧足下才力雄独意语横阔尝序义复冈及乐武事其说要害在樵宜一二百言者足下能数十字辄尽情状及意穷事际反若有千百言在笔下足下齿发未及壮其所得如此则不知子长子云当足下年齿时文章果何如也然足下所传史法与樵所闻者异耶古史有直事俚言者有文饰者乃特纪前人一时语以立实录非为俚言奇健能为史笔精魄故其立言序事及出没得失皆字字典要何尝以俚言汨其间哉今世俚言文章谓得史法因牵韩吏部曰如此如此樵不知韩吏部以此欺后学耶韩吏部亦未知史法耶又史家纪职官山川地理礼乐衣服亦宜直书一时制度使后人知某时如此某时如彼不当以秃屑浅俗列取前代名品以就简捷夫史家条序人物宜存警训不当徒以官大宠浓讲文张字故大恶大善虽贱必纪尸生浪职虽贵得黜至如司马迁序周缪班孟坚传蔡义尚可用耶为史官者明不顾刑辟幽不见神怪若梗避于其间其书可烧也古者国君不得视史今朝廷以宰相监撰大丈夫当一时宠遇皆欲齐政房杜跻俗太平孰能受恶于不隐乎古者七十子不与笔削今朝廷以史馆丛文士儒家擅一时胸臆皆欲各任憎爱手出白黒孰能专门立言乎樵未知唐史诚何如也樵虽承史法于师又尝熟司马迁扬子云书然才韵枯梗文过乎质尝序庐江何易于首末千言贵文则䘮质近质则太秃刮垢磨痕卒不到史独谓足下才力天出最与史近故以樵所授于师者致足下储欣曰史法略具于此当与刘子元史通诸议论参看

  与王霖秀才书
  太原君足下雷赋逾千六言推之大易参之玄象其旨甚微其辞甚奇如观骇涛于重溟徒知褫魄贻目莫得畔岸诚谓足下怪于文方举降旗将大夸朋从间且疑子云复生无何足下继以翼旨及杂题十七篇则与雷赋相阔数百里足下未到其壸则非樵所敢与知既入其城设不如意亦宜上下铢两不当如此悬隔不知足下以此见尝耶抑以背时戾众且欲𫗦粕啜醨以其茍合耶何自待则浅而徇人反深鸾凤之音必倾听雷霆之声必骇心龙章虎皮是何等物日月五星是何等象储思必深摛辞必高道人之所不道到人之所不到趋怪走奇中病归正以之明道则显而微以之扬名则久而传前辈作者正如是譬玉川子月蚀诗杨司城华山赋韩吏部进学解冯常侍清河壁记莫不㧞地倚天句句欲活读之如赤手捕长蛇不施控骑生马急不得暇莫可捉搦又似远人入太兴城茫然自失讵比十家县足未及东郭目已极西郭耶樵尝得为文真诀于来无择来无择得之于皇甫持正皇甫持正得之于韩吏部退之然樵未始与人言及文章且惧得罪于时今足下有意于此而自疑尚多其可无言乎樵再拜
  述其所私淑于韩愈者如是学者于是可得为文之法然篇中所言皆状其文之已成者耳其所以致是者未尝言也必也读书多行已正理事双明心手一贯立数千百言诏天下万世能不异与家人语然后上下铢两以期至于昌黎所云无难易惟其是者庶几合于樵之所云非然者徒事艰深其词怪伟其貌正文章之大梗也





  祭梓潼神君文
  大中十八年七月九日乡贡进士孙樵再拜献辞张君灵座之前樵实顽民不知鬼神凡过祠庙不笑即唾今于张君信有灵云会昌五年夜跻此山冻雨如泣滑不可陟满眼漆黒索途不得跛马愠仆前仆后踣樵因有言非烛莫前须臾有光来马足间北望空山火起庙壖焰焰逾丈飞芒射天暝色斜透峻途如昼樵谓庙奴苦寒爇薪取温晓及山巅鏁涩庙门馀烬莫睹孰知其然大中四年冒暑还秦午及山足猛雨如雹樵复有言神诚能神反雨为晴曩火乃灵斯言才阕回风大发始自马前怒号满山劈云飘雨使四山去兹山巍巍轻尘如飞讫四十里雨不霑衣顾樵当时嘉神不欺与神心期神其自知今过祠宇其敢默去觞酒豆脯捧拜庭下神其歆此
  子产曰用物宏多则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鬼神之为德诚之不可揜也文能曲肖其灵怪恍惚笔力与汉郊祀乐章相埓矣















  乞巧对
  孟秋暮天当庭布筵有瓜于盘有果于盆拜而言若祈于神者从而问之对曰七夕祈巧祀也若有求乎樵应之曰吾守吾拙以全吾节巧如可求适为吾羞彼巧在言便便翻翻出口簧然媚于人间革白成黒蛊直残德誉跖为圣谮回为贼离间君亲卖乱家国彼巧在文摘奇搴新辖字束句稽程合度磨韵调声决浊流清雕枝镂英花斗窠明至有破经碎史稽古倒置大类于俳观者启齿下醨沈谢上残骚雅取媚于时古风不归彼巧在官窃誉假善齚舌钳口媚灶赂权忍耻受侮愧畏如鼠望尘扫门指期九迁君纳于逵赞唱菲菲翫世偷安败俗紊官彼巧在工瓌诡不穷唾古笑朴雕锼错落凭云亘天㬦霍延绵穷侈殚丽越礼逾制绣文锦幅云绡雾縠若出鬼力大蠹妇织遂使俗尚浮华各溺于奢凋家磨国未骋胸臆蛊于化源戕此民力由此观之巧何足云吾宝吾拙虽与事阔优游经史卧云啸月九衢喧喧夹路朱门晓鼓一发车驰马奔予方高枕偃然就寝腹摇鼻息梦到乡国槐花扑庭鸣蜩噪晴怀轴囊刺门门买声予方屏居咏歌吾庐对松欹石莫知其馀上天付性吾岂无命何求于巧以挠吾静吾方欲上叫帝阍以窒巧门使天下人各归其根无虑无思其乐怡怡耕食织衣如上古时巧乎巧乎将何所施为
  巧由智生拙从愚出恶巧而用拙岂恶智而用愚耶盖世之巧其拙而拙其巧也久矣巧莫过于造物造物之巧皆无心而自成而人乃以机心为机事是乃大拙而天下莫不谓巧焉何哉几乎不陷溺其心而入于禽兽之路也夫陷溺其心而入于禽兽之路是其于事乃为大偾乃世之以大拙为大巧者又将以大偾为大成可不悲夫诗云多将熇熇不可救药此圣贤所以蒿目乎斯世也孙樵曰吾宝吾拙善矣而曰与事阔事何事哉其犹有蓬之心也夫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一
<集部,总集类,御选唐宋文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二目录
  庐陵欧阳修文一
  赋 杂著 书
  红鹦鹉赋
  藏珠于渊赋
  明用
  书梅圣俞藳后
  桑怿传
  上范司谏书
  上杜中丞书
  答吴充秀才书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二
  庐陵欧阳修文一
  红鹦鹉赋并序
  圣俞作红鹦鹉赋以为禽鸟之性宜适于山林今兹鹦徒事言语文章以招累见囚樊中曾乌鸢鸡鶵之不若也谢公学士复多鹦之才故能去昆夷之贱有金闺玉堂之安饮泉啄实自足为乐作赋以反之夫适物理穷天真则圣俞之说胜负才贤以取贵于世而能自将所适皆安不知笼槛之与山林则谢公之说胜某始得二赋读之释然知世之贤愚出处各有理也然犹疑夫兹禽之腹中或有未尽者因拾二赋之馀弃也以代鹦毕其说
  后皇之载兮殊方异类肖翘蠢息兮厥生咸遂镕埏赋予兮有物司之泊然后化兮默运其机陶形播气兮小大取足纷不可状兮千名万族异物珍怪兮托产遐陬来海裔兮贵中州邈丹山于荒极越凤凰之所宅禀南方之正气孕赤精于火德盖以气而召类兮故感生而同域播为我形特殊其质不缘以文而丹其色物既贱多而贵少兮世亦安常而骇异岂负美以有求兮适遭时之我贵客方黜我以文采吊我于笼樊谓夫飞鸣而饮啄不若鸡鹜与乌鸢噫不知物有贵贱殊乎所得工初造我甚难而啬千毛亿羽曾无其一忽然成形可异而珍慧言美质俾贵于人笼轩宝玩翔集安驯彼众禽之扰扰兮盖迹殊而趣乖既心昏而质陋兮乃自秽而安卑乐以钟鼓宜其眩悲盖贵我之异禀何概我于群飞若夫生以才戾养以性违客之所悼我亦悼之我视乎世犹有甚兮郊牺牢豕龟文象齿蚌蛤之胎犛牛之尾既残厥形又夺其生是犹天为非以自营人又不然谓为最灵淳和质静本湛而宁不守尔初自为巧智凿窍泄和漓淳杂伪衣羔染夏强华其体鞭朴走趋自相械系天不汝文而自文之天不汝劳而自劳之役聪与明反为物使用精既多速老招累侵生盩性岂毛之罪又闻古初人禽杂处机萌乃心物则遁去深兮则网高兮则弋为之职谁而反予是责
  修之意谓物必见用于人斯为尽其物之性觪角不舍正是贵于凡牛处庄子牺牛之喻未尽物理但物之为物非有求于人之用也转有似乎君子之实至而名自归焉者若夫漓淳杂伪自炫自媒以希世用则曽物之不如其何以为万物之灵乎








  藏珠于渊赋
  稽治古之敦化仰圣人之作君务藏珠而弗宝俾在渊而可分效乎至珍虽希世而弗产弃于无用嫓还浦以攸闻得外篇之寓言述临民之致理将革纷华于媮俗复芚愚于赤子谓非欲以自化则争心之不起盖贱货者为贵德之义敦本者由抑末而始示不复用虽至宝而奚为舍之则藏秘诸渊而有以诚由窒民情者在杜其渐防世欲者必藏其机使嗜欲不得以外诱则淳朴于焉而可归将抵璧以同议谅弹雀而诚非照乘无庸尽遗碕岸之侧连城奚取皆沈媚水之辉用能崇俭德以外昭复淳风而有谓民心朴以归本物产全而靡费珍虽无胫俾临渊而尽除事异暗投永沈川而不贵然而道既散则民薄风一浇而朴残玩好既纷乎外役质素无由而内安故我斥乃珍奇之用绝乎侈靡之端将令物遂乎生老蚌蔑剖胎之患民知非尚骊龙无探颔之难是则恢至治之风扬淳古之式不宝于远则知用物之足不见其欲则无乱心之惑上茍贱于所好下岂求于难得是虽宝也将去泰而去奢从而屏之使不知而不识彼捐金者由是类矣摘玉者可同言之谅率归于至理实大化于无为致尔汉皋之滨各全其本虽有淮蠙之产无得而窥自然道著不贪时无异物民用遵乎至俭地宝蕃而不屈所以虞舜垂衣亦由斯而弗咈此修殿试作也其云上茍贱于所好下岂求于难得已有謇谔气象








  明用
  干之六爻曰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九四或跃在渊九五飞龙在天上九亢龙有悔又曰用九见群龙无首吉者何谓也谓以九而名爻也干爻七九九变而七无为易道占其变故以其所占者名爻不谓六爻皆常九也曰用九者释所以不用七也及其筮也七常多而九常少有无九者焉此不可以不释也曰群龙无首吉者首先也主也阳极则变而之他故曰无首也凡物极而不变则弊变则通故曰吉也物无不变变无不通此天理之自然也故曰天徳不可为首又曰乃见天则也坤之六爻曰初六履霜坚冰至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六三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六四括囊无咎无誉六五黄裳元吉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又曰用六利永贞者何谓也谓以六而名爻也坤爻八六六变而八无为亦以其占者名爻不谓六爻皆常六也曰用六者释所以不用八也及其筮也八常多而六常少有无六者焉此不可以不释也阴柔之动或失于邪故曰利永贞也阴阳反复天地之常理也圣人于阳尽变通之道于阴则有所戒焉六十四卦阳爻皆七九阴爻皆六八于乾坤而见之则其馀可知也
  朱子谓用九用六欧公之说得之此文云不谓六爻皆常九则本陆绩九已在二初即非九之义文体绝似明初制义盖制义本是宋人经义之变说经之文理当如是迨其滥觞则摛华掞藻而于理都无所发明告朔之饩羊亡矣录之使读者知制义之源






  书梅圣俞藳后
  凡乐达天地之和而与人之气相接故其疾徐奋动可以感于心欢欣恻怆可以察于声五声单出于金石不能自和也而工者和之然抱其器知其声节其廉肉而调其律吕如此者工之善也今指其器以问于工曰彼簨者簴者堵而编执而列者何也彼必曰鼗鼓钟磬丝管干戚也又语其声以问之曰彼清者浊者刚而奋柔而曼衍者或在郊或在庙堂之下而罗者何也彼必曰八音五声六代之曲上者歌而下者舞也其声器名物皆可以数而对也然至于动荡血脉流通精神使人可以喜可以悲或歌或泣不知手足鼓舞之所然问其何以感之者则虽有善工犹不知其所以然焉盖不可得而言也乐之道深矣故工之善者必得于心应于手而不可述之言也听之善亦必得于心而会以意不可得而言也尧舜之时䕫得之以和人神舞百兽三代春秋之际师襄师旷州鸠之徒得之为乐官理国家知兴亡周衰官失乐器沦亡散之河海逾千百岁间未闻有得之者其天地人之和气相接者既不得泄于金石疑其遂独钟于人故其人之得者虽不可和于乐尚能歌之为诗古者登歌清庙太师掌之而诸侯之国亦各有诗以道其风土性情至于投壶飨射必使工歌以达其意而为宾乐盖诗者乐之苗裔与汉之苏李魏之曹刘得其正始宋齐而下得其浮淫流泆唐之时子昻李杜沈宋王维之徒或得其淳古淡泊之声或得其舒和高畅之节而孟郊贾岛之徒又得其悲愁郁湮之气由是而下得者时有而不纯焉今圣俞亦得之然其体长于本人情状风俗英华雅正变态百出哆兮其似春凄兮其似秋使人读之可以喜可以悲陶畅酣适不知手足之将鼔舞也斯固得深者耶其感人之至所谓与乐同其苗裔者耶余尝问诗于圣俞其声律之高下文语之疵病可以指而告余也至其心之得者不可以言而告也余亦将以心得意会而未能至之者也圣俞久在洛中其诗亦往往人皆有之今将告归余因求其藳而写之然夫前所谓心之所得者如伯牙鼔琴子期听之不相语而意相知也余今得圣俞之稿犹伯牙之琴弦乎书云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则知从律不奸成文不乱诗与乐之感通也微矣作诗镂心刿目而不得自然之趣则所谓动荡四气之和者孑然无存安能反正始之音乎徒月煆季炼于词章特秋虫之鸣朝菌之媚尔此修所以推圣俞诗为独有心得也东坡题梅诗后云驿使前村走马回北人初识越人梅清香莫把酴醿比祇欠溪头月下杯又云吾虽后辈犹及与之周旋览其亲书诗如见其抵掌谈笑也今观欧苏二人书䟦如遇圣俞于高山流水之间矣




  桑怿传
  桑怿开封雍丘人其兄慥举进士有名怿亦举进士再不中去游汝颍间得龙城废田数顷退而力耕岁凶汝旁诸县多盗怿白令愿为耆长往来里中察奸民因召里中少年戒曰盗不可为也吾在此不汝容也少年皆诺里老父子死未敛盗夜脱其衣里老父怯无他子不敢告县裸其尸不能葬怿闻而悲之然疑少年王生者夜入其家探其箧不使之知觉明日遇之问曰尔诺我不为盗矣今又盗里父子尸者非尔耶少年色动即推仆地缚之诘共盗者王生指某少年怿呼壮丁守王生又自驰取少年者送县皆伏法又尝之郏城遇尉方出捕盗招怿饮酒遂与俱行至贼所藏尉怯阳为不知以过怿曰贼在此何之乎下马独格杀数人因尽缚之又闻襄城有盗十许人独提一剑以往杀数人缚其馀汝旁县为之无盗京西转运使奏其事授郏城尉天圣中河南诸县多盗转运奏移渑池尉崤古险地多深山而青灰山尤阻险为盗所恃恶盗王伯者藏此山时出为近县害当此时王伯名闻朝廷为巡检者皆授名以捕之既怿至巡检者伪为宣头以示怿将谋招出之怿信之不疑其伪也因谍知伯所在挺身入贼中招之与伯同卧起十馀日信之乃出巡检者反以兵邀于山口怿几不自免怿曰巡检授名惧无功尔即以伯与巡检使自为功不复自言巡检俘献京师朝廷知其实罪黜巡检怿为尉岁馀改授右班殿直永安县巡检明道景祐之交天下旱蝗盗贼稍稍起其间有恶贼二十三人不能捕枢密院以传召怿至京授二十三人名使往捕怿谋曰盗畏吾名必已溃溃则难得矣宜先示之以怯至则闭栅戒军吏无一人得辄出居数日军吏不知所为数请出自效辄不许既而夜与数卒变为盗服以出迹盗所常行处入民家民皆走独有一媪留为作饮食馈之如盗乃归复闭栅三日又往则携其具就媪馔而以其馀遗媪媪待以为真盗矣乃稍就媪与语及群盗辈媪曰彼闻桑怿来始畏之皆遁矣又闻怿闭营不出知其不足畏今皆还也某在某处某在某所矣怿尽钩得之复三日又往厚遗之遂以实告曰我桑怿也烦媪为察其实而慎勿泄后三日我复来矣后又三日往媪察其实审矣明旦部分军士用甲若干人于某所取某盗卒若干人于某处取某盗其尤彊者在某所则自驰马以往士卒不及从惟四骑追之遂与贼遇手杀三人凡二十三人者一日皆获二十八日复命京师枢密吏谓曰与我银为君致阁职怿曰用贿得官非我欲况贫无银有固不可也吏怒匿其阀以免短使送三班三班用例与兵马监押未行会交趾獠叛杀海上巡检昭化诸州皆警往者数辈不能定因命怿往尽手杀之还乃授阁门祗候怿曰是行也非独吾功位有居吾上者吾乃其佐也今彼留而吾还我赏厚而彼轻得不疑我盖其功而自伐乎受之徒惭吾心将让其赏归已上者以奏稿示予予谓曰让之必不听徒以好名与诈取讥也怿叹曰亦思之然士顾其心何如尔当自信其心以行讥何累也若欲避名则善皆不可为也已余惭其言卒让之不听怿虽举进士而不甚知书然其所为皆合道理多此类始居雍丘遭大水有粟二廪将以舟载之见民走避溺者遂弃其粟以舟载之见民荒岁聚其里人饲之粟尽乃止怿善用剑及铁简力过数人而有谋略遇人常畏若不自足其为人不甚长大亦自修为威仪言语如不出其口卒然遇之不知其健且勇也
  修为五代史又为唐书纪书表修之史列在学官矣顾皆大卷积帙读者须累月经年录此稗传以见其史笔之大略所谓尝鼎一脔
  欧阳修自记勇力人所有而能知用其勇者少矣若怿可谓义勇之士其学问不深而能者盖天性也余固喜传人事尤爱司马迁善传而其所书皆伟烈奇节士喜读之欲学其作而怪今人如迁所书者何少也乃疑迁特雄文善壮其说而古人未必然也及得桑怿事乃知古之人有然而迁书不诬也知今人固有而但不尽知也怿所为壮矣而不知余文能如迁书使人读而喜不姑次第之













  上范司谏书
  前月中得进奏吏报云自陈州召至阙拜司谏即欲为一书以贺多事卒卒未能也司谏七品官尔于执事得之不为喜而独区区欲一贺者诚以谏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时之公议系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执事外至一郡县吏非无贵官大职可以行其道也然县越其封郡逾其境虽贤守长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鸿胪之卿不得理光禄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得失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计惟所见闻而不系职司者独宰相可行之谏官可言之尔故士学古怀道者仕于时不得为宰相必为谏官谏官虽卑与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谏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谏官曰必不可行立于殿阶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谏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百司郡县之吏守一职者任一职之责宰相谏官系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责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职者受责于有司谏官之失职也取讥于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时君子之讥著之简册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泯甚可惧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责惧百世之讥岂不重耶非材且贤者不能为也近执事始被召于陈州洛之士大夫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材也其来不为御史必为谏官及命下果然则又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贤也他日闻有立天子陛下直辞正色面争廷论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来翘首企足伫乎有闻而卒未也窃惑之岂洛之士大夫能料于前而不能料于后也将执事有待而为也昔韩退之作争臣论以讥阳城不能极谏卒以谏显人皆谓城之不諌盖有待而然退之不识其意而妄讥修独以为不然当退之作论时阳城为谏议大夫已五年后又二年始廷论陆贽及沮裴延龄作相欲裂其麻才両事耳当德宗时可谓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将强臣罗列天下又多猜忌进任小人于此之时岂无一事可言而须七年耶当时之事岂无急于沮延龄论陆贽两事也谓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幸而城为谏官七年适遇延龄陆贽事一谏而罢以塞其责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迁司业是终无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岁而一迁或一二岁甚者半岁而迁也此又非一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亲庶政化理清明虽为无事然自千里诏执事而拜是官者岂不欲闻正义而乐谠言乎然今未闻有所言说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纳谏之明也夫布衣韦带之士穷居草茅坐诵书史常恨不见用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职不敢言或曰我位犹卑不得言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终无一人言也可不惜哉伏惟执事思天子所以见用之意惧君子百世之讥一陈昌言以塞重责且解洛士大夫之惑则幸甚幸甚
  中论阳城处未为允已于争臣论书后明之要之修意欲劝范仲淹直言耳非正论阳城也
  朱子曰欧阳公上司谏书其中却是美丽有好处有不可及处却不是阘冗无意思苏老泉上欧阳公书云执事之文纡徐委备往复曲折而条达疏畅无所间㫁气尽语完急言竭论而容与闲易无艰难劳苦之态此三者皆卓然自为一家之文也
  丘濬曰今世谏官虽无定职然国家设立六科以言责付之凡内而百司外而藩郡应有封章无有不经由者矧列署内廷侍班殿陛日近清光咫尺天颜上无所于属下有所分理欧阳修所谓争是非于殿陛之间者也必也不爱富贵次则重惜名节次则晓知治体如是则上而君德必有所助下而朝政必无所缺矣
  王志坚曰明道二年范文正公自陈州召还拜右司谏文正先以言事忤太后出判河中徙陈州为司谏即论罢杨太后册命又言不宜深治太后时事然欧公犹汲汲劝其有言何不能少待也是年冬即以谏废后出知睦州岂感公此书邪此书作具官某拜书司谏学士执事明年文正移苏州公与书作某再拜知郡学士希文足下盖自此书而相知渐深也古人交谊亲疏之等于此亦可考












  上杜中丞书
  修前伏见举南京留守推官石介为主簿近者闻介以上书论赦被罢而台中因举他吏代介者主簿于台职最卑介一贱士也用不用当否未足害政然可惜者中丞之举动也介为人刚果有气节力学喜辩是非真好义之士也始执事举其材议者咸曰知人之明今闻其罢皆谓赦乃天子已行之令非疏贱当有说以此罪介曰当罢修独以为不然然不知介果指何事而言也传者皆云介之所论谓朱梁刘汉不当求其后裔尔若止此一事则介不为过也然又不知执事以介为是为非也若随以为非是大不可也且主簿于台中非言事之官然大抵居台中者必以正直刚明不畏避为称职今介足未履台门之阈而已因言事见罢真可谓正直刚明不畏避矣度介之才不止为主簿直可任御史也是执事有知人之明而介不负执事之知矣修尝闻长老说赵中令相太祖皇帝也尝为某事择官中令列二臣姓名以进太祖不肯用他日又问复以进又不用他日又问复以进太祖大怒裂其奏掷殿阶上中令色不动插笏带间徐拾碎纸袖归中书他日又问则补缀之复以进太祖大悟终用二臣彼之敢尔者盖先审知其人之可用然后果而不可易也今执事之举介也亦先审知其可举耶是偶举之耶若知而举则不可遽止若偶举之犹宜一请介之所言辩其是非而后已若介虽迕上而言是也当助以辩若其言非也犹宜曰所举者为主簿尔非言事也待为主簿不任职则可罢请以此辞焉可也且中丞为天子司直之臣上虽好之其人不肖则当弹而去之上虽恶之其人贤则当举而申之非谓随时好恶而高下者也今备位之臣百千邪者正者其糺举一信于台臣而执事始举介曰能朝廷信而将用之及以为不能则亦曰不能是执事自信犹不果若遂言他事何敢望天子之取信于执事哉故曰主簿虽卑介虽贱士其可惜者中丞之举动也况今斥介而他举亦必择贤而举也夫贤者固好辩若举而入台又有言则又斥而他举乎如此则必得愚暗懦默者而后止也伏惟执事如欲举愚者则岂敢复云若将举贤也愿无易介而他取也今世之官兼御史者例不与台事故敢布狂言窃献门下伏惟幸察焉
  主簿非台谏也越职言事孟子所谓位卑而言高罪也然犹须视其言之当否耳若朱梁刘汉当时欲求其后裔而介慷慨陈奏谓不当求则修所云识见直可任御史无愧允矣又何论其为主簿非台谏也神宗非咈谏之主而中丞不能昌言匡救为国家储有用之才为士人振敢言之气则以淆于祸福之念而夺其好恶之正也此修所以惓惓乎杜衍欤




  答吴充秀才书
  修顿首白先辈吴君足下前辱示书及文三篇发而读之浩乎若千万言之多及少定而视焉才数百言尔非夫辞丰意雄霈然有不可御之势何以至此然犹自患伥伥莫有开之使前者此好学之谦言也修材不足用于时仕不足荣于世其毁誉不足轻重气力不足动人世之欲假誉以为重借力而后进者奚取于修焉先辈学精文雄其施于时又非待假誉而为重借力而后进者也然而惠然见临若有所责得非急于谋道不择其人而问焉者欤夫学者未始不为道而至者鲜焉非道之于人远也学者有所溺焉尔盖文之为言难工而可喜易恱而自足世之学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则曰吾学足矣甚者至弃百事不关于心曰吾文士也职于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鲜也昔孔子老而归鲁六经之作数年之顷尔然读易者如无春秋读书者如无诗何其用工少而至于至也圣人之文虽不可及然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书荀卿盖亦晚而有作若子云仲淹方勉焉以模言语此道未足而彊言者也后之惑者徒见前世之文传以为学者文而已故愈勤而愈不至此足下所谓终日不出于轩序不能纵横高下皆如意者道未足也若道之充焉虽行乎天地入于渊泉无不之也足下之文浩乎霈然可谓善矣而又志于为道犹自以为未广若不止焉孟荀可至而不难也修学道而不至者然幸不甘于所恱而溺于所止因吾子之能不自止又以励修之少进焉幸甚韩柳而后人推欧阳在李孙之上今三人论文之语具在若出一口韩之言曰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𣋓仁义之人其言蔼如柳之言曰大都文以行为本在先诚其中与此文所云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真如一堂両琴鼓此而彼应者矣学文者不以三人者为归则奚归如以此三人为凖的则所以用其心者当不在文辞之末矣 吴充字仲卿浦城人未冠举进士与兄育京方皆高第修之长子妇充女也充神宗时为宰相修性直不避众怨为参知政事与二三大臣主国论妻弟薛宗孺坐举官被劾内冀因修幸免修乃言不可以臣故侥幸以故宗孺免官怨修切齿因构为帷簿无根之谈辞连充女吴氏茍欲以污辱修小人乘间抗章劾之值神宗初即位几致大戮久乃解修初以孤甥女张氏事被案及是又被谗蔑遂力请致仕以终于汝阴噫小人之仇君子虽忠正如修者犹忍以鸟兽行诬之使才识之士噤不敢为国家任一事而后得志其可畏如此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三目录
  庐陵欧阳修文二
  
  与高司谏书
  与尹师鲁第一书
  答陜西安抚使范龙图辞辟命书
  与石推官第一书
  与石推官第二书
  答宋咸书
  与刁景纯学士书
  与乐秀才第一书
  与张秀才第二书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三
  庐陵欧阳修文二
  与高司谏书
  修顿首再拜白司谏足下某年十七时家随州见天圣二年进士及第榜始识足下姓名是时予年少未与人接又居远方但闻今宋舍人兄弟与叶道卿郑天休数人者以文学大有名号称得人而足下厕其间独无卓卓可道说者予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其后更十一年予再至京师足下已为御史里行然犹未暇一识足下之面但时时于予友尹师鲁问足下之贤否而师鲁说足下正直有学问君子人也予犹疑之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学问者必能辨是非以不可屈之节有能辨是非之明又为言事之官而俯仰默默无异众人是果贤者耶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自足下为谏官来始得相识侃然正色论前世事历历可听褒贬是非无一谬说噫持此辩以示人孰不爱之虽予亦疑足下真君子也是予自闻足下之名及相识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前日范希文贬官后与足下相见于安道家足下诋诮希文为人予始闻之疑是戏言及见师鲁亦说足下深非希文所为然后其疑遂决希文平生刚正好学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足下既不能为辨其非辜又畏有识者之责己遂随而诋之以为当黜是可怪也夫人之性刚果懦软禀之于天不可勉强虽圣人亦不以不能责人之必能今足下家有老母身惜官位惧饥寒而顾利禄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此庸人之常情不过作一不才谏官尔虽朝廷君子亦将闵足下之不能而不责以必能也今乃不然反昻然自得了无愧畏便毁其贤以为当黜庶乎饰己不言之过夫力所不敢为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过此君子之贼也且希文果不贤耶自三四年来从大理寺丞至前行员外郎作待制日日备顾问今班行中无与比者是天子骤用不贤之人夫使天子待不贤以为贤是聪明有所未尽足下身为司谏乃耳目之官当其骤用时何不一为天子辨其不贤反默默无一语待其自败然后随而非之若果贤邪则今日天子与宰相以忤意逐贤人足下不得不言是则足下以希文为贤亦不免责以为不贤亦不免责大抵罪在默默尔昔汉杀萧望之与王章计其当时之议必不肯明言杀贤者也必以石显王凤为忠臣望之与章为不贤而被罪也今足下视石显王凤果忠耶望之与章果不贤邪当时亦有谏臣必不肯自言畏祸而不谏亦必曰当诛而不足谏也今足下视之果当诛邪是直可欺当时之人而不可欺后世也今足下又欲欺今人而不惧后世之不可欺邪况今之人未可欺也伏以今皇帝即位以来进用谏臣容纳言论如曹修古刘越虽殁犹被褒称今希文与孔道辅皆自谏诤擢用足下幸生此时遇纳谏之圣主如此犹不敢一言何也前日又闻御史台榜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职言事是可言者惟谏臣尔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无得言者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当去之无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昨日安道贬官师鲁待罪足下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出入朝中称谏官是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所可惜者圣朝有事谏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书在史册他日为朝廷羞者足下也春秋之法责贤者备今某区区犹望足下之能一言者不忍便绝足下而不以贤者责也若犹以为希文不贤而当逐则予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尔愿足下直携此书于朝使正予罪而诛之使天下皆释然知希文之当逐亦谏臣之一效也前日足下在安道家召予往论希文之事时坐有他客不能尽所怀故辄布区区伏惟幸察不宣
  是岁修甫三十岁年少激昻慷慨其事之中节与否虽未知孔颜处此当何如然而凛凛正气可薄日月也时修筮仕才五年为京职才一年馀未熟中朝大官老于事之情态语言大抵如此千古一辙于是少所见多所怪而有是书至今传高若讷不复知人间羞耻事也人固有幸不幸欤












  与尹师鲁第一书
  某顿首师鲁十二兄书记前在京师相别时约使人如河上既受命便遣白头奴出城而还言不见舟矣其夕又得师鲁手简乃知留船以待怪不如约方悟此奴懒去而见绐临行台吏催苛百端不比催师鲁人长者有礼使人惶迫不知所为是以又不留下书在京师但深托君贶因书道修意以西始谋陆赴夷陵以大暑又无马乃作此行沿汴绝淮泛大江凡五千里用一百一十程才至荆南在路无附书处不知君贶曾作书道修意否及来此问荆人云去郢止两程方喜得作书以奉问又见家兄言有人见师鲁过襄州计今在郢久矣师鲁欢戚不问可知所渴欲问者别后安否及家人处之如何莫苦相尤否六郎旧疾平否修行虽久然江湖皆昔所游往往有亲旧留连又不遇恶风水老母用术者言果以此行为幸又闻夷陵有米面鱼如京洛又有梨栗橘柚大笋茶荈皆可饮食益相喜贺昨日因参转运作庭趋始觉身是县令矣其馀皆如昔时师鲁简中言疑修有自疑之意者非他盖惧责人太深以取直尔今而思之自决不复疑也然师鲁又云暗于朋友此似未知修心当与高书时盖以知其非君子发于极愤而切责之非以朋友待之也其所为何足惊骇路中来颇有人以罪出不测见吊者此皆不知修心也师鲁又云非忘亲此又非也得罪虽死不为忘亲此事须相见可尽其说也五六十年来天生此辈沈默畏慎布在世间相师成风忽见吾辈作此事下至灶门老婢亦相惊怪交口议之不知此事古人日日有也但问所言当否而已又有深相叹赏者此亦是不惯见事人也可嗟世人不见如往时事久矣往时砧斧鼎镬皆是烹斩人之物然士有死不失义则趋而就之与几席枕藉之无异有义君子在傍见有就死知其当然亦不甚叹赏也史册所以书之者盖特欲警后世愚懦者使知事有当然而不得避尔非以为奇事而诧人也幸今世用刑至仁慈无此物使有而一人就之不知作何等怪骇也然吾辈亦自当绝口不可及前事也居闲僻处日知进道而已此事不须言然师鲁以修有自疑之言要知修处之如何故略道也安道与予在楚州谈祸福事甚详安道亦以为然俟到夷陵写去然后得知修所以处之之心也又常与安道言每见前世有名人当论事时感激不避诛死真若知义者及到贬所则戚戚怨嗟有不堪之穷愁形于文字其心欢戚无异庸人虽韩文公不免此累用此戒安道慎勿作戚戚之文师鲁察修此语则处之之心又可知矣近世人因言事亦有被贬者然或傲逸狂醉自言我为大不为小故师鲁相别自言益慎职无饮酒此事修今亦遵此语咽喉自出京愈矣至今不曾饮酒到县后勤官以惩洛中时懒慢矣夷陵有一路祗数日可至郢白头奴足以往来秋寒矣千万保重
  此修遗书责谏官高若讷若讷以书闻遂落馆职责授夷陵令尹洙同时贬逐有书问修而修答之也较韩愈潮州谢表柳宗元与萧俛等书可谓不觉前贤畏后生矣
  王闻修曰余读当时诸公事尝窃怪之仁宗非昏主申公非奸相以嫉妒废后非失德事谪而旋复范公不可谓不用既用而汲汲言申公之短不可谓不修怨不可谓不躁进范公再出有论救者有请与同贬者有遗书高若讷责其不救者不可谓不立党其不至受祸者仁宗之明也特幸尔及读此书想见欧公心事又云自当绝口不及前事益慎职无饮酒不觉心服若无此则其去假气节几何






  答陜西安抚使范龙图辞辟命书
  修顿首再拜启急步至得七月十九日华州所发书伏审即日尊体动止万福戎狄侵边自古常事边吏无状至烦大贤伏惟执事忠义之节信于天下天下之士得一识面者退夸于人以为荣耀至于游谈布衣之贱往往窃托门下之名矧今以大谋小以顺取逆济以明哲之才有必成功之势则士之好功名者于此为时孰不愿出所长少助万一得托附以成其名哉况闻狂虏猖獗屡有斥指之词加之轻侮购募之辱至于执戮将吏杀害边民凡此数事在于修辈尤为愤耻每一思之中夜三起不幸修无所能徒以少喜文字过为世俗见许此岂足以当大君子之举哉若夫参决军谋经画财利料敌制胜在于幕府茍不乏人则军书奏记一末事耳有不待修而堪者矣由此始敢以亲为辞况今世人所谓四六者非修所好少为进士时不免作之自及第遂弃不复作在西京佐三相幕府于职当作亦不为作此师鲁所见今废已久惧无好辞以辱嘉命此一端也伏见自至关西辟士甚众古人所与成事者必有国士共之非惟在上者以知人为难士虽贫贱以身许人固亦未易欲其尽死必深相知知之不尽士不为用今奇怪豪儁之士往往蒙见收择顾用之如何尔然尚虑山林草莽有挺特知义慷慨自重之士未得出于门下也宜少思焉若修者恨无他才以当长者之用非敢效庸人茍且乐安佚也幸察
  按史修为馆阁校勘范仲淹以言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黜修贻书责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稍移乾德令武成节度判官范仲淹使陜西辟掌书记修笑而辞曰昔者之举岂以为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此即其辞辟命书修之自洁其身不茍进取如此


  与石推官第一书
  修顿首再拜白公操足下前岁于洛阳得在郓州时所寄书卒然不能即报遂以及今然其勤心未必若书之怠而独不知公操察不察也修来京师已一岁也宋州临汴水公操之誉日与南方之舟至京师修少与时人相接尤寡而誉者无日不闻若幸使尽识舟上人则公操之美可胜道哉凡人之相亲者居则握手共席道欢欣既别则问疾病起居以相为忧者常人之情尔若闻如足下之誉者何必问其他乎闻之欣然亦不减握手之乐也夫不以相见为欢乐不以疾苦为忧问是岂无情者乎得非相期者在于道尔其或有过而不至于道者乃可为忧也近于京师频得足下所为文读之甚善其好古闵世之意皆公操自得于古人不待修之赞也然有自许太高诋时太过其论若未深究其源者此事有本末不可卒然语须相见乃能尽然有一事今详而说此计公操可朝闻而暮改者试先陈之君贶家有足下手作书一通及有二像记石本始见之骇然不可识徐而视定辨其点画乃可渐通吁何怪之甚也既而持以问人曰是不能乎书者邪曰非不能也书之法当尔邪曰非也古有之乎曰无今有之乎亦曰无也然则何为而若是曰特欲与世异而已修闻君子之于学是而已不闻为异也好学莫如扬雄亦曰如此然古之人或有称独行而高世者考其行亦不过乎君子但与世之庸人不合尔行非异世盖人不及而反弃之举世斥以为异者欤及其过圣人犹欲就之于中庸况今书前不师乎古后不足以为来者法虽天下皆好之犹不可为况天下皆非之乃独为之何也是果好异以取高欤然向谓公操能使人誉者岂其履中道秉常德而然欤抑亦昻然自异以惊世人而得之欤古之教童子者立必正听不倾常视之毋诳勤谨乎其始惟恐其见异而惑也今足下端然居乎学舍以教人为师而反率然以自异顾学者何所法哉不幸学者皆从而效之足下又果为独异乎今不急止则惧他日有责后生之好怪者推其事罪以奉归此修所以为忧而敢告也惟幸察之不宣
  按公操即石守道为国子直讲为文指切当时无所讳忌杜衍韩琦荐擢太子中允直集贤院会吕夷简罢相夏竦夺枢密使章得象晏殊贾昌朝范仲淹富弼及琦同时执政欧阳修余靖王素蔡襄并为谏官介喜曰此盛事也歌颂吾职其可已乎作庆历圣德诗有曰众贤之进如茅斯㧞大奸之去如距斯脱其言大奸盖指竦也竦衔介甚并欲陷富弼令婢学介书伪作介为弼撰废立诏草会介死竦言介诈死北走契丹请发棺以验赖杜衍得免斵棺介盖狂士修借八法一端极尽忠告之谊以消其好异自喜之心可谓良友矣竦令婢子学得介书岂非以介书绝怪异转易以仿彿其迹耶可为好异之戒矣

  与石推官第二书
  前同年徐君行因得寓书论足下书之怪时仆有妹居襄城丧其夫匍匐将往视之故不能尽其所以云者而略陈焉足下虽不以仆为狂愚而绝之复之以书然果未能喻仆之意非足下之不喻由仆听之不审而论之之略之过也仆见足下书久矣不即有云而今乃云者何邪始见之疑乎不能书又疑乎忽而不学夫书一艺尔人或不能与忽不学时不必论是以默默然及来京师见二像石本及闻说者云足下不欲同俗而力为之如前所陈者是诚可诤矣然后一进其说及得足下书自谓不能与前所闻者异然后知所听之不审也然足下于仆之言亦似未审者足下谓世之善书者能锺王虞柳不过一艺已之所学乃尧舜周孔之道不必善书又云因仆之言欲勉学之此皆非也夫所谓锺王虞柳之书者非独足下薄之仆固亦薄之矣世之有好学其书而恱之者与嗜饮茗阅画图无异但其性之一僻耳岂君子之所务乎然至于书则不可无法古之始有文字也务乎记事而因物取类为其象故周礼六艺有六书之学其点画曲直皆有其说扬子曰断木为棋梡革为鞠亦皆有法焉而况书乎今虽隶字已变于古而变古为隶者非圣人不足师法然其点画曲直犹有凖则如毋母彳亻之相近易之则乱而不可读矣今足下以其直者为斜以其方者为圆而曰我第行尧舜周孔之道此甚不可也譬如设馔于案加帽于首正襟而坐然后食者此世人常尔若其纳足于帽反衣而衣坐乎案上以饭实酒卮而食曰我行尧舜周孔之道者以此之于世可乎不可也则书虽末事而当从常法不可以为怪亦犹是矣然足下了不省仆之意凡仆之所陈者非论书之善否但患乎近怪自异以惑后生也若果不能又何必学仆岂区区劝足下以学书者乎足下又云我实有独异于世者以疾释老斥文章之雕刻者此又大不可也夫释老惑者之所为雕刻文章薄者之所为足下安知世无明诚质厚君子之不为乎足下自以为异是待天下无君子之与已同也仲尼曰后生可畏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是则仲尼一言不敢遗天下之后生足下一言待天下以无君子此故所谓大不可也夫士之不为释老与不雕刻文章者譬如为吏而不受货财盖道当尔不足恃以为贤也属久苦小疾无意思不宣朱弁曰今石守道徂徕集中犹见其答书大略谰词自解文忠答书诚中其病守道字画世不复见既尝被之金石必非率尔而为者即其答书观之其强项不服义设为高论以文过拒人之态犹可想见称推官者盖在南京时计其齿甚少不知后来少悛否然公志其墓与读徂徕集二诗盛道其所长亦足以见公与人不求备也



  答宋咸书
  修顿首白州人至蒙惠书及补注周易甚善世无孔子久矣六经之旨失其传其有不可得而正者自非孔子复出无以得其真也传者之为学博矣而又苦心劳神于残篇朽简之中以求千岁失传之谬茫乎前望已远之圣人而不可见杳乎后顾无穷之来者欲为未悟决难解之惑是真所谓劳而少功者哉然而经非一世之书也其传之谬非一日之失也其所以刊正补缉亦非一人之能也使学者各极其所见而明者择焉十取其一百取其十虽未能复六经于无失而卓如日月之明然聚众人之善以补缉之庶几不至于大谬可以俟圣人之复生也然则学者之于经其可已乎足下于经勤矣凡其所失无所不欲正之其刊正补缉者众则其所得亦已多矣修学不敏明而又无彊力以自济恐终不能少出所见以补六经之万一得足下所为故尤区区而不能忘也
  六经如日日或午蔽于云夜入于地而不得谓天壤间有一刻无日也经虽遭焚被禁解谬语讹而不得谓人心中有一时无经也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尧舜与人同耳虽圣远言湮而果有得于同天地合万物之人心自然有合于数千载以上不传之遗旨是故学士大夫果能身体力行讲明而切究之有所述说皆足以俟百世以下之圣人而折衷也若夫党同妒异僻守一家之言自用师心乐著井蛙之见则虽使六经具在而圣人之微言奥义日诵于口而不能入于其心矣况出区区汉儒之补苴罅漏宋儒之张皇幽渺绝非周公孔子之全文而又奚校焉





  与刁景纯学士书
  修顿首启近自罢乾德遂居南阳始见谢舍人知丈丈内翰凶讣闻问惊怛不能已已丈丈位望并隆然平生亦尝坎轲数年以来方履亨涂任要剧其去大用尺寸间耳岂富与贵不可力为而天之赋予多少有限邪凡天之赋予人者又量何事而为之节也前既不可诘但痛惜感悼而已某自束发为学初未有一人知者及首登门便被怜奖开端诱道勤勤不已至其粗若有成而后止虽其后游于诸公而获齿多士虽有知者皆莫之先也然亦自念不欲效世俗子一遭人之顾已不以至公相期反趋走门下胁肩谄笑甚者献谗谀而备使令以卑昵自亲名曰报德非惟自私直亦待所知以不厚是故惧此惟欲少励名节庶不泯然无闻用以不负所知尔某之愚诚所守如此然虽胥公亦未必谅某此心也自前岁得罪夷陵奔走万里身日益穷迹日益疏不及再闻语言之音而遂为幽明之隔嗟夫世俗之态既不欲为愚诚所守又未克果惟有望门长号临柩一奠亦又不及此之为恨何可道也徒能惜不永年与未大用遂与道路之人同叹耳知归葬广陵遂谋京居议者多云不便而闻理命若斯必有以也若须春水下汴某岁尽春初当过京师尚可一拜见以尽区区身贱力微于此之时当有可致而无毫发之助惭愧惭愧不宣修年二十二谒学士胥偃于汉阳偃大奇之留置门下许以女妻之携以如京师阅二年而登甲科其明年乃亲迎逾二年而胥氏卒景祐三年修年三十落职为峡州夷陵县令明年移乾德县令逾一年为宝元二年复旧官权成德军节度判官厅公事乃自乾德奉母待次于南阳而闻胥偃之卒作此书与所知刁景纯也




  与乐秀才第一书
  某白秀才乐君足下昨者舟行往来皆辱见过又蒙以所业一册先之启事宛然如后进之见先达之仪某年始三十矣其不从乡进士之后者于今才七年而官仅得一县令又为有罪之人其德爵齿三者皆不足以称足下之所待此其所以为惭自冬涉春阴泄不止夷陵水土之气比频作疾又苦多事是以阙然闻古人之于学也讲之深而信之笃其充于中者足而后发乎外者大以光譬夫金玉之有英华非由磨饰染濯之所为而由其质性坚实而光辉之发自然也易之大畜曰刚健笃实辉光日新谓夫畜于其内者实而后发为光辉者日益新而不竭也故其文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此之谓也古人之学者非一家其为道虽同言语文章未尝相似孔子之系易周公之作书奚斯之作颂其辞皆不同而各自以为经子游子夏子张与颜回同一师其为人皆不同各由其性而就于道耳今之学者或不然不务深讲而笃信之徒巧其词以为华张其言以为大夫强为则用力艰用力艰则有限有限则易竭又其为辞不规模于前人则必屈曲变态以随时俗之所好鲜克自立此其充于中者不足而莫自知其所守也窃读足下之所为高健志甚壮而力有馀譬夫良骏之马有其质矣使驾大辂而王良驭之节以和銮而行大道不难也夫欲充其中由讲之深至其深然后知自守能如是矣言出其口而皆文修见恶于时弃身此邑不敢自齿于人人所共弃而足下过礼之以贤明方正见待虽不敢当是以尽所怀为报以塞其惭某顿首天在山中大畜孔颖达正义谓实无此象假设此义然孔子曰象也者像也空言无实之名何象之有夫仰而观天苍苍焉而已矣御飞龙而至苍苍之所其上之苍苍仍若是也则苍苍者不可以语天之实也惟风雨云雷之属为天所降者从以究其所降之方则曰天在焉可也而山之为物能出云为风雨则天之在山中必矣岂曰实无此象哉莫大于天而山能畜之上下千万年纵横数万里而心能识之昔人有问芥子纳须弥之义或答以心如椰子大能读万卷书者是即天在山中之象也文王曰不家食吉盖君子之于仕也行其义也欲行义必先集义万事万物莫不有义诚备集之而后能行义能行义则可与治天下国家矣故不家食吉使于此未大畜焉而食君之禄是诗人所刺硕鼠之食苗也行固如是言胡不然行以治一时言以教万世一也孔子曰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畜其德则或出或处或默或语无所不可于此未大畜焉而彊为文辞是曲礼所谓鹦鹉能言不离飞鸟也





  与张秀才第二书
  前日去后复取前所贶古今杂文十数篇反复读之若大节赋乐古太古曲等篇言尤高而志极大寻足下之意岂非闵世病俗究古明道欲援今以复之古而翦剔齐整凡今之分殽駮冗者欤然后益知足下之好学甚有志者也然而述三皇太古之道舍近取远务高言而鲜事实此少过也君子之于学也务为道为道必求知古知古明道而后履之以身施之于事而又见于文章而发之以信后世其道周公孔子孟轲之徒常履而行之者是也其文章则六经所载至今而取信者是也其道易知而可法其言易明而可行及诞者言之乃以混蒙虚无为道洪荒广略为古其道难法其言难行孔子之言道曰道不远人言中庸者曰率性之谓道又曰可离非道也春秋之为书也以成隐让而不正之传者曰春秋信道不信邪谓隐未能蹈道齐侯迁卫书城楚丘与其仁不与其专封传者曰仁不胜道凡此所谓道者乃圣人之道也此履之于身施之于事而可得者也岂如诞者之言者邪尧舜禹之书皆曰若稽古傅说曰事不师古匪说攸闻仲尼曰吾好古敏以求之者凡此所谓古者其事乃君臣上下礼乐刑法之事又岂如诞者之言者邪此君子之所学也夫所谓舍近而取远云者孔子昔生周之世去尧舜远孰与今去尧舜远也孔子删书断自尧典而弗道其前其所谓学则曰祖述尧舜如孔子之圣且勤而弗道其前者岂不能邪盖以其渐远而难彰不可以信后世也今生于孔子之绝后而反欲求尧舜之已前世所谓务高言而鲜事实者也唐虞之道为百王首仲尼之叹曰荡荡乎谓高深闳大而不可名也及夫二典述之炳然使后世尊崇仰望不可及其严若天然则书之言岂不高邪然其事不过于亲九族平百姓忧水患问臣下谁可任以女妻舜及祀山川见诸侯齐律度谨权衡使臣下诛放四罪而已孔子之后惟孟轲最知道然其言不过于教人树桑麻畜鸡豚以为养生送死为王道之本夫二典之文岂不为文孟轲之言道岂不为道而其事乃世人之甚易知而近者盖切于事实而已今学者不深本之乃乐诞者之言思混沌于古初以无形为至道者无有高下远近使贤者能之愚者可勉而至无过不及而一本乎大中故能亘万世可行而不变也今以为不足为而务高远之为胜以广诞者无用之说是非学者之所尽心也宜少下其高而近其远以及乎中则庶乎至矣凡仆之所论者皆陈言浅语如足下之多闻博学不宜为足下道之也然某之所以云者本欲损足下高远而俯就之则安敢务为奇言以自高邪幸足下少思焉
  唐虞三代间事不见于六经四子之论说者具不可信信之则其心如镜之有滓焉以之照万事当滓之处必不能以明孟子所谓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修此书不特为文字者所宜熟读深思也与帝王世次图序参观益明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三
<集部,总集类,御选唐宋文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四目录
  庐陵欧阳修文三
  
  帝王世次图序
  后序
  外制集序
  诗谱补亡后序
  集古录目序
  韵总序
  苏氏文集序
  梅圣俞诗集序
  送徐无党南归序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四
  庐陵欧阳修文三
  帝王世次图序
  尧舜禹汤文武此六君子者可谓显人矣而后世犹失其传者岂非以其远也哉是故君子之学不穷远以为能而阙其不知慎所传以惑世也方孔子时周衰学废先王之道不明而异端之说并起孔子患之乃修正诗书史记以止纷乱之说而欲其传之信也故略其远而详其近于书断自唐虞以来著其大事可以为世法者而已至于三皇五帝君臣世次皆未尝道者以其世远而慎所不知也孔子既没异端之说复兴周室亦益衰乱接乎战国秦遂焚书先王之道中绝汉兴久之诗书稍出而不完当王道中绝之际奇书异说方充斥而盛行其言往往反自托于孔子之徒以取信于时学者既不备见诗书之详而习传盛行之异说世无圣人以为质而不自知其取舍真伪至有博学好奇之士务多闻以为胜者于是尽集诸说而论次初无所择而惟恐遗之也如司马迁之史记是矣以孔子之学上述前世止于尧舜著其大略而不道其前迁远出孔子之后而乃上述黄帝以来又详悉其世次其不量力而务胜宜其失之多也迁所作本纪出于大戴礼世本诸书今依其说图而考之尧舜夏商周皆同出于黄帝尧之崩也下传其四世孙舜舜之崩也复上传其四世祖禹而舜禹皆寿百岁稷契于高辛为子乃同父异母之兄弟今以其世次而下之汤与王季同世汤下传十六世而为纣王季下传一世而为文王二世而为武王是文王以十五世祖臣事十五世孙纣而武王以十四世祖伐十四世孙而代之王何其谬哉呜呼尧舜禹汤文武之道百王之取法也其盛徳大业见于行事而后世所欲知者孔子皆已论著之矣其久远难明之事后世不必知不知不害为君子者孔子皆不道也夫孔子所以为圣人者其智知所取舍皆如此
  王志坚曰困学纪闻考古编谓欧阳公论二帝三王世次差舛发端于杜佑通典按释例世族谱已有此疑则发端乃杜预也












  后序
  予既略论帝王世次而见本纪之失犹谓文武与纣相去十五六世其缪较然不疑而尧舜禹之世相去不远尚冀其理有可通乃复以尚书孟子孔安国皇甫谧诸书参考其寿数长短而尤乖戾不能合也据书及诸说云尧寿一百一十六岁舜寿一百一十二岁禹寿百岁尧年十六即位在位七十年年八十六始得舜而试之二年乃始摄政时舜年三十居试摄通三十年而尧崩舜服尧䘮三年毕乃即位在位五十年而崩方舜在位三十三年命禹摄政凡十七年而舜崩禹服舜䘮三年毕乃即位在位十年而崩由是言之当尧得舜之时尧年八十六舜年三十以此推而上之是尧年五十七已见四世之玄孙生一岁矣舜居试摄及在位通八十二年而禹寿百年以禹百年之间推而上之禹即位及居舜䘮通十三年又在舜朝八十二年通九十五年则当舜摄试之初年禹才六岁是舜为玄孙年三十时见四世之高祖方生六岁矣至于舜娶尧二女据图为曾祖姑虽古远世异与今容有不同然人伦之理乃万世之常道必不错乱颠倒之如此然则诸家世次寿数长短之说圣经之所不著者皆不足信也决矣
  修平生于古人书不轻訾议至其灼见刺谬则反复申明以诏后世又不惮𫌨缕间尝论之马迁上下千百年以成史记而班固讥其是非颇谬于圣人迄今考其书其所褒贬盖多微辞所以讥切当世语南意北使读者自得之未尝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又何以据其文而讥其谬也特所编次多据战国秦汉间处士游谈不经之说杂入孔子论定之六经使金𨱎莫辨泾渭不分则其所蔽耳公羊传曰所闻异辞所传闻又异辞事隔数世不能以无讹谬虽左氏传犹或未免况其他乎如史记所载卫公子伋寿争死乃据左传诗传之文谓卫宣公纳伋之妻生寿及朔朔与宣姜愬伋于公公令伋之齐使贼先待于隘而杀之寿窃其节以先伋至争死贼并杀之先儒信之无疑者乃考其年代则宣公十八年纳伋之妻而十九年宣公死然则所为寿者朔者虽孪生亦俱未周晬安得有愬伋争死之事乎不特左氏传可疑即二子乘舟之诗亦不知何为作也如是者不可枚举聊附记其一端使后世知孟子云尽信书不如无书之为至论也










  外制集序
  庆历三年春丞相吕夷简病不能朝上既更用大臣锐意天下事始用谏官御史疏追还夏竦制书既而召韩琦范仲淹于陜西又除富弼枢密副使弼仲淹琦皆惶恐顿首辞让至五六不已手诏趣琦等就道甚急而弼方且入求对以辞不得见遣中贵人趣送阁门使即受命呜呼观琦等之所以让上之所以用琦等者可谓圣贤相遭万世一遇而君臣之际何其盛也于是时天下之士孰不愿为材邪顾予何人亦与其选夏四月召自滑台入谏院冬十二月拜右正言知制诰是时夏人虽数请命而西师尚未解严京东累岁盗贼最后王伦暴起沂州转劫江淮之间而张海郭貎山等亦起商邓以惊京西州县之吏多不称职而民弊矣天子方慨然劝农桑兴学校破去前例以不次用人哀民之困而欲除其蠧吏知磨勘法久之弊而思别材不肖以进贤能患百职之不修而申行赏罚之信盖欲修法度矣予时虽掌诰命犹在谏职常得奏事殿中从容尽闻天子所以更张庶事忧闵元元而劳心求治之意退得载于制书以讽晓训敕在位者然予方与修祖宗故事又修起居注又修编敕日与同舍论议治文书所省不一而除目所下率不一二时已迫丞相出故不得专一思虑工文字以尽导天子难谕之意而复诰命于三代之文嗟夫学者文章见用于世鲜矣况得施于朝廷而又遭人主致治之盛若修之鄙使竭其材犹恐不称而况不能专一其职此予所以常遗恨于斯文也明年秋予出为河北转运使又明年春权知成徳军事事少间发向所作制草而阅之虽不能尽载明天子之意于其所述而得一二足以彰示后世盖王者之训在焉岂以予文之鄙而废也于是录之为三卷予自直阁下儤直八十始满不数日奉使河东还即已来河北故其所作才一百五十馀篇云
  徐度曰按欧阳文忠公庆历制草序曰除目所下率不一二时已迫丞相出故不得专一思虑工文字以尽道天子难喻之意而还诰命于三代之文又刘原甫侍读墓志称其文章尤敏赡尝直紫微阁一日追封皇子公主九人方将下直为之立马却坐一挥九制凡数千言文辞典雅各得其体由是言之则是除目既下必用是日草词且不得从容下直而为之也迨元祐初命词之限已不得如前者之迫翟公巽资政居政和间词命独为一时之冠然文思迟涩尤恶人趣之有趣之者辄默志其旁故一趣则故迟一日有迁延至旬馀者






  诗谱补亡后序
  欧阳子曰昔者圣人已没六经之道几熄于战国而焚弃于秦自汉已来收拾亡逸发明遗义而正其讹缪得以麤备传于今者岂一人之力哉后之学者因迹前世之所传而较其得失或有之矣若使徒抱焚馀残脱之经伥伥于去圣千百年后不见先儒中间之说而欲特立一家之学者果有能哉吾未之信也然则先儒之论茍非详其终始而抵牾质于圣人而悖理害经之甚有不得已而后改易者何必徒为异论以相訾也毛郑于诗其学亦已博矣予尝依其笺传考之于经而证以序谱惜其不合者颇多盖诗述商周自生民玄鸟上陈稷契下迄陈灵公千五六百岁之间旁及列国君臣世次国地山川封域图牒鸟兽草木鱼虫之名与其风俗善恶方言训诂盛衰治乱美刺之由无所不载然则孰能无失于其间哉予疑毛郑之失既多然不敢轻为改易者意其为说不止于笺传而已恨不得尽见二家之书未能遍通其旨夫不尽见其书而欲折其是非犹不尽人之辞而欲断其讼之曲直其能果于自决乎其能使之必服乎世言郑氏诗谱最详求之久矣不可得虽崇文总目秘书所藏亦无之庆历四年奉使河东至于绛州偶得焉其文有注而不见名氏然首尾残缺自周公致太平以上皆亡之其国谱旁行尤易为讹舛悉皆颠倒错乱不可复考凡诗雅颂兼列商鲁其正变之风十有四国而其次皆莫详其义惟封国变风之先后不可以不知周召王豳同出于周邶鄘出于卫桧魏无世家其可考者陈齐卫晋曹郑秦此封国之先后也豳齐卫桧陈唐秦郑魏曹此变风之先后也周南召南邶鄘卫王郑齐豳秦魏唐陈曹此孔子未删诗之前周太师乐歌之次第也周召邶鄘卫王桧郑齐魏唐秦陈曹豳此郑氏诗谱次第也黜桧后陈此今诗次第也初予未见郑谱尝略考春秋史记本纪世家年表而合以毛郑之说为诗图十四篇今因取以补郑谱之亡者足以见二家所说世次先后甚备因据而求其得失较然矣而仍存其图庶几以见予于郑氏之学尽心焉耳夫尽其说而有所不通然后得以论正予岂好为异论者哉凡补其谱十有五补其文字二百七增损涂乙改正者三百八十三而郑氏之谱复完矣
  修与宋咸书谓经非一世之书其传之谬非一日之失其刊正补缉亦非一人之所能使学者各极其所见而明者择焉十取其一百取其十虽未能复六经于无失然聚众善以补缉之庶几不至于大谬可以俟圣人之复生又与徐无党书谓凡今治经者莫不患圣人之意不明而为诸儒以自出之说汨之也今于经外又自为说则是患沙浑水而投土益之也不若沙土尽去则水清而明矣合之此序三者虽若语相抵牾而如五味之相和可见修于六经潜心自得之趣而亦可为后世学人治经之法也

  集古录目序
  物常聚于所好而常得于有力之彊有力而不好好之而无力虽近且易有不能致之象犀虎豹蛮夷山海杀人之兽然其齿角皮革可聚而有也玉出昆仑流沙万里之外经十馀译乃至乎中国珠出南海常生深渊采者腰絙而入水形色非人往往不出则下饱蛟鱼金矿于山凿深而穴远篝火糇粮而后进其崖崩窟塞则遂葬于其中者率常数十百人其远且难而又多死祸常如此然而金玉珠玑世常兼聚而有也凡物好之而有力则无不至也汤盘孔鼎岐阳之鼓岱山邹峄会稽之刻石与夫汉魏以来圣君贤士桓碑彝器铭诗序记下至古文籕篆分隶诸家之字书皆三代以来至宝怪奇伟丽工妙可喜之物其去人不远其取之无祸然而风霜兵火湮没磨灭散弃于山崖墟莽之间未尝收拾者由世之好者少也幸而有好之者又其力或不足故仅得其一二而不能使其聚也夫力莫如好好莫如一予性颛而嗜古凡世人之所贪者皆无欲于其间故得一其所好于斯好之已笃则力虽未足犹能致之故上自周穆王以来下更秦汉隋唐五代外至四海九州名山大泽穷崖绝谷荒林破塜神仙鬼物诡怪所传莫不皆有以为集古录以为转写失真故因其石本轴而藏之有卷帙次第而无时世之先后盖其取多而未已故随其所得而录之又以为聚多而终必散乃撮其大要别为录目因并载夫可与史传正其阙谬者以传后学庶益于多闻或讥予曰物多则其势难聚聚久而无不散何必区区于是哉予对曰足吾所好玩而老焉可也象犀金玉之聚其能果不散乎予固未能以此而易彼也欧阳修自记昔在洛阳与余游者皆一时豪隽之士也而陈郡谢希深善评文章河南尹师鲁辨论精博余毎有所作二人者必伸纸疾读便得余深意以示他人亦或时有所称皆非余所自得者也宛陵梅圣俞善人君子也与余共处穷约每见余小有可喜事懽然若在诸已自三君之亡余亦老且病矣此叙之作既无谢尹之知音而集录成书恨圣俞之不见也悲夫













  韵总序
  倕工于为弓而不能射羿与逄蒙天下之善射者也奚仲工于为车而不能御王良造父天下之善御者也此旬卿子所谓艺之至者不两能信哉儒者学乎圣人圣人之道直以简然至其曲而畅之以通天下之理以究阴阳天地人鬼事物之变化君臣父子吉㓙生死凡人之大伦则六经不能尽其说而七十子与孟轲荀扬之徒各极其辩而莫能殚焉夫以孔子之好学而其所道者自尧舜而后则详之其前盖略而弗道其亦有所不暇者欤儒之学者信哉远且大而用功多则其有所不暇者宜也文字之为学儒者之所用也其为精也有声形曲直毫厘之别音响清浊相生之类五方言语风俗之殊故儒者莫暇精之其有精者则往往不能乎其他是以学者莫肯舍其所事而尽心乎此所谓不两能者也必待乎用心专者而或能之然后儒者有以取焉洛僧鉴聿为韵总五篇推子母轻重之法以定四声考求前儒之失辩正五方之讹顾其用心之精可谓入于忽微若栉之于发绩之于丝虽细且多而条理不乱儒之学者莫能难也鉴聿通于易能知大衍之数又学乎阴阳地理黄帝岐伯之书其尤尽心者韵总也世本儒家子少为浮图入武当山往来江汉之旁十馀年不妄与人交有不可其意虽王公大人亦莫肯顾闻士有一艺虽千里必求之介然有古独行之节所谓用心专者也宜其学必至焉耳浮图之书行乎世者数百万言其文字杂以夷夏读者罕得其真往往就而正焉鉴聿之书非独有取于吾儒亦欲传于其徒也
  字学所系甚小然韩愈云凡为文宜略识字固亦不得而略也既有声形曲直毫厘之别则必有音响清浊相生之类五方言语风俗各殊莫可究诘然必有统宗会元之处焉先儒谓声较色味臭止得其半盖三者俱兼阴阳独声止阳数记曰凡声阳也故至于阴则不能行理固然矣然其不能行处即是无声而无声之所从来必有有声者以为对其对为何声则反而求之于此虽无声而不异有声也梵书有华严字母能统万类之声而一一区别之僧鉴聿其精于是者欤













  苏氏文集序
  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而集录之以为十卷子美杜氏婿也遂以其集归之而告于公曰斯文金玉也弃掷埋没粪土不能销蚀其见遗于一时必有收而宝之于后世者虽其埋没而未出其精气光怪已能常自发见而物亦不能揜也故方其摈斥摧挫流离穷厄之时文章已自行于天下虽其怨家仇人及尝能出力而挤之死者至其文章则不能少毁而揜蔽之也凡人之情忽近而贵远子美屈于今世犹若此其伸于后世宜如何也公其可无恨予尝考前世文章政理之盛衰而怪唐太宗致治几乎三王之盛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馀习后百有馀年韩李之徒出然后元和之文始复于古唐衰兵乱又百馀年而圣宋兴天下一定晏然无事又几百年而古文始盛于今自古治时少而乱时多幸时治矣文章或不能纯粹或迟久而不相及何其难之若是欤岂非难得其人欤茍一有其人又幸而及出于治世世其可不为之贵重而爱惜之欤嗟吾子美以一酒食之过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此其可以叹息流涕而为当世仁人君子之职位宜与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也子美之齿少于予而予学古文反在其后天圣之间予举进士于有司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摘裂号为时文以相夸尚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参军伯长作为古歌诗杂文时人颇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顾也其后天子患时文之弊下诏书讽勉学者以近古由是其风渐息而学者稍趋于古焉独子美为于举世不为之时其始终自守不牵世俗趋舍可谓特立之士也子美官至大理评事集贤校理而废后为湖州长史以卒享年四十有一其状貎奇伟望之昂然而即之温温久而愈可爱慕其材虽高而人亦不甚嫉忌其击而去之者意不在子美也赖天子聪明仁圣凡当时所指名而排斥二三大臣而下欲以子美为根而累之者皆蒙保全今并列于荣宠虽与子美同时饮酒得罪之人多一时之豪俊亦被收采进显于朝廷而子美独不幸死矣岂非其命也悲夫朱子曰范文正招引一时才俊之士聚在馆阁如苏子美梅圣俞之徒此辈虽有才望然轻儇戏谑又多分流品一时许公为相张安道为御史中丞王拱辰之徒皆深恶之求去之未有䇿而苏子美又杜祁公婿杜是时为相苏为馆职兼进奏院每岁院中赛神例卖故纸钱为饮燕之费苏承例卖故纸因出已钱添助为会请馆阁中诸名胜而分别流品非其侣者皆不得与会李定愿与而苏不肯于是尽招两军女妓作乐烂饮作为傲歌王胜之直柔句云欹倒太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拱辰辈专探伺伊败阙才闻此句即以白上仁宗大怒即令中官捕捉诸公皆已散走逃匿而上怒甚捕捉甚峻城中喧然于是韩魏公言于上曰陛下即位以来未尝为此等事一旦遽如此惊骇天下观听仁宗怒少解而馆阁之士罢逐一空故时有一网打尽之语杜公亦罢相子美除名为民永不叙复子美居湖州有诗曰不及鸡竿下坐人言不得比罪人引赦免放也虽是拱辰安道辈攻之甚急然亦只伊辈轻薄做得不是纵有时名所为如此终亦何补于天下国家邪仁宗于是惩才士轻薄之弊这几个承意旨尽援引纯朴持重之人以愚仁宗凡解经不过如释训诂而已如杨安国彭乘之徒是也








  梅圣俞诗集序
  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盖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凡士之蕴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巅水涯之外见虫鱼草木风云鸟兽之状类往往探其奇怪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其兴于怨刺以道羇臣寡妇之所叹而写人情之难言盖愈穷则愈工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予友梅圣俞少以䕃补为吏累举进士辄抑于有司困于州县凡十馀年年今五十犹从辟书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奋见于事业其家宛陵幼习于诗自为童子出语已惊其长老既长学乎六经仁义之说其为文章简古纯粹不求茍说于世世之人徒知其诗而已然时无贤愚语诗者必求之圣俞圣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乐于诗而发之故其平生所作于诗尤多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荐于上者昔王文康公尝见而叹曰二百年无此作矣虽知之深亦不果荐也若使其幸得用于朝廷作为雅颂以歌咏大宋之功徳荐之清庙而追商周鲁颂之作者岂不伟欤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为穷者之诗乃徒发于虫鱼物类羇愁感叹之言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穷之久而将老也可不惜哉圣俞诗既多不自收拾其妻之兄子谢景初惧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阳至于吴兴以来所作次为十卷予尝嗜圣俞诗而患不能尽得之遽喜谢氏之能类次也辄序而藏之其后十五年圣俞以疾卒于京师余既哭而铭之因索于其家得其遗槀千馀篇并书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为一十五卷呜呼吾于圣俞诗论之详矣故不复云
  王志坚曰欧阳公与梅圣俞由河南幕府缔交最久至嘉祐元年始荐为直讲距圣俞之死仅五年耳故王荆公挽诗云贵人怜公青两眸吹嘘可使高岑楼坐令隐纳不见收空能乞钱助饙馏此为欧公发也然公为作志又为作序于故人之谊不薄其不早汲引岂无意乎世传圣俞不得志作一书名碧云騢以诋诸公叶梦得尝辨为魏泰作然于石林燕语载范公初贬饶州圣俞作灵鸟赋以寄及公秉政意其援已而漠然无意所荐乃孙明复李泰伯圣俞乃作后灵鸟赋云我昔闵汝之忠作赋吊汝今主人误丰尔食安尔巢而尔不复啄叛臣之目伺贼垒之去反憎鸿鹄之不亲爱燕雀之来附清波杂志引圣俞闻范公讣诗云一出屡更郡人皆望酒壶俗情那可学奏记向来无贫贱常甘分崇高不解腴虽然门馆隔泣与众人殊疑碧云騢一书真出圣俞合而观之圣俞之为人可知欧公待之最为得体






  送徐无党南归序
  草木鸟兽之为物众人之为人其为生虽异而为死则同一归于腐坏澌尽泯灭而已而众人之中有圣贤者固亦生且死于其间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虽死而不朽逾远而弥存也其所以为圣贤者修之于身施之于事见之于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修于身者无所不获施于事者有得有不得焉其见于言者则又有能有不能也施于事矣不见于言可也自诗书史记所传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修于身矣而不施于事不见于言亦可也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语者矣若颜回者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其群居则默然终日如愚人然自当时群弟子皆推尊之以为不敢望而及而后世更百千岁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于事况于言乎予读班固艺文志唐四库书目见其所列自三代秦汉以来著书之士多者至百馀篇少者犹三四十篇其人不可胜数而散亡磨灭百不一二存焉予窃悲其人文章丽矣言语工矣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鸟兽好音之过耳也方其用心与力之劳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而忽焉以死者虽有迟有速而卒与三者同归于泯灭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今之学者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皆可悲也东阳徐生少从予学为文章稍稍见称于人既去而与群士试于礼部得高第由是知名其文辞日进如水涌而山出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故于其归告以是言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亦因以自警焉
  王志坚曰张芸叟与石司理书云顷游京师每听欧阳文忠公王荆公司马温公之论于行义文史为多惟欧公多谈吏事久之不免有请云学者之见先生莫不以道徳文章为欲闻者今先生多教人以吏事所未喻也公曰不然吾子异日临事当自知之大抵文章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吾昔贬官夷陵欲求史汉一观公私无有因取陈年公牍反复观之见其枉直乖错不可胜数且以夷陵荒远褊小尚如此天下固可知也当时仰天誓心曰自尔遇事不敢忽也迨今二十馀年出入中外忝尘三事今日以人望我必谓翰墨致身以我自观竟是当时一言之报也此序谆谆以徒言为诫即此一段公于文学曾不自足而必求政事以及人非圣贤心事何以有此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五目录
  庐陵欧阳修文四
  序 䇿问 论
  送王圣纪赴扶风主簿序
  送田画秀才宁亲万州序
  送杨寘序
  送王陶序
  问进士䇿一
  问进士䇿四首之四
  泰誓论
  本论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五
  庐陵欧阳修文四
  送王圣纪赴扶风主簿序
  前年五月大霖雨杀麦河溢东畿浸下田已而不雨至于八月菽粟死高田三司有言前时溢博州民冒河为言得免租者盖万计今岁秋当租惧民幸水旱因縁得妄免以亏兵食慎敕有司谨之朝廷因举田令约束州县吏吏无远近皆望风恶民言水旱一以农田敕限甚者笞而绝之畿之民诉其县不听则诉于开封又不听则相与聚立宣徳门外诉于宰相于是遣吏四出视诸县视者还而或言灾或言否然言否者十七八最后视者还言民实灾而吏徒畏约束以茍自免尔天子闻之恻然尽蠲畿民之租余尝窃叹曰民生幸而为畿民有缓急近而易知也雨降于天河溢于地与赤日之出是三者物之易见也前二三岁旱蝗相连朝廷岁岁随其灾之厚薄蠲其赋之多少至兵食不足则岁籴或入粟以爵而充之是在上者之爱人而仁人之心易恻也以易知之近言易见之事告易恻之仁然吏一壅之几不得达况四海之大几万里而远事之难知不若霖潦赤日之易见者何数使上有恻之之心不得达于下下有思告之苦不得通于上者吏居其间而壅之尔可胜叹哉扶风为县限关之西距京师在千里外民之不幸而事有隐畏者何限其能生死曲直之者令与主簿尉三人而民之志得不壅而闻于州州不壅而闻于上县不壅而民志通者令与主簿尉达之而已王君圣纪主簿于其县圣纪好学有文佐是县也始试其为政焉故以夫素所叹者告之景祐三年二月二十四日庐陵欧阳修序
  秦二世时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相立为侯王合从西乡名为伐秦不可胜数也谒者使东方来以反者闻二世二世怒下吏后使者至上问对曰群盗郡守尉方逐捕今尽得不足忧上悦及阎乐至望夷宫射及幄帏二世怒召左右左右惶扰不斗旁有一宦者侍不敢去二世谓曰公何不蚤告我乃至于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蚤言皆已诛安得至今嗟夫古先哲王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典史献书师箴瞍赋曚诵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夫人情莫不好誉而恶毁古先哲王亦人耳必欲尽小人怨汝詈汝之声交至于耳且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不啻不敢含怒岂非布衣之所不能堪者哉凡以位愈高则蔽愈众且远或望风而战栗或望风而希旨以其一喜则万利集一怒则万苦聚人安得不唯喜之冀而唯怒之惧于是有可以得喜者无不为也有可以得怒者无不避也是故下愈巧而上愈暗下愈党而上愈孤上孤且暗则百姓无可告诉而小人在位愈益得志社稷危于累卵若秦二世矣易曰丰其屋蔀其家窥其戸閴其无人三岁不觌凶此之谓也夫秦二世者与桀纣比踪者也后世人主言及二世事则曰是安得复见于今也今观修所言乃宋仁宗时事仁宗之与二世相去天渊不可以道里计而一有惧民幸水旱因縁得免租之见则畿内之近民有灾而不得闻遣吏四出而归言无灾者十七八矣仁宗虽终不为二世而秦时谒者何难复生于景祐间哉人主奈何不惧惧之若何曰谨好恶而已矣









  送田画秀才宁亲万州序
  五代之初天下分为十三四及建隆之际或灭或微其在者犹七国而蜀与江南地最大以周世宗之雄三至淮上不能举李氏而蜀亦恃险为阻秦陇山南皆被侵夺而荆人缩手归峡不敢西窥以争故地及太祖受天命用兵不过万人举两国如一郡县吏何其伟欤当此时文初之祖从诸将西平成都及南攻金陵功最多于时语名将者称田氏田氏功书史官禄世于家至今而不绝及天下已定将率无所用其武士君子争以文儒进故文初将家子反衣白衣从乡进士举于有司彼此一时亦各遭其势而然也文初辞业通敏为人敦洁可喜岁之仲春自荆南西拜其亲于万州维舟夷陵予与之登高以远望遂游东山窥绿萝溪坐盘石文初爱之留数日乃去夷陵者其地志云北有夷山以为名或曰巴峡之险至此地始平夷盖今文初所见尚未为山川之胜者由此而上溯江湍入三峡险怪奇绝乃可爱也当王师伐蜀时兵出两道一自凤州以入一自归州以取忠万以西今之所经皆王师向所用武处览其山川可以慨然而赋矣
  此篇与丰乐亭记同义俯仰百年间想创业之艰难识治平之有由抚安乐之适时惧危亡之不戒期全孝于抒忠畏失义而离道种种具流露于意言之表










  送杨寘序
  予尝有幽忧之疾退而闲居不能治也既而学琴于友人孙道滋受宫声数引久而乐之不知疾之在其体也夫琴之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为宫细者为羽操弦骤作忽然变之急者凄然以促缓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高山出泉而风雨夜至也如怨夫寡妇之叹息雌雄雍雍之相鸣也其忧深思远则舜与文王孔子之遗音也悲愁感愤则伯奇孤子屈原忠臣之所叹也喜怒哀乐动人必深而纯古淡泊与夫尧舜三代之言语孔子之文章易之忧患诗之怨刺无以异其能听之以耳应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湮郁写其幽思则感人之际亦有至者焉予友杨君好学有文累以进士举不得志及从荫调为尉于劔浦区区在东南数千里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医药风俗饮食异宜以多疾之体有不平之心居异宜之俗其能郁郁以久乎然欲平其心以养其疾于琴亦将有得焉故予作琴说以赠其行且邀道滋酌酒进琴以为别
  古之善言琴者惟韩退之听颖师弹琴诗然未免三分琵琶七分筝之诮若此文与枚乘七发中龙门之桐高百尺而无枝一篇便真有琴声出于纸上












  送王陶序
  六经皆载圣人之道而易著圣人之用吉凶得失动静进退易之事也其所以为之用者刚与柔也乾健坤顺刚柔之大用也至于八卦之变六爻之错刚与柔迭居其位而吉亨利无咎凶厉悔吝之象生焉盖刚为阳为徳为君子柔为阴为险为小人自干之初九为姤而上至于剥其卦五皆阴剥阳之卦也小人之道长君子静以退之时也自坤之初六为复而上至于夬其卦五皆刚决柔之卦也小人之道消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时也夫刚之为徳君子之常用也庇民利物功莫大焉其为卦过泰之三而四为大壮五为夬壮者壮也夬者决也四阳虽盛而犹有二阴然阳众而阴寡则可用壮以攻之故其卦为壮五阳而一阴阴不足为直可决之而已故其卦为夬然则君子之用其刚也审其力视其时知阴险小人之必可去然后以壮而决之夫勇者可犯也彊者可诎也圣人于壮决之用必有戒焉故大壮之彖辞曰大壮利贞其象辞曰君子非礼勿履夬之彖辞曰健而说决而和其象辞曰居徳则忌以明夫刚之不可独任也故复始而亨临浸而长泰交而大壮以众攻其寡夬乘其衰而决之夫君子之用其刚也有渐而不失其时又不独任必以正以礼以说以和而济之则功可成此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方也太原王陶字乐道好刚之士也常嫉世阴险而小人多居京师不妄与人游力学好古以自信自守今其初仕于易得君子动以进之象故予为刚说以赠之大壮之初九曰壮于趾征凶夬之初九亦曰壮于趾往不胜为咎以此见圣人之戒用刚也不独于其彖象而又常深戒于其初呜呼世之君子少而小人多君子力学好刚以蓄其志未始施之于事也今其往尤宜慎乎其初
  王陶为御史力攻富弼其人正子贡所恶以不孙为勇以讦为直者欤修于其筮仕时为述大易刚徳之善以戒之盖蚤有以识其心也其言君子之用刚也有渐而不失其时又不独任必以正以礼以说以和而济之诚有得夫天徳不为首之旨先圣之微言大义具于此矣虽然若王陶者何足以语此党小人害君子正是阴柔非刚也所为恶积而不可掩者也若夫壮趾壮頄犹君子也公私善恶之不同由其发心之始已如秦越焉若王陶者拟之于易其为羸豕孚蹢躅乎










  问进士䇿一
  问六经者先王之治具而后世之取法也书载上古春秋纪事诗以微言感刺易道隐而深矣其切于世者礼与乐也自秦之焚书六经尽矣至汉而出者皆其残脱颠倒或传之老师昏耄之说或取之冡墓屋壁之间是以学者不明异说纷起况乎周礼其出最后然其为书备矣其天地万物之统制礼作乐建国君民养生事死禁非道善所以为治之法皆有条理三代之政美矣而周之治迹所以比二代而尤详见于后世者周礼著之故也然汉武以为凟乱不验之书何休亦云六国阴谋之说何也然今考之实有可疑者夫内设公卿大夫士下至府史胥徒以相副贰外分九服建五等差尊卑以相统理此周礼之大略也而六官之属略见于经者五万馀人而里闾县鄙之长军师卒伍之徒不与焉王畿千里之地为田几井容民几家王官王族之国邑几数民之贡赋几何而又容五万人者于其间其人耕而赋乎如其不耕而赋则何以给之夫为治者故若是之烦乎此其一可疑者也秦既诽古尽去古制自汉以后帝王称号宫府制度皆袭秦故以至于今虽有因有革然大抵皆秦制也未尝有意于周礼者岂其体大而难行乎其果不可行乎夫立法垂制将以遗后也使难行而万世莫能行与不可行等尔然则反秦制之不若也脱有行者亦莫能兴或因以取乱王莽后周是也则其不可用决矣此又可疑也然其祭祀衣服车旗似有可采者岂所谓郁郁之文乎三代之治其要如何周礼之经其失安在宜于今者其理安从其悉陈无隐
  修言用周礼以致乱者王莽后周而王安石之乱宋即在同时修为䇿问已见其端而为是说邪抑偶合邪修知贡举时安石之祸未炽也周礼一书宋儒终不敢直以为非周公所作或言王莽时刘歆伪撰篇章篡入之以媚新室俾其虐政若出周公之旧典者而礼家龂龂以为不可今观修文核计六官之属五万馀人而无员额者尚不在内乃欲以千里之地供其禄糈则实势所必无矣顾修所疑犹为举其小而遗其大也夫圣王之治天下养人为大书曰厚生易曰损上益下诗刺苌楚春秋讥税亩孔子曰富之孟子曰薄税敛大学曰财聚则民散凡六经四子之书所以教万世之帝王公卿大夫至于师长百执事者莫此为先焉盖天生贵者所以养贱者也天生富者所以养贫者也此天地之性也圣贤之所以为圣贤由欲利民也经书之所以为经书由欲垂利民之典则于万世也今观周礼司市质人㕓人肆长泉府司门司关山虞林衡川衡泽虞迹人丱人角人羽人掌葛掌染掌茶掌蜃之属举市㕓门关山林川泽所有鸟兽鱼鳖草木玉石一切货贿之属莫不设之厉禁而尽征之入市有税入门有税入关有税避而不入即没入之地所从产又官守而以时入之甚至民有称贷又官取其息不如禁者执而诛罚之如是则天之所生地之所长人之所养俱入朝廷不留一丝毫之遗利以与民矣虽王莽之虐恐其力亦不能悉如书中之所载以尽行其厉民之事也而谓周公为之乎若夫有天地而后有万物有万物而后有男女有男女而后有夫妇中庸曰造端乎夫妇夫妇诚人道之始也今周礼媒氏曰中春之月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又曰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如是则是设之官立之禁驱天下女子之未有夫者必奔而夫死者必嫁也诚何心哉其他琐细不具论即此二大端在上者虽有关雎麟趾之意又如之何其可行邪由此观之即便周公果有是书亦已不传于后世孟子不云乎诸侯恶其害已也而皆去其籍岂孟子时已无其籍而今日犹有全书邪纵使尚有断简残编之没于莽秽榛杂中者非圣人复起其孰能辨之然则或谓刘歆媚莽所作者似亦十得六七也


  问进士䇿
  问古之取士者上下交相待以成其美今之取士者上下交相害欲济于事可乎古之士教养有素而进取有渐上之礼其下者厚故下之自守者重上非厚礼不能以得士士非自重不能以见礼于上故有国者设爵禄车服礼乐于朝以待其下为士者修仁义忠信孝悌于家以待其上设于朝者知下之能副其待则愈厚居下者知上之不薄于已故愈重此岂不交相成其美欤后世之士则反是上之待其下也以为干利而进尔虽有爵禄之设而日为之防以革进之滥者下之视其上也以为虽自重上孰我知不自进则不能以达由是上之待其下也益薄下之自守者益不重而轻呜呼居上者欲得其人在下者欲行其道其可得邪原夫三代取士之制如何汉魏迨今其变制又如何宜历道其详也制失其本致其反古当自何始今之士皆学古通经稍知自重矣而上之所以礼之者未加厚也噫由上之厚然后致下之自重欤必下之自重然后上礼之厚欤二者两不为之先其势亦奚由而合也宜具陈其本末与其可施于今者以对
  学校之教不逮于古而取士无长䇿矣其上下交相失之故具见于篇盖千古贤君志士之所同慨也











  泰誓论
  书称商始咎周以乘黎乘黎者西伯也西伯以征伐诸侯为职事其伐黎而胜也商人已疑其难制而恶之使西伯赫然见其不臣之状与商并立而称王如此十年商人反晏然不以为怪其父师老臣如祖伊微子之徒亦默然相与熟视而无一言此岂近于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以纣之雄猜暴虐尝醢九侯而脯鄂侯矣西伯闻之窃叹遂执而囚之几不免死至其叛已不臣而自王乃反优容而不问者十年此岂近于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使西伯不称臣而称王安能服事于商乎且谓西伯称王者起于何说而孔子之言万世之信也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伯夷叔齐古之知义之士也方其让国而去顾天下皆莫可归闻西伯之贤共往归之当是时纣虽无道天子也天子在上诸侯不称臣而称王是僭叛之国也然二子不以为非依之久而不去至武王伐纣始以为非而弃去彼二子者始顾天下莫可归卒依僭叛之国而不去不非其父而非其子此岂近于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书之泰誓称十有一年说者因以谓自文王受命九年及武王居䘮二年并数之尔是以西伯听虞芮之讼谓之受命以为元年此又妄说也古者人君即位必称元年常事尔不以为重也后世曲学之士说春秋始以改元为重事然则果常事欤固不足道也果重事欤西伯即位已改元矣中间不宜改元而又改元至武王即位宜改元而反不改元乃上冒先君之元年并其居䘮称十一年及其灭商而得天下其事大于听讼远矣又不改元由是言之谓西伯以受命之年为元年者妄说也后之学者知西伯生不称王而中间不再改元则诗书所载文武之事粲然明白而不诬矣或曰然则武王毕䘮伐纣而秦誓曷为称十有一年对曰毕䘮伐纣出于诸家之小说而泰誓六经之明文也昔者孔子当衰周之际患众说纷纭以惑乱当世于是退而修六经以为后世法及孔子既殁去圣稍远而众说复兴与六经相乱自汉以来莫能辩正今有卓然之士一取信乎六经则泰誓者武王之事也十有一年者武王即位之十有一年尔复何疑哉司马迁作周本纪虽曰武王即位九年祭于文王之墓然后治兵于孟津至作伯夷列传则又载父死不葬之说皆不可为信是以吾无取焉取信于书可矣
  乍读斯论一则曰妄说再则曰妄说更三四称而不止若言之无文者绎思之而后知其用意也无逸曰文王受命惟中身盖由武王已得天下之后而推本言之耳周公若曰当文王之中年已可朝诸侯有天下而不改臣节文王所以为至徳也文王非不能得天下而必待武王也孔子亦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谓至徳也已笑后世不察转因受命惟中身一语而谓文王有灭商之心且显有叛商之迹推其年岁当在戡黎之时遂谓其时西伯称王改元武王本文王之志以伐商即位不改元而于泰誓之十有三年谬解纷纭曹操司马懿遂有吾其为周文王之语经之不明人伦之大患修既确见其妄辞而辟之应不遗馀力故不惜言重辞复为斩斩龂龂之辞凡以明人伦云尔










  本论
  天下之事有本末其为治者有先后尧舜之书略矣后世之治天下未尝不取法于三代者以其推本末而知所先后也三王之为治也以理数均天下以爵地等邦国以井田域民以职事任官天下有定数邦国有定制民有定业官有定职使下之共上勤而不困上之治下简而不劳财足于用而可以备天灾也兵足以御患而不至于为患也凡此具矣然后饰礼乐兴仁义以教道之是以其政易行其民易使风俗淳厚而王道成矣虽有荒子孱孙继之犹七八百岁而后已夫三王之为治岂有异于人哉财必取于民官必养于禄禁暴必以兵防民必以刑与后世之治者大抵同也然后世常多乱败而三王独能安全者何也三王善推本末知所光后而为之有条理后之有天下者孰不欲安且治乎用心益劳而政益不就𫍰𫍰然常恐乱败及之而辄以至焉者何也以其不推本末不知先后而已今之务众矣所当先者五也其二者有司之所知其三者则未之思也足天下之用莫先乎财系天下之安危莫先乎兵此有司之所知也然财丰矣取之无限而用之无度则下益屈而上益劳兵强矣而不知所以用之则兵骄而生祸所以节财用兵者莫先乎立制制已具备兵已可使财已足用所以共守之者莫先乎任人是故均财而节兵立法以制财任贤以守法尊名以厉贤此五者相为用有天下者之常务当今之世所先而执事者之所忽也今四海之内非有乱也上之政令非有暴也天时水旱非有大故也君臣上下非不和也以晏然至广之天下无一间隙之端而南夷敢杀天子之命吏西夷敢有崛强之王北夷敢有抗礼之帝者何也生齿之数日益众土地之产日益广公家之用日益急四夷不服中国不尊天下不实者何也以五者之不备故也请试言其一二方今农之趣耕可谓劳矣工商取利乎山泽可谓勤矣上之徴赋榷易商利之臣可谓纎悉而无遗矣然一遇水旱如明道景祐之间则天下公私乏绝是无事之世民无一岁之备而国无数岁之储也以此知财之不足也古之善用兵者可使之赴水火今厢禁之军有司不敢役必不得已而暂用之则谓之借倩彼兵相谓曰官倩我而官之文符亦曰倩夫赏者所以酬劳也今以大礼之故不劳之赏三年而一遍所费八九百万有司不敢缓月日之期兵之得赏不以无功知愧乃称多量少比好嫌恶小不如意则群聚而呼持梃欲击天子之大吏无事之时其犹若此以此知兵骄也夫财用悉出而犹不足者以无定数也兵之敢骄者以用之未得其术以此知制之不立也夫财匮兵骄法制未一而莫有奋然忘身许国者以此知不任人也不任人者非无人也彼或挟材蕴知特以时方恶人之好名各藏畜收敛不敢奋露惟恐近于名以犯时人所恶是以人人变贤为愚愚者无所责贤者被讥疾遂使天下之事将弛废而莫敢出力以为之此不尚名之弊者天下之最大患cq=598也故曰五者之皆废也前日五代之乱可谓极矣五十三年之间易五姓十三君而亡国被弑者八长者不过十馀岁甚者三四岁而亡夫五代之主岂皆愚者邪其心岂乐祸乱而不欲为久安之计乎顾其力有不能为者时也当是时也东有汾晋西有岐蜀北有强胡南有江淮闽广吴越荆潭天下分为十三四四面环之以至狭之中国又有叛将强臣割而据之其君天下者类皆为国日浅威徳未洽强君武主力而为之仅以自守不幸孱子懦孙不过一再传而复乱败是以养兵如儿子之啖虎狼犹恐不为用尚何敢制以残弊之民人赡无赀之征赋头会箕敛犹恐不足尚何曰节财以富民天下之势方若敝庐补其奥则隅坏整其桷则栋倾枝撑扶持茍存而已尚何暇法象规圜矩方而为制度乎是以兵无制用无节国家无法度一切茍且而已今宋之为宋八十年矣外平僭乱无抗敌之国内削方镇无强叛之臣天下为一四海晏然为国不为不久天下不为不广也语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言有资者其为易也方今承三圣之基业据万乘之尊名以有四海一家之天下尽大禹贡赋之地莫不内输惟上之所取不可谓乏财六尺之卒荷戈胜甲力彀五石之弩弯二石之弓者数百万惟上制而令之不可谓乏兵中外之官居职者数千员官三班吏部常积者又数百三岁一诏布衣而应诏者万馀人试礼部者七八千惟上之择不可谓乏贤民不见兵革于今几四十年矣外振兵武攘夷狄内修法度兴徳化惟上之所为不可谓无暇以天子之慈圣仁俭得一二明智之臣相与而谋之天下积聚可如文景之富制礼作乐可如成周之盛奋发威烈以耀名誉可如汉武帝唐太宗之显赫论道徳可兴尧舜之治然而财不足用于上而下已弊兵不足威于外而敢骄于内制度不可为万世法而日益丛杂一切茍且不异五代之时此甚可叹也是所谓居得致之位当可致之时又有能致之资然谁惮而久不为乎
  此文切中宋仁宗时政事之失汉之不复于三代人每为文景叹宋之遽衰于神哲人亦每为仁英惜盖国无人焉孰与为理此雅诗所以颂美人君必以贤才众多为辞盖国家之福天地之祥诚莫大乎此也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五
<集部,总集类,御选唐宋文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六目录
  庐陵欧阳修文五
  论 记
  为君难论上
  为君难论下
  吉州学记
  岘山亭记
  丰乐亭记
  醉翁亭记
  偃虹堤记
  王彦章画像记
  仁宗御飞白记
  伐树记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六
  庐陵欧阳修文五
  为君难论上
  语曰为君难者孰难哉盖莫难于用人夫用人之术任之必专信之必笃然后能尽其材而可共成事及其失也任之欲专则不复谋于人而拒绝群议是欲尽一人之用而先失众人之心也信之欲笃则一切不疑而果于必行是不审事之可否不计功之成败也夫违众举事又不审计而轻发其百举百失而及于祸败此理之宜然也然亦有幸而成功者人情成是而败非则又从而赞之以其违众为独见之明以其拒谏为不惑群论以其偏信而轻发为决于能断使后世人君慕此三者以自期至其信用一失而及于祸败则虽悔而不可及此甚可叹也前世为人君者力拒群议专信一人而不能早悟以及于祸败者多矣不可以遍举请试举其一二昔秦苻坚地大兵强有众九十六万号称百万蔑视东晋指为一隅谓可直以气吞之耳然而举国之人皆言晋不可伐更进互说者不可胜数其所陈天时人事坚随以强辩折之忠言谠论皆沮屈而去如王猛荷融老成之言也不听太子宏少子诜至亲之言也不听沙门道安坚平生所信重者也数为之言不听惟听信一将军慕容垂者垂之言曰陛下内断神谋足矣不烦广访朝臣以乱圣虑坚大喜曰与吾共定天下者惟卿尔于是决意不疑遂大举南伐兵至夀春晋以数千人击之大败而归比至洛阳九十六万兵亡其八十六万坚自此兵威沮䘮不复能振遂至于乱亡近五代时后唐清泰帝患晋祖之镇太原也地近契丹恃兵跋扈议欲徙之于郓州举朝之士皆谏以为未可帝意必欲徙之夜召常所与谋枢密直学士薛文遇问之以决可否文遇对曰臣闻作舍道边三年不成此事断在陛下何必更问群臣帝大喜曰术者言我今年当得一贤佐助我中兴卿其是乎即时命学士草制徙晋祖于郓州明旦宣麻在廷之臣皆失色后六日而晋祖反书至清泰帝忧惧不知所为谓李崧曰我适见薛文遇为之肉颤欲自抽刀刺之崧对曰事已至此悔无及矣但君臣相顾涕泣而已由是言之能力拒群议专信一人莫如二君之果也由之以致祸败乱亡亦莫如二君之酷也方苻坚欲与慕容垂共定天下清泰帝以薛文遇为贤佐助我中兴可谓临乱之君各贤其臣者也或有诘予曰然则用人者不可专信乎应之曰齐桓公之用管仲蜀先主之用诸葛亮可谓専而信矣不闻举齐蜀之臣民非之也盖其令出而举国之臣民从事行而举国之臣民便故桓公先主得以专任而不贰也使令出而两国之人不从事行而两国之人不便则彼二君者其肯专任而信之以失众心而敛国怨乎
  为君难论下
  呜呼用人之难难矣未若听言之难也夫人之言非一端也巧辩纵横而可喜忠言质朴而多讷此非听言之难在听者之明暗也谀言顺意而易悦直言逆耳而触怒此非听言之难在听者之贤愚也是皆未足为难也若听其言则可用然用之有辄败人之事者听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此然后为听言之难也请试举其一二战国时赵将有赵括者善言兵自谓天下莫能当其父奢赵之名将老于用兵者也每与括言亦不能屈然奢终不以括为能也叹曰赵若以括为将必败赵事其后奢死赵遂以括为将其母自见赵王亦言括不可用赵王不听使括将而攻秦括为秦军射死赵兵大败降秦者四十万人坑于长平盖当时未有如括善言兵亦未有如括大败者也此听其言可用用之辄败人事者赵括是也秦始皇欲伐荆问其将李信用兵几何信方年少而勇对曰不过二十万足矣始皇大喜又以问老将王翦翦曰非六十万不可始皇不悦曰将军老矣何其怯也因以信为可用即与兵二十万使伐荆王翦遂谢病退老于频阳已而信大为荆人所败亡七都尉而还始皇大惭自驾如频阳谢翦因强起之翦曰必欲用臣非六十万不可于是卒与六十万而往遂以灭荆夫初听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王翦是也且听计于人者宜如何听其言若可用用之宜矣辄败事听其言若不可用舍之宜矣然必如其说则成功此所以为难也予又以为秦赵二主非徒失于听言亦由乐用新进忽弃老成此其所以败也大扺新进之士喜勇锐老成之人多持重此所以人主之好立功名者听勇锐之语则易合闻持重之言则难入也若赵括者则又有说焉予略考史记所书是时赵方遣廉颇攻秦颇赵名将也秦人畏颇而知括虚言易与也因行反间于赵曰秦人所畏者赵括也若赵以为将则秦惧矣赵王不悟反间也遂用括为将以代颇蔺相如力谏以为不可赵王不听遂至于败由是言之括虚谈无实而不可用其父知之其母亦知之赵之诸臣蔺相如等亦知之外至敌国亦知之独其主不悟尔夫用人之失天下之人皆知其不可而独其主不知者莫大之患也前世之祸乱败亡由此者不可胜数也为君难论分著用人听言之难故作上下二篇实一首也











  吉州学记
  庆历三年秋天子开天章阁召政事之臣八人问治天下其要有几施于今者宜何先使坐而书以对八人者皆震恐失位俯伏顿首言此非愚臣所能及惟陛下所欲为则天下幸甚于是诏书屡下劝农桑责吏课举贤才其明年三月遂诏天下皆立学置学官之员然后海隅徼塞四方万里之外莫不皆有学呜呼盛矣学校王政之本也古者致治之盛衰视其学之兴废记曰国有学遂有序党有庠家有塾此三代极盛之时大备之制也宋兴盖八十有四年而天下之学始克大立岂非盛美之事须其久而后至于大备欤是以诏下之日臣民喜幸而奔走就事者以后为羞其年十月吉州之学成州旧有夫子庙在城之西北今知州事李侯宽之至也谋与州人迁而大之以为学舍事方上请而诏已下学遂以成李侯治言敏而有方其作学也吉之士率其私钱一百五十万以助用人之力积二万二千工而人不以为劳其良材坚甓之用凡二十二万三千五百而人不以为多学有堂筵斋讲有藏书之阁有宾客之位有㳺息之亭严严翼翼壮伟闳燿而人不以为侈既成而来学者常三百馀人予世家于吉而滥官于朝进不能赞扬天子之盛美退不得与诸生揖让乎其中然予闻教学之法本于人性磨揉迁革使趋于善其勉于人者勤其入于人者渐善教者以不倦之意须迟久之功至于体让兴行而风俗纯美然后为学之成今州县之吏不得久其职而躬亲于教化也故李侯之绩及于学之立而不及待其成惟后之人毋废慢天子之诏而怠以中止幸予他日因得归荣故乡而谒于学门将见吉之士皆道徳明秀而可为公卿问于其俗而婚䘮饮食皆中礼节入于其里而长幼相孝慈于其家行于其郊而少者扶其羸老壮者代其负荷于道路然后乐学之道成而得时从先生耆老席于众宾之后听乡乐之歌饮献酬之酒以诗颂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览学舍思咏李侯之遗爱不亦美哉故于其始成也刻辞于石而立诸其庑以俟
  蔡世远曰欧曽学记虽于道之大原未能洞彻学者下手工夫未能亲切指示然从经史中几经研究议论正大文笔茂美卓然儒者之文











  岘山亭记
  岘山临汉上望之隐然盖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著于荆州者岂非以其人哉其人谓谁羊祐叔子杜预元凯是已方晋与吴以兵争常倚荆州以为重而二子相继于此遂以平吴而成晋业其功烈已盖于当世矣至于风流馀韵蔼然被于江汉之间者至今人犹思之而于思叔子也尤深盖元凯以其功而叔子以其仁二子所为虽不同然皆足以垂于不朽而颇疑其反自汲汲于后世之名者何哉传言叔子尝登兹山慨然语其属以为此山常在而前世之士皆已湮灭于无闻因自顾而悲伤然独不知兹山待已而名著也元凯铭功于二石一置兹山之上一投汉水之渊是知陵谷有变而不知石有时而磨灭也岂皆自喜其名之甚而过为无穷之虑欤将自待者厚而所思者远欤山故有亭世传以为叔子之所㳺止也故其屡废而复兴者由后世慕其名而思其人者多也熙宁元年余友人史君中煇以光禄卿来守襄阳明年因亭之旧广而新之既周以回廊之壮又大其后轩使与亭相称君知名当世所至有声襄人安其政而乐从其㳺也因以君之官名其后轩为光禄堂又欲纪其事于石以与叔子元凯之名并传于久远君皆不能止也乃来以记属于予余谓君知慕叔子之风而袭其遗迹则其为人与其志之所存者可知矣襄人爱君而安乐之如此则君之为政于襄者又可知矣此襄人之所欲书也若其左右山川之胜势与夫草木云烟之杳霭出没于空旷有无之间而可以备诗人之登高写离骚之极目者宜其览者自得之至于亭屡废兴或自有记或不必究其详者皆不复道也
  修言羊叔子杜武库自待者厚而所思者远盖谓二人之意非沾沾诩诩自喜直自以为功烈犹卑不足传后而恐其磨灭云尔此修厚待古人处而所以朂史中煇者已在言外虽然亦未可谓羊杜之意不如修所云也凡人急功近名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岂必不胜于人而取于人哉而实之美恶其发也不揜往往及身而败又安能死而益明久而愈光唯实有立于天地而被于万民则其存也常自欿然不足蒿目焉而莫副所愿及其亡也其所立与所被乃耿耿不磨出于其人平时意料之外古语云鼠忘壁壁不忘鼠谓其实有穴在也善固如此恶胡不然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疾没世而名不称则必期未没时之尽其实也明矣名者实之宾也岂曰吾将为宾乎岂曰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图目前之烜赫如彼槿荣昼炕而宵聂乎







  丰乐亭记
  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饮滁水而甘问诸滁人得于州南百步之近其上丰山耸然而特立下则幽谷窈然而深藏中有清泉滃然而仰出俯仰左右顾而乐之于是疏泉凿石辟地以为亭而与滁人往㳺其间滁于五代干戈之际用武之地也昔太祖皇帝尝以周师破李景兵十五万于清流山下生擒其将皇甫晖姚凤于滁东门之外遂以平滁修尝考其山川按其图记升高以望清流之关欲求晖凤就擒之所而故老皆无在者盖天下之平久矣自唐失其政海内分裂豪杰并起而争所在为敌国者何可胜数及宋受天命圣人出而四海一向之凭恃险阻刬削消磨百年之间漠然徒见山高而水清欲问其事而遗老尽矣今滁介于江淮之间舟车商贾四方宾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见外事而安于畎亩衣食以乐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徳休养生息涵煦百年之深也修之来此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闲既得斯泉于山谷之间乃日与滁人仰而望山俯而听泉掇幽芳而䕃乔木风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时之景无不可爱又幸其民乐其岁物之丰成而喜与予㳺也因为本其山川道其风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丰年之乐者幸生无事之时也夫宣上恩徳以与民共乐刺史之事也遂书以名其亭焉
  按林希元曰此篇专归功于上之功徳第一节先叙滁之景以为亭第一节论滁为干戈用武之地第三节论圣宋平定之事第四节论民生丰乐皆上之功徳第五节论滁人立亭共享丰年之乐第六节论宣上意以与民同乐所以名亭希元于此文脉络善为分疏矣若修言外之意顾未之及也尝考唐末五代干戈纷争生民荼苦备矣宋兴削平天下斩其蓬蒿藜藋而养以雨风至于仁宗犹天下之母焉一以柔道滋培和气一时四海宴清人民欢乐然而名实亦少混焉武备亦少弛焉文恬武嬉积日阅考以取卿相者多席祖宗太平馀业几及百年百姓长子养孙不见兵革于斯时也在易之丰所为日中者也君子见微而知彰修所以一则曰幸其民乐岁之丰成再则曰幸生无事之时岂非深危夫斯世斯民之不能长久其幸者哉至于神宗日中则昃于是言利之臣进而天下十室九空边疆之衅开而西北肝脑涂地迨至金人长驱直入王业偏安而滁乃复为用武之地矣然则斯文也有蟋蟀风诗之意焉所以诏天下万世以居安思危者旨深哉 又按宋史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相继以党议罢去修疏救指斥群邪于是其党益恨因其孤甥张氏狱傅致其罪左迁知制诰知滁州此文修治滁日所作也其言温厚和平足徴城府中了无他物君子哉首言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饮滁水而甘盖其时难始平也



  醉翁亭记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曰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至于负者歌于涂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㳺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冽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奕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懽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问者太守醉也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㳺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苏轼作醉翁操其序曰琅琊幽谷山水奇丽泉鸣空涧若中音会醉翁喜之把酒临听辄欣然忘归既去十馀年而好奇之士沈遵闻之往游以琴写其声曰醉翁操节奏疏宕而音指华畅知琴者以为绝伦然有其声而无其辞翁虽为作歌而与琴声不合又依楚词作醉翁引好事者亦倚其词以制曲虽粗合均度而琴声为词所绳约非天成也后三十馀年翁既捐馆舍而遵亦没久矣有庐山玉涧道人崔闲特妙于琴恨此曲之无词乃谱其声而请于东坡居士以补之云其词曰琅然清圜谁弹响空山无言惟翁醉中知其天月明风霜娟娟人未眠荷蒉过山前曰有心也哉此贤醉翁啸咏声和流泉醉翁去后空有朝吟夜怨山有时而童巅水有时而回囦思翁无岁年翁今为飞仙此意在人间试听徽外三两弦相传崔闲按琴而鼓东坡援笔而书曲止词尽而宫商谐畅长短恰宜为一时胜事前人每叹此记为欧阳绝作间尝熟玩其辞要亦无关理道而通篇以也字断句更何足奇乃前人推重如此者盖天机畅则律吕自调文中亦具有琴焉故非他作之所可并也况修之在滁乃蒙被垢污而遭谪贬常人之所不能堪而君子亦不能无动心者乃其于文萧然自远如此是其深造自得之功发于心声而不可强者也






  偃虹堤记
  有自岳阳至者以滕侯之书洞庭之图来告曰愿有所记予发书按图自岳阳门西距金鸡之右其外隐然隆高以长者曰偃虹堤问其作而名者曰吾滕侯之所为也问其所以作之利害曰洞庭天下之至险而岳阳荆潭黔蜀四会之冲也昔舟之往来湖中者至无所寓则皆泊南津其有事于州者远且劳而又常有风波之恐覆溺之虞今舟之至者皆泊堤下有事于州者近而且无患问其大小之制用人之力曰长一千尺高三十尺厚加二尺而杀其上得厚三分之二用民力万有五千五百工而不逾时以成问其始作之谋曰州以事上转运使转运使择其吏之能者行视可否凡三反复而又上于朝廷决之三司然后曰可而皆不能易吾侯之议也曰此君子之作也可以书矣盖虑于民也深则其谋始也精故能用力少而为功多夫以百步之堤御天下至险不测之虞惠其民而及于荆潭黔蜀凡往来湖中无远迩之人皆蒙其利焉且岳阳四会之冲舟之来而止者日凡有几使堤土石幸久不朽则滕侯之惠利于人物可以数计哉夫事不患于不成而患于易坏盖作者未始不欲其久存而继者尝至于怠废自古贤志之士为其民捍患兴利其遗迹往往而在使其继者皆知始作之心则民到于今受其赐天下岂有遗利乎此滕侯之所以虑而欲有纪于后也滕侯志大材高名闻当世方朝廷用兵急人之时尝显用之而功未及就退守一州无所用心略施其馀以利及物夫虑熟谋审力不劳而功倍作事可以为后法一宜书不茍一时之誉思为利于无穷而告来者以不废二宜书岳之民人与湖中之往来者皆欲为滕侯纪三宜书以三宜书不可以不书乃为之书庆历六年某月某日记
  朝廷欲为大作以利民生往往因之有二蠧一者利蠧不顾民之利病而惟上意之视藉以固宠加秩而不问其他又或赖其金钱出纳以为家肥上所作无已则其利亦无已一者名蠧不考古今之宜而弃天地之性钓奇立异以为已名自谓能为振古未有之事而不知古人之所不为者之必不可以为有是二蠧则朝廷有利民之心每转为病民之事逮其事之已成则外黄徐子所为啜汁者众縁藤附茑实繁有徒有一以为不然则群起挫之指为挠国是民不见利而唯被其累虽愁苦呻吟而终莫彻于上听久之而病民者深遂以病国甚矣夫三代以下人才不振匪特害民之事不可为而利民之事亦难为也孰能谋之审虑之熟不茍一时之誉思为利于无穷如滕子春之为者乎范仲淹岳阳楼记曰子春为巴陵郡其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然则此所为偃虹堤者殆亦其一事欤士大夫为百姓立命为国家立业本非为已身家而然使有一丝毫名利之念淆其间则源之不清流千里而犹浊汲者饮者并受其祸易曰井渫不食为我心恻可用汲王明并受其福食之不渫安足福哉夫所为渫者岂止不贪财贿之谓夫耗帑肥家似为最下矣然计短迹污人之所恶易于发露其害浅希上旨以钓爵位稍深矣而无赫赫名事不成则主易悟犹浅也若夫假经术以文其奸取令名以熇其势若似乎所欲利者国与民而非有他虽拨本害枝而千载而下论其人犹将疑信参半者是最大蠧也王安石是已安石未相欧阳修亦尝荐其可以为相矣皋陶曰在知人而禹曰惟帝其难之圣人之言所以为万世法鉴哉








  王彦章画像记
  太师王公讳彦章字子明郓州夀张人也事梁为宣义军节度使以身死国葬于郑州之管城晋天福二年始赠太师公在梁以智勇闻梁晋之争数百战其为勇将多矣而晋人独畏彦章自乾化后常与晋战屡困庄宗于河上及梁末年小人赵岩等用事梁之大臣老将多以谗不见信皆怒而有怠心而梁亦尽失河北事势已去诸将多怀顾望独公奋然自必不少屈懈志虽不就卒死以忠公既死而梁亦亡矣悲夫五代终始才五十年而更十有三君五易国而八姓士之不幸而出乎其时能不污其身得全其节者鲜矣公本武人不知书其语质平生尝谓人曰豹死留皮人死留名盖其义勇忠信出于天性而然予于五代书窃有善善恶恶之志至于公传未尝不感愤叹息惜乎旧史残略不能备公之事康定元年予以节度判官来此求于滑人得公之孙睿所录家传颇多于旧史其记徳胜之战尤详又言敬翔怒末帝不肯用公欲自经于帝前公因用笏画山川为御史弹而见废又言公五子其二同公死节此皆旧史无之又云公在滑以谗自归于京师而史云召之是时梁兵尽属段凝京师羸兵不满数千公得保銮五百人之郓州以力寡败于中都而史云将五千以往者亦皆非也公之攻徳胜也初受命于帝前期以三日破敌梁之将相闻者皆窃笑及破南城果三日是时庄宗在魏闻公复用料公必速攻自魏驰马来救已不及矣庄宗之善料公之善出奇何其神哉今国家罢兵四十年一旦元昊反败军杀将连四五年而攻守之计至今未决予尝独持用奇取胜之议而叹边将屡失其机时人闻予说者或笑以为狂或忽若不闻虽予亦惑不能自信及读公家传至于徳胜之捷乃知古之名将必出于奇然后能胜然非审于为计者不能出奇奇在速速在果此天下伟男子之所为非拘牵常筭之士可到也每读其传未尝不想见其人后二年予复来通判州事岁之正月过俗所谓铁枪寺者又得公画像而拜焉岁久磨灭隐隐可见亟命工完理之而不敢有加焉惧失其真也公尤善用枪当时号王铁枪公死已百年至今俗犹以名其寺童儿牧竖皆知王铁枪之为良将也一枪之勇同时岂无而公独不朽者岂其忠义之节使然欤画已百馀年矣完之复可百年然公之不泯者不系乎画之存不存也而予尤区区如此者盖其希慕之至焉耳读其书尚想乎其人况得拜其像识其面目不忍见其坏也画既完因书予所得者于后而归其人使藏之易曰硕果不食说者谓剥穷上反下如木虽本槁枝凋而末有硕果则落地复生本枝复肖其旧也五代之世君臣之义可谓剥之尽矣而彦章为梁纯臣其硕果欤或曰朱温者唐之贼也彦章事梁复何义之明曰此正所谓本槁枝凋之硕果也木无生理而果则有生心且舜禹既曰孝矣彦章岂非忠夫元载之妻奚害其为烈妇欤欧阳修既为五代史传又于画像记反复低徊不置诚慕乎其忠也若其慨元昊契丹之事而叹今无其人所以激劝西帅者切矣
  唐顺之曰此文凡五段一段是总叙其略二段是言其能全节三段是辨其事四段是言其善出奇䇿五段是寺中画像之事而通篇以忠节善战分两项然不见痕迹










  仁宗御飞白记
  治平四年夏五月余将赴亳假道于汝阴因得阅书于子履之室而云章烂然辉映日月为之正冠肃容再拜而后敢仰视盖仁宗皇帝之御飞白也曰此宝文阁之所藏也胡为于子之室乎子履曰曩者天子宴从臣于群玉而赐以飞白余幸得与赐焉予穷于世久矣少不悦于时人流离窜斥十有馀年而得不老死江湖之上者盖以遭时清明天子向学乐育天下之材而不遗一介之贱使得与群贤并游于儒学之馆而天下无事岁时丰登民物安乐天子优㳺清闲不迩声色方与群臣从容于翰墨之娱而余于斯时窃获此赐非惟一介之臣之荣遇亦朝廷一时之盛事也子其为我志之余曰仁宗之徳泽涵濡于万物者四十馀年虽田夫野老之无知犹能悲歌思慕于陇亩之间而况儒臣学士得望清光蒙恩宠登金门而上玉堂者乎于是相与泫然流涕而书之夫玉韫石而珠藏渊其光气常见于外也故山辉而白虹水变而五色者至宝之所在也今赐书之藏于子室也吾知将有望气者言荣光起而烛天者必赐书之所在也
  宋史仁宗赞仁宗恭俭仁恕出于天性一遇水旱或密祷禁庭或跪立殿下有司请以玉清旧地为御苑帝曰吾奉先帝苑囿犹以为广何以是为燕私常服澣濯帷帟衾裯多用缯絁宫中夜饥思膳烧羊戒勿宣索恐膳夫自此戕贼物命以备不时之需大辟疑者皆令上谳岁常活千馀吏部选人一坐失入死罪皆终身不迁每谕辅臣曰朕未尝詈人以死况敢滥用辟乎至于夏人犯边御之出境契丹渝盟増以岁币在位四十二年之间吏治若媮惰而任事蔑残刻之人刑法似纵弛而决狱多平允之士国未尝无嬖幸而不足以累治世之体朝未尝无小人而不足以胜善类之气君臣上下恻怛之心忠厚之政有以培壅宋三百馀年之基子孙一矫其所为驯致于乱传曰为人君止于仁帝诚无愧焉















  伐树记
  署之东园久茀不治修至始辟之粪瘠溉枯为蔬圃十数畦又植花果桐竹凡百本春阳既浮萌者将动园之守启曰园有樗焉其根壮而叶大根壮则梗地脉耗阳气而新植者不得滋叶大则阴翳蒙碍而新植者不得畅以茂又其材拳曲臃肿踈轻而不坚不足养是宜伐因尽薪之明日圃之守又曰圃之南有杏焉凡其根庇之广可六七尺其下之地最壤腴以杏故特不得蔬是亦宜薪修曰噫今杏方春且华将待其实若独不能损数畦之广为杏地耶因勿伐既而悟且叹曰吁庄周之说曰樗栎以不材终其天年桂漆以有用而见伤夭今樗诚不材矣然一旦悉翦弃杏之体最坚密美泽可用反见存岂才不才各遭其时之可否耶他日客有过修者仆夫曳薪过堂下因指而语客以所疑客曰是何怪耶夫以无用处无用庄周之贵也以无用而贼有用乌能免哉彼杏之有华实也以有生之具而庇其根幸矣若桂漆之不能逃乎斤斧者盖有利之者在死势不得以生也与乎杏实异矣今樗之臃肿不材而以壮大害物其见伐诚宜尔与夫才者死不才者生之说又异矣凡物幸之与不幸视其处之而巳客既去修然其言而记之
  漆以膏自割雁以不能鸣而见烹其将焉处庄子曰吾将处夫材与不材之间夫材不材之间其果可处邪割漆者曰是尚材也烹雁者曰是亦不材也其犹有侧足之所乎君子所欲全者性之云尔岂曰身之云哉性全则身亦全忠烈之士陨身沟壑然而全受全归也身全而灭其性者入于禽兽之路矣身又奚论抑又闻之中庸曰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人之性敬敷五典俾彛伦攸叙斯尽矣物之性若之何其尽曰人则不材者必皆使之材而后其性尽物则以材付材以不材付不材而后胥尽也物之生也所以为民用耳杏之实可食樗之枝可薪食其实而薪其枝不至于弃掷而朽蠧则樗与杏之性各尽也若夫杏之实储之以供宗庙宾客之礼樗之薪析之而为吉蠲餴饎之需质之贱而用之贵不以供纵欲而暴殄则樗与杏之性益尽也若夫郁结轮囷于山巅涧澨之间猿狖之所号狸狌之所居以此为不夭斧斤抑知此正所以为夭哉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六
<集部,总集类,御选唐宋文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七目录
  庐陵欧阳修文六
  状 疏
  议学状
  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
  论史馆日历状
  论茶法奏状
  论选皇子疏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七
  庐陵欧阳修文六
  议学状
  右臣等伏见近日言事之臣为陛下言建学取士之法者众矣或欲立三舍以养生徒或欲复五经而置博士或欲但举旧制而修废坠或欲特创新学而立科条其言虽殊其意则一陛下慎重其事下其议于群臣而议者遂欲创新学立三舎因以辨士之能否而命之以官其始也则教以经艺文辞其终也则取以材识徳行听其言则甚备考于事则难行夫建学校以养贤论材徳而取士此皆有国之本务而帝王之极致也而臣等谓之难行者何哉盖以古今之体不同而施设之方皆异也古之建学取士之制非如今之法也盖古之所谓为政与设教者迟速异宜也夫立时日以趋事考其功过而督以赏罚者为政之法也故政可速成若夫设教则以劝善兴化尚贤励俗为事其被于人者渐则入于人也深收其效者迟则推其功也远故常缓而不迫古者家有塾党有庠遂有序国有学自天子诸侯之子下至国之俊选莫不入学自成童而学至年四十而仕其习乎礼乐之容讲乎仁义之训敦乎孝悌之行以养父兄事长上信朋友而临财廉处众让其修于身行于家逹于邻里闻于乡党然后询于众庶又定于长老之可信者而荐之始谓之秀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为选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为俊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为进士然后辨其论随其材而官之夫生七八十岁而死者人之常寿也古乃以四十而仕盖用其半生为学考行又广察以邻里乡党而后其人可知然则积徳累善如此勤而久求贤审官如此慎而有次第然后矫伪干利之士不容于其间而风俗不陷于媮薄也古之建学取士其施设之方如此也方今之制以贡举取人往者四岁一诏贡举而议者患于太迟更趣之为间岁而应举之士来学于京师者类皆去其乡里远其父母妻子而为旦暮干禄之计非如古人自成童至于四十就学于其庠序而邻里乡党得以众察徐考其行实也盖古之养士本于舒迟而今之取人患于急迫此施设不同之大概也臣请详言方今之弊既以文学取士又欲以徳行官人且速取之欤则真伪之情未辨是朝廷本欲以学劝人修徳行反以利诱人为矫伪此其不可一也若迟取之欤待其众察徐考而渐进则文辞之士先巳中于甲科而徳行之人尚未登于内舎此其不可二也且今入学之人皆四方之㳺士赍其一身而来乌合群处非如古人在家在学自少至长亲戚朋友邻里乡党众察徐考其行实也不过取于同舎一时之毁誉而决于学官数人之品藻尔然则同学之人蹈利争进爱憎之论必分朋党昔东汉之俗尚名节而党人之祸及天下其始起于处士之横议而相訾也此其不可三也夫人之材行若不因临事而见则守常循理无异众人茍欲异众则必为迂僻可怪以取徳行之名而高谈虚论以求材识之誉前日庆历之学其弊是也此其不可四也今若外方专以文学贡士而京师独以徳行取人则实行素履著于乡曲而守道丘园之士皆反见遗此其不可五也近者朝廷患四方之士寓京师者多而不知其士行遂严其法使各归于乡里今又反使来聚于京师云欲考其徳行若不用四方之士止取京师之士则又示人以不广此其不可六也夫儒者所谓能通古今者在知其意逹其理而酌时之宜尔大抵古者教学之意缓而不迫所以劝善兴化养贤励俗在于迟久而不求近效急功也臣谓宜于今而可行者立为三舎可也复五经博士可也特创新学虽不若即旧而修废然未有甚害创之亦可也教学之意在乎敦本而修其实事给以糇粮多陈经籍选士之良者以通经有道之士为之师而举察其有过无行者黜去之则在学之人皆善士也然后取以贡举之法待其居官为吏巳接于人事可以考其贤善优劣而时取其尤出类者旌异之则士知修身力行非为一时之利而可伸于终身则矫伪之行不作而媮薄之风归厚矣此所谓实事之可行于今者也臣等伏见论学者四人其说各异而朝廷又下臣等俾之详定是以尽众人之见而采其长者尔故臣等敢陈其所有以助众议之一非敢好为异论也伏望圣慈特赐裁择
  读此文并修所作取士䇿问而知后世用人之难也国家事事须人而事事难得其人虽欲跻斯世于唐虞其谁与为理三代学校之盛根于积徳累仁不特非一王所能致并非一代之所能致是以极于成周而美隆于千古自东周以来陵夷衰微败坏湮灭古今事体绝不相同而欲举成周之法以求后世天下之人材犹资章甫以适于越也易曰不耕获不菑畬则利有攸往杨万里别为义曰初九动之始六二动之继初耕之二获之初菑之二畬之天下无不耕而获不菑而畬者其曰不耕不菑则耕且菑皆前人之所己为也是说也于易虽未为正义而于此可以取喻焉若成周者所为前人巳耕已菑者也其在诗所为棫朴之薪槱旱麓之榛楛当文武已上其所以誉髦斯士者至矣至于周公益明选士造士之制习射择士之文而卷阿之诗谓蔼蔼王多吉士如凤凰之鸣于高冈也斯时也获耳畬耳非耕且菑以待食者也若夫踧踧周道鞠为茂草而谓利乃钱鏄便可取盈于仓箱所获安得而非荑稗邪虽然学校之制盛莫过于成周而亦未必无憸壬衰莫甚于元世而亦未尝无硕士经纶天下者百司庶务无一时而可以乏人而能待污莱之田忽嘉榖之稆生乎其必别有所以处之者矣此篇末幅所论具足为世法也




  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
  臣闻士不忘身不为忠言不逆耳不为谏故臣不避群邪切齿之祸敢干一人难犯之颜惟赖圣明幸加省察臣伏见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等皆是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继罢黜天下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贤而不闻其可罢之罪臣虽供职在外事不尽知然臣窃见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说不远欲广陷良善则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揺大臣则必须诬以专权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二求瑕惟有指以为朋则可一时尽逐至如大臣己被知遇而蒙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揺惟有专权是上之所恶故须此说方可倾之臣料衍等四人各无大过而一时尽逐弼与仲淹委任尤深而忽遭离间必有以朋党专权之说上惑圣聪者臣请试辨之昔年仲淹初以忠信谠论闻于中外天下贤士争相称慕当时奸臣诬作朋党犹难辨明自近日陛下擢此数人并在两府察其临事可见其不为朋党也盖衍为人清慎而谨守规矩仲淹则恢廓自信而不疑琦则纯信而质直弼则明敏而果锐四人为性既各不同虽皆归于尽忠而其所见各异故于议事多不相从至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谅仲淹则力争而宽之仲淹谓契丹必攻河东请急修边备富弼料以九事力言契丹必不来至如尹洙亦号仲淹之党及争水洛城事韩琦则是尹洙而非刘沪仲淹则是刘沪而非尹洙此数事尤彰著陛下素巳知者此四人者可谓天下至公之贤也平日闲居则相称美之不暇为国议事则公言廷诤而不私以此而言臣见衍等真得汉史所谓忠臣有不和之节而小人谗为朋党可谓诬矣臣闻有国之权诚非臣下之得专也然臣窃思仲淹等自入两府以来不见其专权之迹而但见其善避权也权者得名位则可行故好权之臣必贪位自陛下召琦与仲淹于陜西琦等让至五六陛下亦五六召之富弼三命学士两命枢密副使每一命皆再三恳让让者愈切陛下用之愈坚臣但见其避让太繁不见其好权贪位也及陛下坚不许辞方敢受命然犹未敢别有所为陛下见其皆未行事乃特开天章召而赐坐授以纸笔使其条事然众人避让不敢下笔弼等亦不敢独有所述因此又烦圣慈特出手诏指定姓名专责弼等条列大事而行之弼等迟回又近一月方敢略条数事仲淹深练世事必知凡百难猛更张故其所陈志在远大而多若迂缓但欲渐而行之以久冀皆有效弼性虽锐然亦不敢自出意见但多举祖宗故事请陛下择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便行臣方怪弼等蒙陛下如此坚意委任督责丁宁而犹迟缓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谮巳曰专权者岂不诬哉至如两路宣抚圣朝常遣大臣况自中国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一方而劳困及于天下北敌乘衅违盟而动其书辞侮慢至有贵国祖宗之言陛下愤耻虽深但以边防无备未可与争屈意买和莫大之辱弼等见中国累年侵凌之患感陛下不次进用之恩故各自请行力思雪耻沿山傍海不惮勤劳欲使武备再修国威复振臣见弼等用心本欲尊陛下威权以御四夷未见其侵权而作过也伏惟陛下睿哲聪明有知人之圣臣下能否洞见不遗故于千官百辟之中特选得此数人骤加擢用夫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数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此臣所为陛下惜之也伏惟陛下圣徳仁慈保全忠善退去之际恩礼各优今仲淹四路之任亦不轻矣惟愿陛下拒绝群谤委任不疑使尽其所为犹有禆补方今西北二敌交争未巳正是天与陛下经营之时如弼与琦岂可置之闲处伏望陛下早辨谗巧特加图任则不胜幸甚臣自前岁召入谏院十月之内七受圣恩而致身两制方思君宠至深未知报效之所今群邪争进谗巧正士继去朝廷乃臣忘身报国之秋岂可缄言而避罪敢竭愚瞽惟陛下择之
  方岳贡曰力破朋党专权四字举其实事而明之更为洞快














  论史馆日历状
  右臣伏以史者国家之典法也自君臣善恶功过与其百事之废置可以垂劝戒示后世者皆得直书而不隐故自前世有国者莫不以史职为重伏见国朝之史以宰相监修学士修撰又以两府之臣撰时政记选三馆之士当升擢者乃命修起居注如此不为不重矣然近年以来员具而职废其所撰述简略遗漏百不存一至于事关大体者皆没而不书此实史官之罪而臣之责也然其弊在于修撰之官惟据诸司供报而不敢书所见闻故也今时政记虽是两府臣寮修纂然圣君言动有所宣谕臣下奏议事关得失者皆不记录惟书除目辞见之类至于起居注亦然与诸司供报公文无异修撰官只据此铨次系以月日谓之日历而巳是以朝廷之事史官虽欲书而不得书也自古人君皆不自阅史今撰述既成必录本进呈则事有讳避史官虽欲书而又不可得也加以日历时政记起居注例皆承前积滞相因故纂录者常务追修累年前事而岁月既远遗失莫存至于事在目今可以详于见闻者又以追修积滞不暇及之若不革其弊则前后相因史官永无举职之时使圣朝典法遂成废坠矣臣窃闻赵元昊自初僭叛至复称臣始终一宗事节皆不曾书亦闻修撰官甚欲纪述以修纂后时追求莫得故也其于他事又可知焉臣今欲乞特诏修时政记起居注之臣并以徳音宣谕臣下奏对之语书之其修撰官不得依前只据诸司供报编次除目辞见并须考验事实其除某官者以某功如狄青等破侬智高文彦博等破王则之类其贬某职者坐某罪如昨来麟州守将及并州厐籍縁白草平事近日孙沔所坐之类事有文据及迹状明白者皆备书之所以使圣朝赏罚之典可以劝善惩恶昭示后世若大臣用情朝廷赏罚不当者亦得以书为警戒此国家置史之本意也至于其他大事并许史院据所闻见书之如闻见未详者直牒诸处会问及臣寮公议异同朝廷裁置处分并书之巳上事节并令修撰官逐时旋据所得录为草卷标题月分于史院躬亲入柜封锁候诸司供报齐足修为日历仍乞每至岁终命监修宰相亲至史院点检修撰官纪录事迹内有不勤其事隳官失职者奏行责罚其时政记起居注日历等除今日以前积滞者不住追修外截自今后并令次月供报如稍迟滞许修撰官自至中书枢密院催请其诸司供报拖延及史院有所会问诸处不画时报应致妨修纂者其当行手分并许史院牒开封府勾追严断其日历时政记起居注并乞更不进本所贵少修史职上存圣朝典法此乃臣之职事不敢不言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储欣曰宋史有三曰时政记曰起居注曰日历其两府大臣撰时政记其三馆应升之士修起居注日历即据前二书学士修撰而命宰相监修之是则时政记起居注最先而日历其成书也记注不详学士何所依据以为修撰乎如公此疏所请庶复有信史耳论茶法奏状
  右臣伏见朝廷近改茶法本欲救其弊失而为国误计者不能深思远虑究其本末惟知图利而不图其害方一二大臣锐于改作之时乐其合意仓卒轻信遂决而行之令下之日犹恐天下有以为非者遂直诋好言之士指为立异之人峻设刑名禁其论议事既施行而人知其不便者十盖八九然君子知时方厌言而意殆不肯言小人畏法惧罪而不敢言今行之逾年公私不便为害既多而一二大臣以前者行之太果令之太峻势既难回不能遽改而士大夫能知其事者但腾口于道路而未敢显言于朝廷幽远之民日被其患者徒嗟怨于闾里而无由得闻于天听陛下聪明仁圣开广言路从前容纳补益尤多今一旦下令改事先为峻法禁绝人言中外闻之莫不嗟骇语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今壅民之口巳逾年矣民之被害者亦巳众矣古不虚语于今见焉臣亦闻方改法之时商议巳定犹选差官数人分出诸路访求利害然则一二大臣不惟初无害民之意实亦未有自信之心但所遣之人既见朝廷必欲更改不敢沮议又志在希合以求功赏传闻所至州县不容吏民有所陈述直云朝廷意在必行但来要一审状尔果如所传则误事者在此数人而巳盖初以轻信于人施行太果今若明见其害救失何迟患莫大于遂非过莫深乎不改臣于茶法本不详知但外论既喧闻听渐熟古之为国者庶人得谤于道商旅得议于市而士得传言于朝正为此也臣窃闻议者谓茶之新法既行而民无私贩之罪岁省刑人甚多此一利也然而为害者五焉江南荆湖两浙数路之民旧纳茶税今变租钱使民破产亡家怨嗟愁苦不可堪忍或举族而逃或自经而死此其为害一也自新法既用小商所贩至少大商绝不通行前世为法以抑豪商不使过侵国利与为僭侈而巳至于通流货财虽三代至治犹分四民以相利养今乃断绝商旅此其为害二也自新法之行税茶路分犹有旧茶之税而新茶之税绝少年岁之间旧茶税尽新税不登则顿亏国用此其为害三也往时官茶容民入杂故茶多而贱遍行天下今民自买卖须要真茶真茶不多其价遂贵小商不能多贩又不暇远行故近茶之处顿食贵茶远茶之方向去更无茶食此其为害四也近年河北军粮用见钱之法民入米于州县以钞筭茶于京师三司为于诸场务中择近上场分特留八处专应副河北入米之人翻钞筭请今场务尽废然犹有旧茶可筭所以河北和籴目下未妨窃闻自明年以后旧茶当尽无可筭请则河北和籴实要见钱不惟客旅得钱变转不动兼亦自京师岁岁辇钱于河北和籴理必不能此其为害五也一利不足以补五害今虽欲减放租钱以救其弊此特宽民之一端尔然未尽公私之利害也伏望圣慈特诏主议之臣不䕶前失深思今害黜其遂非之心无袭弭谤之迹除去前令许人献说亟加详定精求其当庶㡬不失祖宗之旧制臣冒禁有言伏待罪责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
  状大臣不达民情妄建谬议始终回䕶而庶僚希风顺意不顾百姓疾苦情事如绘












  论选皇子疏
  臣闻言天下之难言者不敢冀必然之听知未必听而不可不言者所以尽为忠之心况臣遭遇圣明容纳谏诤言之未必不听其可默而不言臣伏见自去岁以来群臣多言皇嗣之事臣亦尝因灾异窃有奏陈虽圣度包容不加诛戮而愚诚恳至天听未回臣实不胜爱君之心日夜区区未尝忘此思欲再陈狂瞽而未知所以为言今者伏见兖国公主近己出降臣因窃思人之常道莫亲于父子之亲人之常情亦莫乐于父子之乐虽在圣哲异于凡伦其为天性于理则一陛下向虽未有皇嗣而尚有公主之爱上慰圣颜今既出降渐踈左右则陛下万㡬之暇处深宫之中谁可与语言谁可承颜色臣愚以为宜因此时出自圣意于宗室之中选材贤可喜者录以为皇子使其出入左右问安侍膳亦足以慰悦圣情臣考于书史窃见自古帝王虽曰至尊未尝独处也其出而居外也不止百司公见奏事而己必有儒臣学士讲论于闲晏又有左右侍从顾问语言其入而居内也不止宦官宫妾在于左右而己其平居燕寝也则有太子问安侍膳于朝夕其优㳺宴乐也多与宗室子弟懽然相接如家人计其一日之中未尝一时独处也今陛下日御前后殿百司奏事者往往仰瞻天颜而退其甚幸者得承一二言之徳音君臣之情不通上下之意不接其馀在廷之臣儒学侍从之列未闻一人从容亲近于左右入而居内则至于问安侍膳亦阙于朝夕是则陛下富有四海之广躬享万乘之尊居外则无一人可亲居内则无一人得亲此臣所以区区而欲言也伏惟陛下荷祖宗之业承宗庙社稷之重皇子未降储位久虚群臣屡言大议未沃臣前所奏陈以为未必立为储贰而且养为子既可以徐察其贤否亦可以待皇子之降生于今为之亦其时也臣言狂计愚伏俟斧钺
  天下大器帝王大綂付托得人则三才蒙庥万类咸若华夏蛮貊罔不蕃祉老寿否则反是宋仁宗之不轻择嗣岂为一己之私哉然当日宰执台谏侍从之臣交章敦劝而欧阳修此文益复情致纒绵忠爱悱恻抑何社稷臣之多也仁宗崩年止五十耳修疏上正仁宗富于春秋之年而修言之无忌仁宗听之无恨君臣之间美千古矣岂非两人皆止知有宗庙社稷苍生而不知有己者乎世以仁宗为汉文帝唐太宗后一人而无子以为天地之大之憾然亦何憾择嗣得英宗无愧宗庙社稷苍生仁宗有子矣况帝王父天母地而子万民有宋三百年人民孰非仁宗之子哉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八目录
  庐陵欧阳修文七
  上书
  通进司上皇帝书
  凖诏言事上书
  论包拯除三司使上书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八
  庐陵欧阳修文七
  通进司上皇帝书
  月日宣徳郎守太子中允充馆阁校勘臣欧阳修谨昧死载拜上书于皇帝阙下臣伏见国家自元昊叛逆关西用兵以来为国言事者众矣臣初窃为三䇿以料贼情然臣迂儒不识兵之大计始犹迟疑未敢自信今兵兴既久贼形己露如臣素料颇不甚远故窃自谓有可以助万一而尘听览者谨条以闻惟陛下仁圣宽其狂妄之诛幸甚夫关西弛备而民不见兵者二三十年矣使贼萌乱之初藏形隐计卒然而来当是时吾之边屯寡弱城堡未完民习久安而易惊将非素选而败怯使其羊驱豕突可以奋然而深入然国威未挫民力未疲彼得城而居不能久守虏掠而去可邀击其归此下䇿也故贼知而不为之戎狄侵边自古为患其攻城掠野败则走而胜则来盖其常事此中䇿也故贼兼而用之若夫假僭名号以威其众先击吾之易取者一二以恱其心然后训养精锐为长久之谋故其来也虽胜而不前不败而自退所以诱吾兵而劳之也或击吾东或击吾西乍出乍入所以使吾兵分备多而不得减息也吾欲速攻贼方新锐坐而待战彼则不来如此相持不三四岁吾兵已老民力己疲不幸又遇水旱之灾调敛不胜而盗贼群起彼方奋其全锐击吾困弊可也使吾不堪其困忿而出攻决于一战彼以逸而待吾劳亦可也幸吾苦兵计未知出遂求通聘以邀岁时之赂度吾困急不得不从亦可也是吾力一困则贼谋无施而不可此兵法所谓不战而疲人兵者上䇿也而贼今方用之今三十万之兵食于西者二岁矣又有十四五万之郷兵不耕而自食其民自古未有四五十万之兵连年仰食而国力不困者也臣闻元昊之为贼威能畏其下恩能死其人自初僭叛嫚书巳上逾年而不出一出则锋不可当执劫蕃官获吾将帅多礼而不杀此其凶谋所蓄皆非仓卒者也奈何彼能以上䇿而疲吾吾不自知其己困彼为久计以挠我我无长䇿而制之哉夫训兵养士伺隙乘便用间出奇此将帅之职也所谓阃外之事而君不御者可也至于外料贼谋之心内察国家之势知彼知此因谋制敌此朝廷之大计也所谓庙筭而胜者也不可以不思今贼谋可知以久而疲我耳吾势可察西人己困也诚能丰财积粟以纾西人而完国壮兵则贼谋沮而庙筭得矣夫兵攻守而己然皆以财用为强弱也守非财用而不久此不待言请试言攻昔秦席六世之强资以事胡卒困天下而不得志汉因文景之富力三举而才得河南隋唐突厥吐蕃常与中国相胜败击而胜之有矣未有举而灭者秦汉尤强者其所攻今元昊之地是也况自刘平陷没贼锋炽锐未尝挫衄攻守之计非臣所知天威所加虽终期于扫尽然临边之将尚未闻得贼衅隙挫其凶锋是攻守皆未有休息之期而财用不为长久之计臣未见其可也四五十万之人坐而仰食然关西之地物不加多关东所有莫能运致掊克细碎既以无益而罢之矣至于鬻官入粟下无应者改法榷货而商旅不行是四五十万之人惟取足于西人而已西人何为而不困困而不起为盗者须水旱尔外为贼谋之所疲内遭水旱而多故天下之患可胜道哉夫关西之物不能加多则必通其漕运而致之漕运已通而关东之物不充则无得而西矣故臣以为通漕运尽地利权商贾三术并施则财用足而西人纾国力完而兵可久以守以攻惟上所使夫小琐目前之利既不足为长久之谋非旦夕而可效故为长久而计者初若迂愚而可笑在必而行之则其利博矣故臣区区不敢避迂愚之责请上便宜三事惟陛下裁择其一曰通漕运臣闻今为西计者皆患漕运之不通臣以为但未求之耳今京师在汴漕运不西而人之习见者遂以为不能西不知秦汉隋唐其都在雍则天下之物皆可致之西也山川地形非有变易于古其路皆在昔人可行今人胡为而不可汉初岁漕山东粟数十万石是时运路未修其漕尚少其后武帝益修渭渠至漕百馀万石隋文帝时沿水为仓转相运置而关东汾晋之粟皆至渭南运物最多其遗仓之迹往往皆在然皆尚有三门之险自唐裴耀卿又寻隋迹于三门东西置仓开山十八里为陆运以避其险卒溯河而入渭当时岁运不减二三百万石其后刘晏遵耀卿之路悉漕江淮之米以实关西后世言能经财利而善漕运者耀卿与晏为首今江淮之米岁入于汴者六百万石诚能分给关西得一二百万石足矣今兵之食汴漕者出戍甚众有司不惜百万之粟分而及之其患者三门阻其中尔今宜浚治汴渠使岁运不阻然后按求耀卿之迹不惮十许里陆运之劳则河漕通而物可致且纾关西之困使古无法今有可为尚当为之况昔人行之而未远今人行之而岂难哉耀卿与晏初理漕时其得尚少至其末年所入十倍是可久行之法明矣此水运之利也臣闻汉高祖之入秦不由东关而道南阳过郦析而入武关曹操等起兵诛董卓亦欲自南阳道丹析而入长安是时张济又自长安出武关奔南阳则自古用兵往来之径也臣尝至南阳问其遗老云自邓西北至永兴六七百里今小商贾往往行之初汉高入关其兵十万夫能容十万兵之路宜不甚狭而险也但自雒阳为都行者皆趋东关其路久而遂废今能按求而通之则武昌汉阳郢复襄阳梁洋金商均房光化沿汉之地十一二州之物皆可漕而顿之南阳自南阳为轻车人辇而逓之募置逓兵为十五六铺则十馀州之物日日入关而不绝沿汉之地山多美木近汉之民仰足而有馀以造舟车甚不难也前日陛下深恤有司之勤内赐禁钱数十万以供西用而道路艰远辇运逾年不能毕至至于军装输送多苦秋霖边州己寒冬服尚滞于路其艰如此夫使州县纲吏远输京师转冒艰滞然后得西岂若较南阳之旁郡度其道里入于武关与至京师远近等者与其尤近者皆使直输于关西京师之用有不足则以禁帑出赐有司者代而充用其迂曲简直利害较然矣此陆运之利也其二曰尽地利臣闻昔之画财利者易为工今之言财利者难为术昔者之民赋税而己故其不足则铸山煮海榷酒与茶征关市而筭舟车尚有可为之法以茍一时之用自汉魏迄今其法日増其取益细今取民之法尽矣昔者赋外之征以备有事之用今尽取民之法用于无事之时悉以冗费而糜之矣至卒然有事则无法可増然独犹有可为者民作而输官者已劳而游手之人方逸地之产物者耕不得代而不垦之土尚多是民有遗力地有遗利此可为也况历视前世用兵者未尝不先营田汉武帝时兵兴用乏赵过为畎田人犁之法以足用赵充国攻西羌议者争欲出击而充国深思全胜之策能忍而待其弊至违诏罢兵而治屯田田于极边以游兵而防钞寇则其理田不为易也犹勉为之后汉之时曹操屯兵许下强敌四靣以今视之疑其旦夕战争而不暇然用枣祗韩浩之计建置田官募民而田近许之地岁得榖百万石其后郡国皆田积榖无数隋唐田制尤广不可胜举其势艰而难田莫若充国迫急而不暇田莫若曹操然皆勉焉不以迂缓而不田者知地利之博而可以纾民劳也今天下之土不耕者多矣臣未能悉言谨举其近者自京以西土之不辟者不知其数非土之瘠而弃也盖人不勤农与夫役重而逃尔久废之地其利数倍于营田今若督之使勤与免其役则愿耕者众矣臣闻乡兵之不便于民议者方论之矣充兵之人遂弃农业托云教习聚而饮博取资其家不顾无有官吏不加禁父兄不敢诘家家自以为患也河东河北关西之乡兵此犹有用若京东西者平居不足以备盗而水旱适足以为盗其尤可患者京西素贫之地非有山泽之饶民惟力农是仰而今二夫之家一人五夫之家二人为游手凡十八九州以少言之尚可四五万人不耕而食是自相糜耗而重困也今诚能尽驱之使耕于弃地官贷其种岁田之入与中分之如民之法募吏之习田者为田官优其课最而诱之则民愿田者众矣太宗皇帝时尝贷陈蔡民钱使市牛而耕真宗皇帝时亦用耿望之言买牛湖南而治屯田今湖南之牛岁贾于北者皆出京西若官为买之不难得也又宜重为法以困所谓私牛之客者使不容于民而乐为官耕凡民之己有牛者使自耕则牛不足而官市者不多且乡兵本农也籍而为兵遂弃其业今幸其去农未久尚可复驱还之田亩使不得群㳺而饮博以为父兄之患此民所愿也一夫之力以逸而言任耕缦田一顷使四五万人皆耕而久废之田利又数倍则岁榖不可胜数矣京西之分北有大河南至汉而西接关若又通其水陆之运所在积榖惟陛下诏有司而移用之耳其三曰权商贾臣闻秦废王法启兼并其上侵公利下刻细民为国之患久矣自汉以来尝欲为法而抑夺之然不能也盖为国者兴利日繁兼并者趋利日巧至其甚也商贾坐而权国利其故非他由兴利广也夫兴利广则上难专必与下而共之然后通流而不滞然为今议者方欲夺商之利一归于公上而专之故夺商之谋益深则为国之利益损前日有司屡变其法法每一变则一岁之间所损数百万议者不知利不可专欲专而反损但云变法之未当变而不巳其损愈多夫欲十分之利皆归于公至其亏少十不得三不若与商共之常得其五也今为国之利多者茶与盐耳茶自变法巳来商贾不复一岁之失数年莫补所在积朽弃而焚之前日议者屡言三说之法为便有司既以详之也今诚能复之使商贾有利而通行则上下济矣解池之盐积若山阜今宜暂下其价诱群商而散之先为令曰三年将复旧价则贪利之商争先而辏矣夫茶者生于山而无穷盐者出于水而不竭贱而散之三年十未减其一二夫二物之所以贵者以能为国资钱币尔今不散而积之是惜朽壤也夫何用哉夫大啇之能蕃其货者岂其锱铢躬自鬻于市哉必有贩夫小贾就而分之贩夫小贾无利则不为故大商不妒贩夫之分其利者恃其货博虽取利少货行流速则积少而为多也今为大国者有无穷不竭之货反妒大商之分其利宁使无用而积为朽壤何哉故大商之善为术者不惜其利而诱贩夫大国之善为术者不惜其利而诱大商此与商贾共利取少而致多之术也又今商贾之难以术制者以其积货多而不急故也利厚则来利薄则止不可以号令召也故每有司变法下利既薄小商以无利而不能行则大商方幸小商之不行适得独卖其货尚安肯勉趋薄利而来哉故变法而刻利者适足使小商不来而为大商贾积货也今必以术制商宜尽括其居积之物官为卖而还之使其货尽而后变法夫大商以利为生一岁不营利则有惶惶之忧彼必不能守积钱而闲居得利虽薄犹将勉而来此变法制商之术也夫欲诱商而通货莫若与之共利此术之上也欲制商使其不得不从则莫若痛裁之使无积货此术之下也然此可制茶商耳若盐者禁益密则冒法愈多而刑繁若乃县官自为鬻市之事此大商之不为臣谓行之难久者也诚能不较锱铢而思远大则积朽之物散而钱币通可不劳而用足矣臣愚不足以知时事若夫坚守以捍贼利则出而扰之凡小便宜愿且委之边将至于积榖与钱通其漕运不二三岁而国力渐丰边兵渐习贼锋渐挫而有隙可乘然后一举而灭之此万全之策也愿陛下以其小者责将帅谋其大计而行之则天下幸甚臣修昧死再拜
  洪范一曰食而八曰师食尚未预储何言师也通漕屯田自是当时要务通篇不下万言总欲丰财积粟以纾西人耳至论课程之法谓必与商贾共利方能取少而致多其辞亦若言利而与言利之臣霄壤者盖导利而布之上下本君人者之责也为国家司课程者不可不知若其所云不惜其利以诱大商则立言不可为训又欲尽括大商居积之物官为卖而还之则更迂阔纷扰而不可行也













  凖诏言事上书
  月日臣修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陛下臣近凖诏书许臣上书言事臣学识愚浅不能广引深远以明治乱之原谨采当今急务条为三弊五事以应诏书所求伏惟陛下裁择臣闻自古王者之治天下虽有忧勤之心而不知致治之要则心愈劳而事愈乖虽有纳谏之明而无力行之果断则言愈多而听愈惑故为人君者以细务而责人专大事而独断此致治之要术也纳一言而可用虽众说不得以沮之此力行之果断也知此二者天下无难治矣伏见国家自大兵一动中外骚然陛下思社稷之安危念兵民之疲弊四五年来圣心忧劳可谓至矣然而兵日益老贼日益彊并九州之力讨一西戎小者尚无一人敢前今又北戎大者违盟而动其将何以御之从来所患者夷狄今夷狄叛矣所恶者盗贼今盗贼起矣所忧者水旱今水旱作矣所赖者民力今民力困矣所须者财用今财用乏矣陛下之心日忧于一日天下之势岁急于一岁此臣所谓用心虽劳不知求致治之要者也近年朝廷开发言路献计之士不下数千然而事绪转多枝梧不暇从前所采众议纷纭至于临事谁策可用此臣所谓听言虽多不如力行之果断者也伏思圣心所甚忧而当今所尚阙者不过曰无兵也无将也无财用也无御戎之策也无可任之臣也此五者陛下忧其未有而臣谓今皆有之然陛下未得而用者未思其术也国家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民不多然尚能南取荆楚收伪唐定闽岭西平两蜀东下并潞北窥幽燕当时所用兵财将吏其数㡬何惟善用之故不觉其少何况今日承百年祖宗之业尽有天下之富彊人众物盛十倍国初故臣敢言有兵有将有财用有御戎之策有可任之臣然陛下皆不得而用者其故何哉由朝廷有三大弊故也何谓三弊一曰不慎号令二曰不明赏罚三曰不责功实此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坏于下臣闻号令者天子之威也赏罚者天子之权也若号令不信赏罚不当则天下不服故又须责臣下以功实然后号令不虚出而赏罚不滥行是以慎号令明赏罚责功实此三者帝王之奇术也自古人君英雄如汉武帝聪明如唐太宗皆知用此三术而自执威权之柄故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汉武好用兵则诛灭四夷立功万里以快其心欲求将则有卫霍之材以供其指使欲得贤士则有公孙董汲之徒以称其意唐太宗好用兵则诛突厥服辽东威振夷狄以逞其志欲求将则有李靖李𪟝之徒入其驾驭欲得贤士则有房杜之徒在其左右此二帝者可谓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无他术也惟能自执威权之柄耳伏惟陛下以圣明之姿超出二帝又尽有汉唐之天下然而欲御边则常患无兵欲破贼则常患无将欲赡军则常患无财用欲威服四夷则常患无策欲任使贤材则常患无人是所求皆不得所欲皆不如意其故无他由不用威权之术也自古帝王或为强臣所制或为小人所惑则威权不得出于己今朝无强臣之患旁无小人偏任之溺内外臣庶尊陛下如天爱陛下如父倾耳延首愿陛下之所为然何所惮而不为乎若一日赫然执威权以临之则万事皆办何患五者之无奈何为三弊之因循一事之不集臣请言三弊夫言多变则不信令频改则难从今出令之初不加详审行之未久寻又更张以不信之言行难从之令故每有处置之事州县知朝廷未是一定之命则官吏或相谓曰且未要行不久必须更改或曰备礼行下略与应破指挥旦夕之间果然又变至于将吏更易道路疲于迎送符牒纵横上下莫能遵守中外臣庶或闻而叹息或闻而窃笑叹息者有忧天下之心窃笑者有轻朝廷之意号令如此欲威天下其可得乎此不慎号令之弊也用人之术不过赏罚然赏及无功则恩不足劝罚失有罪则威无所惧虽有人不可用矣太祖时王全斌破蜀而归功不细矣犯法一贬十年不问是时方讨江南故黜全斌与诸将立法太祖神武英断所以能平定天下者其赏罚之法皆如此也昨关西用兵四五年矣大将以无功罢者依旧居官军中见无功者不妨得好官则诸将谁肯立功矣禆将畏儒逗留者皆当斩罪或暂贬而寻迁或不贬而依旧军中见有罪者不诛则诸将谁肯用命矣所谓赏不足劝威无所惧赏罚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此不明赏罚之弊也自兵动以来处置之事不少然多有名而无实臣请略言其一二则其他可知数年以来点兵不绝诸路之民半为兵矣其间老弱病患短小怯儒者不可胜数是有点兵之虚名而无得兵之实数也新集之兵所在教习追呼上下民不安居主教者非将领之材所教者无旗鼔之节往来州县愁叹嗷嗷既多是老病小怯之人又无训齐精练之法此有教兵之虚名而无训兵之实艺也诸路州军分造器械工作之际巳劳民力辇运般送又苦道涂然而铁刄不刚筋胶不固长短大小多不中度造作之所但务充数而速了不计所用之不堪经历官司又无检责此有器械之虚名而无器械之实用也以草草之法教老怯之兵执钝折不堪之器械百战百败理在不疑临事而悟何可及乎故事无大小悉皆卤莽则不责功实之弊也臣故曰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坏于下万事不可尽言臣请言大者五事其一曰兵臣闻攻人以谋不以力用兵斗智不斗多前代用兵之人多者常败少者常胜汉王寻等以百万之兵遇光武九千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苻坚以百万之兵遇东晋二三万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曹操以三十万青州兵大败于吕布退而归许复以二万人破袁绍十四五万是用兵多则败少则胜之明验也况于夷狄尤难以力争只可以计取李靖破突厥于定襄只用三千人其后破颉利于阴山亦不过一万盖兵不在多能以计取尔故善用兵者以少为多不善用者虽多而愈少也为今计者添兵则耗国减兵则破贼今沿边之兵不下七八十万可谓多矣然训练不精又有老弱虚数则十人不当一人是七八十万之兵不当七八万人之用加之军无统制分散支离分多为寡兵法所忌此所谓不善用兵者虽多而愈少故常战而常败也臣愿陛下赫然奋威敕励诸将精加训练去其老弱七八十万中可得五十万数古人用兵以一当百今既未能但得以一当十则五十万精兵可当五百万兵之用此所谓善用兵者以少而为多古人所以少而常胜者以此也今不思实效但务添多耗国耗民积以年岁贼虽不至天下巳困矣此一事也其二曰将臣又闻古语曰将相无种故或出于奴仆或出于军卒或出于盗贼惟能不次而用之乃为名将耳国家求将之意虽劳选将之路太狭今诏近臣举将而限以资品则英豪之士在下位者不可得矣试将材者限以弓马一夫之勇则智略万人之敌皆遗之矣山林奇杰之士召而至者以其贫贱而薄之不过与一主簿借职使其怏怏而去则古之屠钓饭牛之杰皆激怒而失之矣至于无人可用则宁用龙钟跛躄庸懦暗劣之徒皆授之兵柄天下三尺童子皆为朝廷危之前日澶渊之卒㡬为国家生事此可见也议者不知取将之无术但云当今之无将臣愿陛下革去旧弊奋然精求有贤豪之士不须限以下位有智略之人不必试以弓马有山林之杰不可薄其贫贱惟陛下能以非常之礼待人人臣亦将以非常之效报国此二事也其三曰财用臣又闻善治病者必医其受病之处善救弊者必寻其起弊之源今天下财用困乏其弊安在起于用兵而费大故也汉武好穷兵用尽累世之财当时勒兵单于台不过十八万尚能困其国力况未若今日七八十万连四五年而不罢所以罄天地之所生竭万民之膏血而用不足也今虽有智者物不能増而计无所出矣惟有减冗卒之虚费练精兵而速战功成兵罢自然足矣今兵有可减之理无人敢当其事贼有速击之便无将敢奋其勇后时败事徒耗国而耗民此三事也其四曰御戎之䇿臣又闻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北敌与朝廷通好仅四十年不敢妄动今一旦发其狂谋者其意何在盖见中国频为元昊所败故敢启其贪心伺隙而动尔今使敕励诸将选兵秣马疾入西界但能痛败昊贼一阵则吾军威大振而敌计沮矣此所谓上兵伐谋者也今诇事者皆知北敌与西贼通谋欲并二国之力窥我河北陜西今若我能先击败其一国则敌势减半不能独举此兵法所谓伐交者也元昊地狭贼兵不多向来攻我传闻北敌常有助兵今若虏中自有点集之谋而元昊骤然被击必求助于北敌北敌分兵助昊则可牵其南冦之力若不助昊则两国有隙自相疑贰此亦伐交之䇿也假令二国克期分路来寇我能先期大举则元昊仓皇自救不暇岂能与北敌相为表里是破其素定之约乖其克日之期此兵法所谓亲而离之者亦伐交之策也元昊叛逆以来幸而屡胜常有轻视诸将之心今又见朝廷北忧契丹方经营于河朔必谓我师不能西出今乘其骄怠正是疾驱急击之时此兵法所谓出其不意者此取胜之上䇿也前年西将有请出攻者当时贼气力方盛我兵未练朝廷尚许其出师况今元昊有可攻之势此不可失之时彼方幸吾忧河北而不虞我能西征出其不意此可攻之势也自四路分帅今巳半年训练恩信兵巳可用故近日屡奏小捷是我师渐振贼气渐衄此可攻之势也茍失此时而使二敌先来则吾无策矣臣愿陛下诏执事之臣熟议而行之此四事也其五曰可任之臣臣又闻仲尼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况今文武列职遍于天下其间岂无材智之臣而陛下总治万㡬之大既不暇尽识其人故不能躬自进贤而退不肖执政大臣动拘旧例又不敢进贤而退不肖审官吏部三班之职但掌文簿差除而巳又不敢越次进贤而退不肖是上自天子下至有司无一人得进贤而退不肖者所以贤愚混杂侥幸相容三载一迁更无旌别平居无事惟患太多而差遣不行一旦临事要人常患乏人使用自古任官之法无如今日之缪也今议者或谓举主转官为进贤犯罪黜责为退不肖此不知其弊之深也大凡善恶之人各以类聚故守廉慎者各举清干之人有赃污者各举贪浊之人好徇私者各举请求之人性庸暗者各举不材之人朝廷不问是非但见举主数足便与改官则清干者进矣贪浊者亦进矣请求者亦进矣不材者亦进矣混淆如此便可为进贤之法乎方今黜责官吏岂有澄清紏举之术哉惟犯赃之人因民论诉者乃能黜之耳夫能舞弄文法而求财赂者亦强黠之吏政事必由己出故虽诛剥豪民尚或不及贫弱至于不材之人不能主事众胥群吏共为奸欺则民无贫富一时受弊以此而言则赃吏与不材之人为害等耳今赃吏因自败者乃加黜责十不去其一二至于不材之人上下共知而不问宽缓容奸其弊如此便可为退不肖之法乎贤不肖既无别则宜乎设官虽多而无人可用也臣愿陛下明赏罚责功实则材皆列于陛下之前矣臣故曰五者皆有然陛下不得而用者为有弊也三弊五事臣既已详言之矣惟陛下择之天下之务不过此也方今天文变于上地理逆于下人心怨于内四夷攻于外事势如此矣非是陛下迟疑宽缓之时惟愿为社稷生民留意臣修昧死再拜
  唐顺之曰仁宗之为治天下事一付之公论而巳若无所与焉自是千古一圣哉而其迹有似于不振者故欧公以自执威权之说进盖应病之药也夫有权不操而付之天下之公且不可况未必公乎






  论包拯除三司使上书
  臣闻治天下者在知用人之先后而巳用人之法各有所宜军旅之士先材能朝廷之士先名节军旅主成功惟恐其不趋赏而争利其先材能而后名节者亦势使之然也朝廷主教化风俗之薄厚治道之污隆在乎用人而教化之于下也不能家至而谆谆谕之故常务尊名节之士以风动天下而耸励其偷薄夫所谓名节之士者知廉耻修礼让不利于茍得不牵于茍随而惟义之所处白刄之威有所不避折枝之易有所不为而惟义之所守其立于朝廷进退举止皆可以为天下法也其人至难得也至可重也故其为士者常贵名节以自重其身而君人者亦常全名节以养成善士伏见陛下近除前御史中丞包拯为三司使命下之日中外喧然以为朝廷贪拯之材而不为拯惜名节然犹冀拯能执节守义坚让以避嫌疑而为朝廷惜事体数日之间遽闻拯己受命是可惜也亦可嗟也拯性好刚天姿峭直然素少学问朝廷事体或有不思至如逐其人而代其位虽初无是心然见得不能思义此皆不足怪若乃嫌疑之迹常人皆知可避而拯岂独不思哉昨闻拯在台日常自至中书诟责宰相指陈前三司使张方平过失怒宰相不早罢之既而台中僚属相继论列方平由此罢去而以宋祁代之又闻拯亦曽弹奏宋祁过失自其命出台中僚属又交章力言而祁亦因此而罢而拯遂代其任此所谓蹊田夺牛岂得无过而整冠纳履当避可疑者也如拯材能资望虽别加进用人岂为嫌其不可为者惟三司使尔非惟自渉嫌疑其于朝廷所损不细臣请原其本末而言之国家自数十年来士君子务以恭谨静慎为贤及其弊也循默茍且頺惰宽弛习成风俗不以为非至于百职不修纪纲废坏时方无事固未觉其害也一旦黠虏犯边兵出无功而财用空虚公私困弊盗贼并起天下骚然陛下奋然感悟思革其弊进用三数大臣锐意于更张矣于此之时始増置谏官之贠以宠用言事之臣使之举职由是修纪纲而绳废坏遂欲分别贤不肖进退材不材而久弊之俗骤见而骇因共指言事者而非之或以为好讦阴私或以为公相倾陷或谓沽激名誉或谓自图进取群言百端㡬惑上听上赖陛下至圣至明察见诸臣本以忘身徇国非为巳利谗间不入遂荷保全而中外之人久而亦渐为信自是以来二十年间台谏之选屡得谠言之士中间斥去奸邪屏绝权幸拾遗救失不可胜数是则纳谏之善从古所难自陛下临御以来实为盛徳于朝廷补助之效不为无功今中外习安上下巳信纎邪之人凡所举动毎畏言事之臣时政无巨细亦惟言事官是听原其自始开发言路至于今日之成效岂易致哉可不惜哉夫言人之过似于徼讦逐人之位似于倾陷而言事之臣得以自明者惟无所利于其间尔而天下之人所以为信者亦以其无所利焉今拯屏逐二臣自居其位使将来奸佞者得以为说而惑乱主听今后言事者不为人信而无以自明是则圣明用谏之功一旦由拯而坏夫有所不取之谓廉有所不为之谓耻近臣举动人所仪法使拯于此时有所不取而不为可以风天下以廉耻之节而拯取其所不宜取为其所不宜为岂惟自薄其身亦所以开诱他时言事之臣倾人以觊得相习而成风此之为患岂谓小哉然拯所恃者惟以本无心耳夫心者藏于中而人所不见迹者示于外而天下所瞻今拯欲自信其不见之心而外掩天下之迹是犹手探其物口云不欲虽欲自信人谁信之此臣所谓嫌疑之不可不避也况如拯者少有孝行闻于乡里晚有直节著在朝廷但其学问不深思虑不熟而处之乖当其人亦可惜也伏望陛下别选材臣为三司使而处拯他职置之京师使拯得避嫌疑之迹以解天下之惑而全拯之名节不胜幸甚臣叨尘侍从职号论思昔尝亲见朝廷致谏之初甚难今又复见陛下用谏之效巳著实不欲因拯而坏之者为朝廷惜也臣言狂计愚伏俟诛戮世有谓修之贤而上章论拯盖与拯不相能者夏虫不可语冰也夫修此疏固为朝廷杜徼讦倾陷之风又使嗣后言事者得白其无他而易以拾遗救失乃其意中所最保䕶爱惜者拯耳曽子寝疾革一闻童子之言谓华而皖大夫之箦欤则瞿然命易其箦曽元不肯易人子之常情也而曽子斥之为细人至谓其爱父不如此童子曽子之贤几于圣矣岂其将死犹好奇钓名至此哉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殁假使不易安知不少缓须臾无死然而曽子不愿者盖虽一箦之非正犹舍生取义如此也今三司使之位非一箦之细矣逐人而居之非士用大夫器物之小过矣修知爱人以徳而巳遑问后世以修与拯为相能不相能哉善夫蔡襄之疏也曰朝廷増用谏臣欧阳修余靖王素一日拜命三人忠诚刚正必能尽言臣恐邪人不利必造为御之之说其说不过有三臣请辨之一曰好名夫忠臣引君当道论事惟恐不至若避好名之嫌无所陈列则土木之人皆可为矣二曰好进前世谏者之难激于忠愤遭世昏乱死犹不辞何好进之有近世奖㧞太速但久而弗迁虽死是官犹无悔也三曰彰君过谏争之臣盖以司过举耳人主听而行之足以致从谏之誉何过之能彰至于巧者亦然事难言则喑择其无忤者时一发焉犹或不行则退而曰吾尝论某事矣此之谓好名默默容容无所愧耻蹑资累级以挹显仕此之谓好进君有过失不救之于未然传之天下后世其事乃不可揜此之谓彰君过愿陛下察之襄于修辈始作谏官之时讽上久而勿迁使之死于是官岂亦与修辈不相能哉君子之所欲忠者国耳主耳其他又何所惜襄之知修必不以不迁官为恨犹修之知拯必不以不得三司使为恨也正人君子之心胸类非俗士之所为欤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八
<集部,总集类,御选唐宋文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九目录
  庐陵欧阳修文八
  札子
  论乞令百官议事札子
  论美人张氏恩宠宜加裁损札子
  论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札子
  请驾不幸温成庙札子
  论台谏官唐介等宜早牵复札子
  论逐路取人札子
  论删去九经正义中䜟纬札子
  论议濮安懿王典礼札子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九
  庐陵欧阳修文八
  论乞令百官议事札子
  臣伏见祖宗时犹用汉唐之法凡有军国大事及大刑狱皆集百官参议盖圣人慎于临事不敢专任独见欲采天下公论择其所长以助不逮之意也方今朝廷议事之体与祖宗之意相背每有大事秘不使人知之惟小事可以自决者却送两制定议两制知非急务故忽略拖延动经年岁其中时有一两事体大者亦与小事一例忽之至于大事秘而不宣此尤不便当处事之始虽侍从之列皆不与闻己行之后事须彰布纵有乖误却欲论列则追之不及况外廷百官疏远者虽欲有言陛下岂得而用哉所以兵兴数年西北二方累有事宜处置多缪者皆由大臣自无谋虑而杜塞众见也臣今欲乞凡有军国大事度外廷须知而不可秘密者如北敌去年有请合从与不合从西戎今岁求和当许与不当许凡如此事之类皆下百官廷议随其所见同异各令署状而陛下择其长者而行之不惟慎重大事广采众见兼又于庶官寒贱踈远人中时因议论可见其高材敏识者国家得以用之若百官都无所长则自用庙堂之议至于小事并乞只令两府自定其钱榖合要见本末则召三司官吏至两府讨寻供析而使大臣自择至于礼法亦可召礼官法官询问如此则事之大小各得其体如允臣所请且乞将西戎请和一事先集百官廷议取进止
  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顾又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何哉曰军国大事人人共知而不可秘密者古先哲王固不特谋及卿士而且谋及庶人矣若夫事之未成而定命于几先则不特无谋及庶人之理即在廷卿士自不得人人与闻以害其成也嗟乎偏听生奸独任成弊如修所云大臣自无谋虑而杜塞众见者固以不能集思广益而处置多差然如修所云下百官廷议随其所见同异各令署状者亦归于有治人无治法耳诗不云乎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廷谁敢执其咎为人君者博采其论则人各欲售其私说以图其意中所欲得而不顾其它弃之不采则人各缄默取容以听大官之臆决而万口附和是非卿尹旅牧各得其人则修之此议亦徒然耳甚哉期事之集必期谋之臧而期谋之臧必期才之众国无贤才则国空虗济济多士文王以宁蒿目斯世不能不读修此议而三叹也






  论美人张氏恩宠宜加裁损札子
  臣近风闻禁中因皇女降生于左藏库取绫罗八千疋染院工匠当此大雪苦寒之际敲冰取水染练供应颇甚艰辛臣伏见陛下恭俭勤劳爱民忧国似此劳人枉费之事必不肯为然外议相传皆云见今染练未绝臣又见近日内降美人张氏亲戚恩泽太频臣忝为谏官每闻小有亏损圣徳之事须合力言难避天谴臣窃见自古帝王所宠嫔御若能谦俭柔善不求恩泽则可长保君恩或恣意骄奢多求恩泽则皆速致祸败臣不敢远引古事只以今宫禁近事言之陛下近年所宠尚氏杨氏余氏苗氏之类当其被宠之时骄奢自恣不早裁损及至满盈今皆何在况闻张氏本良家子昨自修媛退为美人中外皆闻以为与杨尚等不同故能保宠最久今一旦宫中取索顿多恩泽日广渐为奢侈之事以招外人之言臣不知陛下欲爱惜保全张氏或欲纵恣而败之若欲保全则须常令谦俭不至骄盈臣料八千疋绫罗必非张氏一人独用不过支散与众人而巳乃是枉费财物尽为众人至于中外讥议则陛下自受以此而言广散何益昨正月二日曹氏封县君至初五日又封郡君四五日间两度封拜又闻别有内降应是疏远亲戚尽求恩泽父母因子而贵可矣然名分亦不可太过其他疏远皆可减罢臣谓张氏未入宫之前疏远亲戚各皆何在今日富贵何必广为闲人自招谤议以累圣徳若陛下只为张氏计亦宜如此况此事不独为张氏大凡后宫恩泽太多宫中用度奢侈皆是亏损圣徳之事系于国体臣合力言伏望圣慈防微杜渐早为裁损取进止
  张氏仁宗美人卒谥温成皇后初仁宗宠张氏欲以为后太后难之乃立郭崇之孙为后继而见废世儒谓仁宗夫妇间未免大圭之玷也然郭后废而曹后立史载曹后事迹亦不减女中尧舜然则其所为张美人当亦必有取焉而非仅以色陞欤欧阳修此疏读者必曰仁宗亦蛊于女色否则必曰欧阳修彰君之过而使此文传至于今也为此解者不特不识欧阳修亦不识仁宗夫床第之爱而当时文学侍从之臣得直言无忌如此非圣贤而能致然乎












  论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札子
  臣近闻澧州进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四字其知州冯载本是武人不识事体便为祥瑞以媚朝廷臣谓前世号称太平者须是四海晏然万物得所方今西羌叛逆未平之患在前北方骄悖藏伏之祸在后一患未灭一患己萌加以西则泸戎南则湖岭凡与四夷连接无一处无事而又内则百姓困弊盗贼纵横昨京西陜西出兵八九千人捕数百之盗不能一时剪灭只是仅能溃散然却于别处结集今张海虽死而逹州军贼巳近百人又杀使臣其势不小兴州又奏八九千人州县皇皇何以存济以臣观之乃是四海骚然万物失所实未见太平之象臣闻天道贵信示人不欺臣不敢远引他事只以今年内事验之昨夏秋之间太白经天累月不灭金木相掩近在端门考于星占皆是天下大兵将起之象岂有才出大兵之象又出太平之道字一岁之内前后顿殊岂非星象丽天异不虚出凡于戒惧常合修省而草木万类变化无常不可信凭便生懈怠臣又思若使木文不伪实是天生则亦有深意盖其文止曰太平之道者其意可推也夫自古帝王致太平皆自有道得其道则太平失其道则危乱臣视方今但见其失未见其得也愿陛下忧勤万务举贤纳善常如近日不生逸豫则三二岁间渐期修理若以前贼张海等小衰便谓后贼不足忧以近京得雪便谓天下大丰熟见北敌未来便谓必无事见西贼通使便谓可罢兵指望太平渐生安逸则此瑞木乃误事之妖木耳臣见今年曽进芝草者今又进瑞木窃虑四方相效争造妖妄其所进瑞木伏乞更不宣示臣寮仍乞速诏天下州军告以兴兵累年四海困弊方当责巳忧劳之际凡有奇禽异兽草木之类并不得进献所以彰示圣徳感励臣民取进止元史臣谓真宗英悟之主而天书一事吁可骇怪及修辽史乃知辽俗尚禨而明鬼故神道设教假以动敌人之听消觊觎而偃兵革耳然而计亦末矣仁宗以天书殉葬贤哉欧阳修作蜀王建世家论谓自古王者殊祥异瑞并见于五代而又皆萃于蜀惑者可以思焉盖深以为非也及是澧州献瑞木成文遂慷慨论列不顾忌讳修于真宗之非自欺而仁宗之必不裕蛊虽若不相知者顾其论正而言忠则可为后世法也











  请驾不幸温成庙札子
  臣伏见今月八日圣旨疏决禁囚特行减降及军士各有特支陛下圣慈本以兴国寺奉安真宗皇帝御容有此恩旨而中外之议纷然不一皆云正月八日是温成皇后周年故有此特支疏决又见圣驾朝谒万寿宫又云温成画像在彼所以圣驾亲临盖为自去年追册温成皇后之后朝廷每于典礼过极优崇遂致议者动皆疑惑今又闻来日圣驾幸奉先寺酌献宣祖皇帝外议喧然又云温成皇后祠庙在彼伏以陛下圣徳仁孝本为祖宗神御以时酌献不可使中外议者言陛下意在追念后宫宠爱托名以谒祖宗亏损圣徳其事不细臣欲乞明日幸奉先寺酌献毕更不临幸温成祠庙以解中外之疑以止议者之说臣职忝侍从无所禆补闻外人议论不敢不言不惟臣有爱君之心合具陈述陛下举动为万世法亦不可不慎取进止
  唐太宗文徳皇后既葬帝即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引魏徴同升徴熟视曰臣眊昏不能见帝指示之徴曰此昭陵邪帝曰然徴曰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臣固见之矣帝泣为毁观欧阳修请驾不幸温成庙与徴后先辉映矣夫咸恒为后天卦首古先哲王亦与人同其情况存亡之际乎然惟情之无过不及处乃为礼礼失则情乖情乖则民志惑厚于所当薄即已薄于所当厚本乱而末不可得而治故虽一举足一出言而子孙黎民之能保不能保系焉以礼制心然后能垂裕于后昆此忠臣志士之所以惓惓于其君也然则太宗之不若魏徴仁宗之不若欧阳修固若是乎曰奚其然也君者表也臣者影也观影之直则知表之正影与表可曰二哉况善言者出于口而无穷善行者备厥万而犹阙言易行难何往不然独是臣能言之于君则匪为言也乃其行也然君能听而改之则言者臣之虚言听者君之实行矣千虚不如一实曷可贬实而崇虚哉成汤之圣也曰改过不吝圣不圣于无过而圣于改过然过之作也己觉之而巳改之犹未足以云圣人之大心也惟人觉之而巳改之则天下之人之心莫非其心而博厚配地高明配天矣是非太宗仁宗之所可当也必也舜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必也孔子乎孔子曰丘也幸茍有过人必知之舜与孔子固全之若此二事者乃太宗仁宗之能得乎舜与孔子百之一而荣莫大焉者也俗士以徴有言即谓太宗不如徴修有言即谓仁宗不如修是人我之见不亡而元首股肱之义由以日䘮也








  论台谏官唐介等宜早牵复札子
  臣材识庸暗碌碌于众人中蒙陛下不次㧞擢置在枢府其于报效自宜如何而自居职以来己逾半岁凡事关大体必须众议之协同其馀日逐进呈皆是有司之常务至于谋猷启沃蔑尔无闻上辜圣恩下愧清议人虽未责臣岂自安所以日夜思惟愿竭愚虑茍有可采冀禆万一臣近见谏官唐介台官范师道等因言陈旭事得罪或与小郡或窜远方陛下自临御已来擢用诤臣开广言路虽言者时有中否而圣慈每赐优容一旦台谏聨翩被逐四出命下之日中外惧疑臣虽不知台谏所言是非但见唐介范师道皆久在言职其人立朝各有本末前后补益甚多岂于此时顿然改节故为欺罔上昧圣聪在于人情不宜有此臣窃以为自古人臣之进谏于其君者有难有易各因其时而巳若刚暴猜忌之君不欲自闻其过而乐闻臣下之过人主好察多疑于上大臣侧足畏罪于下于此之时谏人主者难而言大臣者易若宽仁恭俭之主动遵礼法自闻其失则从谏如流闻臣下之过则务为优容以保全之而为大臣者外秉国权内有左右之助言事者未及见听而怨仇巳结于其身故于此时谏人主者易言大臣者难此不可不察也自古人主之听言也亦有难有易在知其术而巳夫忠邪并进于前而公论与私言交入于耳此所以听之难也若知其人之忠邪辩其言之公私则听之易也凡言拙而直逆耳违意初闻若可恶者此忠臣之言也言婉而顺希旨合意初闻若可喜者邪臣之言也至于言事之官各举其职或当朝正色显言于廷或连章列署共论其事言一出则万口争传众目共视虽欲为私其势不可故凡明言于外不畏人知者皆公言也若非其言职又不敢显言或密奏乞留中或靣言乞出自圣断不欲人知言有主名者盖其言渉倾邪惧遭弹劾故凡阴有奏陈而畏人知者皆挟私之说也自古人主能以此术知臣下之情则听言易也伏惟陛下仁圣宽慈躬履勤俭乐闻谏诤容纳直言其于大臣尤所优礼常欲保全终始思与臣下爱惜名节尤慎重于进退故臣谓方今言事者规切人主则易欲言大臣则难臣自立朝耳目所记景祐中范仲淹言宰相吕夷简贬知饶州皇祐中唐介言宰相文彦博贬春州别驾至和初吴中复吕景初马遵言宰相梁适并罢职出外其后赵抃范师道言宰相刘沆亦罢职出外前年韩绛言富弼贬知蔡州今又唐介等五人言陈旭得罪自范中淹贬饶州后至今凡二十年间居台谏者多矣未闻有规谏人主而得罪者臣故谓方今谏人主则易言大臣则难陛下若推此以察介等所言则可知其用心矣昨所罢黜台谏五人惟吕诲入台未久其他四人出处本末迹状甚明可以历数也唐介前因言文彦博远窜广西烟瘴之地赖陛下仁恕哀怜移置湖南得存性命范师道赵抃并因言忤刘沆罢台职守外郡连延数年然后复今三人者又以言枢臣罢黜然则介不以前蹈必死之地为惧师道与抃不以中滞进用数年为戒遇事必言得罪不悔盖所谓进退一节终始不变之士也至如王陶者本出孤寒只因韩绛荐举始得台官及绛为中丞陶不敢内顾私恩与之争议绛终得罪夫牵顾私恩人之常情尔断恩以义非知义之士不能也以此言之陶可谓徇公灭私之臣矣此四人者出处本末之迹如此可以知其为人也就使言虽不中亦其情必无他议者或谓言事之臣好相朋党动揺大臣以作威势臣窃以为不然介与师道不与绛为党乃与诸台谏共论绛为非然则非相朋党非欲动揺大臣可明矣固谓未可以此疑言事之臣也况介等比者虽在谪官幸蒙陛下宽恩各得为郡未至失所其可惜者斥逐谏臣非朝廷美事阻塞言路不为国家之利而介等尽忠守节未蒙怜察也欲望圣慈特赐召还介等置之朝廷以劝守节敢言之士则天下幸甚今取进止
  陈子龙曰当时公在枢府而拳拳以谏官为言大臣为国之心可谓深矣















  论逐路取人札子
  臣伏见近有臣僚上言乞将南省考试举人各以路分糊名于逐路每十人解一人等事虽巳奉圣旨送两制详定臣亦有愚见合具敷陈窃以国家取士之制比于前世最号至公盖累圣留心讲求曲尽以为王者无外天下一家故不问东西南北之人尽聚诸路贡士混合为一而惟材是择又糊名誊录而考之使主司莫知为何方之人谁氏之子不得有所憎爱薄厚于其间故议者谓国家科场之制虽未复古法而便于今世其无情如造化至公如权衡祖宗以来不可易之制也传曰无作聪明乱旧章又曰利不百者不变法今言事之臣偶见一端即议更改此臣所区区欲为陛下守祖宗之法也臣所谓偶见一端者盖言事之人但见每次科场东南进士得多而西北进士得少故欲改法使多取西北进士尔殊不知天下至广四方风俗异宜而人性各有利钝东南之俗好文故进士多而经学少西北之人尚质故进士少而经学多所以科场取士东南多取进士西北多取经学者各因其材性所长而各随其多少取之今以进士经学合而较之则其数均若必论进士则多少不等此臣所谓偏见之一端其不可者一也国家方以官滥为患取士数必难増若欲多取西北之人则却须多减东南之数今东南州军进士取解者二三千人处只解二三十人是百人取一人盖己痛裁抑之矣西北州军取解至多处不过百人而所解至十馀人是十人取一人比之东南十倍假借之矣若至南省又减东南而増西北是巳裁抑者又裁抑之己假借者又假借之此其不可者二也东南之士于千人中解十人其初选己精矣故至南省所试合格者多西北之士学业不及东南当发解时又十倍优假之盖其初选己滥矣故至南省所试不合格者多今若一例以十人取一人则东南之人合格而落者多矣西北之人不合格而得者多矣至于他路理不可齐偶有一路合格人多亦限以十一落之偶有一路合格人少亦须充足十一之数使合落者得合得者落取舍颠倒能否混淆其不可者三也且朝廷专以较艺取人而使有艺者屈落无艺者滥得不问缪滥只要诸路数停此其不可者四也且言事者本欲多取诸路土著之人若此法一行则寄应者争趋而往今开封府寄应之弊可验矣此所谓法出而奸生其不可者五也今广南东西路进士例各绝无举业诸州但据数解发其人亦自知无艺只来一就省试而归冀作摄官尔朝廷以岭外烟瘴北人不便须藉摄官亦许其如此今若一例与诸路十人取一人此为缪滥又非西北之比此其不可者六也凡此六者乃大概尔若旧法一坏新议必行弊滥随生何可胜数故臣以为且遵旧制但务择人推朝廷至公待四方如一惟能是选人自无言此乃当今可行之法尔若谓士习浮华当先考行就如新议亦须只考程试安能必取行实之人议者又谓西北近敌士要牢笼此甚不然之论也使不逞之人不能为患则巳茍可为患则何方无之前世贼乱之臣起于东南者甚众其大者如项羽萧铣之徒是巳至如黄巢王仙芝之辈又皆起乱中州者尔不逞之人岂专西北矧贡举所设本待材贤牢笼不逞当别有术不在科场也惟事久不能无弊有当留意者然不须更改法制止在振举纲条尔近年以来举人盛行怀挟排门大噪免冠突入亏损士风伤败善类此由举人既多而君子小人杂聚所司力不能制虽朝廷素有禁约条制甚严而上下因循不复申举惟此一事为科场大患而言事者独不及之愿下有司议革其弊此当今科场之患也臣忝贰宰司预闻国论茍不能为陛下守祖宗之法而言又不足取信于人主则厚颜尸禄岂敢偷安而久处乎故犹此彊言乞赐裁择
  观修此疏知东南文字之盛自宋仁宗时已然而解额之不能均亦复与今一辙顾尝论之虞廷之取士也曰敷奏以言明试以功周室之取士也曰或以徳进或以事举或以言扬然则取人以言固属一端即使文风日正经学日明而所为科目出身者亦止是三代以上言扬之一未可谓此外必无贤才况所较者仅在声调格律时尚之细以此而欲重东南而轻西北诚非帝王驭世之大公矣特是时移势易古今不同故虞廷之所为明试以功周室之所为徳进事举者后世用之益以滋乱不若科目之法犹可驱天下使诵法孔子泽躬于六经忽不自知其入于义理之域且其法易以防闲统百年而计之公者犹得什九是以不得不专用其法岂曰经世之士尽出于能文者也故就文章而论则选额之不可以地均诚如修之所云以用人而论其不得不以地均之者亦天下之大势有不能因噎以废食者修有试进士䇿问取士之法而极论其难较之此疏更为千古确论


  论删去九经正义中䜟纬札子
  臣伏见国家近年以来更定贡举之科以为取士之法建立学校而勤养士之方然士子文章未纯节行未笃不称朝廷励贤兴善之意所以化民成俗之风臣愚以为士之所本在乎六经而自暴秦焚书圣道中绝汉兴收拾亡逸所存无几或残编断简出于屋壁而馀龄昏眊得其口传去圣既远莫可考证偏学异说因自名家然而授受相传尚有师法暨晋宋而下师道渐亡章句之篇家藏私畜其后各为笺传附著经文其说存亡以时好恶学者芒昧莫知所归至唐太宗时始诏名儒撰定九经之疏号为正义凡数百篇自尔以来著为定论凡不本正义者谓之异端则学者之宗师百世之取信也然其所载既博所择不精多引䜟纬之书以相杂乱怪奇诡僻所谓非圣之书异乎正义之名也臣欲乞特诏名儒学官悉取九经之疏删去䜟纬之文使学者不为怪异之言惑乱然后经义纯一无所驳杂其用功至少其为益则多臣愚以为欲使士子学古励行而不本六经欲学六经而不去其诡异驳杂欲望功化之成不可得也伏望圣慈下臣之言付外详议今取进止暴秦焚书六经亡轶汉儒掇拾遗言各立门户其幸而传至今日者固其守先待后之功而诈伪繁兴亦莫甚于彼时而于其中敢于诬天蔑圣者则以䜟纬为甚䜟纬之书莫知所自起王莽笃好之其下遂相与诈造欺蒙以售其私而莽又明知其欺而乐用之以愚黔首而借以篡汉天下盖乱臣贼子之言也而托诸孔子然既托诸孔子则虽以光武之贤犹不能无惑焉唐作九经正义犹引用其说欧阳修疏请削除见亦伟矣惜犹未曾抉其底里痛扫溉之以解后世惑也夫䜟纬之托诸圣言者为其前知也为其知天也中庸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又曰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疑若似矣顾差若毫厘即谬以千里夫天者理也叙则为典秩则为礼立之为三纲行之为五常三纲立五常行则人无道夭物极则长而所为生生之谓易者行乎其间乾坤于以不毁三纲颓五常废则人物凋丧渐消渐毁以至于无而乾坤息故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孔子之所为知天而可以前知者如是而己若夫继周而为汉汉帝姓刘孔子安得知之而又何用知之哉孔子葬母既封矣雨甚而墓崩孔子不能前知也而谓孔子知沙丘崩为汉元王皇后之祥乎国语有之曰吾非瞽史安知天道盖盲者业专其艺必精故能以数测气推现至隐如禆灶梓慎京房焦赣之流犹古瞽史之遗见于史氏代不乏人然其为术所为文史星历近于卜祝之间者又奚得与六经语孟治天下之大经大法错处杂陈而谓圣之所以为圣在此也哉况夫王莽时刘歆軰所造奸言直是执左道以乱政又安可令其托于孔子惑世诬民而莫之正耶汉承七国之后圣远道微言厖事杂故如所传斩蛇交龙等事犹与篝火狐鸣一辙萧曹辈皆未尝学问不知正其前失转艶称于后世后世惑之王莽遂乘之以移其社稷当途典午更用之以灭其子孙而辗转相灭由是讹以传讹暴以易暴八代十六国之交视弑君篡国为天之所命圣之所记史臣津津称道之呜呼人心若此几何其不入于禽兽也又如晋王嘉拾遗记等书所称黄帝金支玉叶武王白鱼流乌之类谓自古帝王受命之符罔不如是夫删书断自唐虞既有其事周孔必述之周孔不述其诬可知王嘉辈何能从千载以后而得千载以前之事其博洽过于周孔如是也其为拾汉魏之遗漦诬帝王以神怪不待明者而决矣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心之所归是乃天之符命耳人者万物之灵也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秀气也不观之人而观之云物鸟兽何其荣末而虐本欤亦异乎圣人之言矣陋儒不察遂使䜟纬之文述之学校被之闾阎虽妇人小子亦同然一辞其所以为人心之害者岂细故哉
  论议濮安懿王典礼札子
  臣伏见朝廷议濮安懿王典礼两制礼官请称皇伯中书之议以为事体至大理宜慎重必合典故方可施行而皇伯之称考于经史皆无所据方欲下三省百官博访群议以求其当陛下屈意手诏中罢而众论纷然至今不己臣以为众论虽多其说不过有三其一曰宜称皇伯者是无稽之臆说也其二曰简宗庙致水灾者是厚诬天人之言也其三曰不当用汉宣哀为法以干乱统纪者是不原本末之论也臣请为陛下条列而辨之谨按仪礼䘮服记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报者齐衰期也谓之降服以明服可降父母之名不可改也又按开元开宝礼国朝五服年月䘮服令皆云为人后者为其所生父齐衰不杖期盖以恩莫重于所生故父母之名不可改义莫重于所继故宁抑而降其服此圣人所制之礼著之六经以为万世法者是中书之议所据依也若所谓称皇伯者考于六经无之方今国朝见行典礼及律令皆无之自三代之后秦汉以来诸帝由藩邸入继大统者亦皆无之可谓无稽之臆说矣夫仪礼者圣人六经之文开元礼者有唐三百年所用之礼开宝通礼者圣宋百年所用之礼五服年月及䘮服令亦皆祖宗累朝所定方今天下共行之制今议者皆弃而不用直欲自用无稽之臆说此所以不可施行也其二曰简宗庙致水灾者臣伏以上天降灾皆主人事故自古圣王逢灾恐惧多求阙政而修之或自知过失而改悔之庶几以塞天谴然皆须人事巳著于下则天谴为形于上今者濮王之议本因两制礼官违经弃礼用其无稽之臆说欲定皇伯之称中书疑其未可施行乃考古今典礼虽有明据亦未敢自信而自专方更求下外廷博议而陛下遽诏中罢欲使有司徐求典礼是则臣下慎重如此人君谦畏如此君臣不敢轻议妄举而天遽谴怒杀人害物此臣所谓厚诬天也议犹未决仍罢不议而便谓两统二父以致天灾者厚诬人也其三引汉宣哀之事者臣谨按汉书宣帝父曰悼皇考初称亲谥曰悼置奉邑寝园而已其后改亲称皇考而立庙京师皇考者亲之异名尔皆子称其父之名也汉儒初不以为非也自元帝以后贡禹韦玄成等始建毁庙之议数十年间毁立不一至哀帝时大司徒平晏等百四十七人奏议云亲谥曰悼裁置奉邑皆应经义是不非宣帝称史皇孙为亲也所谓应经义者即仪礼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是也惟其立庙京师乱汉祖宗昭穆故晏等以为两统二父非礼宜毁也定陶恭王初但号共皇立庙本国师丹亦无所议至其后立庙京师欲去定陶不系以国有进干汉统之过丹遂大非之故丹议云定陶恭皇谥号巳前定议不得复改而但论立庙京师为不可尔然则称亲置园皆汉儒所许以为应经义者惟去其国号立庙京师则不可尔今言事者不究朝廷本议何事不寻汉臣所非者何事此臣故谓不原本末也中书之议本谓称皇伯无稽而礼经有不改父名之义方议名号犹未定故尊崇之礼皆未及议而言事者便引汉去定陶国号立庙京师之事厚诬朝廷以为干乱大统何其过论也夫去国号而立庙京师以乱祖宗昭穆此诚可非之事若果为此议宜乎指臣等为奸邪之臣而人主有过举之失矣其如陛下之意未尝及此而中书亦初无此议而言事者不原本末过引汉世可非之事以为说而外廷之臣又不审知朝廷本议如何但见言事者云云遂以为欲加非礼干乱统纪信为然矣是以众口一辞纷然不止而言事者欲必遂其皇伯无稽之说牵引天灾恐迫人主而中书守经执礼之议反指以为奸邪之言朝廷以言事之臣礼当优容不欲与之争辨而外廷群论又不可家至而户晓是非之理不辨上下之情不通此所以呶呶而不止也夫为人后者既以所后为父矣而圣人又存其所生父名者非曲为之意也盖自有天地以来未有无父而生之子也既有父而生则不可讳其所生矣夫无子者得以宗子为后是礼之所许也然安得无父而生之子以为后乎此圣人所以不讳无子者立人之子以为后亦不讳为人后者有父而生盖不欺天不诬人也故为人后者承其宗之重任其子之事而不得复归于本宗其所生父母亦不得往与其事至于䘮服降而抑之一切可以义断惟其父母之名不易者理不可易也易之则欺天而诬人矣子为父母服谓之正服出为人后者为本生父母齐衰期谓之降服又为所后父斩衰三年谓之义服今若以本生父为皇伯则濮安懿王为从祖父反为小功而濮王夫人是本生嫡母也反为义服自宗懿以下本生兄弟于礼虽降犹为大功是礼之齐衰期今反为小功礼之正服今反为义服上于濮王父也反服小功于宗懿等兄弟也反服大功此自古所以不称所生父为伯父叔父者称之则礼制乖违人伦错乱如此也伏惟陛下聪明睿圣理无不烛今众人之议如彼中书之议如此必将从众乎则众议不见其可欲违众乎则自古为国未有违众而能举事者愿陛下霈然下诏明告中外以皇伯无稽决不可称而今所欲定者正名号尔至于立庙京师干乱统纪之事皆非朝廷本议庶几群疑可释若知如此而犹以为必称皇伯则虽孔孟复生不能复为之辨矣
  按史仁宗以同祖兄濮王元让子宗实为皇子是为英宗治平元年宰相韩琦等奏请下有司议合行典礼诏须大祥后议之二年乃诏礼官与待制以上议翰林学士王珪等谓宜凖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尊以高官大国于是中书奏王珪等所议未见详定濮王当何称名与不名珪等议宜称皇伯而不名中书又奏礼与令出继之子于所继所生皆称父母又汉宣光武皆称皇考今珪等议称皇伯于典礼未有明据请下尚书省集三省御史台议奏方议而皇太后手诏诘责执政于是诏权罢议令有司博求典故以闻礼官范镇等又奏请如王珪等议御史吕诲弹欧阳修首建邪议韩琦曽公亮赵槩附会不正之罪固请如王珪等议既而内出皇太后手诏可令皇帝称亲濮王称皇夫人并称后英宗即日手诏曰称亲之礼谨遵慈训追崇之典岂易克当其以茔为园即园立庙俾王子孙奉祠翌日诲等缴敇家居待罪英宗命阁门以告还之诲等力辞台职诲等既出而濮议亦寝修此疏当在皇太后诘责执政而英宗手诏罢议之时也观宋诸臣所见虽不同要非若明臣张璁桂萼等谄上希旨为进用阶梯也顾核诸先王縁人情以制礼本天性以立则之旨欧阳之议自是至当而当日英宗处置尽善亦可谓无遗憾矣乃后世犹龂龂焉谓称皇伯之是者盖以当日司马温公诸贤并与王珪同议也夫君子亦不能无过有过不害为君子然君子之过亦不可从一以理为断而巳世传朱子亦以欧阳为非谓其疑于两父其说曰辟若仁宗与濮王俱在世则为英宗者可皆称为父乎顾未知朱子实有是说邪抑门弟子附会之词也不可考矣夫所为伯仲叔季者行第之称古人伯则曰伯父叔则曰叔父无去父而止称伯叔者曲礼云王官之长天子同姓谓之伯父九州之牧天子同姓谓之叔父者是也又如鲁颂曰王曰叔父小雅曰既有肥牡以速诸父经籍所载不可备举何得谓为二父乎伯父叔父诸父本生父同义也独于所继止谓之父则亦足以昭重宗之义合降期之意矣乃必讳其父之称而称皇伯何其无稽也人之生父生之此天也非人也其名可以意为改者哉或曰若然则不得为人后矣为人后者人为之岂天为之邪曰固天为之也自身而上有父天也自父而上有祖亦天也由父视之则有己子与兄弟之子之分由祖视之则均之为孙矣均之为孙则天也非人矣宋时诸臣固亦于此有未能脱然者又哀仁宗大贤而无子必欲泯濮王之迹以消其馀憾而朝堂之上纷呶不己英宗不欲明其是非而两置之遂成千秋疑案有宋君臣是者固无非矣其非者犹是君子之过也然而延及明嘉靖帝诸臣遂执宋臣之议以死争哭于阙下帝刚愎少恩尽收付廷尉而贤材为之一空于是佞人虱其间荧惑诪张尽变明代祖宗成宪与贤士大夫风尚而明亦寖衰而寖亡矣於戏士君子持论揆诸天理民彛之衷少有偏倚则其毒流于后世如此可不慎哉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九
<集部,总集类,御选唐宋文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三十目录
  庐陵欧阳修文九
  祭文 碑铭
  祭尹师鲁文
  祭苏子美文
  祭石曼卿文
  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铭太尉文正王公神道碑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三十
  庐陵欧阳修文九
  祭尹师鲁文
  嗟乎师鲁辩足以穷万物而不能当一狱吏志可以狭四海而无所措其一身穷山之崖野水之滨猿猱之窟麋鹿之群犹不容于其间兮遂即万鬼而为邻嗟乎师鲁世之恶子之多未必若爱子者之众而其穷而至此兮得非命在乎天而不在乎人方其奔颠斥逐困死艰屯举世皆冤而语言未尝以自及以穷至死而妻子不见其悲忻用舍进退屈伸语默夫何能然乃学之力至其握手为诀隐几待终颜色不变笑言从容死生之间既已能通于性命忧患之至宜其不累于心胸自子云逝善人宜哀子能自达予又何悲惟其师友之益平生之旧情之难忘言不可究嗟乎师鲁自古有死皆归无物惟圣与贤虽埋不没尤于文章焯若星日子之所为后世师法虽嗣子尚幼未足以付予而世人藏之庶可无于坠失子于众人最爱予文寓辞千里侑此一樽冀以慰子闻乎不闻尚享
  尹师鲁名洙少以儒学知名举进士宋世古文洙与穆修实始振起其衰自元昊不庭洙未尝不在兵间练习边事深晓兵法以右司谏知渭州兼领泾原路经略公事会郑戬为陜西四路都总管遣刘沪董士廉城水洛以通秦渭援兵洙以为城砦多则兵势分是以前此屡困于贼今何可又益城奏罢之时戬已解四路而沪等督役如故洙召之不至代之不受乃使狄青械沪士廉下吏戬论奏不已卒城水洛士廉诣阙上书讼洙诏遣御史刘湜就鞫不得他罪湜文致之贬洙监均州酒税感疾而卒修祭文所谓辩足以穷万物而不能当一狱吏者也尝谓明刑所以弼教而察狱所以平冤汉承秦弊古义荡然虽相如萧何将如周勃亦辄付系延至末代狱吏成风惟希意指之所向不揆其情辞而丽以法转以法就其情辞意见既立虽孔孟不得为完人而苏张无所措其舌矜名节者恚极而不得辨逹生死者休焉而不与辨暗且弱者呐呐然辨而不能辨强且明者喋喋然辨而不听其辨所以古人画地为牢誓不入刻木为吏义不对也以此承君上之意指则一狱成而万事必有受其害者矣以此承权臣之意指则万事隳而宗社亦且受其害矣贤如宋仁宗尚使尹洙被文致于狱吏以称于后世也可不惧哉








  祭苏子美文
  哀哀子美命止斯邪小人之幸君子之嗟子之心胸蟠屈龙虵风云变化雨雹交加忽然挥斧霹雳轰车人有遭之心惊胆落震仆如麻须臾霁止而四顾百里山川草木开发萌芽子于文章雄豪放肆有如此者吁可怪邪嗟乎世人知此而已贪悦其外不窥其内欲知子心穷达之际金石虽坚尚可破坏子于穷达始终仁义惟人不知乃穷至此蕴而不见遂以没地独留文章照耀后世嗟世之愚掩抑毁伤譬如磨鉴不灭愈光一世之短万世之长其间得失不待较量哀哀子美来举予觞尚享
  仁宗逐苏舜钦辈不使朝士以夸诞标榜相尚所以维风端习未为失也特宜正王直柔侮慢圣贤之罪而苏舜钦辈醉饱之过则教而不怒斯才士不至沉沦而憸壬一网打尽之䇿亦自不堕其术中矣

  祭石曼卿文
  呜呼曼卿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其同乎万物生死而复归于无物者暂聚之形不与万物共尽而卓然其不朽者后世之名此自古圣贤莫不皆然而著在简册者昭如日星呜呼曼卿吾不见子久矣犹能髣髴子之平生其轩昂磊落突兀峥嵘而埋藏于地下者意其不化为朽壤而为金玉之精不然生长松之千尺产灵芝而九茎奈何荒烟野蔓荆棘纵横风凄露下走燐飞萤但见牧童樵叟歌吟而上下与夫惊禽骇兽悲鸣踯躅而咿嘤今固如此更千秋而万岁兮安知其不穴藏狐狢与鼯鼪此自古圣贤亦皆然兮独不见夫累累乎旷野与荒城呜呼曼卿盛衰之理吾固知其如此而感念畴昔悲凉凄怆不觉临风而陨涕者有愧乎太上之忘情尚享
  陈善曰吊石曼卿文似韩祭田横墓文其步骤驰骋亦无不似非但效其句语而已
  资政殿学士戸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铭
  皇祐四年五月甲子资政殿学士尚书戸部侍郎汝南文正公薨于徐州以其年十有二月壬申葬于河南尹樊里之万安山下公讳仲淹字希文五代之际世家苏州事吴越太宗皇帝时吴越献其地公之皇考从钱俶朝京师后为武宁军掌书记以卒公生二岁而孤母夫人贫无依再适长山朱氏既长知其世家感泣去之南都入学舍扫一室昼夜讲诵其起居饮食人所不堪而公自刻益苦居五年大通六经之旨为文章论说必本于仁义祥符八年举进士礼部选第一遂中乙科为广德军司理参军始归迎其母以养及公既贵天子赠公曾祖苏州粮料判官讳梦龄为太保祖秘书监讳赞时为太傅考讳墉为太师妣谢氏为吴国夫人公少有大节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而慨然有志于天下常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其事上遇人一以自信不择利害为趋舍其所有为必尽其方曰为之自我者当如是其成与否有不在我者虽圣贤不能必吾岂茍哉天圣中晏丞相荐公文学以大理寺丞为秘阁校理以言事忤章献太后旨通判河中府久之上记其忠召拜右司谏当太后临朝听政时以至日大会前殿上将率百官为寿有司已具公上疏言天子无北面且开后世弱人主以强母后之渐其事遂已又上书请还政天子不报及太后崩言事者希旨多求太后时事欲深治之公独以为太后受托先帝保佑圣躬始终十年未见过失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徳初太后有遗命立杨太妃代为太后公谏曰太后母号也自古无代立者由是罢其册命是岁大旱蝗奉使安抚东南使还会郭皇后废率諌官御史伏阁争不能得贬知睦州又徙苏州岁馀即拜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召还益论时政阙失而大臣权幸多忌恶之居数月以公知开封府开封素号难治公治有声事日益简暇则益取古今治乱安危为上开说又为百官图以献曰任人各以其材而百职修尧舜之治不过是也因指其迁进迟速次序曰如此而可以为公可以为私亦不可以不察由是吕丞相怒至交论上前公求对辨语切坐落职知饶州明年吕公亦罢公徙润州又徙越州而赵元昊反河西上复召相吕公乃以公为陜西经略安抚副使迁龙图阁直学士是时新失大将延州危公请自守鄜延捍贼乃知延州元昊遣人遗书以求和公以为无事请和难信且书有僭号不可以闻乃自为书告以顺逆成败之说甚辨坐擅复书夺一官知耀州未逾月徙知庆州既而四路置帅以公为环庆路经略安抚招讨使兵马都部署累迁谏议大夫枢密直学士公为将务持重不急近功小利于延州筑青涧城垦营田复承平永平废寨熟羌归业者数万户于庆州城大顺以据要害夺贼地而耕之又城细腰胡芦于是敏珠尔密藏等大族皆去贼为中国用自边制久隳至兵与将常不相识公始分延州兵为六将训练齐整诸路皆用以为法公之所在贼不敢犯人或疑公见敌应变为如何至其城大顺也一旦引兵出诸将不知所向军至柔远始号令告其地处使往筑城至于版筑之用大小毕具而军中初不知贼以骑二万来争公戒诸将战而贼走追勿过河已而贼果走追者不渡而河外果有伏贼失计乃引去于是诸将皆服公为不可及公待将吏必使畏法而爱已所得赐赉皆以上意分赐诸将使自为谢诸蕃质子纵其出入无一人逃者蕃酋来见召之卧内屏人撤卫与语不疑公居三岁士勇边实恩信大洽乃决䇿谋取横山复灵武而元昊数遣使称臣请和上亦召公归矣初西人籍其乡兵者十数万既而黥以为军惟公所部但刺其手公去兵罢独得复为民其于两路既得熟羌为用使以守边因徙屯兵就食内地而纾西人馈挽之劳其所设施去而人德之与守其法不敢变者至今尤多自公坐吕公贬群士大夫各持二公曲直吕公患之凡直公者皆指为党或坐窜逐及吕公复相公亦再起被用于是二公驩然相约戮力平贼天下之士皆以此多二公然朋党之论遂起而不能止上既贤公可大用故卒置群议而用之庆历三年春召为枢密副使五让不许乃就道既至数月以为参知政事每进见必以太平责之公叹曰上之用我者至矣然事有先后而革弊于久安非朝夕可也既而上再赐手诏趣使条天下事又开天章阁召见赐坐授以纸笔使疏于前公惶恐避席始退而条列时所宜先者十数事上之其诏天下兴学取士先德行不专文辞革磨勘例迁以别能否减任子之数而除滥官用农桑考课守宰等事方施行而磨勘任子之法侥幸之人皆不便因相与腾口而嫉公者亦幸外有言喜为之佐佑会边奏有警公即请行乃以公为河东陜西宣抚使至则上书愿复守边即拜资政殿学士知邠州兼陜西四路安抚使其知政事才一岁而罢有司悉奏罢公前所施行而复其故言者遂以危事中之赖上察其忠不听是时夏人已称臣公因以疾请邓州守邓三岁求知杭州又徙青州公益病又求知颍州肩舁至徐遂不起享年六十有四方公之病上赐药存问既薨辍朝一日以其遗表无所请使就问其家所欲赠以兵部尚书所以哀恤之甚厚公为人外和内刚乐善汎爱丧其母时尚贫终身非宾客食不重肉临财好施意豁如也及退而视其私妻子仅给衣食其为政所至民多立祠画像其行已临事自山林处士里闾田野之人外至夷狄莫不知其名字而乐道其事者甚众及其世次官爵志于墓谱于家藏于有司者皆不论著著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亦公之志也欤铭曰
  范于吴越世实陪臣俶纳山川及其士民范始来北中间几息公奋自躬与时偕逢事有罪功言有违从岂公必能天子用公其艰其劳一其初终夏童跳边乘吏怠安帝命公往问彼骄顽有不听顺锄其穴根公居三年怯勇隳完儿怜兽扰卒俾来臣夏人在廷其事方议帝趣公来以就予治公拜稽首兹惟艰哉初非其难在其终之群言营营卒坏于成匪恶其成惟公是倾不倾不危天子之明存有显荣殁有赠谥藏其子孙宠及后世唯百有位可劝无怠
  司马光曰景祐中吕许公执政范公知开封屡攻吕短坐落职知饶州康定元年复旧职知永兴会许公复相言于神宗曰仲淹贤者朝廷将用之岂可但除旧职即除龙图阁直学士陜西经略安抚副使上以许公为长者
  苏辙曰范文正自饶州还朝出领西事恐申公不为之地无以成功乃为书自咎解仇而去故欧公作文正碑有二公晚年欢然相得之语后生不知皆咎欧阳公予见张公安道言之乃信
  邵伯温曰当时文正子尧夫不以为然从欧公辨不可得则自削去驩然戮力等语公不乐谓苏明允曰范公碑为其子弟擅于石本改动文字令人恨之故罗氏本于知饶州下无明年吕公亦罢六字赵元昊反河西下无上复召相吕公六字又无自坐吕公贬已下至置群议而用之一段以此观之诸本乃当时定本罗本尧夫改本也
  朱子曰吕当用事时举措不合众心者多又恶忠贤之异已必力排之范欧二公以讽议谏诤为职则论之岂为过哉逮其晚节知公议不可终拂众贤将起而复用是以宁损故怨以为収之桑榆之计盖其虑患之意虽未必出于至公而补过之善天下实被其赐至范公之心其正大光明固无宿怨而惓惓之议实在国家故承其善意起而乐为之用其自讼之书所谓相公有汾阳之心之德仲淹无临淮之才之力者可谓倾倒无馀矣此最为范公之盛德欧公识其意而特书之二者各记其实而美恶初不相掩又可见欧公之心亦非浅之乎为丈夫矣

  太尉文正王公神道碑铭
  至和二年七月乙未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王素奏事殿中已而泣且言曰臣之先臣旦相真宗皇帝十有八年今臣素又得待罪侍从之臣惟是先臣之训其遗业馀烈臣实无似不能显大而墓碑至今无辞以刻惟陛下哀怜不忘先帝之臣以假宠于王氏而朂其子孙天子曰呜呼惟汝父旦事我文考真宗叶德一心克终厥位有始有卒其可谓全德元老矣汝素以是刻于碑素拜稽首泣而出明日有诏史馆修撰欧阳修曰王旦墓碑未立汝可以铭臣修谨按故推诚保顺同德守正翊戴功臣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尉充玉清昭应宫使上柱国太原郡开国公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追封魏国公谥曰文正王公讳旦字子明大名莘人也皇曾祖讳言滑州黎阳令追封许国公皇祖讳彻左拾遗追封鲁国公皇考讳祐尚书兵部侍郎追封晋国公皆累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曾祖妣姚氏鲁国夫人祖妣田氏秦国夫人妣任氏徐国夫人边氏秦国夫人公之皇考以文章自显汉周之际逮事太祖太宗为名臣尝谕杜重威使无反汉拒卢多逊害赵普之谋以百口明符彦卿无罪故世多称王氏有阴德公之皇考亦自植三槐于庭曰吾之后世必有为三公者此其所以志也公少好学有文太平兴国五年进士及第为大理评事知平江县监潭州银场再迁著作佐郎与编文苑英华迁殿中丞通判郑濠二州王禹偁荐其材任转运使驿召至京师辞不受献其所为文章得试直史馆迁右正言知制诰知渟化三年礼部贡举迁虞部员外郎同判吏部流内铨知考课院右谏议大夫赵昌言参知政事公以婿避嫌求解职太宗嘉之改礼部郎中集贤殿修撰昌言罢复知制诰仍兼修撰判院事召赐金紫久之迁兵部郎中居职真宗即位拜中书舍人数日召为翰林学士知审官院通进银台封驳事公为人严重能任大事避远权势不可干以私由是真宗益知其贤钱若水名能知人常称公曰真宰相器也若水为枢密副使罢召对苑中问谁可大用者若水言公可真宗曰吾固已知之矣咸平三年又知礼部贡举居数日拜给事中知枢密院事明年以工部侍郎参知政事再迁刑部侍郎景德元年契丹犯边真宗幸澶州雍王元份留守东京得暴疾命公驰自行在代元份留守二年迁尚书左丞三年拜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是时契丹初请盟赵德明亦纳誓约愿守河西故地二边兵罢不用真宗遂欲以无事治天下公以为宋兴三世祖宗之法具在故其为相务行故事慎所改作进退能否赏罚必当真宗久而益信之所言无不听虽他宰相大臣有所请必曰王某以为何如事无大小非公所言不决公在相位十馀年外无夷狄之虞兵革不用海内富实群工百司各得其职故天下至今称为贤宰相公于用人不以名誉必求其实茍贤且材矣必久其官众以为宜某职然后迁其所荐引人未尝知寇凖为枢密使当罢使人私公求为使相公大惊曰将相之任岂可求邪且吾不受私请凖深恨之已而制出除凖武胜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凖入见涕泣曰非陛下知臣何以至此真宗具道公所以荐凖者凖始愧叹以为不可及故参知政事李穆子行简有贤行以将作监丞居于家真宗召见慰劳之迁太子中允初遣使者召不知其所止真宗命至中书问王某然后人知行简公所荐也公自知制诰至为相荐士尤多其后公薨史官修真宗实录得内出奏章乃知朝廷之士多公所荐者公与人寡言笑其语虽简而能以理屈人默然终日莫能窥其际及奏事上前群臣异同公徐一言以定今上为皇太子太子谕德见公称太子学书有法公曰谕德之职止于是邪赵德明言民饥求粮百万斛大臣皆曰德明新纳誓而敢违请以诏书责之真宗以问公公请敕有司具粟百万于京师诏德明来取真宗大喜德明得诏书惭且拜曰朝廷有人大中祥符中天下大蝗真宗使人于野得死蝗以示大臣明日他宰相有袖死蝗以进者曰蝗实死矣请示于朝率百官贺公独以为不可后数日方奏事飞蝗蔽天真宗顾公曰使百官方贺而蝗如此岂不为天下笑邪宦官刘承规以忠谨得幸病且死求为节度使真宗以语公曰承规待此以瞑目公执以为不可曰他日将有求为枢密使者奈何至今内臣官不过留后公任事久人有谤公于上者公辄引咎未尝自辩至人有过失虽人主盛怒可辩者辩之必得而后已荣王宫火延前殿有言非天灾请置狱劾火事当坐死者百馀人公独请见曰始失火时陛下以罪已诏天下而臣等皆上章待罪今反归咎于人何以示信且火虽有迹宁知非天谴邪由是当坐者皆免日者上书言宫禁事坐诛籍其家得朝士所与往还占问吉凶之说真宗怒欲付御史问状公曰此人之常情且语不及朝廷不足罪真宗怒不解公因自取常所占问之书进曰臣少贱时不免为此必以为罪愿并臣付狱真宗曰此事已发何可免公曰臣为宰相执国法岂可自为之幸于不发而以罪人真宗意解公至中书悉焚所得书既而真宗悔复驰取之公曰臣已焚之矣由是获免者众公累官至太保以病求罢入见滋福殿真宗曰朕方以大事托卿而卿病如此因命皇太子拜公公言皇太子盛德必任陛下事因荐可为大臣者十馀人其后不至宰相者李及凌䇿二人而已然亦皆为名臣公屡以疾请真宗不得已拜公太尉兼侍中五日一朝视事遇军国大事不以时入参决公益惶恐因卧不起以疾恳辞册拜太尉玉清昭应宫使自公病使者存问日常三四真宗手自和药赐之疾亟遽幸其第赐以白金五千两辞不受以天禧元年九月癸酉薨于家享年六十有一真宗临哭辍视朝三日发哀于苑中其子弟门人故吏皆被恩泽即以其年十一月庚申葬公于开封府开封县新里乡大边村公娶赵氏封荣国夫人后公五年卒子男三人长曰司封郎中雍次曰赞善大夫冲次曰素女四人长适太子太傅韩亿次适兵部员外郎直集贤院苏耆次适右正言范令孙次适龙图阁直学士兵部郎中吕公弼诸孙十四人公事寡嫂谨与其弟旭友悌尤笃任以家事一无所问而务以俭约率励子弟使在富贵不知为骄侈兄子睦欲举进士公曰吾常以盛大为惧其可与寒士争进至其薨也子素犹未官遗表不求恩泽有文集二十卷乾兴元年诏配享真宗庙庭臣修曰景德祥符之际盛矣观公之所以相而先帝之所以用公者可谓至哉是以君明臣贤德显名尊生而俱享其荣殁而长配于庙可谓有始有卒如明诏所褒昔者烝民江汉推大臣下之事所以见任贤使能之功虽曰山甫穆公之诗实歌宣王之德也臣谨考国史实录至于搢绅故老之传得公终始之节而录其可纪者辄为铭诗以彰先帝之明以称圣恩褒显王氏流泽子孙与宋无极之意铭曰
  烈烈魏公相我真宗真庙翼翼魏公配食公相真宗不言以躬时有大事事有大疑匪卜匪筮公为蓍龟公在相位终日如默问其夷狄包褁兵革问其卿士百工以职问其庶民耕织衣食相有赏罚功当罪明相有黜升惟否惟能执其权衡万物之平孰不事君胡能必信孰不为相其谁有终公薨于位太尉之崇天子孝思来荐清庙侑我圣考惟时元老天子念公报公之隆春秋从享万祀无穷作为歌诗以谂庙工
  王闻修曰本传只载作相时事馀官原无事此碑于相事又止书大者魏公细事原不胜书也赵昌言传云昌言喜推奨后进掌漕湖外时李沆通判潭州谓有台辅之量表闻于朝王旦宰岳州平江昌言识其远大以女妻之后俱为名相魏公本传亦作平江碑作临江疑误也代雍王权留守请宣寇凖奏云十日之间未有捷报当何如上默然良久曰立皇太子此事关系甚大碑不书非当时臣子所宜正言也李穆传子惟简不乐仕进家居二十馀年真宗闻之召为cq=599太子中允魏公传作行简宋史别有李行简传亦以巍公荐为御史作行简者误也本传又云公疾甚上问谁可付天下事者历问张咏马亮公不对而荐寇凖此文不书按张咏卒于大中祥符八年魏公卒于天禧元年相去三年史本用洓水纪闻此书或云非温公笔当以碑为正









  御选唐宋文醇卷三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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