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多尔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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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摄政王(多尔衮)书
作者:史可法 
多尔衮之〈致史可法书〉的回信,或云为侯方域捉刀作

大明国督师、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史可法顿首,谨启大清国摄政王殿下[1]

南中向接好音,法遂遣使问讯吴大将军,未敢遽通左右,非委隆谊于草莽也,诚以大夫无私交,《春秋》之义。今倥偬之际,忽捧琬琰之章,真不啻从天而降也。循读再三,殷殷至意,若以逆贼尚稽天讨,为贵国忧,法且感且愧。惧左右不察,谓南国臣民媮安江左,意忘君父之雠,敬为殿下一详陈之。

我大行皇帝敬天法祖,勤政爱民,真尧舜之主也,以庸臣误国,致有三月十九日之变。法待罪南枢,救援无及。师次江上,凶问突来,地坼天崩,山枯海泣。嗟乎!人孰无君,虽肆法于巿朝,以为泄泄者之戒,亦奚足谢先帝于地下哉?

尔时南中臣民,哀恸如丧考妣,无不拊膺切齿,欲悉以东南之甲,立翦凶仇。而二三老臣,谓国破君亡,宗社为重,相与迎立今上,以系中外之心。今上非他,神宗之孙,光宗犹子,而大行皇帝之兄也。名正言顺,天与人归。五月朔日,驾临南都,万姓夹道欢呼,声闻数里。群臣劝进,今上悲不自胜,让再让三,仅允监国。迨臣民伏阙屡请,始以十五日正位南都。从前凤集河清,瑞应非一;告庙之日,紫云如盖,祝文升霄,万目共瞻,欣传盛事。(大江涌出柟梓数十万章,助修宫殿。岂非天意也哉?)

越数日,命法视师北上,刻日西征。忽传我大将军吴三桂借兵贵国,破走逆贼,殿下入都,即为我先皇帝后发丧成礼,扫清宫阙,抚辑群黎,且罢薙发之令,示不忘本朝。此等举动,振古铄今,凡为大明臣子,无不长跪北向,顶礼加额,岂但如明谕所云感恩图报已乎!谨于八月,薄治筐篚,遣使犒师,兼欲请命鸿裁,连兵西讨。是以王师既发,复次江淮。 乃辱明诲,引《春秋》大义来相诘责,善哉乎推言之!然此文为列国君薨,世子应立,有贼未讨,不忍死其君之一说耳。若夫天下共主,身殉社稷,青宫皇子,惨变非常,而犹拘牵不即位之文,坐昧大一统之义,中原鼎沸,仓猝出师,将何以维系人心,号召忠义?紫阳《纲目》,踵事《春秋》,其间特书,如莽移汉鼎,光武中兴;丕废山阳,昭烈践阼;怀愍亡国,晋元嗣基;徽钦蒙尘,宋高缵统;是皆于国仇未翦之日,亟正位号。《纲目》未尝斥为自立,率以正统予之。甚至如玄宗幸蜀,太子即位灵武,议者疵之,亦未尝不许以行权,幸其光复旧物也。

本朝传世十六,正统相承,自治冠带之族,继绝存亡,仁恩遐被。贵国昔在先朝,夙膺封号,载在盟府,(后以小人构衅,致吞兵端。先帝深痛疾之,旋加诛戮,此殿下之所知也,)甯不闻乎?今痛心本朝之难,驱除乱逆,可谓大义复著于《春秋》矣。(若乘我国运中微,一旦视同割据,转欲移师东下,而以前导命元凶,义利兼收,恩仇倏忽,奖乱贼而长寇仇,此不独孤本朝借借力复雠之心,亦甚违殿下仗义扶危之初志矣。)昔契丹和宋,止岁输以金缯;回纥助唐,原不利其土地。况贵国笃念世好,兵以义动,万代瞻仰,在此一举。若乃乘我蒙难,弃好崇雠,规此幅员,为德不卒,是以义始而以利终,为贼人所窃笑也。贵国岂其然?

往者先帝轸念潢池,不忍尽戮,剿抚互用,贻误至今。今上天纵英明,刻刻以复仇为念。庙堂之上,和衷体国;介胄之士,饮泣枕戈;忠义民兵,愿为国死。窃以为天亡逆闯,当不越于斯时矣。语云:“树德务滋,除恶务尽。”今逆贼未伏天诛,谍知卷土西秦,方图报复;此不独本朝不共戴天之恨,抑且贵国除恶未尽之忧。伏乞坚同仇之谊,全始终之德,合师进讨,问罪秦中,共枭逆贼之头,以泄敷天之愤。则贵国义闻,照耀千秋;本朝图报,惟力是视。从此两国誓通盟好,传之无穷,不亦休乎!至于牛耳之盟,则本朝使臣,久已在道,不日抵燕,奉盘盂从事矣。法北望陵庙,无涕可挥;身蹈大戮,罪应万死;所以不即从先帝于地下者,实惟社稷之故。《传》云:“竭股肱之力,继之以忠贞。”法处今日,鞠躬致命,克尽臣节,所以报也。(尽臣节而已。即日奖率三军,长驱渡河,以穷狐鼠之窟,光复神州,以报今上及大行皇帝之恩。贵国即有他命,弗敢与闻。)惟殿下实昭鉴之。

弘光甲申九月十五日。[2]

注释

  1. 据《南疆绎史勘本》补。
  2. 原无年月日,据《绎史》补。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远远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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