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曹云路书
鼐再拜云路先生足下:
数十年来,士不说学。衣冠之徒,诵习圣人之文辞,衷乃泛然不求其义,相聚奊首帖耳,哆口僔遝,乃逸乃谚,闻耆耇长者考论经义,欲掩耳而走者皆是也。风俗日颓,欣耻益非其所,而放僻靡不为。使士服习于经师之说,道古昔、承家法以系其心,虽不能逮前古人才之美,其必有以贤于今日之滥矣。鼐少时见乡前辈儒生,相见犹论学问,退习未尝不勤,非如今之相师为俞也。所谓“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者与?独先生单心毕力于传注,辨究同异,既老而不懈,说之矻矻然。虽未知于古学者何如,其贤于今之士不亦远乎?
鼐居此一期矣,尝苦无可与语者。闻先生之笃学著书,苟非居处闲远之故,必将造而请观焉。先生乃辱寓书而示以所为说,不弃愚陋而欲因之求益,抑何任其幸且愧也!《诗》曰:“心乎爱矣,胡不谓矣。”鼐固不能为益于先生,然而心之所蓄不敢不尽者,爱敬先生,谓不可类先生如今世俗伦也。夫圣人之经,如日月星之悬在人上,苟有蔽焉则已,苟无蔽而见而言之,其当否必有以信于人。见之者众,不可以私意徇也,故窃以谓说经当一无所徇。程、朱之所以可贵者,谓其言之精且大而得圣人之意多也,非吾徇之也。若其言无失而不达古人之意者,容有之矣。朱子说“元、亨、利、贞”舍孔子之说者,欲以达文王之意而已。苟欲达圣贤之意于后世,虽或舍程、朱可也。
自汉以来,为经说者已多,取视之不给于日。苟非吾言足发经意前人所未明者,不可轻书于纸。而明以来,说“四书”者,乃猥为科举之学,此不足为书。故鼐自少不喜观世俗讲章,且禁学徒取阅,窃陋之也。今先生之说,固多善者,然欲为时文用之意存焉,鼐辄以朱识所善者,先生更自酌而去取之,必言不苟出,乃足为书以视于后世。
鼐又闻之:“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出辞气不能远鄙,则曾子戒之。况于说圣经以教学者、遗后世而杂以鄙言乎?当唐之世,僧徒不通于文,乃书其师语以俚俗,谓之语录。宋世儒者弟子,盖过而效之。然以弟子记先师,惧失其真,犹有取尔也。明世自著书者,乃亦效其辞,此何取哉?愿先生凡辞之近俗如语录者,尽易之使成文则善矣。直谅多闻,益友之道也。鼐不足为多闻,直谅虽不能逮,而不敢不勉,故尽言之如此。鼐自撰经义数十首,中乃有幸与先生意同者,今并寄一册,幸教其失。
贤从子谓杖履秋冬或来郡,然则不尽之意可面陈,兹略报鄙意。承自称谓过谦,不敢当也。鼐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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