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蒋松如书
久处闾里,不获与海内贤士相见,耳目为之瞆霿。冬间舍侄浣江寄至先生大作数篇,展而读之,若麒麟凤皇之骤接于目,欣忭不能自已!聊识其意于行间,顾犹恐颂叹盛美之有弗尽;而其颇有所引绳者,将惧得罪于高明,而被庸妄专辄之罪也。乃旋获惠赐手书,引义甚谦,而反以愚见所论为喜。于是鼐益俯而自惭,而又以知君子之衷,虚怀善诱,乐取人善之至于斯也。鼐与先生虽未及相见,而蒙知爱之谊如此,得不附于左右,而自谓草木臭味之不远者乎?“心乎爱矣,何不谓矣。”尚有所欲陈说于前者,愿卒尽其愚焉。
自秦、汉以来,诸儒说经者多矣,其合与离固非一途。逮宋程、朱出,实于古人精深之旨,所得为多,而其审求文辞往复之情,亦更为曲当,非如古儒者之拙滞而不协于情也,而其生平修己立德,又实足以践行其所言,而为后世之所向慕。故元、明以来,皆以其学取士。利禄之途一开,为其学者以为进趋富贵而已,其言有失,犹奉而不敢稍违之,其得亦不知其所以为得也,斯固数百年以来学者之陋习也。
然今世学者,乃思一切矫之。以专宗汉学为至,以攻驳程、朱为能,倡于一二专己好名之人,而相率而效者,因大为学术之害。夫汉人之为言,非无有善于宋而当从者也;然苟大小之不分,精粗之弗别,是则今之为学者之陋,且有胜于往者为时文之士,守一先生之说,而失于隘者矣。博闻强识,以助宋君子之所遗则可也,以将跨越宋君子则不可也。鼐往昔在都中,与戴东原辈往复,尝论此事,作《送钱献之序》,发明此旨,非不自度其力小而孤,而义不可以默焉耳。先生胸中,似犹有汉学之意存焉,而未能豁然决去之者,故复为极论之。“木铎”之义、苏氏说,《集注》固取之矣,然不以为正解者,以其对“何患于丧”意少远也。至盆成见杀之《集注》,义甚精当,先生曷为驳之哉?朱子说诚亦有误者,而此条恐未误也,望更思之!
鼐于蓉庵先生为后辈,相去甚远,于颍州乃同年耳。先生谓颍州曰兄,固于鼐同一辈行,而过于谦,非所宜也。客中惟保重,时赐教言为冀!愚陋率达臆见,幸终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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