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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文大纪/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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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十一月]十五日,上于午门外,以亲征事祭告天地。驾回升殿,行常朝礼。

十六日,祭告太庙。

十七日,祃祭。

命工部造大银钺斧四把,柄上龙头、柄末龙尾,钺上龙吞口;朱柄,画金龙缠柄,长五尺。

十八日,驾出洪山桥,饯正先锋郑鸿逵、副先锋郑彩。登坛,授钺。工部先期于洪山桥之阳搭一木台,高一丈、方一丈、四围木栏,上设上帝牌一位、太祖牌一位。上先御翼善冠,至台所。百官吉服,行一拜三叩头礼,左右侍班,武臣各戎装侍卫。先锋吉服入,就位,行四拜礼;毕,趋出,易戎衣。上服武弁服,升台,先于神牌前行五拜礼;毕,上立于神牌位之西稍前,南面。鸿胪官赞‘授钺’,御先锋北西跪,兵部官取钺跪。上命授钺,兵部官承旨,立于御先锋之东,以钺授御先锋。先锋以钺授执事者,退立于西。鸿胪官赞‘叩头,兴’。上东向揖御先锋,赐饯。光禄官及内员传赐饯酒,御先锋跪受饯。候上诫劳军毕,赞:‘叩头谢恩,兴’;趋立台下之左以俟。上亲御甲胄,于台上号令出征将士。御先锋率诸将士跪听号令;叩头毕,遂按部伍,建旌旗,鸣金鼓,扬兵就道。执钺官奉钺在御先锋前行。上解甲胄,仍御翼善冠袍回銮。

按是日风雨晦冥,几不成礼。太祖神牌吹倒,御先锋又有坠马之患。识者知为不祥之兆云。

敕谕行在勋部等衙门:‘同出征兵部侍郎吴震交、户部侍郎王观光既各有选用府州县官催粮之责,各准以原官同带吏、礼之衔,兵更兼户、户亦兼兵,俱各遵敕行事。吴震交以出征兵部侍郎带管出征吏、户、礼三侍郎事,王观光以出征户部侍郎带管吏、兵、礼三侍郎事,张家玉以出征兵给事带管出征吏、户、礼三科事,陈履贞亦改出征兵给事带管出征吏、户、礼三科事。盖军中事必便宜,难以千里请旨;出征吏部科衔者,取其便于府县官无官补官,有贪必惩,有廉必举也;出征户部科衔者,取其便为两勋到处催饷,令兵不饥寒也;出征兵部科衔者,取其军中令知国法,不许一切害民冒功等事也;出征礼部科衔者,取其若有叛逃误国之人,真愿悔过立功赎死,即许以实杀真寇、实取陷城,即准便宜赦罪录功,并直省忠臣、孝子、义夫、节妇俱得先行旌表,复奏恤恩,并遵“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之敕命也。内阁即以此意各给敕书四道与之’。

中宫懿旨:命司礼监觅女厨十名,务要选备精洁妇女,用价平买,不许勒骗。上竟却之,曰:‘不可轻选,失朕大信;朕宁自苦,以慰民心’。

十九日,遣平彝侯郑芝龙恭诣太庙宗庙行礼。

按会典:皇后将谒宗庙,致斋三日;斋满,皇帝先遣官用牲牢行事,告以皇后将祗见之意。兹立后已五日矣。

二十日,皇后庙见,内外执事,俱著太常寺备行。以内官人数不多,且皆不谙大礼也。

二十七日丙午,大祀天于南郊。先是,太常寺奏致斋,进铜人;上具皮弁服出,升座传制:‘以□日大祀天地于南郊,尔文武百官咸致斋三日’。太常寺、光禄寺官奏省牲祭分为一十四坛:内丹墀四坛,日一坛(居东向西),月一坛(居东向西),星一坛(居东向西),辰一坛(居西向东),东五坛,五岳一坛,五镇一坛,风云雷雨一坛,太岁一坛,陵寝诸山一坛,天下神祗一坛;仍定分献官一十四员。

严禁水口驿立膳夫名目令居民津贴。

命阁部朱继祚、苏观生监试考选推官臣赵最、周之夔等五员;内臣鲁奇、王进朝专供笔砚,上亲临轩策之。策题曰:‘朕逖稽皇上之道,深慨后世之君臣,一自悍秦尽扫古制,世道人心为之递降。历代之受患,莫过于群臣朋党之最大。于今两京之覆、二帝之伤,皆此故也。前汉之党,肇于弘、石,驯成于谷、杜,以文饰欺;及四十八万之颂,致开新莽之奸,党害亦已甚烈矣。后汉之党,起于细微,清浊分鏕,遂有桓、灵之祸。然俊、厨、顾、及之标,是非损益,可得而论欤?西汉之党,同欤?否欤?唐党始于宪宗,究竟牛、李何别欤?岂河北贼更易于党贼欤?唐文宗之言,是欤?非欤?末流至南牙、北牙,各结强镇以亡唐;其可为龟鉴者,可得其慨欤?宋之分党,本于熙宁,成于元祐,极於哲、徽之季;然仁宗年亦有戒朋党、论朋党之纷纭,何以其时称治欤?大明开天党,肇于神庙之季,东林魏党、门户马党,交激递变,而有如此之痛效矣。朕今志在荡平,尽去诸党之名,惟在廷严说谎之条、在外正贪婪之罚。盖人主之心隐,即人臣之党符也。迩日在廷,似犹有不醒之迷,欲启水火之战,朕甚惧焉。何道可底太平大公,令文武真和衷而共济乎?且魏□之狠贪横恶,是其本罪,名之以逆,甚不称情。乃其党亦快指东林而泄愤,始于忿友,终于怨君。一隅若复中兴,必此肺肠尽去;去之之道何繇?标本以何为治?朕今亦曰:“去寇易,去党难”。然党不去,寇不驱也,审矣。尔等胸中,成说久著,此其倾忠之日也。其慷慨直陈,以观猷荩。寸晷之际,上帝临汝矣。肫肫待尔,其恭承朕命焉’!又赋诗一首云:‘西风间天地,山巅眺素云。物外何所有?顺此希夷心。出处一故我,四海彻冲襟。啸歌亦帝籁,溪面吹沄沄。空洞千万古,总如寸一真。善听呦呦鹿,远调在疏林。我思将可见,画易有同心’。秋日山居信笔。

谕储贤馆:‘钦选贤才之号,惟召对过,然后该提督官具本请明某人准用此号,入馆不得滥用’。

下天兴府通判周缵祖于狱。

准内阁撰敕书各一道、礼部铸关防各一颗与抚臣杨文骢父子。杨文骢文曰“恢复南京联络浙直部院关防”、杨鼎卿文曰“协复南京整理浙兵督镇关防”,杨文骢给与钦令官衔曰“钦命恢京剿清联合直浙提督军务兼理粮饷协同御营左右先锋招讨勋镇合济中兴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杨鼎卿衔曰“钦差恢复南京协理直浙军饷太子太传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时肃虏伯黄斌卿途遇文骢庆贺登极章疏,并缴镇东伯方国安、总督朱大典、东阳县生员赵忠祯各礼与文骢者,斌卿为上之,故有是命。敕谕文骢曰:‘尔夙负英才,博综多艺,朕在京口,屡相接对,深所面识。数月以来,顿成奇变。朕在嘉兴,闻尔在苏杀寇于群心溃散之时,朕曾叹赏,不负识监。靖[虏]奉朕间关至闽,监国登极,力肩危统,誓惟勤民雪祖,焦劳昼夜不遑。钱塘遇鼎卿,朕以故人之子待之。元勋鸿逵前后奏朕,浙东赖尔先弭未萌之隐害,复振久泛之人心,朕大悦慰。业即钦授尔以兵部侍郎,职理浙东;鼎卿亦进官衔。今览奏贺,并详叙吴越情形,则尔父子即朕之大耿、小耿矣。云龙风虎,各有其时。丈夫相厚,岂有已乎?其益懋厥绩,协同勋辅,先清东浙之尘,继扫临安之寇。朕若早见孝陵,定许破格酬报’云。

特恩迎驾劝进各学生员,廪准贡,增准廪,附准增。时劝进有数十笺,亦有混奏冒名者。左都署礼部事何楷奏请大内当日所收表笺,以凭验对廪、增、附来历,庶酬忠抑竞,于大典为有光矣。后又有以童生而入泮者。

副总兵杨武烈、守备元体中等恢复新城,获从逆新卢两伪令;奉旨各加职衔一级,以见将士用命之效。

命礼部察议旌表闽县、永安里民女林楚玉,以未嫁室女殉夫,足励薄俗;南北进贤冠之叩献彝寇者,闻之当汗颜。

准辽藩长阳王移入福宁州公馆,暂安宫眷。其一切廪给,著道臣王芋、州臣徐丙晋酌议具奏;国储匮乏,虽不能厚,亦不可缺。黄斌卿至福宁上疏,道王穷困之状、贤能之声,故准移入。

(原缺)

户部侍郎李长倩参其委署侯邑封印不开,竟往水口掣盐,以致百姓输纳粮饷无柜可投。后又申救,不允,竟坐赃银二百两。

命浙江道试监察御史林之蕃联络嘉兴,并敕谕二旧辅臣钱士升、冢臣徐石骐(后亦不果行)。

监察御史吴春枝纠劾不职邵武通判陈主谟、古田知县吴士燿、汀州知府王国冕。奉旨:‘各官赃私可恨,皆纱帽下虎狼也!若不严惩,民生何赖?都革了职,该抚速解来京究问,追赃充饷’。

令兵部主事徐州彦颁诏于四川。州彦,重庆人,初为光泽令,以墨声下狱;登极宥罪,授以驾前职衔,捧诏于役。

赠四川抚臣陈士奇兵部左侍郎,荫一子入监读书。士奇,漳浦人,字兮甫,号平人。富于文艺,言论侃侃,天启乙丑成进士。当成都破时,士奇已交代出居,犹骂贼不屈,身被百创,磔死阶前,与蜀王同日被难,足见其平日之所学云。或有尤其雅好讲道,疏于军旅者。

建宁府浦城县四区三十二里百姓保留本县知县郑为虹加监察御史衔,久任以造福浦民,有“十不可去浦”之疏。上命吏部察议,后以御史巡仙霞关。

诏授晋江县学生员苏峡为翰林院待诏,恳辞不受。


敕行在吏部:‘方今中兴事重,政务繁多。惟旧辅臣黄景昉受简先帝,敏慎弘亮,才堪救时;旧辅臣高弘图直道壮节,望重具赡。即著吏部补本起用。仍著中书舍人陈翔遵旨前去晋江,敦聘二辅臣来’。

命太仆寺少卿监察御史林兰友巡按江西,兼敕谕往江西联络倡义之师;并[□]詹事刘同升兵部右侍郎敕书关防。复谕之曰:‘尔此行著显破情面,明竖担当,大展忠猷,令人指日。如此行事,方是中兴之骢马;如此激扬,方是天子之法臣。尔是朕亲简之人,尔之不善,即朕不明;尔之有为,亦朕善用。江民憔悴于贪政久矣,切切以朕“先教后刑、先请后发”八字行之。又八字曰“小贪必杖、大贪必杀”。真能代朕行此十六字,始不负人君耳目之寄。根心而行,休说谎话。至谕切谕,想著记著’!

敕谕内阁:‘陈燕翼既改翰苑,朕自登极监国两月,政令全无记载,后世何征?即著燕翼专理中兴史职,准同协理史事刘以修轮值和衷堂,与闻机务,以便编摩。即日传行入直’。又赋诗一绝云:‘上帝文章在日新,玉堂秋粉启词臣。直流千载乾坤纵,方见儒天自有真’。其笃好斯文,出于天性如此。

吏部左侍郎王志道进本朝实录。 发银牌一面,令吏科都给事中陈燕翼颁与本科添设给事中掌印朱作楫,旌其直言。

以何九云为翰林院编修。九云字□悌,晋江人,癸未进士、庶吉士;大司空乔远子,文行俱优。王兆熊劾其从逆,冢臣曾樱疏荐之。有旨云:‘九云名家子弟,有品有学;两京日期甚明,何得一概牵诋?即著湔洗冤情,速令前来供职,纂修威庙实录;不得再有托陈,不许人言再为诬蔑’。

上定马士英为罪辅、为逆辅。时士英欲入关,有为左袒赞成者,廷议依违。礼部尚书黄锦以为言,故定其罪为逆。

按太常寺卿曹学佺著有罪辅不可入关公揭,曲尽其议;故尔中止,只许其图功自赎。

上游巡抚吴闻礼缉获奸细一名周元章解京正法,敕守关将士毋得盘诘失时,致生奸宄。

给各守关兵十一月饷。

敕上、下游巡抚选练精兵四千以备亲征用。视兵精脆,为该抚功过。钱粮即于所属调用,不得套视。

召对闽县八十五岁老人周良屏于便殿,访地方利病,称旨。

以考选推官周之夔为翰林院编修。御批对策云:‘之夔此作,毕竟是老作家,学识两到,允堪词令之选’。

以太常寺卿曹学佺为礼部右侍郎署翰林院事,特敕纂修威庙实录;国史总裁,专设兰台馆以处之。

吏部主事王兆熊亟举十义士林化熙、张纶、黄弘光、姚毓灵、梁春晖、张伯彦、姚毓震、薛滨、郑邦良、陈鸿谟等往富室大家,倡义劝输。上以国用不足,从之;并谕十人:‘当体王兆熊为国真诚,超卓清品,矢慎矢公,不得一毫错负。功成日,从优议叙’。

赠原四川巡抚都御史邵捷春兵部左侍郎,予祭二坛,减半造葬。公字肇复,号剑津,侯官人,万历乙未进士。官吏部员外郎,清通简要。有嫉之者,出参四川行省,有功于蜀,再起四川副使。时草寇张献忠作乱,省城谋内应,公缉获奸细宗人某某,保全阖省;蜀王疏荐之,遂超转巡抚,真有锁钥北门非准不可者。适与同年督臣杨嗣昌议论不合,需索兵饷,不遗馀力。公答曰:‘吾兵吾饷,仅足办蜀,不堪逢迎’!遂失嗣昌意。值二邑失事,嗣昌特疏纠之。缇骑入蜀,蜀民泣拥,不与开读者一月馀。复率百馀人伏阙,蜀王公疏继之。公日谕百姓:‘岂有王命而可以私意请者?尔辈为此,吾罪愈大矣’!乃与缇骑谋约私遁。至半路,始得开读就逮,缇骑亦怜其冤。抵京下狱,遂饮药卒。长子鸣俊上疏鸣情,遂有是命。鸣俊因而助饷银三千两。上赐以金扁曰“义冠闽臣”,复官武选郎云。谕吏部曰:‘公道天地之元气,无时不流注于两间。惟在朝廷则治,在草野则乱。好恶合则安,是非分则危。朕览邵捷春抚蜀、群情号呼事节,为之怆然。虽近来饰说纷纭,究竟真假难昧。朕今兴启中兴,惟在大明公道。奏内捐助三千,并求雪父冤;虽孝子之用心,岂古今之通义?邵捷春若情真罪当,则虽百万赤金,岂可翻易一事?若实蒙冤,则朕为天地神人之主,前后百世之公道,亦朕分所当明,况近事乎?况明臣乎’云云。

加陞吏科都给事中陈燕翼一级,以为直言者劝。时燕翼因赐旌直银牌于朱作楫,遂陈十事。上答之云:‘所奏十事,国是人心,无不洞悉,真中兴第一名疏也。朕录一通,置之座右,朝夕省览。关朕躬的,朕自省察;关于文武各衙门的,著实举行。陈燕翼昌言不讳,著加陞一级以劝直言者’!

疏曰:‘臣以崇祯甲戌进士,筮仕广东程乡县。六年行取,苦乏资斧,不得抵京。不得已乃乞丐于一、二同事故人,逡巡后至,遂稽初次考期。壬午十一月,□□都门,始获先帝烈皇帝召对于德政殿。寒月霜夜,灯烛荧煌,遭遇先帝耸身案外,视臣者再、问臣者二,果脯茗酪,捧出内家;至今念言,五情空热!然犹为权力所厄,仅循次补臣工垣。时周延儒柄政,爵列恩幸,咸出其门。臣嫉其所为,自春徂冬,不肯投刺一谒其面。入垣,即极言其卖官鬻爵,并羁縻蓟督,阴脱门生范志完纵彝入口之罪,同列咋舌。闻诸阁臣:先帝日置臣疏于袖中,经不发票;其念臣至此。其得不与熊开元杖者,开元言显而臣言隐耳。然终以建言决汴不应叙功,力驳台臣黄澍之疏,票拟处分。计臣尔时在垣,不满五月。然臣虽谪,而先帝犹手臣疏,目视延儒。尔时阁臣吴甡等,冢臣郑三俊、宪臣刘宗周等咸是臣议,或有谓其慷慨陈言,亟摅忠愤者;或有谓其真孤凤之鸣,胜读出师表者。臣奉使抵家,塞胸直气,道路荣之。无何,里中缙绅之祸起,通国缩朒。臣以谏垣馀气,折衷直言,几遭捃摭。今顾瞻里中,尚不免谈虎色变。是臣之直言所不敢行于臣里者,一也。

臣以癸未仲冬抵里。甲申之役,天地反复,岂意自全?无何,南中台省祁彪佳、李沾等交章荐臣,荷圣安皇帝起臣原官。赐臣环于七月,入朝于十一月,先后局面,判若隔世。遥想当年论澍,偶出一时意气,岂复意澍后来有借题翻身、回心皈正、抗阻王命一事?前后公案,各分两重。闻今岁举兵东下,过师池阳,搜索旧铨郑三俊不遗馀力;盖三俊亦尝劾澍者。观其搜索三俊,计必不肯忘臣。言官论人,自其职掌。当年殿上之争,遂贻后来舟中之敌。亲识家族,相持为戒。是臣之直言所不敢行于朝廷者,二也。

陛下龙飞海甸,每事留意臣科,凡奉“该科记著并会核议”之旨者屡矣。臣虽顽钝,人非木石,宁不感奋?然其所建者,率强半臣里中人,官情如火,燥进如饴;片言弹驳,即恨深寇仇者也。犹忆捧之后,陛下欲核用一人,臣饷凭部议,半字未加。迩来蒙恩,得意之后,遽修前。扯臣殿廷,裂带批颊。臣于此举,未著片字,犹横遭侮辱若此!若真言之,祸起旋踵。是臣之直气所不敢行于朝廷者,三也。

然虽如是,臣窃观陛下两月来用人行政,臣未尝顷刻不忧心及之。出王游衍,未尝一刻不在陛下左右,而冀劾忠于万一也。臣犹忆宋臣苏轼之告其君曰:“陛下求治太急,听言太广,用人太骤”。臣少学于苏氏,师其忠鲠;窃不揣,亦以此言进。陛下精神意量可以囊括海内,学问文章可以灌注百王,机权驱驾可以罗络高光;所愿少进者,“重”之一字耳。中庸曰:“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过矣乎”?论语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老氏亦言:“重为轻根,静为躁君。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周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君子知微知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凡若是者,言皆不贵示人以太尽,而使邪佞辈为可测也。

陛下抚有六合,权借闽中为汉中耳。普天推戴,悉主悉臣,何分厚薄?何论远近先后?凡为人臣斤斤道此者,为梯荣计耳;君子薄之。臣窃意此后凡拥戴与同盟等字面,虽陛下厚恩,不忘故人私语;然规格已狭,且近文士习气,不宜数出帝王口中。是臣之直言所欲效忠者,一也。

定清勋侯一见决策,奉驾来闽,使明朝再造、海国奠安,不受兵革,功在社稷,伊谁之力?然尚馀后来一步,为恢疆复仇之举,始觉竿头更进,圆满无憾。今日报功,自当稍留馀地,微寓持盈保泰之意,使延世勋臣有百年亿世之量,而后气局悠长,可与带砺同久。是臣之直言所欲效忠者,二也。

祖宗用人,从来铨部反觉无权。一人之身,倏用倏舍、倏重倏轻,莫可凭信。夫人之材质,生下已定,非有里背旁侧,可任人那移涂改之理。今一官安顿,或至数易。果其为人择官,抑真如不得已。使营进者咸怀燥心,而抡材者转无持操。遐迩观听,仰窥圣意,直欲三、五盛王数百年中所不及措手大业,而数月了之。其搏捖规局,真可谓目空古今。然时会机缘,缓急先后,讵能一一应手?如一事未当,多益为累。是臣之直言所欲效忠者,四(四字疑误)也。

在昔光武起事南阳,肃宗即位灵武,虑皆于草莽中立国。惟是君臣上下,搏心戢志,专意治兵,度于他务,亦皆不暇旁及。今漫漶数时,若似皆以升官杂务,耗其专营,而于用兵吃紧时日,反坐无事。表里匪颁,物力亦为裁汰。是臣之直言所欲效忠者,五也。

先帝励精十七年,值彝寇交讧、中外多故,属望廷臣,鲜有当意者,于是不得已而旁求之。保举换授特用副榜等科,明经选举,几半天下。钦授破格,差拟国初。而究竟边腹行间,赐剑秉钺、俄顷骤贵之徒,迄未有半人只士,出手奇杰,如古班超、陈汤等辈,翻空绝域、塞应明诏者,而反以苦心轻信之过,为人所用。方面大耳、美髯丰下者,即为将材;舌滑唇油、走空如骛者,即为边材。金绘显列,糜费无算,言之痛心!陛下试观从古皇皇汲汲乞官营进之中,岂有真品?南阳高卧,惟恐人知;东山捉鼻,相戒不免。尚能勉强一出,差有所立。今流品混淆,搅同油面;辨析穷研,如镂空影。无已,亦惟择精良无伪、踏实硬做者,假以岁月、宽以文网,庶几积久自见成功。其纸上铺张、口中夸大者,悉不可听。是臣之直言所欲效忠者,六也。

吏道以贪廉为归,臣节以顺逆为案。计典间杂私怨是矣,而祖宗深意,岂因以一、二概许全翻?北案或有传闻疑似,而先帝精爽,决不忍以贼孽重污圣化。近日南都马士英、阮大铖、陈鉴、张振、刘应宾辈,借四镇以挟制朝廷,翻尽计典,用尽从逆者,而国随之。当时臣具有“中兴政自可为、人心不容坏尽”一疏,丑诋已甚;而若辈掩耳盗铃,不恤也。已事无及,可为哽噎!若是者,非欲陛下诛既往,但欲慎将来耳。不然,是乾坤之两番改易倒置,而祗为群诸不逞者燃灰起用之地也。无怪乎有识者痛恨,谓南北两陷,皆诸奸党怨望失职,利其深入,以为自己出头伸眉之日;非过论也。是臣之直言所欲效忠者,七也。

自五月逆寇渡江以来,虽所在蹂躏,而直浙、江右等处士绅百姓,亦皆各有义声愤发,破产募兵举动,差足振醒群情,倡激忠义。而闽之乘舆所在,自二勋、二伯、阁部先声之外,别无一旅足以佐发;中军一锱一颗,动皆仰给朝廷。简发而栉、数米而炊,几成市道。夫江右之与两越,譬之人身,则亦行在京师之两臂也。一臂痿痹,则置之而若罔闻;一臂灵活,则用之而惟恐不敌。万一右臂不仁,左臂岂能起乎?且安知无天功可贪,而徘徊观望于一试者?臣窃以为今日团练乡兵一著,在在郡县,所宜专责一人,著实举行。而上游与近京城乡,尤宜全力饬治,以[□]官兵不及。凡所在街巷村落,责令公举一头目人,自连结布置,如捍怨敌,庶几先声可夺奸魄。不然,徒贪目前官爵近便之可乐、乡居家室三窟之可恋,而先后糜烂,究竟同观,淫掠焚屠,遐迩不免。此在眉睫,顾诸臣不察耳。先臣董应举有云:“杀运将至,人心先愚,惟大圣人起而救之”!是臣之直言所欲效忠者,八也。

桐江一丝,系汉九鼎。计其初时,高风未播,亦不过富春一钓徒耳。试之以事,安知不与樊英、殷浩同讥?惟尔时汉帝容之,列诸外臣,使之高睨千仞,以隐助王化。夫以帝王之势,屈官一故□人,何啻□□□,而孰知东汉之所得者为已多乎?方今废籍白丁,所在城市;乞墦登,投拜门墙。苟负人形,粗识句读,或能雇倩代笔上疏者,咸思撺掇做官。一隅几何,堪此横溢?即如中书舍人,唐制以为宰相宣麻先兆,何等贵重?而今若贩夫佣竖,皆得随意滥叨。诸如此类,不可枚举。尔来南京,有“都督量成斗,职方地下走”之谣,可为痛戒!夫栅埘之内,岂有鸾凤?□□之旁,安□日月?士人惟负此一具气骨,顶立天地。若其平居,不能自胜于利禄富贵,又何怪其一遇贼寇,靡然屈膝?目今开国之初,承两朝末流廉耻颓丧之后,但宜首以濯磨士大夫气骨为复仇先务。不然,未有不能有耻而能不辱者。是臣之直言所欲效忠者,九也。

我朝立法,所繇远过汉唐、度越前世者,其最大莫如尊礼孔孟一事。使人缘帖括之陋以亲见圣贤,阶制科之荣以荷担学脉,所以列圣真儒辈出,如河东、崇仁、馀干、新会、姚江、泰州、盱江、吉水诸贤,闲出于时,鼓吹休明,扬扢圣化。故其一时门墙派衍,泉流末□,人皆晓然知心性之所自来、名教之必可乐。其服官居乡,一切不苟,而超然能自胜于尘垢之外,出处穷达,各成本领。神祖中叶以后,学脉寖微,然犹若晓焰晨星,耿然未散。自魏忠贤焚弃书院之后,贤士大夫相戒不谈,而断然不濡首利欲,为安心立命之奥。其高者,乃以气魄闻见空慧杂毒当之。然施之经济、世道人心,远不相中。臣窃观陛下洞达昭融,毫无粉饰,澹泊确苦,安若穷士,宜有得于光明缉熙之学识,诚千古道学宗主,□因此时会所急,急出一剂疗之。以臣久阅人间机械,沉溺蔽涸已深,一旦骤□之证颜、思之传,格格难入。第一于孟子浩然、曾子反身处指其入路,而揭之以一诚,庶有救正。昔刘安世学于司马、张九成致于孝宗,惟此一字。朱熹亦云:“吾平生所学,惟正心诚意四字,岂隐默不以告君”?后世迂之。然当时张德远辈,实用四字不著。嗟乎!今日君臣上下皆能克去己私,实实体此四字,而有不能灭贼破逆者,臣不信也。是臣之直言所欲效忠者,十也。

凡此十事,皆臣怀之。两月来积诚欲献,徒以日不暇给,愤郁至今。兹因陛下旌直之举,内愧不安,集而上之。然视臣同官朱作楫三年鲠切,臣又觉泛而无当矣。臣之直,愧不如作楫直。当赏以臣官,而臣当拜疏让贤之馀,又复蒙恩改臣翰讲,臣复何官可让?则亦惟有内愧而已!伏惟陛下赦而原之,并赦臣字数逾格冗长之罪’云云。

十二月初六日,御驾亲征。上自戎服登舟,百官鳞集,号令严明,泊芋江对面沙洲者五晨夕,宫眷咸在。复命行在工部造御营大明门一座、午门一座、奉天门一座,两边通著,黄绳为约栏。奉天门外细乐一起,午门外单大乐一起,大明门外双大乐一起。早晨大锣一下,御营管事牌子跪请御令箭一枝,先开奉天门,用大锣一声,奏细乐一次。又锣一下,听大锣二下,御前管事又跪请令箭一枝,开午朝门(锣鼓吹与前同);听大锣二下,御前管事跪请令箭,开大明门。大炮三声,前后用锣,双鼓乐吹打。内官高传门外锦衣卫官校齐喊,门始开焉。

以平彝侯郑芝龙掌宗人府印务。

南平县小民张安礼、林中桂、张孝直,数百里恭进米豆酒浆,远迎王师;上嘉纳之。命御营兵部将前后米酒分散诸将,且给予序班冠带,仍赐号为忠良处士,各赏银牌一面,以旌义举。时古田县一都水□小民,亦有输助,赏以银牌。

帝手敕凤阳知府张以谦:‘朕今正位福京,志雪祖救民。八月十八日,兵发五路。十二月初六日,朕驾亲征。赵贵(乃河南兵备副使邵起差官入贺者)至京,知尔在凤。咸念畴昔赐尔手谕,以迹毁形,尔当速联英杰,助朕中兴。监国、登极、亲征三诏,尔其善为宣布,不负朝廷。朕亲谒皇陵,是尔见朕不忘之日也!特谕’。

以河南分巡汝南兵备副使邵起为总理豫楚直陕晋齐六省提督军务兼理粮饷,讨逆安顺,便宜行事;赐尚方剑,兼巡抚河南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时邵起遣官入贺推戴,故有此命。凡有恢复府县地方,即准邵起择才授任,务安百姓云。

十五日,敕恤民库及御营礼部:‘凡遇亲王迎驾者,发银六十两,伸朕慰安亲亲之意。著为例’。时东会王肃昶迎驾,著受慰安银二十两;以亲征冗,免朝。

命周新亲征驾行诏四道,往温、台、宁、赣四处开读。并顺手敕一道,与辅臣黄鸣俊。敕曰:‘皇帝手敕辅臣黄鸣俊:自卿辞朝,朕躬切盼出关之信;乃闻今日尚滞福宁,殊可异也!况卿不由衢而从温,廷议不然。倚卿甚重,何逗遛如此!朕今亲征行矣。朕若至建宁,卿必至衢州;朕若出关,卿必至江上。不然,公议无私,甚可畏也。亲征驾行诏并谕鲁王书,并示于卿,其善宣朕意焉。馀与周新议之。特谕’。

立春日,敕文武官员吉服,照会典内出使礼行。以时值行间,不必贺也。


遣侍讲吴戴鳌、鸿胪寺卿杨廷瑞致祭于天兴府古田县水□地方并延、建二府山川之神。

敕御营兵部:‘速与平彝侯议造盔甲一万副运至御营,以为破虏用。刻不可缓’!

二十四日,辅臣黄道周兵至婺源,为清所陷,并门徒主事赵士超、中书毛玄水、蔡时培、赖叔儒四人缚送南京。时辅臣未领朝廷帑金,苦心联络,激劝忠勇,纠合义旅九千馀人,从广信而出金、衢,安插遗黎,孤城捍卫,前后擒斩伪官,动以百计。且救徽、援衢,厥有成功。适衢抚某与辅臣议论不投,忌其师屯境上,遂密疏其短于朝廷,辅臣初不觉也。继而请兵不至,始知其繇。乃与士超议曰:‘朝廷置郑兵各路七月于兹矣,未见与敌一矢相加遗。敌势愈猖,不几笑朝廷无人耶?我辈为天下倚重,必先声一举,为诸路倡’!遂决意长驱,深入婺源谷中,遇清骑数千。辅臣亲冒矢石,誓不与清俱生。清不为少却,然彼众我寡,后军观望不进,兵尽矢穷,辅臣陷围中。士超知势不利,率玄水等突围而入。其部卒劝其勿往,俱死无益。士超答曰:‘我受国家厚恩,岂有背吾师不救而并误国耶’?并陷围中。士超等知势不得生,乃骂不绝口,后曰:‘我奉命擒汝,不料为汝所擒,快杀我,得报朝廷于地下,足矣’。清见辅臣忠烈,不忍加害,曰:‘当生致于南京洪内院,得一忠义人,胜于得土地数十州郡也’。时辅臣欲尽节,士超从旁从臾曰:‘此去南京不远,倘得面数洪承畴老贼误国之罪,魂魄得傍孝陵,死亦未晚’!辅臣深以为然。遂屈节而行,作诗四首云:‘陋巷惭颜、闵,行筹负管、萧。风云生造次,毛羽定飘摇。厝火难栖燕,横江舍渡桥。可怜委佩者,晏晏坐花朝’(其一)。‘火树难开眼,冰城倦著身。支天千古事,失路一时人。碧血题香草,白头退隐纶。更无遗憾处,燥发为君亲’(其二)。‘搏虎仍之野,投豺又出关。席心如可卷,鹤发久当删。怨子不知怨,闲人得安闲?乾坤又半壁,未忍蹈支山’(其三)。‘诸子收吾骨,青天知我心。为谁分板荡,不忍共浮沈。鹤怨空山浅,鸡鸣终夜阴。南阳江路远,怅作卧龙吟’(其四)。其忠爱之意,情见乎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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