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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湖遗书/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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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慈湖遗书‧卷十三
作者:杨简 南宋
卷十四

家记七[论大学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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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有似是而非似深而浅似精而粗足以深入学者之意其流毒沦肌肤浃骨髓未易遽拔者正以其与学者心术之病同故合夫学者心术之中其洁清无滓浊者寡矣孔子诲仲由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学者以不知为知者往往如是盖其用力之久积学之深自以为穷高极远蔑以加此惟无诘焉诘则必穷否则好已胜而已矣其中心亦岂能洞焉而无少留阻自近世二程尊信大学之书而学者靡然从之伊川固出明道下明道入德矣而尤不能无阻惟不能无阻故无以识是书之疵大学曰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判身与心而离之病已露矣犹未著白至于又曰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噫何其支也孔子无此言颜曾亦无此言孟子亦无此言孔子曰忠信曾子曰忠恕孟子亦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而已他日又曰仁人心也未尝于心之外起故作意也又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又曰而勿正心岂于心之外必诚其意诚意之外又欲致知致知之外又欲格物哉取人大中至正之心纷然而凿之岂不为毒又曰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孔子临事而惧作易者其有忧患好贤乐善何所不可而恶之也是安知夫恐惧好恶忧患乃正性之变化而未始或动也又曰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孔子谓心莫知其郷而此必曰在正云者正意象之凝结孔子所以止绝学者之意者谓是类也又曰在止于至善夫所谓至善即明徳之别称非有二物而又加止于之意禹曰安女止非外加止于之意也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浑然圎贯初无心外作意之态也而大学于是又继之曰为人君止于仁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大禹之安止文王之敬止岂顽然无用之止哉其见于事亲曰孝见于与子曰慈发于博爱曰仁见于恭曰敬而此曰君止于仁臣止于敬父止于慈子止于孝何其局而不通也又曰无所不用其极是又意说也致学于性外积意而为道异乎子思无入而不自得矣胡不观箕子为武王陈洪范乎箕子之言极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论极如箕子诚足以发挥人心之极矣盖人心即道作好焉始失其道作恶焉始失其道微作意焉辄偏辄党始为非道所以明人心之本善所以明起意之为害而大学之书则不然曰无所不用其极曰止于至善曰必正其心曰必诚其意反以作意为善反蔽人心本有之善似是而非也似深而浅也似精而粗也又曰道盛德至徳可以言至也道不可以言盛也于道言盛是又积意之所加而非本也又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吁此膏肓之病也道亦曷尝有浅深有次第哉浅深次第学者入道自为是不同耳是人也非道也学者学道奚必一一皆同而欲以律天下万世无益于明道而反壅之道无浅深无次第而反裂之人心自直自一自无他顾作而起之取而凿之岂特大学之士不可以是告之虽小学亦不可以是乱之也小学虽未壮其良心固未斵丧也作是书者固将以启佑后学非欲以乱后学而学者读之愈积其意愈植其山迳之茅愈丧其正也孔子大圣其启佑学者当有造化之功而三千之徒犹尚勤圣人谆谆绝四之诲有意态者则绝之曰毋意有必如此必不如此者又绝之曰毋必有固执而不通者绝之曰毋固其胸中隐然有我者存则又绝之曰毋我如是者不胜其众故门弟子总而记之曰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然则学者难乎脱是四者自古则然而况后世乎然则无讶乎大学之书盛行于今未闻有指其疵者不可不论也

先生曰某少年不知礼记多非圣人语甚喜大学心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一章后因觉却于此章知非知道者所作夫忿懥则断不可有至于恐惧若以威武恐惧则不可或君父震怒而恐惧何不可好乐而好色好货则不可若好善好学何不可忧患如为贫而忧患失而忧则不可若忧其不如舜或忧虑国家则何不可盖不知道者率求道于寂灭不知日用交错无非妙用觉则于日用应酬交错间自无毫发非礼处故大学无子曰者非圣人之言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孟子道性善心未始不正何用正其心又何用诚其意又何须格物[见诲语]

大学曰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吁作大学者其学亦陋矣小人情状如此何足发明慎独之学哉苟不如此则遂可以为慎独乎踈略亦甚矣学道者固如此乎简少时不知大学非圣人语甚喜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一章后因有觉却于此章知其非知道者作夫忿懥则断不可有至于恐惧特不可屈于威武而恐惧尔或君父震怒而恐惧何不可好乐而好色好货则不可若好善好学何不可忧患而为贫而忧患失而忧则不可若忧道忧国何不可盖不知道者率求道于寂静不知日用交错无非妙用觉则于日用应酬交错间自无非礼处故知大学非圣人之言益可验者篇端无子曰二字

中庸不偏不倚之谓洪范曰无偏无陂无党无偏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学者往往以中为实体而致意焉则有所倚倚即偏非中也尧舜允执厥中亦不过不偏不倚耳意微动则偏倚即谓不中既曰中矣而又曰庸何也至哉圣言可谓深切著明矣庸常也中道初不深远不过庸常而已而智者自过之愚者又自不及贤者自过之不肖者又自不及切实言之曰庸常而已矣又曰庸言之信庸行之谨明其初无奇也所谓视者是也所谓听者是也所谓言者是也所谓动者是也所谓心思者是也其有不思之时不言不动不视不听之时亦是也故孔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又曰百姓日用而不知而人自不知自不信如终日怀玉而索诸人此喻犹未切也正犹孩提未辨寒暖终日流汗而曰寒也人日用此道而自不知何以异此及其省也其言常言也其行常行也不必加微意焉不必损微意焉而浑浑融融荡荡平平皓皓之妙我所自有虽终日思虑而如不思虑也虽终日云为而如不云为也似动而未尝迁也似静而未尝止也是妙也惟觉者自知而不可以语人虽强言之终不可以尽也故孔子曰中庸之为徳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见训语]

子思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逹道也孔子未尝如此分裂子思何为如此分裂此乃学者自起如此意见吾本心未尝有此意见方喜怒哀乐之未发也岂曰此吾之中也谓此为中则已发之于意矣非未发也及喜怒哀乐之发也岂曰吾今发而中节也发则即发中则即中皆不容私大本逹道亦皆学者徐立此名吾心本无此名学者放逸驰骛于心外自起藩篱自起限域孔门惟曰吾道一以贯之未尝分裂也书曰善无常主恊于克一吾心浑然无涯畔无本末其未发也吾不知其未发其既发也吾不知其既发故孔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文王不识不知顺帝之则知则失帝则矣事亲事君非无知也应物从事非无知也周公仰而思之孔子临事而惧好谋而成非无知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油然而生忽然而止生不知所生而是非自明利害自辨止不知所止止无其所止无其事如此而知犹无知也如此而为犹无为也子思觉焉而未大通者也其卒章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此又分裂之意也孔子之言则不然曰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明乎孝即天之经地之义未尝分本末也又曰哀乐相生是故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即哀乐而发明其至未尝外哀乐而发明其至也众人自以为哀乐之可见可闻也孔子则以为实不可见不可闻也此惟洞逹者知之未至于洞逹者终疑也

汲古问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又曰中庸不可能何谓鲜能与不可能先生曰中庸能字此子思闻孔子之言不审孔子未尝云能在论语止曰民鲜久矣无能字如子曰中庸不可能也此能是用意矣道无所能有能即非道[见诲语]

孔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智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子曰道其不行矣夫人心即道本不假求学者自昏误求之外愚不肖罔然不自知固为不及贤知又加之意故又过之圣人历观天下自古人心不失之不及即失之过故为之屡言再叹而深念之也愚不肖之不及不足多论贤知者之过皆于清明无体无意中而加之意或有动之意或有静之意或有难之意或有易之意或有多之意或有寡之意或有实之意或有虚之意或有精之意或有粗之意或有古之意或有今之意或有大之意或有小之意意态万状不可胜穷故孔子毎毎止绝群弟子之意亦不一而足他日记者欲记则不胜其记故总而记之曰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必如此必不如此固滞而不通行我行坐我坐衣我衣饮食我饮食俨然有我者存凡此皆意中之变态不省吾心虚明牢执气血坚持意态守焉而不知其非固焉而不省其妄虽贤虽智难逃四者惟颜子自知其受病之所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虽欲从之末由也已盖自知欲从之意去道犹远至于三月不违仁则脱此患矣默省寂然不动之妙何思何虑自清自明何高何坚无劳钻仰何今何曩无体无意夫如是故三月如一日莫究厥始莫穷厥终变化云为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浑浑融融又如万象毕见于水鉴之中夫是之谓仁又谓之道此道可以默识而不可深思可以略言而不可详议自省自信则终日思为而未尝或动未省未信则终日静默而未尝少闲易曰百姓日用而不知孔子于此曰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视听言动圣愚则同一明一昏圣愚斯异此诚非告语之所及也虽以孔子之圣亦末如之何已故良久而复叹曰道其不行已夫若夫于行言知愚于明言贤不肖者正以明夫行即明明即行今夫人之所以不行道者以其不明也是明也不以思是行也不以为不思即不为明犹强名而况于行乎此又非告语之所及[见训语]

先生曰孔子谓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汝以为何如汲古对云子路问强未明孔子何以如此荅先生曰矫者欲明故罔然无知既知而不学不能行其所知则危矣即入小人之域书云人心惟危起意为人心又曰不起意非谓都不理事凡作事只要合理若起私意则不可如事亲从兄治家接物若子哭颜渊恸与见其过而内自讼此是云为变化非起意惟觉者自知汲古对曰不起意便是君子坦荡荡而无一毫之累若起意则是小人长戚戚而无片时宁一先生曰是[见诲语]

或问及其至也圣人有所不能不知圣人亦何有不知也程正叔曰天下之理圣人岂有不尽者盖于事有所不遍知不遍能至纎息委曲处如农圃百工之事孔子亦岂能知哉何言之浅若此众人皆能知之子思之分精粗裂本末知者独得议之正叔不必论矣然而程之笃行亦岂易及不可不敬也但讲学不得不辨明耳

汲古问中庸云天地之大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谓天地至大而有所憾者以祁寒暑雨之失中也君子之道中正不倚是以大而无或过故天下莫能破此说是否先生曰天地未离乎形君子足以范围之也先生曰程明道谓至诚可以赞化育者可以回造化诚有此也又谓惟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神无速亦无至此言善[见诲语]

孔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至哉圣言破万世学者心术之蔽可谓切中人心即道学者自以为远易曰百姓日用而不知惟其不知故人以道为远则求道于心外不免于有所为道在我而求诸彼道不俟于为而求诸为夫是以愈求愈远愈为愈远万古之学者其蔽一也舜曰道心明心即道易曰日用奚俟复求弃心而之外弃道而入意意虑纷然有作有为而益昏益妄矣至于昏妄是谓百姓日用而不知是终日怀玉而告人以贫终日饮食而自谓其饥渴也至近而自以为远自有而自不认其有夫其所以不自知者昏也所以昏者动乎意也如水焉挠之斯浊矣不动乎意则本清本明之性自不昏矣变化云为如四时之错行而自不乱矣心无质体无限量而天地范围其中万物发育其中矣此无俟乎辨柝而知之本如此也自觉自信匪思匪为孔子深惜夫中庸平易之道人皆有之因其为之是以远之复戒之曰人不可以为道深知大患在乎为道而已执柯伐柯近矣睨而视之犹以为远者终于二物也为道如伐柯终不近道然而旧习难于遽消有过不可不改则亦不为而已乎故孔子于是又曰改而止有过则改如有病则加之药病去则药可止人欲已尽则用力可止[见训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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