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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麓堂集 (四库全书本)/卷0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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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十四 怀麓堂集 卷九十五 卷九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怀麓堂集卷九十五
  明 李东阳 撰
  文续稿五
  经筵讲章
  中庸讲章二首孟子一首书经二首
  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
  这是中庸第二十七章说圣道至大惟圣人能行之的意思洋洋是流动充满之貎峻是高大优优是充足贯彻的意思礼仪是经礼礼之大处威仪是曲礼礼之小处其人是指圣人说道是日用事物当然之理天下之所共由惟圣人能尽之所以唤做圣人之道子思说圣人之道先说个大哉二字以赞美之如何见得大处看他洋洋乎在天地间流动而不凝滞充满而不欠缺以言其功用则凡洪纎高下飞潜动植之物春生夏长秋収冬藏都是此道之发育盖物之所以为物不过阴阳五行之气此气之所以流行即此理之所以流行也以言其体叚则天下之物至高莫过于天至大亦莫过于天此道之高大极至于天而与之无间盖天地之间不过阴阳五行之气此气之所充塞即此理之所充塞也这是圣道之极于至大而无外所以说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子思又说这道理优优然大矣哉凡天下之事礼仪大处如冠婚䘮祭朝觐会同之类有三百条之多无非此道之所存威仪小处如俯仰进退揖让升降之类有三千条之细无非此道之所在这是道之入于至小而无内而益可以见其大也所以说优优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这个道理虽是流行在天地赋予在万民散殊在万物然物得其偏而不得其全人得其粗而不得其精惟圣人尽此道于身故能行此道于天下所以说待其人而后行待之一字可见上天之道必有所付托而使之行而其生圣人者亦不为无意矣臣尝论之圣人之道虽至高至大而其条目品节却至精至密圣人将那高大的収拾向细密处着实做将去外有以极其范围之大而内有以尽其节目之详故此道流行于天下无一毫欠缺使其自已有一事之不尽则于天下必有一事之不行矣岂足以为圣人哉若佛氏说空寂老氏说虚无皆穷高极远自以为圣人之道若䆒其实则至于绝人伦废饮食茫然无所用于天下天下徒慕其名不辨其失沉溺迷误愈久而不自知此吾道所以不能行而求其行之者必待于圣人也然道虽常存而圣人不常岀故道之在天下行者常少而塞者常多自尧舜以来大率数百年而圣人岀岀则行不岀则塞孔子以圣人而不得位于是以此道传之后世而不行者久矣伏惟皇上以圣人之资传圣人之道居行道之位而操参天地赞化育之权复隆古之太平除异端之末学正有望于今日之盛也臣等不胜至愿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这是中庸第二十二章书说圣人至诚的妙用直与天地一般至是至极诚是真实无妄尽是无欠缺的意思性是天理赋与人的道理赞是相助化育是造化生育处参是相参的意思子思说惟圣人之德极其真实无有虚假天下不能加尚他既无虚假便自无有私欲当初上天赋与我的道理都能尽得如性中有个仁便真个尽得这仁的道理性中有个义便真个尽得这义的道理性中有个礼智便真个的尽得礼智的道理内外精粗始终远近一件件察得都无有昏蔽一件件行得都无有欠缺若是有一些虚假如何是尽得这如是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在人的性也同是受于天的只是禀得气质有不同处圣人能尽自已性故能真见那人的性与我一般使他亦能尽其性如不仁的教他尽得仁不义的教他尽得义无礼无智的教他尽得礼智都无有不能知不能行处这是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在物的性也是受于天的只是禀得形气全不同于圣人既能尽人的性故能真见得那物之性也是一般使他也能尽其性如牛便教他耕恳马便教他驮载仲夏便斩阳木仲冬便斩阴木獭祭鱼然后捕鱼豺祭兽然后田猎与凡生克制化飞潜动植之物一件件都处得停当无有不得其用不得其所的这是能尽其性则能尽物之性天地造化生育之功虽是至大无外然亦自有分限天能赋与人道理不能使他尽这道理必待圣人教化他然后能尽天能发万物不能使他自然成用必待圣人制度他然后用得是天地的化育也是圣人赞助他这便是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至高莫如天至厚莫如地圣人在中间也只是一个人因他有这赞助化育的功故能上配天下配地将一身参在中间与天地并立为三少一个不得这是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盖天地间只是一个实理升而为天降而为地锺而为人散而为物故人禀天地之气体即天地之体心即是天地之心本都真实无妄只为气禀所拘物欲所蔽才有不实便与天地万物不相干涉了圣人岀而为天下民之主以天地之心行天地之事故其功用效验直至参天地赞化育而后已若使天下有一个不善的人有一个不得其所的物便不叫做参天地赞化育求其所以能如此者不是先尽了自己的性如何做得故子思论参赞天地必本于至诚其旨深矣这等德行这等事业只是尧舜能之如钦明文思濬哲文明便是尽性平章而于变时雍慎徽五典而五典克从便是尽人之性山川水土则大禹成其绩草木鸟兽则伯益顺其生便是尽物之性故尧舜之功直与天地相为无穷洪惟皇上以尧舜之资居尧舜之位可以建枢机于四表可以漙化育于群生使无一民一物不得其所以成参天地之功者只在皇上一心之诚何如耳伏惟圣明常加体验一件政事如何是诚如何是不诚一件道理如何是尽如何是不尽民已化矣惟恐有一人之不化物已安矣惟恐有一物之不安扩而充之以求至乎其极则尧舜之治复见于今日矣
  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这章书是孟子万章篇孟子答陈相说帝尧治天下教民复其常性意思圣人指帝舜说契是舜臣名司徒是舜时官名专管教民的事人伦是人之彛伦固有的道理即下文五件便是孟子因陈相说许行之道要与民并耕而食因晓教他说圣人治天下只是教养二字帝舜圣人因帝尧举用使禹治洪水益治山泽民得其养又恐民饱食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深以为忧乃使契做司徒之官以教天下且说契把甚么教他只是将民原禀受于天的五件彛伦人性中固有的道理是那五件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人之有生至亲的莫如父子有父子便自然有个亲爱的道理为父的自然慈悯他的儿子为子的自然孝顺他的父母都是亲爱上发岀来这便是父子有亲有天下便有君臣君臣便自然有个义合的道理为君的以义使臣事不合义则不可使他为臣的以义事君义有不合则不可茍禄都从义上发出来这便是君臣有义有夫妇便自然有个分别道理夫妇相处恩义亲密中间却有分限夫是夫妇是妇不相凟乱这便是夫妇有别有长幼便自有个次序的道理长幼相接等级不同中间却有个次第不相侵犯这便是长幼有序有朋友便自然有个信实的道理朋友相交彼此来往诚信交孚不相疑忌不相欺诳这便是朋友有信这五件人伦都是人禀受于天固有的道理只因饱煖安逸为私欲所遮蔽将本心都䘮失了圣人教民提撕警觉引掖开导他使他毎各自完复了那本然之性所以风俗醇厚天下治安圣人忧民之心方可以少释矣使天下有一人不复其性则圣人之忧不止也是固不可与民并耕而亦何暇于耕乎臣按圣人治天下有君师之责君主养师主教二者治天下之大道也孟子吿陈相虽是一时辟邪扶正之辞实乃万世君天下者之枢准也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虽尧舜盛时犹不免于五品之不逊今国家承平百有馀年民情久而昜迁法令久而昜玩岂无一人不复其性者仰惟皇上缵祖宗之洪基膺君师之大任忧民之念思切渊衷伏望以身为教而示民之可从以道为治而化民之弗率唐虞之治将复见于今日矣臣等不胜欣愿之至
  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务咎底至齐信用昭明于天下则亦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用端命于上帝皇天用训厥道付畀四方
  这是周书康王之诰说文武有圣德得贤臣故能受天命有天下的意思文武是周文王武王丕是太平是均平富是富足务是专用力的意思咎是咎恶底致至是至极的意思去处齐是兼备信是诚实周康初即位告诸侯说道旧时文王武王为君之德漙博而不狭隘使天下无有彼此均平而不偏私使天下无有厚薄减薄税敛使天下都富足无有穷困这是丕平富人有罪恶不得已而复加刑刑又轻损而不深刻谨慎而不差误不曽专意去寻人的罪恶这是不务咎这个心推行将去都到那至极的去处兼尽得来都极诚信无一毫虚假内外充实自然光辉发越明白在天下人耳目所以说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务咎底至齐信用昭明于天下熊与罴都是猛兽名不二心是一心又是治康王又说昔文武那时却也有熊罴一般的武士与纯一忠实不二心的贤臣同心恊力辅佐文王武王保䕶经理我周邦国所以说则亦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端命是正命训字解作顺字文武有此道当受正命天也顺他所以下个顺字付是托畀是与康王又说文王武王既有这等圣德又有这等贤臣辅佐他以此承受上天的正命上天以此顺文王武王之道把天下交付与他主管故文王时三分有二武王时天下大定所以说用端命于上帝皇天用训厥道付畀四方康王之意是说文武如此圣德犹委贤臣辅佐况我之德不及文武即位之初不赖群臣辅佐如何保这天命求助之意可谓切矣臣尝论之天命之所付托在人君助人君以共承天命者在大臣人君知此理必能任用贤才不肯自恃聪明人臣知此理必当竭尽才力不敢旷废官职君臣一体上下同心然后可以承天命治天下此是一定的道理然一代创业之君必有一时佐命之臣若继世之君当即位之初尤不可无旧臣之助故成王吿周公说公称丕显德以予小子扬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师及康王求助诸侯亦是此意后来二君都是保邦致治时有召公毕公在其致天下安宁刑措不用号称守成贤主岂不是诸旧臣辅佐之功后世守成之君如汉元帝尊萧望之为师传高宗知褚遂良为顾命之臣不但不肯听信又将他枉害了这是有贤而不能用汉成帝师法张禹与议大政宋理宗尊宠史弥远惟言是从这是用臣而非其人所以当时邦家祸患有不可胜言者洪惟我朝圣祖神宗宏谟伟烈列圣相承重熙累洽百有馀年守成大业未有盛于今日者也然功成治定逸豫昜生圣帝明王未尝不以为虑伏惟皇上思上天付托之重念祖宗创业之难体左右臣职之重推广圣德专任贤才以隆宗社万万年无疆之庆则成康之治不足言矣臣等不胜至愿
  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
  这是傅说告高宗以法古为治的意思王是称高宗建是立获是得昔商高宗既得傅说为相访以为学之道傅说因称王以启其君之听说道凡人须求闻见广博于天下的道理无所不闻无所不见这是为何惟要建立天下的事功盖有一事必有一理有一件道理不通便有一件事干不得然不可全资于人又要求之于古前代圣王修身治天下的道理都有训戒与后人做师法如二典三谟之类件件要学则天下的道理自然有得于心比之资于人者尤为亲切这便是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傅说说人于行事之时若是不以古训为师法只将私意小智变乱旧章有一利必有一害利处常少害处常多必至于下失人心上伤国体而欲久安长治永保子孙则非说之所闻言必无此理也这便是事不师古以克永世非说攸闻臣案经书中言学字起于高宗傅说问答之词盖天下之人皆不可不学而人君之学尤为𦂳要君之学与不学天下之治乱系焉顾天下之理难辨而昜昏天下之事难成而昜败故必资于人以为闻见之地考诸古以证闻见之真然后以成天下之治保天下之业高宗所以四海仰德为令主岂非傅说之言有以启之哉厥后宋臣范祖禹讲这一章书毕将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三句重读三遍所以警戒仁宗之意深矣恭惟皇上以睿圣之资传帝王之学日御经筵讲求治道惟在体察斯言推之天下而已臣等无任惓惓仰望之至
  孟子直解十九首
  孟子曰求也为季氏宰无能改于其德而赋粟倍他日孔子曰求非我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
  求是孔子弟子冉求季氏是鲁国之卿当时与孟孙叔孙号为三家皆鲁国之强臣宰是家臣赋是取赋粟倍他日是取民粟米比往日加一倍徒是类小子是众门人鸣鼓而攻是声扬他的罪过切责他孟子说季氏为鲁国之卿平昔越礼僭分不守臣节侵渔剥削刻害小民他的富贵已过于周公了冉求做他的家臣不能朝夕规諌更改他的德行已是不能尽职反替他取民米粟比往日又加了一倍横征暴敛日甚一日使小民愈加困苦无安生地则其罪又甚矣当时孔子闻得此事乃对众门人说冉求忍心害理附奸党恶不是我的徒类你众门人可声扬他的罪过切责他盖甚绝之之意也孔子虽切责冉求然其意亦并警季氏孟氏引之盖欲使后世附权势者知不为公论所容皆当以为戒也
  右弘治五年五月初四日讲
  故善战者服上刑连诸侯者次之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
  善战是善与人争战服是受上刑是上一等最重的刑罚连是结次是次一等稍重的刑罚辟是开恳莱是蒿莱任土地是分土授民使任耕稼之责次是次一等稍轻的刑罚孟子承上文说人君不行仁政为人臣的却自恃武勇善与人争战殊不知争战之时两军交至兵刃相接伤残死亡不可胜纪这等人若以先王之法律之当受上一等最重的刑罚古之人如孙膑吴起之类便是又有一等人臣专以连结诸侯以口舌游说列国如千齐楚则言某国兵弱可取千梁陈则言某国财尽可伐引诱列国诸侯互相并吞没有了期这等人若以先王之法律之当受次一等稍重的刑罚如苏秦张仪便是又有一等人臣志在兴利聚敛到处剪除了草莱开恳做田土分与百姓毎着他耕种纳赋税年年徴科但知富国全不恤民这等人若以先王之法律之当受又次一等稍轻的刑罚如李悝商鞅便是这一节盖言当时人君不行仁政人臣专以此三者之事取名于世都是先王的罪人孟子此章亦遏人欲存天理之意有天下者不可不以为戒
  四月初七日讲
  孟子曰恭者不侮人俭者不夺人侮夺人之君惟恐不顺焉恶得为恭俭恭俭岂可以声音笑貎为哉
  恭是恭敬俭是节俭侮是侮慢夺是侵夺惟恐不顺是惟恐天下不顺已声音笑貎是假做于外的模样孟子说人君能持身恭敬不骄傲的必能体貎大臣礼接群下不肯恃其势位轻昜傲慢人君能用财节俭不奢侈的必能取民有制不肯逞其威力分外侵夺人君这不侮不夺便是恭俭之验于行事着实的若侮夺人之君任情使势惟恐人不顺其意岂能为恭夺人之君贪得无厌惟恐人不顺其欲岂得为俭这恭俭二字须是有此实心成此实德积中发外自有不可掩者岂可本无其实而徒以声音笑貎矫揉妆餙假做于外哉盖诚伪之间天地人欲判然不同不可不谨当时列国之君或有名为恭俭其实不恭俭的孟子此言亦必有为而发然实君人者所当知
  四月十六日讲
  淳于髠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与孟子曰礼也曰嫂溺则援之以手乎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淳于髠是齐国的辩士授是以物与人受是接受人物溺是落水援是救豺与狼都是野兽权是称锤淳于髠问孟子说我闻得男女之间或以物与人或手受人物都不亲手交付只奠放地下使各自取去这果是古礼否孟子答说古者男女不亲手授受所以远别嫌疑此正是礼淳于髠又说假如嫂叔二人嫂是女叔是男嫂或偶然落在水中为叔的仓卒无有器物若不以手去救他必然渰死以手救他则于礼有碍不知当此时救的是不救的是孟子又答他说嫂叔至亲若嫂落水而不救则陷于禽兽无复人理与豺狼一般如何不救且男女不亲授受是礼之经常人所共守嫂溺将手去救他是礼之权宜一时之事譬如那称锤一般随物轻重或往或来务要取个恰好处若死守常法不通权宜便不是道理惟于权宜之中称量得合着中道此乃所谓礼也淳于髠之意将欲孟子从权救世故先设为问难而孟子亦以正答之其义还在下文
  四月二十三日讲
  曰今天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何也曰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
  夫子是尊称之辞指孟子子是男子的通称指髠髠因孟子权字之义又设问说礼既有从权处方今天下大乱百姓毎都遭陷溺如落水一般这百姓毎都是我的同类也当从权去救他如何夫子都死守正道不肯将就求仕以救天下孟子又答他说天下虽是䧟溺惟道可以救之不比嫂溺于水只消以手救援便可济事盖士君子岀处必以正道不枉已求人庶几为时君所重有言见听有志得行方可救济得天下百姓若是枉已求人不为时君所重諌不行言不听德泽不下䆒如何救得天下百姓今尔要我救天下却教我先枉道以求合于人则是先弃了救天下的器狊是要我以两手救天下岂有此理乎此章言事之变者固可从权若道之正处决不可不守圣贤岀处之宜大略如此
  右一授四月二十九日傅学士瀚讲讲例每三授则一温为四日此以前温书皆傅讲以后将轮温而直解已预办三日故以初授属傅而东阳讲次授以直温书又后凡有事妨则五日代讲而凡代讲及温讲各附载所讲直解于此式云
  公孙丑曰君子之不教子何也父子相夷则恶矣
  公孙丑是孟子的弟子不教子是不亲教其子夷是伤这夫子是子指父说公孙丑问于孟子说君子之于其子未有不爱而教之者然从来不肯亲自为教这是何故孟子答说父子主恩若亲教之则事势或相乖戾至于不可行故不教也如何是不可行处盖教子必以正道为主如教孝弟忠信之类若教之孝弟而弗从导之忠信而弗率则为父的必谓其子不足教而以怒责继之矣夫既继之以怒贵则始也爱而教之今则反将那天性之恩伤了父既伤其子那为子的又责父说夫子以正道教我然我看夫子自身也未必自行正道如何却要教我则是子又重伤其父矣父子之间彼此相伤则为父的䧟于不慈为子的䧟于不孝岂不是入于恶了这便是势有不行所以君子之人不亲教其子也教之之法详见下文
  右一授傅学士作五月初八日代讲
  古者昜子而教之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离则不祥莫大焉
  昜是交换责善是督责使必要为善离是情意间隔的意思孟子既答公孙丑君子不亲教子之义又推广说上古之人既不亲自教子又不肯弃而不教于是将儿子与人两相交换着教他所以全父子之恩又不失了为教的道理盖因父子之间骨肉至亲不可互相督责务要他必行善道似朋友一般若父责子为善子又责父为善当其督责之时言语未免激切情意未免有间隔处一有间隔则父虽欲慈而反不得为慈子虽欲孝而反不得为孝父不慈子不孝则一家之内乖戾不祥的事无有大于此者责善本是好意其弊乃做岀不祥的事来古人所以不亲教子务要交换相教正为此也然所谓不责善者也不是全然不管如路人一般父之于子当不义则从容训戒子之于父当不义则从容諌诤只是不可过于激切耳此又是孟子言外之意五月十二日傅学士代讲已上三授三月十六日温讲
  孟子曰事孰为大守身守之本也
  事是奉事孰字解作何字守是持守本是根本孟子设为问答说大凡人所当奉事的如事君事长之类非止一端中间何者为大惟有事父母的道理最大人所当持守的如守国守官之类也非止一端中间何者为大惟有守身的道理最大这两句是分说然就这两件中又以守身为要若能寻规蹈矩持守其身不失䧟于不义之地便能奉事父母使他欢喜无忧无辱这等事乃理之所当然我也曽闻得来若是放纵旷荡䧟其身于不义却能奉事父母使他欢喜全无忧辱这等事我却不曽闻得是事亲者又不可不先守其身也这两句是摠合说且事君事长那一件不是事然人先有父母而后有君长必事亲能孝则推之于君而能忠推之于长而能顺此事亲所以为事之根本守国守官那一件不是守然人有身然后可以做官可以治国必能守其身则推之于家而家齐推之于国而国治推之于天下而天下平此守身所以为守之根本这两句是反复申明前两句之意
  五月二十二日讲
  曽子养曽晳若曽子者可也
  曽晳名点是曽子的父亲彻是收曽元是曽子的儿子孟子既说事亲为事之大于此又举事亲的实事说昔者曽子奉养他的父亲曽晳毎设饮食必有酒肉不缺临到吃了将収去时曽子必请问父亲说这馀剩的物把与谁吃或父母问这物有无曽子必答应说有盖恐父亲之意再欲与人便得与之也及曽晳死了曽元却又奉养他的父亲曽子毎设饮食亦必有酒肉不缺临到吃时将收拾去曽元遂不问这物与谁或父再问这物有无必答应说没有其意将欲再进父不欲别与人也这便是奉养父母口体而已若曽子则能承顺父母要与人的好意而不忍伤了他乃养亲之大者也大凡事亲的人若能如曽子奉养父母的事不似曽元但养父母的口体则这人养亲之道也把做可了夫孝如曽子已无以复加矣而止说个可字者盖人子之道虽做到十分极处也只是本分所当为岂以曽子之孝为有馀哉孟子这一章既说守身为事亲之大于只一叚是见曽子能守身以事亲之大的意思
  右一授傅学士作傅省墓归九月二十八日代讲
  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 一章
  人是人君所用的人适是过责间是非间大人是有大德的大臣格字解作正字是物之所取正者孟子说大凡人君所用的人岂能人人皆当使有一人不当也不足与相过责所行的政岂能件件都是便有一件不是处也不足与相非间盖用人行政都是人君一心若君心有不正则虽人人而去之后复用其人将不胜其去矣事事而更之后复有其事将不胜其更矣此用人之非所以不足过责行政之失所以不足非间惟有大臣者道全德备精神意气自有感格誉望丰采自能耸动这等人方能格正君心之非但君心萌动时有一不正使格之以归于正如君心有不仁便格之以归于仁则凡用人行政之类莫不皆仁君心有不义格之以归于义则凡用人行政之类莫不皆义君心既归于仁义则凡不正处皆归于正而凡用人行政莫不皆得其正夫君者国之表率天下之所视效者一正其君则天下之人观感兴起无有不归于正这便是国定果能正君而定国则何必人人而去之事事而更之然后足以为治哉孟子此章言辅相之职必先格君心之非而欲格君心非者非有大人之德则亦莫之能也这是万世为大臣之法
  十月初八日讲
  十一月初十日温讲
  孟子曰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
  虞是料度誉是声誉毁是非毁孟子说人必有善才得人称誉然称誉之言未必皆实有一等人只是寻常度日所行的事与众人一般本不足以致名誉原他的本心初不料名誉之至却偶然得人称赞起来互相传诵众口一辞这便是不虞之誉人必有恶才被人非毁然非毁之言也未必皆实有一等人小心畏慎所行的事务求全美惟恐有些差失招人议论却无故被人非毁说他不是这便是求全之毁夫为善得好名为恶得恶名本是常理今乃有出于常理之外的这等处去须要见得透修已的不可侥幸得名便欢喜自足了还要勉强为善以求称其名不可因外人言语便生忧疑只要自家持守得定终身不改观人的不可徒取虚名便轻昜进用人不可信人谗谤便轻黜退人还要仔细详询访实有可用然后用实有可退然后退他如此则无实之毁誉不能乱矣这却是孟子言外含蓄的意思
  弘治九年八月十三日讲
  孟子曰人之昜其言也无责耳矣
  昜是轻昜责是过责孟子说人之言语若发之不当必然遭人过责既遭过责以后必不肯轻昜发言故凡人之发言时不计是非不顾利害只管轻昜胡乱说将岀去这等人只是偶然不曽遭人怪责他以此不知惩戒耳盖常人之情前面无所惩创则后面不知警省自是如此若君子之言则当谨而谨岂待有差失有过责而后不敢轻昜哉孟子这一章必有为而发然亦可以为言语之戒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患是病患孟子说凡与人做师傅必是他学问有馀人来求教不得已而应之乃可若是他心性好胜不待学问充足只管好做人的师傅则自家满足再无有进益了只是人的大病痛处不可不戒夫师之道固世之所不可无然亦不可轻昜如此
  右一授八月十四日程学士敏政讲
  乐正子从于子敖之齐 一章
  乐正子是孟子弟子子敖是齐大夫王驩的表字之是往先生指孟子昔者是前日馆是客舍克是乐正子的名昔日孟子在齐国乐正子从着大夫王子敖往齐国去孟子意说子敖是小人不当与他同游因怪乐正子及乐正子来见孟子孟子说你亦来见我乎乐正子见孟子怪他不知何故问说先生如何说这等言语孟子又问他说你来到齐国几日了乐正子答曰前日来了孟子说既是前日来了如何两日不来见我我说这等言语岂不宜乎乐正子答说因舍馆未定所以不曽来见孟子又说你曽闻得人说直待客馆定了方才求见长者乎盖乐正子既已失其身又不早见长者其罪多矣孟子且以不见之罪责之乐正子既闻得孟子说即引咎自责自称其名说克自知有罪不敢辞矣这一章见孟子教人之严而乐正子勇于受责亦自可见凡为师的必以孟子为法为弟子的亦不可文过餙非为名教中之罪人也
  八月十六日讲
  孟子谓乐正子曰子之从于子敖来徒𫗦啜也我不意子学古之道而以𫗦啜也
  徒字解作但字𫗦是食啜是饮孟子呼乐正子说你这一遭跟着王子敖来更无他事但这图些饮食而已我不意你平日学古人之道不知择所从之人是可与同行的是不可与同行的却专为饮食是何道理盖学古人之道则能审于择人严于处已遇可从之人虽无势利箪食瓢饮亦所不辞遇不可从之人虽有势利千驷万锺亦不为动子敖本是齐王幸臣孟子平日绝之未尝与他说话今乐正子乃失身于此人宜孟子正其身而切责之也
  右一授程学士作
  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
  后是后嗣不告是不告父母娶是娶妻孟子说按古礼凡人不孝的事有三件阿意曲从陷亲不义是一件不孝家贫亲老不为禄仕是二不孝不娶无子绝先祖祀是三不孝这三件中惟有无后嗣一件是大不孝盖子孙所以报本追远在于祭祀若是不娶妻不生子绝了祖父的祭祀不孝的事岂有大于此者故虞舜承帝尧的命娶了二女不曾告他父亲瞽䏂得知娶妻大事岂有不告父母之理只是瞽䏂为父大不慈若是告知必然不要他娶不娶必然绝了后嗣得罪反重故不敢告也然舜虽不告君子论他则以为与告了的一般盖天下之道有正有权正者万世之常权者一时之用告者礼也不告者权也礼而得中则不离于正矣然常道人皆可守权非圣人不能用若父之不慈不至瞽䏂子之大孝不及虞帝却欲不告而娶则是天下罪人又不可一概而论也
  八月二十六日讲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
  这实字解作结实之实孟子说仁义二者是人性固有的然仁主于爱而爱莫切于事亲人能孝顺父母便是仁之实义主于敬而敬莫先于从兄人能敬事兄长便是义之实仁义之道其用最广比如一株树爱民利物都是仁之枝叶其本却自爱亲之一件上推来以此便见爱亲便是仁之结实处忠君弟长都是义之枝叶其本却是从兄上推来以此见得从兄便是义之结实处人之良心发见惟此二者最为切近最为精实能于此体认躬行而充广之则仁义之道不可胜用矣
  右一授陈学士作九月初七日温讲
  智之实知斯二者手之舞之
  这三个实字从上文两个实字说这三个斯二者都指事亲从兄说节文是品节文章生如草木有生意一般恶字解作何字蹈是举足踏地的模样孟子既说仁义之实在于事亲从兄又推智礼乐之实不在于他只在于事亲从兄这两件道理知得明白又能固守常常不离去了这便是智之实处礼之实只于这两件为之品节文章使其次第等级秩然不乱威仪文采粲然可观这便是礼之实处乐之实只是于这两件中心悦乐和顺从容无所勉强既无勉强则这道理油然自生如草木之有生意既有生意则自然畅茂条逹发将岀来如何遏止得住既止不住则盛而又盛形于动容见扵四体至于足之蹈之手之舞之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者矣这一章说事亲从兄良心真切天下之道皆原于此然必知之明而守之固而后节之密而乐之深也
  九月十一日讲
  舜尽事亲之道而瞽䏂底豫此之谓大孝
  瞽䏂是舜父的名底是至豫是悦定自各止其所的意思孟子因说帝舜之孝又推广说舜能得亲之欢又能谕亲于道事亲的道理已尽到至极处故瞽䏂虽至顽这时节都至到和悦的去处这便是底豫了只因瞽䏂一至底豫凡天下为人子的知天下无有不可事的亲都仿效舜而为孝及至他为父的也都底豫无有不慈这便是化瞽䏂一底豫了凡天下为父的慈为子的孝子孝父慈各止其所无有不安其位的意思这便是定舜之孝至于如此为法于天下自可传于后世非止一身一家之孝而已所以称做大孝盖凡处人伦之常者昜处人伦之变者难舜处人伦之变而能尽其孝故孟子举之为万世法也
  九月十四日讲
  离娄章句上
  这是孟子离娄篇后一半因简帙重大分作章句下篇
  孟子曰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
  诸冯负夏鸣条都是地名岐周是岐山下周旧邑毕郢也是地名孟子说虞舜生于诸冯迁居在负夏没鸣条都是东方夷服之地是舜乃东夷之人也周家文王生在岐周没在毕郢大抵是西方夷服之地是文王乃西夷之人也
  地之相去也千有馀里其揆一也
  符节是玉做成的篆刻文字从中分开使彼此各藏一半有事则左右相合把做信记揆是度孟子又说舜与文王地土相去有千馀里之远世代相先后有千馀年之久然舜为天子文王为方伯得志行道于中国以及于天下则与符节相合一般无有差错是圣人之生无有先后远近之不同揆度将来其所在所行的道理则一而已非孟子深知二圣之心岂能形容至圣若此哉cq=587
  弘治七年三月二十一日讲














  怀麓堂集卷九十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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