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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惧庵集/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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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戒惧庵集
卷十
作者:尹衡老
1865年
卷十一

尊性录[编辑]

原性篇[编辑]

子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朱子曰。一每生二。自然之理也。易者阴阳之变。太极者其理也。两仪者。始为一画。以分阴阳。四象者。次为二画。以分大小。八卦者。次为三画。而三才之道始备。此数言者。实圣人作易。自然之次第。不假丝毫智力而成者。又曰。太极者。象数未形而其理已具之称。形器已具而其理无眹之目。

按天地阴阳万物。皆有所当然之理。与夫所以然之理。所当然。即物物中所当为之则也。所以然。即此物未形之前。所以为此物之理。而为其上一层理之源头。故强名之曰太极。太极者。至善之异称也。何以明之。朱子曰。事事物物。皆有个极。如君之仁臣之敬。是一事一物之极。总天地万物之理。便是太极。此所谓一事一物之极者。其非所当然之理。而总天地万物之理。为太极者。其非所以然之理耶。朱子又曰。太极者。只是极好至善道理。又曰。周子所谓太极。天地人物万善至好底表德。此所谓至善道理及万善至好底表德。其非以太极看做至善之异称耶。又窃念两仪四象八卦未有之前。实有一个至善之理。为之主宰。生此两仪四象八卦者。十分无疑。何以明之。朱子曰。所以然之故。如君何故用仁。臣何故用敬。如君之仁。君是主脑。百姓自是用仁。自是合如此。若天使之然。又如父之所以慈。子之所以孝。父子本同一气。恩爱相属。皆天理使之如此。岂容强为哉。朱子说止此。此所谓所以仁所以孝慈。自是合当如此者。其非所以然之理至善者耶。以此推究。则两仪四象五行上所以然者。是亦有合当道理使之如此。此所谓太极也。圣人所谓太极生两仪者。其意不过如此。学者必细究此意。实见此理。然后不至悬空说理之病。而可免末抄二本之弊矣。且所谓象数未形而其理已具者。言图书未出。卦画未立之前。所以为是两仪四象八卦之理。已浑然备具也。形器已具而其理无眹者。言图书既出。卦画既立之后。以仪象卦之理言。则又无声臭之可求也。由前之言。则是个就上面推极说统体浑沦之中。万象森然已具之谓。由后之言。则是个就万物各具上。单提其理。便是一原之理之谓。皆是不杂阴阳而言之耳。玉齐胡氏以形器已具。其理无眹。为不离乎阴阳。可疑。

周子曰。无极而太极。

朱子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实造化之枢纽。品汇之根柢也。故曰无极而太极。非太极之外。别有无极也。

按极者。至极之义。又是枢纽根柢之名。天为万物之原。而理本无形无声。故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推极到则天地亦本于太极。阴阳五行。阖辟不竆。而理为主宰。故曰造化之枢纽。男女万物。生生不息。而理为本体。故曰品汇之根柢。圣人既以太极。指言万物之根。而周子又添无极二字。以著理无声臭之妙也。

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

朱子曰。太极之有动静。是天命之流行也。盖太极者。本然之妙也。动静者。所乘之机也。太极形而上之道也。阴阳形而下之器也。是以自其著者而观之。则动静不同时。阴阳不同位。而太极无不在焉。自其微者而观之。则冲漠无眹。而动静阴阳之理。已悉具于其中矣。虽然。推之于前而不见其始之合。引之于后而不见其终之离也。故程子曰。动静无端。阴阳无始。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按从源头而言。则太极无形无为。而为此气本然之妙。是即理不杂乎气者也。从流行而言。则动静阴阳。有形有为。而为此理乘载之器者。是即气不离乎理者也。太极动而阳静而阴者。从原头说也。动极而静。静极复动。互为其根。两仪立焉者。从流行说也。是故即二气而观。则动静阴阳。异位异时。而太极无不在焉。主太极而看。则冲漠无眹之中。象数之理已具焉。太极无不在者。理与气合而显微无间也。象数之理已具者。理先于气而体用一原也。虽然。动前是静。静前又是动。阳根于阴。阴又根于阳。动静阴阳。未见端始。故从原头推去。阳之太极。在于阴。阴之太极。在于阳。未见理气之齐头俱生。从流行看来。有阴则理在于阴。有阳则理在于阳。未见理气之一时相离。可见理气之元无先后。实无离合也。此注盖字以下。以太极阴阳分合说。以明理之为气根柢。乘气造化之义。反复推明濂溪之意。而所谓本然之妙形而上之道二句。是说不杂之意。所乘之机形以下二句。是说不离之意。虽然以下。恐人误认太极之悬空独立。而发明理气之流行。元自混融。实无原头。非自无而有之意。即濂翁所未言之旨也。无气之说。至此而无馀蕴矣。

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

朱子曰。有太极则一动一静而两仪分。有阴阳则一变一合而五行具。然五行者。质具于地而气行于天者也。以质而语其生之序。则水火木金土。而水木阳也。火金阴也。以气而语其行之序。则木火土金水。而木火阳也。金水阴也。又统而言之。则气阳而质阴也。又错而言之。则动阳而静阴也。盖五行之变。无适而非阴阳之道。至其所以为阴阳者。又无适而非太极之本然也。夫岂有所亏欠间隔哉。

按细论造化发育之具。故不得不如是言之。然初非先有阴阳于此而次生五行于彼也。故理气则可分形而上下。离合看之。而二五则不可分之为二物也。又窃念五行之生。实肇于天地未成形之前。或有疑当此之时。五行之质。何所寓者。然此特言其生出之始。非指成质之后。则固无疑于此也。又有疑地十成土。土未成时。何以言地者。然天一地二等之天地。是指阴阳之气。故朱子曰。地是土之大槩。土是地之坚实底。此说分明矣。○又按亏欠间隔四字。亏欠是二五之无馀欠也。间隔是理气之无间隔也。无亏欠。应五行一阴阳。无间隔。应阴阳一太极也。

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

朱子曰。五行具。则造化发育之具。无不备矣。故又即此而推本之。以明其浑然一体。莫非无极之妙。而无极之妙。亦未尝不各具于一物之中也。盖五行异质。四时异气。而皆不能外乎阴阳。阴阳异位。动静异时。而皆不能离乎太极。至于所以为太极者。又初无声臭之可言。是性之本体然也。天下岂有性外之物哉。然五行之生。随其气质而所禀不同。所谓各一其性也。各一其性。则浑然太极之全体。无不各具于一物之中。而性之无所不在。又可见矣。○张南轩曰。五行各一其性。则为仁义礼智信之理。而五行各专其一。

按此大文。以上极论理气生出之序。推明万物一本之义。而又恐人致疑于五殊二实之有馀欠。阴阳太极之有间隔。故于此又推本而总言之。以明理气浑然一致及理无不在之意。自五行一阴阳。至太极本无极。是个自其末而溯原。以明理气浑然一体之义。五行之生。各一其性。又申言理无不在之义也。故朱子于注。以天下无性外之物。性无不在。及统体太极。各具太极。分两意对待说去。重复推明。皆因此一太极各一其性两句推出来也。非朱子。其孰能阐发濂溪之意。若是明且尽也。○又按五行各一其性之性字。先师文敬公以为燥湿刚柔实之异。随其气质。各为一性。不相假借。此是气质之性。尤庵先生以为本然之性而曰。观张南轩注五行生质虽有不同。太极之理未尝不存一段。则五行之性。似可谓气质之性。然就理之赋于人而为仁义礼智信论之。则却是本然之性。先师后答俭斋公书曰。所谓燥湿刚柔实之性。岂非五行之理欤。盖五行未生之前。已有其理。故五行已生之后。便有此性。性与理初非二物也。向与尤丈所争者多。后来尤丈曰。不必以五者有形质以后看。吾说遂屈云云。窃谓先儒论性。有以禀赋初理一而言。有以禀赋后偏全而言。俱是本然不杂气之性也。有以禀赋后杂气质而言。是即气质之性。五行各一之性。以本注所谓随其气质。所禀不同。及图解所谓气殊质异。各一太极云云观。则此就五行既生后。言其本然性之各正也。语其地头。则虽就五行既生后言之。而语其理。则是个五行未生前。本然纯善之理也。故尤丈谓不必以五行既生后看者。政此意也。而况五行之性。即五气顺布中元亨利贞之理。故通书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注曰。此于图已为五行之性。朱子已以元亨利贞。看做五行之性矣。元亨利贞。其可谓气质之性乎。且图解曰。五行之生。气殊质异。各一太极。此注曰。性之本体然矣。天下岂有性外之物哉。又曰。各一其性。则浑然太极之全体。无不各具于一物之中。而性无不在。此皆解此各一性之义。而直以性谓之太极。朱子既以各一性之性字。唤做太极。则此性字。岂非本然之性乎。不言气质。则各具之义无以见。故图解及本注。或言气殊质异。或云随其气质。所禀不同。论者每以此为气质性之证。然殊不知禀赋后拈其纯善则为本然性。杂乎气质则为气质性。此各一之性。即禀赋后拈其本性言者。故朱子于此注。既以一性字。赞换太极而发明之。此注许多性字及下注性为之体者。一是本然性。而皆自各一性说来。则其不可看做兼善恶之气质性者。断无疑矣。且此五行性。为下五常性之张本。为五常性之本者。其非本然性乎。但朱子答徐子融书。以五行各一之性。为气质之性。然朱子既于通书。以元亨利贞。为五行之性。而其著序文。在于淳煕丁未岁。则以此各一性为本然性者。乃是晩后定论也明矣。且念五行一阴阳。是就五行上。明二五之一体。阴阳一太极。是就阴阳上。明理气之混融。而五行上理气妙合之义则未及焉。故于此言各一性。而申明濂翁之意。其缜密有如是矣。而此性字之为本然性。益可见矣。抑又论之。各一之性。是以五行既生后所当然之则言。而未生前已有所以然之理。故已生后便有此性。禀赋前先有此理者。理一中之分殊也。禀赋后便具此性者。分殊上之理一也。举体而用之理已具者。即为本然之性。则即显而微。不能外者。其可谓气质之性乎。近世南塘韩丈论太极图说曰。各一性。即五常之性。亦不杂乎气。而为纯善无恶之性。此则极是。然但不知此指为禀赋后各具之本性。而反以为禀赋前人物性有偏全之证。是则误矣。又曰。五常对太极。太极为本然性。五常为气质性。若曰对太极。为本然之分殊则犹之可也。岂可以五常。为气质之性也。○又按朱子曰。金木水火土。虽曰五行各一其性。然一物又各具五行之理。以此观之。五行之性。虽有元亨利贞四德之别。而其理浑然。只是一体。初禀之时。即具四德。未有四德界破。各具之理。故一物又各具五行之理也。南塘丈曰。五行各须五行而成。五常各须五常而成。五行各具五常之德。此皆出于朱子之说。其言诚然矣。然南塘既为此论。又谓人独禀五常。物不全禀五常者何也。五常各须五常而成。又各具五常之德。则谓之物不得全禀五常者。岂不大可疑乎。

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竆焉。

朱子曰。真以理言。无妄之谓。精以气言。不二之名。妙合者。太极二五本混融无间也。凝者聚也。气聚而成形也。盖性为之主。而阴阳五行。为之经纬错综。又各以类凝聚而成形。阳而健者成男。则父之道。阴而柔者成女。则母之道也。是人物之始。以气化者也。气聚成形。则形交气感。遂以形化而万物生生。变化无竆矣。自男女而观。则男女各一其性。而男女一太极也。自万物而观。则万物各一其性。而万物一太极也。盖合而言之。万物统体一太极也。分而言之。万物各具一太极也。

按此段言理气混合而化生万物之意。亦非谓理气至此而始合也。注所谓性为之主。而阴阳五行。经纬错综。又各以类凝聚成形者。即解太极二五妙合而凝之意。而性为主之性字。即上文各一其性之性也。盖元亨利贞五行之德。为主于生物之际也。夫四德为主。而二气五行。经纬错综。则万物其有不禀四德五行而生者乎。既禀四德与五行。则健顺五常。其有不全禀者乎。禀赋之后理绝不同者。特为气质所拘而然耳。后之学者。以禀赋后理异之故。疑其禀赋初性不同也。大不可矣。○又按男女一太极万物一太极。与上文阴阳一太极意例同矣。而统体一太极之统体。犹言统合全体之意。以语大天下莫能载看。则可知其义。今或者有以各具一太极之意例同看。而以为统体乎太极。即万物同本乎一太极也。恐不然。万物统体一太极。横看则举天下万物而言。竖看则亘万古万物而言。如是看恐宜。或有以退溪所谓统体太极为大。各具太极为小之说。为未莹之道軆。然发育万物。峻极于天。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朱子以为道之极于至大而无外。道之入于至小而无间者。义与此同。退溪岂以为太极真有大小哉。即太极其大无外。其小无内之意也。如是看。有何不韪也。

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

朱子曰。此言众人具动静之德而常失于动也。盖人物之生。莫不有太极之道焉。然阴阳五行。气质交运。而人之所禀。独得其秀。故其心为最灵。而有以不失其性之全也。所谓天地之心而人之极也。然形生于阴。神发于阳。五常之性。感物而动。而阳善阴恶。又以类分五性之殊。散为万事。盖二气五行。化生万物。其在人者又如此。自非圣人全体太极。有以定之。则欲动情胜。利害相攻。人极不立。而违禽兽不远矣。

按五性感动而善恶分。则可见恶生于动处。不可谓未感前有根柢而生也。若必欲推究其本。则亦不过曰善为恶之本而已。如爱出于仁。而爱为爱亲而发。则爱之直出者也。爱为爱利而发。则爱之傍出者也。虽有直出傍出之不同。而其发于仁则均也。情之善恶。孰有不本于五性者哉。故曰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也。或有以注所谓阳善阴恶。谓是禀赋初清浊之气。而善恶由此而发。然所谓阳善阴恶。特以象类分别言之。非谓禀赋时清浊之气也。设令此为禀赋时之气。岂可谓未感之前。藏伏里面。而已发之际。闯发为恶也哉。陈北溪曰。非发于血气之私。便为恶。乃发后流而为恶。此说甚分明。○又按注所谓五性之殊者。此个浑然一性之中。粲然有五者之别。因其外面端緖之发见而言其意思情状之不相混而已。亦岂真有界分部伍之如墙壁遮栏也。此在陈器之玉山讲义中矣。

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故圣人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

朱子曰。此言圣人全动静之德而常本于静也。盖人禀五行之秀气以生。而圣人之生。又得其秀之秀者。是以其行之也中。其处之也正。其发之也仁。其裁之也义。盖一动一静。莫不有以全夫太极之道而无所亏焉。则欲动静胜。利害相攻者。于此乎定矣。然静者。诚之复而性之真也。苟非此心寂然无欲而静。则其何以酬酢事物之变而一天下之动哉。故圣人中正仁义。动静周流。而其动也必主乎静。此其所以成位乎中。而天地日月四时鬼神。有所不能违矣。盖必体立而后。用有以行。若程子论乾坤动静而曰。不专一则不能直遂。不翕聚则不能发散。亦此意尔。○问鬼神合其吉凶。栗谷先生曰。卜而听吉凶于鬼神。圣人之知其吉凶。与鬼神合也。

按圣人定之之定字。读者皆疑其自定定人与否。然五性感动。善恶分万事出之下。即承之曰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此定字。乃所以定其善恶。类分万事。纷纠之际。而俾无欲动情胜。利害相攻之弊也。五性感动。圣凡皆然。则自定定人。两意兼包。而但惟人之人字。是指众人言。善恶分万事出。是自惟人说来。故此定字。为定人之意较多。先贒所言。则皆以定人看矣。朱子曰。众人所以失之者。以其不能全中正仁义之极。而圣人全体太极。无所亏缺。故其定之也。乃所以一天下之动而为之教化。使之有以检押相率而趋于善也。又曰。此是圣人修道之谓教处。又有问定字是圣人自定。是定天下之人。朱子曰。此承上文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言之。形生神发。五性感动而善恶分。故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以立人极。饶双峯曰。人之禀气有昏明。赋质有淑慝。而人欲之私。或得以害天理之正。苟非有尽性者出乎其间。以为天下之标的。而使凡气质之不齐者有所取则。人欲胜而天理灭矣。此人极之立。所以惟尽其性。以尽人之性者能之。且通书曰。阴阳理而后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万物各得其理然后和。故礼先而乐后。朱子曰。此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又曰。圣人在上。以仁育万物。以义正万民。朱子曰。所谓定以中正仁义。以此言之。此定字似当以定天下之人看矣。○又按中正仁义之说。注说已尽。更无遗蕴。而主静之说。更宜讲究。注所谓其动也必主乎静者。何谓也。窃谓朱子曰。大凡人须是沉静。周子所以有主静之说。又曰。以事言之。则有动有静。以心言之。则周流贯彻。其工夫初无间断。但以静为本耳。又曰。要须静以涵动之所本。察夫动以观静之所存。又曰。为学工夫要须静。静多不妨。观此则要人静定其心。自作主宰。其动时。亦必以静为主之意可见。但有一毫私欲。杂乎其中。则利害相攻。思虑错扰。其何以湛然虚静。不失其存存之功哉。故注以无欲故静言之。然只言静则偏。故程子恐人只管静去。与事物不相交涉。却说个敬。盖平居之时。提撕警畏。渊冰自持。则欲寡理明。自当渐至于无欲而静矣。

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

朱子曰。圣人太极之全体。一动一静。无适而非中正仁义之极。盖不假修为而自然也。未至此而修之。君子之所以吉也。不知此而悖之。小人之所以凶也。修之悖之。亦在乎敬肆之间而已矣。敬则欲寡而理明。寡之又寡。以至于无。则静虚动直而圣可学矣。

按圣人中正仁义而主静。即中庸所谓诚者天道。不思而得。不勉而中。生知安行者也。君子修之。即诚之者人道。择善固执。学知利行者也。小人悖之。即小人之反中庸而无忌惮者也。

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朱子曰。阴阳成象。天道之所以立也。刚柔成质。地道之所以立也。仁义成德。人道之所以立也。道一而已。随事著见。故有三才之别。而于其中又各有体用之分焉。其实则一太极也。阳也刚也仁也。物之始也。阴也柔也义也。物之终也。能原其始而知所以生。则反其终而知所以死矣。此天地之间。纲纪造化。流行古今。不言之妙。圣人作易。其大意盖不出此。故引之以证其说。又曰。易之为书。广大悉备。然语其至理则此图尽之。

按阴阳刚柔仁义之说。所以明纲纪造化之道。而原始反终之说。所以明理气流行古今之妙。然前一段。亦可见吾人参三之义。参赞化育之宜。后一段。可见原其始而知所以禀赋之贵。反其终而知所以全归之义。陈北溪所谓人生。得天地理。得天地气。知所以生则知所以死。古人谓得正而毙。所谓朝闻夕死可矣。及所谓安死顺生。与天地同其变化者。可谓得其义矣。

右统说性源章

按圣贒之言。或横或竖。千言万语。无非至理。而其推原太极阴阳之妙。总论人物性命之本者。盖始于孔子系辞之说。莫详于濂溪太极图。故今取以弁之于首。继以继善成性气机流行本然性人物性气质性心体用等说。各为条目。附于其下。使览者随其段落而领会焉。

子曰。一阴一阳之谓道。

朱子曰。阴阳迭运者气也。其理则所谓道也。又曰。阴阳是气。不是道。所以阴阳者乃道也。若只言阴阳之谓道。则阴阳是道。今曰一阴一阳。则是一阴了。又一阳。循环不已者乃道也。

按阴阳与道。本自混合。既非二物。又非一物。阳生于动而非阳自生也。所以生之者道也。阴生于静而非阴自生也。所以生之者道也。以流行之妙言之。则寒暑迭运于两间。而寒暑不能自寒暑。则其所以既寒而又暑者非道乎。以对育之体言之。则天地定位乎上下。而天地不能自天地。则其所以既天而又地者非道乎。此则以所以然之理言也。且天地之道不两。则不能以立。一阴而不能一阳则非道也。一阳而不能一阴则非道也。今既曰一阴一阳。则是贯阴阳而言之也。通贯阴阳。两在不测者非道耶。一阴一阳一言之间。道体之当然已了然。而器亦道道亦器之妙。活泼泼矣。此则以所当然之理言也。虽然。一阴一阳之谓道者。是就造化流行上说。既曰一阴一阳。则即言其往来不息。循环迭运者尔。

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程子曰。天只是以生为道。继此生理者即善也。善便有一个元底意思。元者善之长也。万物皆有春意。便是继之者善也。成却待万物自成。须得。○朱子曰。继之者。气之方出而未有所成之谓。善则理之方行而未有所立之名也。阳之属也。诚之源也。成则物之已成。性则理之已立者。阴之属也。诚之立也。

按继之者善。是造化流行。未有成立之初。成之者性。是物各禀赋。皆有归藏之时。以四时言之。春夏生长之时即继善。秋冬收藏之节即成性。以一物言之。继是萌叶开花。生意蔼郁之际。成是成实结窠。成熟坚固之日。以人言之。方在胞胎中受父母之气。则是继之者善。及至生出。自成一个物事。则是成之者性。且就人心上言。则见个事物。起念去做。可谓继之者善。做事既了。十分结裹。这是成之者性。然细究继善成性本意。则一阴一阳之谓道。统说太极之本体也。继此道而流行不息之谓继善。而即太极之动而阳也。禀此善而小大各正之谓成性。而即太极之静而阴也。继成二字。是指气而言。应上阴阳字。善性二字。是指理而言。应上道字。而继之成之。虽曰乘气。圣人所指则是单举理一边言也明矣。孟子所言性善。是就成之者性说。然其实由造化原头。有此继之者善。故成之者性时。方能如此之善。孟子所谓善。岂非渊源于继善之善耶。

周子曰。诚者圣人之本。

朱子曰。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天所赋物所受之正理也。人皆有之。而圣人之所以圣者。独能全此而已。诚即所谓太极也。

按诚者。物之终始而命之道也。天道之本然而彻头彻尾者也。以实理言之。则天地之间。至实而无一息之妄。故自古至今。无一物之不实。而一物之中。自始至终。皆实理之所为也。以实心言之。则圣人之心。至实而无一息之妄。故从生至死。无一事之不实。而一事之中。自始至终。皆实心之所为也。此所言诚。即实理也。故圣人之所以圣者。不过全此实理而已。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

朱子曰。乾道之元。万物之所取以为始者。乃实理流出。以赋于人之本。如水之有源。即阳动也。

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诚斯立焉。

朱子曰。天所赋谓命。物所受谓性。乾道变化。而万物各得受其所赋之正。则实理于是乎合为一物之主矣。即阴静也。

按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继之者善。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乃成之者性。是主乾道之生成万物而言也。诚之源也。诚斯立焉。比如水之流。本只一源。而千派万别。无非这水。为人为物。只是一个无妄底理。则理一分殊。有如是矣。大哉乾元。乾道变化。诚之源也。诚斯立焉。是个以理言。而注以阳动阴静分属。盖语其分。不得不如是分属。而理气之未尝相离。亦可以见矣。

纯粹至善者也。

朱子曰。此言天之所赋。物之所受。皆实理之本然。无不善之杂也。

按此至善。与大学所谓至善同。万物资始。各正性命。皆是纯粹至善。则所谓各正性命之性字。其为本然之性。而万物皆同。可知矣。以上所谓实理各为一物之主观之。则人与物所受。虽有偏全于禀性之后。而以结语纯粹至善言之。则天命赋与。岂有异同于禀赋之初哉。但既禀之后。物不得全其性。故人之全其性者。为最贵耳。

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

朱子曰。元始亨通。利遂贞正。干之四德也。通者方出而赋于物。善之继也。复者各得而藏于己。性之成也。此于图。已为五行之性矣。

按易曰。乾元亨利贞。程传曰。乾天也。元亨利贞。谓之四德。元者万物之始。亨者万物之长。利者万物之遂。贞者万物之成。盖此四德。即天道之流行不息者也。上言诚之源诚斯立焉。既以阳动阴静。分之元亨利贞。诚之通诚之复。又以五行之性言之。则阴阳五行具。而天命发育之具。无不备矣。○又按周子图说。只言五行各一其性而已。而于此乃引元亨利贞。发明五行之性。则五行各一其性之性字。其为不杂气本然之性。尤为较然矣。而南塘以为五行之性对太极。为气质之性。未可晓也。太极图说。极本竆源而言。故五行对太极。以各一其性言之。此不过为理一中本然之分殊而已。而今自人物而推本言之。则五行之性。乃是元亨利贞。而即为万物之太极。其可带气禀说耶。

右命为性章

按元亨利贞。天道之常。仁义礼智。人性之纲。天以四德。赋于物而为命。物受五常。具于心而为性。故此论命为性。继之统说之下。然性之各正。虽由于天命之流行。而理之禀赋。亦因于气机之妙运。故下章以理之乘气流行次焉。

朱子曰。理者形而上之道。生物之本。气者形而下之器。生物之具也。

朱子曰。天道流行。赋于万物。所以为造化者。阴阳五行而已。而其所谓阴阳五行者。又必有是理而后有是气。及其生物。则又必因是气之聚而后有是形。故人物之生。必得是理然后。有以为健顺仁义礼智之性。必得是气然后。有以为魂魄五脏百骸之身。周子所谓无极二五妙合而凝者此也。

朱子图解云动静者所乘之机。识者谓此语最精。盖太极是理。阴阳是气。理无形而气有迹。气既有动静。则所载之理。亦安得而无动静。

问。乘如乘载之乘。朱子曰然。又曰。理搭在气上。与人跨马相似。马所以载人。人所以乘马。马之一出一入。人亦与之一出一入。盖一动一静。而太极之理。未尝不在焉。此所谓所乘之机。无极二五。所以妙合而凝也。又曰。机是关捩。踏着动底机。便挑拨得那静底。踏着静底机。便挑拨得那动底。

朱子曰。无极之真。便是性。性为之主。而二气五行。经纬错综于其间。此气结聚。自然生物。若不如此结聚。亦何由造化得万物出来。

朱子曰。此气是依仿这理行。及此气之聚。则理亦在焉。盖气则能凝聚造作。理却无情意无计度无造作。则此气凝聚处。理便在其中。

张子曰。湛一气之本。

栗谷先生曰。湛一虚明之气。是阴耶阳耶。若是阴则阴前又是阳。若是阳则阳前又是阴。安得为气之始耶。若曰别有非阴非阳之气。管夫阴阳。则如此怪说。不曾见乎经传。又曰。张子之论。固为语病。滞于一边。而花潭主张太过。不知阴阳枢纽之妙在乎太极。而乃以一阳未生之前气之阴者。为阴阳之本。无乃乖圣贒之旨乎。又答人问曰。湛一气之本。攻取气之欲。此指心气而言。非指天地之气也。见别集。

按小大之物。皆有恰好当然之则。既有是气。则求其恰好当然之则。非湛一而何。是以知其一气之源。本自湛然虚明。而惟其阳动阴静。或升或降。飞扬不齐。始有浊驳之杂而已。必欲强求阴阳之本初。推求湛一之时节。则动静无端。阴阳无始。或阴或阳。何者为气之始耶。张子所谓湛一气之本者。似是就人分上说。以人而言。则人生而静时。可谓湛一之本。而至于天地之气。不可如是说。此花潭之论。所以见斥于栗老者也。然孟子浩然章注。朱子曰。浩气。盛大流行之貌。至大。初无限量。至刚。不可屈挠。盖天地之正气而人得以生者。其体段本如是也。胡云峯曰。浩气夜气两气字。前此未有。而孟子发之。浩气谓是气之体段。人皆得之于天以生者。夜气则从浩气中说。夜气又清明如此。非有二气也。今以湛一验之于浩气夜气。则湛一其非正气之所以刚大。而亦非夜气之本原耶。是知湛一亦为天地本然之气者无疑矣。今夫天之气清虚纯一。神明不测。故至健至大。万古不息。人独禀其秀气而最灵。则盖可见气之本湛一也。

又曰。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

程子曰。鬼神者。天地之功用而造化之迹也。朱子曰。以二气言。则鬼者阴之灵。神者阳之灵也。以一气言。则至而伸者为神。反以归者为鬼。其实一物而已。是说往来屈伸。乃理之自然。非有安排措置。二气则阴阳。良能。是其灵处。又曰。天地间。消底是鬼。息底是神。生底是神。死底是鬼。四时。春夏是神。秋冬是鬼。人之魂为神而魄为鬼。

子曰。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干知大始。坤作成物。

程子曰。阴阳之气相摩轧。八卦之气相推荡。雷霆以动。风雨以润。日月运行。寒暑相推而成造化之功。得干者成男。得坤者成女。干当始物。坤当成物。乾坤之道。易简而已。朱子曰。知犹主也。干主始物。而坤作成物。盖凡物之属乎阴阳者。莫不如此。大抵阳先阴后。阳始阴受。阳之轻清未形。而阴之重浊有迹也。张子曰。气气元气也坱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此虚实动静之机。阴阳刚柔之始。浮而上者阳之清。降而下者阴之浊。其感遇聚结。为风雨为霜雪。万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结。糟粕煨烬。无非气也。又曰。浮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其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之大义。朱子曰。阴阳循环如磨。游气纷扰。如磨中出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以雷霆。润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此阴阳循环。立天地之大义。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此游气纷扰。生人物之万殊也。又曰。乾道成男。坤道成女。通人物言。在动物。如牝马之类。在植物。如麻有牡麻。竹有雌雄之类。

程子曰。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

朱子曰。只一个阴阳五行之气。滚在天地中。精英者为人。渣滓者为物。精英之中。又精英者。为圣为贒。精英之中渣滓者。为愚为不肖。○问通蔽开塞。朱子曰。塞中。也有通处。如猿狙之性即灵。猪则全然蠢了。便是通蔽不同处。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如人头向上。所以最灵。草木头向下。所以最无知。禽兽头横。所以无知。如猿狙稍灵。为他头有时似乎人。故稍向得上。

朱子曰。五行之气。盈天地之间。皆是天下一物无不具此五者。但其间有多少分数耳。

朱子曰。金木水火土。虽曰五行。各一其性。然一物又各具五行之理。

按南塘韩丈说在记闻录曰。五行之气阙一。不得生物。虽皆均受五行之气。而岂可以此而与论于五常哉。窃为才有五行之气。即具五行之理。而五行之理。即五常之性。物禀五行者。不得不禀五行之理。而物禀四德者。自然具得五常之性。今曰均受五行。而至于五常谓不均禀。则气与理二歧矣。其果成说。而天地造化。其果如是乎。此甚可疑。

右理乘气章

按理气妙合。元不相离。纲纪造化。流行古今。而理则纯善。气有清浊。浑然之中。不相挟杂。以其不相离而言。则程子所谓器亦道道亦器也。以其不相杂而言。则朱子所谓理自理气自气也。理气之妙。即此可见。而大抵理无形而气有形。理无为而气有为。无形无为而为有形有为之主者理也。有形有为而为无形无为之器者气也。非理则气何所根柢。非气则理何所依着乎。理为之主而无乎不在。故阳之理。即阴之理。阴之理。即阳之理。此所谓理之通也。气为之器而有万不齐。故阳之气。非阴之气。阴之气。非阳之气。此所谓气之局也。通故乘气流行。小大各正。禀赋之后。偏全虽殊。而其本然之善。不害其自若。所谓理一是也。局故流行之气。千般万样。禀赋之际。有不失其本清者。有失其本清者。而气之万殊。理亦为之万殊。所谓分殊是也。理气生物之大端。即此可见。夫如是也。故理固为造化枢纽。而非气则无以流行。理固为品汇根柢。而非气则无以赋与。气载此理而流行然后。可以成变化而行鬼神。气合此理而造化然后。可以生人物而正性命。故于此以理乘气。继之天命赋予之下。而下段始以万物本然性次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