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白堂先生文集/卷七
杂著
[编辑]三家略
[编辑]小叙
[编辑]昔班孟坚叙九家。马鄱阳列十有二家。条例犂然。颇为详备。然雅郑滚载。儒居其一。君子讥焉。惟儒无对。于以跻之则老氏该其七。佛氏包其十。佛老其异端之魁乎。噫。彼拂蕀流教。后出而益巧。荒于老诞于佛而傅会于儒。其曰知天事天。非吾所谓道也。其曰𢽾人学人。非吾所谓秉彜也。紫䵷乱真。稂莠侵畔。亦几乎三纲沦九法斁。华夏胥入于夷狄。人类不远于禽兽。将以卛天下而祸仁义也。尝闻始参差而不齐。卒烂熳而同归。其殆三家者之谓。而西教又其诡怪卑浅之尤甚者也。其言诡怪则过者易入。其行卑贱则愚者滋惑。此所以吾道之不明不行也。古之教人。必于蒙养以正。禁于未发之谓豫。大学之法也。不佞于是。摭其源委。证以先儒之言。目之曰三家略。以告夫家塾诸子云。重光大渊献玄月上日。书于拱白堂。
道家
[编辑]自黄帝而下言道者。传之其人。汉时曹参始荐盖公能言黄老。文帝宗之。自是相传。道学众矣。下士为之。不推其本。苟以异俗为高。狂狷为尚。迂诞谲怪而失其真。〈隋书〉
〈西山真氏曰自汉以来。有黄老之称。黄帝圣人也。其道与老子均乎。此犹医师之称神农。巫步之祖大禹。非其传之正者也。〉
老子姓李名耳。谥曰聃。周守藏室之史也。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馀言。无为自化。清静自正。
西山真氏曰百家之学。惟老氏所该者众。今摭其易知者言之。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曰无为民自化。好静民自正。无事民自富。无欲民自朴。无情民自清。此近理之言也。曹参以之相汉。收宁壹之治。文帝以之治汉。成富庶之功。虽君子有取焉。曰玄牝之门。为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此养生之言也。而为方士者祖焉。曰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此阴谋之言也。范蠡祖之以取吴。张良本之以灭项。而言兵者尚焉。曰大道废有仁义。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此矫弊之言。而放荡者宗之。至其以事物为祖迹。以空虚为竗用。蒙庄氏因之。以荒唐缪悠之辞哗于世。而清谈者效之。自其近理者言。固在所可取。然皆吾圣人之所有也。下乎此则一偏一曲之学。其弊有不可胜言者。养生之说则神仙方药之所出也。阴谋之𧗱则申商,韩非之所本也。放荡之害。至刘伶,阮籍而甚。清谈之祸。至王弼何晏而极。皆以惑乱世主。斲丧生民。虽老庄之学。初不至此。然本源一差。其流必有甚焉。以是言之。曷若由尧舜周孔之道。为无弊哉。
列御冦郑人。其学本于黄帝老子。秉要执本。清虚无为。及其治身接物。务崇不竞。其寓言。与庄周相类。
朱子曰列子语。佛氏多用之。庄子全写。又变得峻奇。庄列本杨朱之学。其书多引其语。
庄周楚人。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著书六万馀言。以诋訿孔子之徒。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用剽剥儒墨。虽当世宿学。不能自解免也。
朱子曰老庄之学。不论义理之当否。而但欲依阿于其间。以为全身避患之计。程子所谓闪奸打讹。是乃贼德之尤者。所以清谈盛而晋俗衰。盖其势有所必至。而王通犹以为非老庄之罪。则吾不能识其何说也。
杨朱战国时人。游于鲁。其言曰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朱子曰杨朱乃老子弟子。其学专于为己。
墨翟宋大夫也。著书七十一篇。盖出于清庙之守茅屋朱椽。是以贵俭。养三老五更。是以兼爱。及蔽者为之见俭之利因以非礼。推兼爱之意而不知别亲踈。
孟子曰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
〈朱子曰孟子不辟老庄而辟杨墨。杨墨即老庄也。今释子亦有两般。禅学杨朱也。若行布施。墨翟也。墨翟在杨朱之前。宗师大禹。而晏婴学之者也。〉
〈附〉荀卿赵人。齐威王时聚天下贤士稷下。卿年十五。始来游学。至襄王时卿为老师。后适楚为兰陵令。著书三十二篇。其论性曰人性恶。桀纣性也。尧舜伪也。论学曰饬邪说文奸言乱天下者。子思孟轲也。其言类此云。李斯尝师事之。
朱子曰荀卿全是申韩。杨䧺全是黄老。
〈程子曰老子语道德而杂权诈。本末舛矣。申韩原道德之意而为刑名。苏张得权诈之说而为纵横。〉
〈附〉杨䧺汉人。仕王莾为大夫。少时好学。不为章句训诰。博览无所不见。尝撰太玄以准易。撰法言以象论语。
朱子曰杨子说到深处。止是走入老庄窠窟里去。如清净寂莫之说皆是也。又如玄中所说灵根云云。只是老庄意思。
朱子曰儒教自二帝三王。述天理顺人心。治世教民厚典庸礼之道。后世圣贤。遂著书立言。以示后世。及世之衰乱。方外之士。厌一世之纷拿。畏一身之祸害。耽空寂以求全身于乱世而已。及老子唱其端而列御冦,庄周,杨朱之徒和之。孟子尝辟之。以为无父无君。比之禽兽。然其言易入。其教易行。当汉之初。时君世主皆信其说而民亦化之。虽以萧何,曺参,汲黯,太史谈辈。亦皆主之。以为真足以先于六经。治世者不可以莫之尚也。及后汉以来。米贼张陵海岛冦谦之徒。遂为盗贼。可见其虚谬不足稽矣。
按异端之学。老氏为首。盖三代以上。圣人之道行。圣人之学明。书同文行同伦。故异端之说。无自而起。自夫王迹熄而道术分。于是老氏作。老氏之作。寔吾道之衰也。老氏始为虚无之论。薄仁义而贬礼法。庄周之徒。从而羽翼之。掊击百世之圣人。殚残天下之圣法。肆然无忌。至魏晋而其说益炽。何晏王弼以老庄之书。训大易。王衍葛玄。竞相慕效。专事清谈。蔑弃礼教。竟使夷狄乱华。天下横流者。非庄老为之祟欤。曁乎有唐。禅教寝盛。道教始衰。然世之所谓高尚放荡之士。摆脱俗累。不拘礼节。自谓之清标达观者往往有之。不几于晋魏遗风。犹未一变者乎。韩子曰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不见正于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愚于此未尝不三复而叹也。
释家
[编辑]佛经自汉以上。中国未传。或云久已流布。遭秦火湮�。其后张骞使西域。闻有浮屠之教。哀帝时博士弟子使伊存口授浮屠经。中国未之信。后汉明帝夜梦金神。以问于朝。傅毅以佛对。〈周昭王二十四年。有光明自天竺照于中国。太史苏少游奏曰一千年后。合有教法流传此土。昭王遣臣于洛城南郊坛之下。碑记瘗之。至是傅毅以苏少游所奏对焉。〉帝遣中郞蔡愔,秦景等使天竺求之。得佛经四十二章及释迦像。并与沙门摄磨腾,竺法兰东还。以白马负经。因立白马寺于洛城雍门西以处之。魏黄初中。中国人始依佛戒剃发为僧。晋太始中。竺法护西游诸国。大得佛经。至洛翻译。佛教东流。自此而盛。
释迦如来者。天竺之伽维卫国净饭王太子也。周昭王二十四年甲寅生。年十七。聘妃阿轮陀罗。久而不接。出游见老人及死尸。白于王曰与我四愿。不老不病不死不别。遂舍太子位。出家学道。及佛道成。天竺中傡为弟子。大伽叶与阿难等。采缀其言。为十二部。后数百年。罗汉菩萨相继著论。赞明其义。大抵以虚无为宗。贵慈悲不杀。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修练精神。以至为佛云。
程子曰佛氏之言。比之杨墨。尤为近理。所以为害尤甚。
朱子曰佛家初来中国。多是偸老子意去。释老其气像䂓模。大槩相似。
鸠摩罗什者天竺人。苻坚破西域。俘之以归。太译经论。凡四十部。佛书之盛。为大成焉。
朱子曰释氏书其初只有四十二章经。后来日添月益。如晋宋间。自立讲师。各相问难。笔之于书。转相欺诳。剽窃老子列子意思。变换推演。以文其说。增益附会者尔。
达磨南天竺人。得般若多罗正法眼藏。遂泛重溟。达于南海。梁武帝召至亲问。后回江北。住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端坐。而是为初祖。
朱子曰佛子乘虚入中国。广大自胜之说。幻妄寂灭之论。自赍戒。变为义学。如远法师,支道林皆义学。及达磨入来。又翻了许多窠臼。说出禅来。只是默然端坐。便心静见理。又高妙于义学。以为可以直超径悟云。
慧能唐中宗时人。初达磨以袈裟授慧可曰。昔如来以正法眼藏。付迦叶。展转至我。今付汝。吾灭后二百年。衣止不传。慧能得衣钵。是为六祖。
朱子曰佛学自前外面麤说。到达磨方说那心性。然士大夫未甚理会做工夫。及六祖禅师专就心上做工夫。直要求心见性。士大夫才有向里者。无不归他去。庄老于义理绝灭。犹未尽。佛则人伦已坏。至禅则又从头将许多义理。扫灭无馀。禅尤为害之深者。然要其实则一耳。
〈附〉陆九渊宋临川人。尝讲学于象山。学者大集。与朱晦庵论学。讥其从事训诰。意见颇立异。且谓学有悟入云耳。
朱子曰陆氏之学。宗旨本自禅学中来。近年以来。乃有假佛释之似。以乱孔孟之实者。其法以读书竆理为大禁。常欲学者注其心于茫昧不可测之地。以侥幸一朝恍然独见为得。盖亦自谓得之者。而察其容貌辞气之间。修己治人之际。乃与圣贤之学。有大不相似者。
〈附〉王守仁自号阳明山人。皇明嘉靖中。以讨宸濠功封新建伯。尝谪贵州龙场。端居默念。一夕忽悟格物致知之旨。遂以讲学自任。其言曰心之良知是为圣。圣人之致。良知而已。宋儒以知识为知。故须博闻强记以为知。既知已乃行。故遂终身不行。亦遂终身不知。不知圣人教人。即本心之明即知。不欺本心之明即行也。天下学士皆从之。
退溪李先生曰阳明之学。出于象山。而以本心为宗。盖禅学也。学术颇忒。其心强狈自用。其辩张皇震耀。使人眩惑而丧其所守。贼仁义乱天下。未必非此人也。详其所以至此者。其初亦只为厌事物之为心害而欲去之。顾不欲灭伦绝物如释氏所为。于是创为心即理也之说。谓天下之只在于吾内。而不在于事物。学者但当务存此心。而不当一毫求理于事之外物。然则所谓事物者。虽如五伦之重。有亦可无亦可。刬而去之亦可也。是庸有异于释氏之教乎。持此而揆诸圣贤之言而不合。则又卛以己意。改变经训。以从其邪见。乃敢私为淫诐邪遁之说。畔道非圣。无所畏惮。欲排竆理之学则斥朱说于洪水猛兽之灾。欲除繁文之弊则以始皇焚书。为得孔子删述之意。其言若是。而自谓非狂惑丧心之人。吾不信也。使若人者得君而行其志。则斯文斯世之祸。未知其孰烈于秦也耶。邪说之陷人。一至于此。可胜叹哉。
按老佛异教也。荀杨学儒者而列于老。陆王称儒者而亦厕于佛者何也。羊质而虎皮。君子之所深恶也。用夏而变夷。吾儒之所先讨也。外儒而内老佛者。盖不可殚记。而惟彼四子者。特其魁也。故并序于二家之后。后之学者。必先审其入学之门路。而戒其前辍。则庶乎不迷于他歧矣。可不慎哉。
致堂湖氏曰佛之道。不亲其亲而谓异姓为慈父。不君世主而拜其师为法王。弃其妻子而以生续为罪垢。是沦三纲也。视父母如仇雠则无恻隐。灭类毁性而不耻则无羞恶。取人之财以得为善则无辞让。同我者即贤。异我者即不肖。无是非。是绝四端也。三纲四端。天命之自然。人道所由立。惟蛮夷戎狄则背违之。而毛鳞蹄角之属。咸无焉。不欲为人者已矣。必欲为人则未有沦三纲绝四端可也。释氏于此。丕殚扫除。自以为至道。安得不谓之邪也。吾儒反相与推尊归向。无乃有三蔽乎。三蔽谓何。一曰惑二曰惧三曰贪。夫闯光于隙穴者。岂知日月之大明。囿知于一物者。岂尽阴阳之变化。此凡民浅识也。佛因以迷之曰世界不可以计数。生死不可以世竆。于是不知者亦从而惑矣。身拔一毫则色必栗然变。足履一刺则心必惕然动。此凡民懦气也。佛因而惴之曰报应之来。迅于影响之答。幽冥之狱。倍于金木之惨。于是不勇者亦从而惧矣。迫穷患害。必起饶益之想。谋及悠远。必为子孙之虑。此凡民贪情也。佛因以诱之曰从吾之教则诸乐咸备。寿不足言。造吾之地则超位高明。天帝不足贵。于是不仁者亦从而贪矣。吾儒诚能穷理养气而宅心。必无此三蔽。是衣冠身而众庶见也。是引蛮貊而入中国。以为未快。又与禽兽同群而不知避也。何乃不思之甚哉。无亦可悼之极哉。
按异端之害。惟佛为甚。盖老氏出于中华圣人之域。故犹不敢灭绝义理。佛氏本自夷狄而入。初不闻有圣人之教。故天理民彜。殄灭无遗。又重以禅教作而说心说性。入于寂灭则其恍惚幽渺者。殆出乎老庄之上矣。朱子所云弥近理而大乱真者也。世之称儒者。才有向里。则往往入禅焉。著于象山。极于阳明。自阳明而一再传则有颜山农者以一欲字为法门宗旨。有何心隐者以一杀字为正法眼藏。聚徒读书。白昼杀越于江淮之间。竟至诛夷。噫。学术一差。流弊至此。朱子尝谓释老乱臣贼子之三窟也。盖已逆睹其弊。垂之戒者欤。故曰术不可不慎。
西学家
[编辑]泰西欧罗巴之教。唐贞观九年。大秦国人传入中国。其名景教。〈明天启三年。关中起土。获一碑于败墙下。略记其教及传其教之事七十二人云。〉有陕碑。大明嘉靖三十年。方济各至广东便死。其后利玛窦以万历二十九年至中国。至康煕二十三年。合百馀人。八万里越海。馈遗不绝云。〈僿说〉
〈按汉书金日䃅作金人。为祭天主。天主之号。始见于此。窃意休屠之域。西近洋界。其俗流传者欤。当时中国之人。视为夷俗。既莫之信。至贞观初。其说虽入。亦不敢售。曁乎明之季。其言始行。盖世教渐降。土趋益迷。而邪说易为之肆也。昔辛有见伊川被发。知其百年为戒。况于以夷狄之法。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哉。志士于斯乎未尝不为之慨叹云。〉
皇明万历二十九年二月朔。天津河御用监少监马当。进大西洋利玛窦所贡土物。礼部尚书朱国祚䟽言会典只有西洋琐里国。而无大西洋。其真伪不可知。又寄住二十年。方行进贡。与远方慕义献琛者不同。且贡天主天主母图。既属不经。而行李中有神仙骨。夫既称神仙。自能翀举。安得遗骨。此韩愈所谓㐫秽之馀。不宜令入宫禁者也。乞速敕归国。勿许潜居两京。与内监交往来。以致别生支节。眩惑愚民。䟽进不报。后其徒汤若望以其国历法。证大历之差。宫保徐光启笃信之。天启中光启卛若望等。借首善书院修历署曰历局。久之洋人踞其中。更为天主堂。至今不改。院在宣武门内东墙下。
钱牧斋谦益曰大秦。今西洋夷僧之黠通文字者。膏唇拭舌。妄为之辞。虽有妙解名数之可取。其所行教。不过西夷之事天地日月水火诸神者。明是竺教之一支下乘㝡劣者也。
〈按首善书院。即邹南皋冯少墟倡立讲学之所也。天启初群小幷起。刺斥少墟䟽。言国家以理学开国。况今外冦侵凌。邪教猖獗。正当讲学以提醒人心。激发忠义。臣等不恤毁誉。冒昧为此。䟽入不报。未几珰祸起。诸贤斥死。讲学旧院反为得夷天主之堂。竟使三百年礼乐文物之区。尽入陆沉世界者。寔为之兆。盖圣学异教。一替一兴。乃华夷盛衰之候也。〉
西洋之人入中国。自利玛窦始。西洋教法传中国。亦自二十五条始。大旨多剽窃释氏。而文辞尤拙。盖西方之教。惟有佛书。欧罗巴入取其意而变幻之。犹未能尽离其本。厥后既入中国。习见儒言。则因缘假借。以其说渐至蔓延支离。不可究诘。自以谓超出三教上矣。〈四库全书下同〉
利玛窦撰天主实义。释天主降生西土来由。使人尊信天主。以行其教。知儒教之不可攻则傅会六经中上帝之说。以合于天主。而特攻释氏。以求胜于天堂地狱之说。与轮回之说。相去无几也。特少变释氏之说。而本原则一耳。
毕方济撰灵言蠡勺。论亚尼玛之学。亚尼玛者。华言灵性也。言其緫归于敬事天主以求福。其实即释氏觉性之说。而巧为敷演耳。明之季年。禅学盛行西土。明慧因摭佛经而巧变之。以投时好。其说骤行。盖由于此。所谓物必先腐而后虫生焉。是非特持论之巧者也。
畸人篇利玛窦设为问答。以申其教。掇释氏生死无常罪福不爽之说。而不取其轮回戒杀不娶之说。以附会于儒理。使人犹不可攻。以佛书比之。实义犹其礼忏。此则犹其谈禅也。
星湖李先生曰万历间。欧罗巴人利玛窦。与阳玛诺,艾儒略,毕方济,熊三拔,厐迪我等数人。航海三年始达。其学专以天主为尊。天主者即儒家之上帝。而其敬事畏信。犹佛氏之释迦也。以天堂地狱为劝征。以周流导化为耶苏。耶苏者西国救世之称也。其言曰耶苏之名。亦自中古起。天主大发慈悲。亲来救世。托胎化生于如德亚国。名为耶苏。三十三年。复昇归天。其教流及欧罗巴诸国。耶苏之世。上距一千有六百有三年。利氏至中国云云。其书凡数十种。所以斥竺干之教至矣。犹未觉毕竟同归于幻妄也。但中国自汉明帝以前。死而还生者。幷无天堂地狱之可证。则何独轮回为非。而天堂地狱为是耶。若天主慈悲下民。现幻于寰宇间。或相告语。一如人之施教。则自欧罗巴以东。不闻欧罗巴之教者。又何无天主现迹。不似欧罗巴之种种灵异耶。其种种灵异之迹。不过彼所谓魔鬼诳人之致也。盖中国言其实迹。迹泯而愚者不信。西国言其幻迹。迹眩而愚者愈惑。其势然也。彼西士尚不离于胶㓒盆中。惜哉。
顺庵安先生上星湖先生书曰西洋书。其说虽精核。而终是异端之学也。吾儒之所以修己养性行善去恶者。是不过为所当为。而无一毫邀福于身后之意。西学则其所以修身者。专为天㙜之审判。此与吾道。大相不同。七克书语多刺骨。然有可疑者。人心之欲。出于自己之形气。不待外来。而此书皆以为人之为恶。魔鬼导之耳。非但与吾儒之论不同。明是异端。答曰西洋诸书。其推步历数。制造器械。非中国所及。但其学则分明异端文字。公之辨得良是。
顺庵安先生曰西士之言。虽张皇辨博。都是释氏之粗迹。是为圣门之怪魅。儒林之蟊贼。凾出之可也。夫道家之尊老君。释氏之尊释迦。西士之尊耶苏。其义一也。西士之学。后出而欲高于二氏。托言于无上之天主。使诸家莫敢谁何。挟天子令诸侯之意。为计亦巧矣。圣人不语怪力乱神。怪是希有之事。神是无形之物。指希有无形者而语之不已。其弊何所至底耶。以吾儒事上帝之道言之。上帝降衷之性。天命之性。皆禀于天而自有者也。诗曰上帝临汝。无贰尔心。曰对越上帝。曰畏天命。无非吾儒戒慎谨独主敬涵养之工。尊事上帝之道。无过于是。而不待西士而更明也。所可痛者。西士以上帝为私主。而必也一日五拜天。七日一斋素。昼夜祈恳求免罪过而后。可为事天之实事。此何异于佛家忏悔之举乎。吾儒之学。光明正大。如天地之高阔。日月之照耀。无一毫隐曲难见之事。何不为此。而反以彼为真道之所在耶。为人之道。不过修己治人而已。修己治人之事。俱在方册。若依而行之。则自有可行之道。所谓西学救世之术。岂过于是哉。名虽救世。其实专为一己之私。则与圣人明德新民之工。公私大小之别。为如何哉。其流之弊。又将指无为有。指虚为实。举一世而归幻妄之域。人心煽动。后世所谓莲社弥勒之徒。必将接迹而起。为妖贼之嗃矢。乱未有已。作俑之罪。其必有归矣。况此党议分裂。彼此伺衅。掩善扬恶之时。设有人为一网打尽之计。而受败身污名之辱。则到此之时。天主其能救之乎。窃恐天堂之乐未及享。而世祸来逼。可不惧哉。可不慎哉。
按老氏之道。绝圣弃智。以礼为祸之首。佛氏之法。弃其父子去其君臣。禁其相生养之道。至若西洋之学则合老佛二家之言。而又为之假托于吾儒之上帝。自谓之天主。变幻其说。全排三教。矫诬上帝。殄灭人类。尤为怪逆邪诐。君子之所不语也。明艺文志列于道家。四库全书叙于杂学。殆佛老之下乘也。然邪说肆行。愚夫眩惑。将至于充塞仁义。遏绝彜伦。则其害有甚于二家者矣。固不可削而不论。亦不可置而不辟。故与老佛幷列。谓之三家。以著夫僭窃于吾儒之罪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