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愧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二十一
攻愧集 卷第二十一 宋 楼钥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武英殿聚珍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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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愧集卷二十一
宋 楼 钥 撰
奏议
乞正太祖皇帝东向之位〈任温州日上〉
臣仰惟陛下圣孝冠古通于神明谅阴端忧哀礼兼尽
称天定谥博采众说务极其当臣假守偏郡安敢妄议
宗庙以干严诛自以世受国恩蒙被使令有怀不言是
为欺天臣窃见近降指挥恭为大行太上皇帝升祔有
期增置太庙一室以奉神灵臣不学无术又在远外道
听涂说尝有见闻臣居明州近故龙图阁待制赵粹中
寓居臣乡里闻其任吏部侍郎日曾进庙议请观其书
熟复其说臣既击服粹中亦深自慨叹至于流涕盖谓
太祖皇帝开基创业之盛而不得正东向之尊考之典
礼稽之古谊本无可疑熙宁五年首以王安石之臆说
变乱古制阴使章衡倡为谬论虽名臣如冯京梁焘卢
士宗司马光等力辨而不能回孙固反复论议仅得不
废配天之祀而东向之礼竟不获伸绍兴五年董弅建
议孙近李光折彦质刘大中廖刚晏敦复王俣刘宁止
胡交修梁汝嘉张致远朱震任申先何悫杨震庄必彊
李弼直皆是其议赵焕奏陈尤力太上皇帝擢弅为侍
从涣为监察御史言已行矣而一赵霈独不以为然徒
以谏大夫之重议不出已横加阻抑然犹畏公论不敢
非毁但以徽宗在远未当专议遂寝其事淳熙元年粹
中以当时群臣所奏悉加铨次为陛下言之既蒙睿旨
下之礼官国子司业戴几先兼权礼部侍郎力沮其说
而言无经据粹中又进辟异一书深切著明终亦不行
臣详叩之粹中言几先本不足以摇大事盖尝密言于
执政以为太上皇帝万夀之日未应议此以致中辍今
大行太上皇帝方将袝庙维其时矣陛下亲承付托以
太祖皇帝七世之孙奉绍兴五年制礼之遗意取粹中
所进一书申命讨论正太祖东向之位参先朝群臣之
说定我宋宗庙之礼省有司增室之役为万世不易之
法以慰列圣在天之灵臣不胜大愿不敢茍避斧钺失
今不论后实难言使他日未先狗马填沟壑虽有可言
之路亦已晚矣惟陛下赫然英断举而行之实天下幸
甚
贴黄臣照得粹中所集庙议及辟异等书又有杂说
一编皆已经进御或恐内府深藏未易寻究臣尝传
录副本乞降敕旨取索谨当缮写投进臣伏以宗庙
之事事大体重不敢闻于外庭如蒙圣慈不以人废
言伏乞睿旨以粹中之书出自圣意付三省施行臣
职居远外合具奏状正以事当严密恭读中兴会要
绍兴三十一年四月二十四日太上皇帝宣谕宰臣
曰臣僚于利害奏札士大夫自合亲书不须计较字
画工拙敢循故事以札子亲书投进仰乞睿照
论恢复〈知温州被旨奏事〉
臣仰惟陛下亲受至尊夀皇圣帝付托之重兢兢万几
惟日不足天下之事不胜其繁臣愚以为当先立乎其
大孔子于鲁则先三家于卫则先正名岂无他事可为
盖莫先于此也国家之大者莫先于恢复之计君臣之
间所当朝夕以谋之而在天者有数存焉不可以强为
也高宗立国于兵戈扰攘之中保全东南兼爱西北盖
三十六年而传之夀皇夀皇即位之初慨然有志于中
原练兵选将躬亲骑射以作士卒之气不惟时未可为
正以高宗年高厌兵圣孝承志终守和好以修内治盖
二十八年而传之陛下陛下念祖宗积累之业痛二圣
播迁之祸承两朝未集之勲轸遗黎陷溺之久今日之
事岂复有先于此者臣在远外固莫窥庙谟之秘若自
登极以来诏令为民而下所以戒饬士夫警䇿将帅皆
足以感动人心今又讲蒐田之法人固已知圣意之所
在臣犹有言者非敢劝陛下好兵亟战挑强邻开边衅
纵将士以邀功而生事也诚愿陛下专以恢复之计为
心旦旦而思之岁岁而图之陛下果笃志于此祈上天
之助顺则畏天之心益谨望祖宗之阴祐则敬祖宗之
心益笃思欲如唐太宗俘颉利以奉神尧之欢则事亲
之孝益至以至欲图外攘必先务内修则政事日以举
欲谋西北先保东南则邦本日以固非将相无以佐大
业则求文武之才必备非储蓄无以举大事则用天下
之财必俭务求忠良节义以备使用则谗谄面谀凡可
以害吾之治者不约而自退务养神气精力以待事机
则宴安嗜欲凡可以伤吾之生者不戒而自定边防以
修军政以严如此则迟以岁月虽甲兵未动版图未归
而恢复之计成矣一旦天道好还天心悔祸文武之士
云蒸雾集王师顺动豪杰响应则大计可举于以摅高
皇之宿愤焚老上之龙庭奉万年之觞为重华之夀而
后陛下之孝道光矣国家之大耻雪矣若非及今而图
之事机之来岂能以一日之力而得此哉臣区区愚衷
犯分进说惟陛下裁赦
乞宽茶盐榷货之法
臣闻古者官养民后世民养官盖古有井里之法民生
而授之以田法度明备养生无憾是官养民也自井田
法坏流弊日久尺寸之地无非斯民交易以为世业而
出其租税以供公上此民养官也后世用度日广什一
取之而不足又重取之又有曰茶曰盐与夫榷货之属
皆出于山泽之利民取之以自养者酒所以成礼所以
养生古惟以沈湎为禁而后世榷之凡此数者国家既
擅其利以供养兵与支费之大端其势不得不立法以
禁切之岂特使利孔专出于上亦所以抑制豪强恐其
专利以陵贫弱也为政者要当究其本源而兴利聚敛
之臣不思大体繁文日增至于今日网密甚矣摇手犯
禁非所谓易避而难犯细民贪利法出奸生不惟不足
以胜之而奉法之吏临事虽欲坐以深文亦有不得而
尽行者使其尽行必致生事苏绰在西魏以国用不足
为征税颇重既而叹曰今所为者正如张弓非平世法
也后之君子谁能弛之臣尝感其言而智识短浅未能
为国家建画长䇿若从而轻之又恐愚民无知抵冒益
众欲望圣慈轸念元元谓设禁者本有不得已之意而
犯法者初非甚可罪之人或有不体国家宽大之徳于
是数者更有陈请重设法禁视平民如冦仇于见行条
法外创意增添之者惟陛下一切寝而不行甚者或惩
其妄言播告中外使天下知圣意之所在则斯民阴受
天地之大赐所以保护元气而夀天下之脉者或在是
矣
论训练禁兵
臣闻天下虽安忘战必危自辛巳甲申用兵之后天下
狃于无事兵备寖弛夀皇圣帝长虑却顾外欲为恢复
之图内欲修固本之计申饬州郡训练禁兵立拣中之
额有路钤按教之法有朝廷点摘之制虽未能尽为精
锐而每州各有数百人可用俾兵威日振盗贼帖息可
谓明效大验矣臣试郡海濒恪遵故事月自按试以行
赏罚不敢不谨而犹有可疑者两军决战弓弩可以及
远而短兵可以角敌较之二者则短兵之用尤多军器
固不一而足大约弓弩枪牌长刀皆不可不习至如击
炮以御敌驰逐以据险皆当习于无事之时乾道元年
专降指挥禁军武艺只得教弓弩手馀外武艺更不教
习军士有长技而不得自见既以阻其勇气亦恐阅岁
因循无所激劝日成废堕万一欲用必至扞格至如定
炮之类尤非一日可习州郡但知奉行指挥而远虑不
可不及欲望圣慈旨下三省枢密院议定速赐行下依
旧制阅习于军政诚非小补
论保治〈任考功郎中日上〉
臣闻无虞者盛帝之所戒无难者圣人之所惧持盈守
成大雅所以称太平之君子也高宗皇帝中兴之初身
济大业时巡东南艰勤百为盖十馀年而后小康晚有
辛巳之扰兢畏克终以享九龄肆我夀皇圣帝受禅之
初锐意有为加以甲申之警虽卒从和议而经略之志
不忘益勤万几圣徳日新比年有旱潦之灾寅畏天戒
广求民瘼四方章奏惟恐不闻蠲放惟恐不多赈恤惟
恐不至愁叹化为讴吟奸盗为之帖息脱履万乘以授
圣子二帝相传体尧蹈舜冠徳百王皆由兢兢业业以
致此崇高之盛陛下承熙洽之运膺付托之重垂拱以
视天民之阜诚千载之一时也缛仪钜典次第蒐举又
足以为太平之荣观也中外静谧边鄙不耸夫何为哉
况复仰遵夀皇之训日晏坐朝孜孜听政讲论经理篇
帙有加为臣子者何以仰赞聪明然区区愚忠不胜爱
君忧国之心以为无难之世易于因循此如人之一身
时有小疾则饮食起居动知戒谨固有尫羸而夀考者
强壮之人未必无病血气尚盛多恣所欲疾偶未形因
谓之安此固良医之所惧也孟子曰国家闲暇及是时
明其政刑今日之无事实陛下闻暇之时也改元之初
三宫徽号之仪长秋册宝之礼皆不可少后自今凡稽
古礼文之事动有重费而无益于治道姑俟于施行务
求实效无事虚文轸未雨彻桑之言思大寒索裘之戒
旦旦而图之使事事有备先为不可胜以待可用之机
以保盈成之业于无穷天子之孝顾复有大于此者乎
论流民
臣试郡永嘉本无善状既迫替期误蒙陛下收召使备
郎列二年之间粗知利病近闻有流徙之民日夜念之
民生岂欲轻去乡土自非水旱太甚何忍散流去岁早
禾成熟人心晏然螟虫为孽所损不多晚禾未登偶缺
秋雨然未至甚害也而流散不已州郡既为之减收苗
米招来海商存抚赈恤虽得少定而去者已多不得不
为之计也臣闻富弼赈济之政在本朝最为称首然考
其时弼知青州本自无事流民乃自河北而来弼不以
非吾土之民而不任其责调护惠养委曲周旋迨麦熟
而归又予之以道途之费收其强壮以备卒伍今日亦
可仿而行之古者徙民归乡其徙必有法其归必有处
今之流民扶老携㓜颠顿暴露不知息肩之所其有亲
戚知识以为归者无几率皆茫然远去以侥幸万一未
至淮上其狼狈于道者已多至而失所则老弱转乎沟
壑壮者不为盗贼则或为奸人诱略北去以为奴婢无
复生还之日又可虑可哀也臣愚欲望睿慈兴念愚民
早赐处分行下两淮监司帅守条画措置如其已有所
依未能自还者听其自便苟无所投吿愿归而不得者
量给赀粮使之复归如此等人亦足以语化乡里使之
安土重迁其愿备卒伍者欲贷种粮者有官君子各以
富弼之心为心随宜措置救于濒死之际其所以救民
心而镇边服者于是乎在条目听其自为俟其事定各
以给贷招抚之数申闻庶几官无重费而无知之民不
致陷于饥饿之水火实国家之仁泽也
乞罢温州船场
臣窃惟官冗甚矣而未易遽去其有无用之官徒费廪
禄而一司之费又为甚多贻害公私者不可不去也温
州有造船场一司究其建立之初本因高宗南巡驻跸
临安漕臣一时措置谓漕舟全缺而良材兴贩自处过
温以入于海者众于是置船场立抽解是时材木不可
胜用客贩既盛而漕计有馀州郡系省之钱可以支拨
岁造百艘以供漕运诚一时之利也尔后本司自有船
场又近地如明州华亭亦皆造船足以供转输之用今
则山林大木绝少客贩不多系省不足以给费本司亦
知其难办岁朘月削毎年止造十船而一司尚存凡费
如故其所谓益于官者不过十舟若就办于本司及近
地之船场不甚费力请言温州之为害者监官初止一
员既增其一已而又增遂为三员虽是宗子添差而皆
釐务请给人从并同正官则有俸给之费所养工匠则
有衣粮之费造船之日又添以米十舟分为春秋两料
除材植取于客贩抽解贴买不多而有铁炭灰油之费
其起发而来也以运河平底之舟而行鲸海不测之渊
虚舟既不可以进势必载私商客货其中远出海港而
复揽载不可禁察又有将校借请篙梢犒给之费少或
半载多或数月而后能逹多有覆溺沈破之患此其官
司所任劳费之目也若其烦扰百姓则又甚焉十舟梢
工轮差永嘉县有田产船戸每船所用水手则又泛差
诸县濒海之细民为之此曹各有渔业深惮此行吏人
乘时为奸追扰迨遍始得人足其实不用自行率以雇
人之直纳于梢工始得脱身万一船败于海上将校等
人均偿不足又以其名籍追元差水手勒使填还间一
有此嗟怨尤甚臣在任日先究此弊每水手一名除追
呼譍官之费钱之实及梢工人止六贯有奇遂举一岁
之数官为出数百缗而罢水手之差又恐吏辈久复扰
之尽取诸县水手名籍俟其齐足焚于公庭海濒细民
始得休息然此司不罢终为劳费而于漕运无甚利害
臣愚欲望睿慈特降圣旨行下转运司及本州罢去此
司以惠一方监官姑给添差之俸听其满考已差下人
省罢兵匠收隶厢军其抽解及排岸司职事使监税官
兼之既无造船之用则客贩抽解亦当蠲减省一州之
烦费息百姓之追扰少助仁政之万一不胜幸愿
贴黄臣尝略会计一岁之费造船工料官兵请给衣
粮起发等为钱三千六百贯有奇米七百馀石监官
衣绵将校借请在外伏乞睿照转运司若以为难乞
令本州详具细数除官兵请给衣粮外如丁铁等费
及抽解木植出卖量认钱数每年发赴本司以裨造
船之费
论宽刑罚
臣闻刑罚所以惩奸也然圣王用之所以弼教非得已
也人主之用刑惟当务宽皇朝专以仁恕得天下之心
列圣哀矜惟恐一物之失所陛下遵有宋之家法绍夀
皇之心传临御以来仁恩徳泽浃洽无外用刑之际尤
轸圣心诚斯民之幸也然有司奉行惟上意所向自古
已然唐太宗时自张蕴古之刑法官以失出罪为戒时
有失入者人不加罪尝谓大理卿刘徳威曰近日刑网
稍密何也对曰此在主上不在群臣人主好宽则宽好
急则急律文失入减三等失出减五等今失入者无罪
失出更获大罪是以吏各自免竞就深文初非有教使
之然畏罪故尔倘一断以律则此风立变矣帝悦从之
由是断狱平允此最千古之龟鉴也夀皇圣帝事事宽
恤尤谨于刑乾道元年之冬刑寺定断陆知微兄弟三
人冒官之罪太轻夀皇震怒刑部侍郎王拂大理少卿
陈良翰放罢其馀郎官寺郎各鑴一秩天下咸以为当
然在是时正如徳威之言颇有各求自免竞就深文之
弊至次年春三月夀皇闻之亟下手诏曰狱重事也用
法一倾其平则民无所措手足比年以来治狱之吏大
率巧持多端随意援引而重轻之故有罪者兴叹而不
辜者罹酷朕甚患焉卿等其革玩习之弊明审克之公
使奸不容情罚必当罪用迪于刑之中勉之哉其听朕
命毋忽大哉王言过于太宗远矣自时厥后刑为之平
迩者科举之病太甚其欲革而去之盖不止上之人之
所欲也潘显伯兄弟之狱在兄弟私情则若可恕在贡
举条制则无可逃有司定罪太轻至勤睿断所谓非常
之断人主专之众论无不称快愚臣过计乃窃忧之盖
自陛下龙飞之初覃霈所及与民更始宽恤之诏联翩
而下四方日有刑措之望此虽至公之举终是罪其刑
轻况复罚自近始官僚之外上至刑房之吏下及刑寺
之胥无不责罚固足以惩奸矣而犹有所虑者官吏震
恐或有便文自营之心则谳议之际宁免傅致深文以
图自免者唐太宗以仁恕为先夀皇圣性隆宽中外具
知然前事如此则知陛下虽本无尚严之心而天威所
加事迹相类或恐未免有竞就深文之弊臣区区私忧
怀此累月矣既已轮对奏事无路自逹敢因转对倾心
献忠欲望睿慈深加矜察鉴太宗之咨询体夀皇之诏
旨酌徳威之至论审事迹之近似出自圣意特赐处分
或未欲显颁诏令乞命大臣明谕至意俾持刑官吏毋
以此事自艾务从平允以称明圣审克之心天下幸甚
臣一介疏远不胜爱君之心昧死有言罪在不赦伏惟
裁幸
攻愧集卷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