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忠集 (欧阳修, 四库全书本)/卷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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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二十 文忠集 (欧阳修) 卷一百二十一 卷一百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忠集卷一百二十一
  宋 欧阳修 撰
  濮议二
  或问罢议之诏有权罢之文议者谓权罢者有待之言也盖朝廷迫于皇太后不得已而罢故云权罢者欲俟皇太后千秋万岁后复议追崇耳朝廷之意果如是乎答曰此厚诬之一事也使朝廷果有此意手诏虽无权字他日别议追崇何施不可何必先露此意示人是时䑓谏方吹毛求疵以指为朝廷过失若君臣果有此意亦当深谋密计岂肯明著诏令以资言者之口问者曰然则何故云权罢答曰事体自当如此尔追崇以彰圣君之孝而示天下也本无中罢之理今不得已而罢当为迤逦之辞故云权罢集议更令礼官徐求典礼者乃体当如此一有耳字此事人所易知而吕诲等欲恐迫人主故厚诬以有待之说也先帝毎语及此事则不胜其愤仰天而叹曰天鉴在上岂有此心或问皇太后既已责中书不当议称皇考而手书复有称皇称后等事议者谓韩琦交结高居简惑乱皇太后请降手书其称亲称皇称后皆非皇太后本意果若是乎答曰手书非皇太后本意事出禁中非外人所得知也若云因韩琦使高居简请降手书则又厚诬也何以明之若手书是韩琦所请既降出便合奉行岂敢却有沮难又请上别降手诏也以此而言但见韩琦沮止手书称皇称后二事不见琦请降手书一作诏也问者又曰然则出于上意乎答曰亦非也若出于上意亦一作则当先谕中书商议安得绝无一言及之又若上意果有所主而中书虽欲不奉行犹须再三论列方可囬圣意岂有韩琦一言上即从之略无难色以此知上意不主也问者又曰然则称皇称后是哀桓之事中书以为非而不奉行者也而吕诲表乃一作又云致主之谋不耻哀桓之乱制者何谓也答曰此所以为厚诬也且称亲置园寝及称皇考皆是汉宣光武事吕诲等指以为哀桓之乱制乃是指鹿为马尔以此见其诬罔何所不至也据汉书师丹上䟽云定陶恭皇谥号既已前定义不可复改据此则恭王称皇乃师丹许以为是者故云不可复改尔昨国家于濮王固自不议称皇就使称皇亦是师丹所许者也问者曰若此则师丹当时与汉争论何事答曰董宏欲去定陶国号而止称恭皇及欲立庙京师尔此二事是师丹所争也盖恭皇之号常系于定陶则自是于诸侯国称皇尔与汉不相干也若止称恭皇而不系以国则有进干汉统之渐又立庙京师则乱汉宗庙此师丹不得不争也昨濮王既不称皇而立庙止在濮园事无差僣而吕诲等动以师丹自比不知朝廷有何过举诲等果争论何事也问者曰诲等所论者称亲也称亲果是乎答曰称亲是矣此乃汉宣故事也谨按宣帝之父曰史皇孙初丞相蔡义议称亲谥曰悼裁置奉邑而已其后魏相始改亲称皇考而立庙京师至哀帝时议毁汉庙不合礼经者于是毁悼皇考庙在京师者是时丞相平晏等百馀人议曰亲谥曰悼裁置奉邑皆应经义由是言之立庙京师则当毁称亲置奉邑则自合经义也所谓应经义者即仪礼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是也亲者父母之称也问者曰京师庙既毁而又毁奉明园者何也答曰汉制宗室诸侯王皆有园悼皇考自合置园初名奉明园置奉邑三百家可矣其后增为一千六百家而改奉明园为县则僣天子之制矣故议毁之也今国家追崇濮王其礼数三而已称亲一也置园二也立庙三也称亲则汉儒所谓应经义者也置园则汉宗室诸侯王之制也立庙则一品家庙之制也如汉诸王庙当在本国今濮国一有为字虚名无立庙处故即园而立庙尔其依经合义可以为万世法也问者曰汉儒既以称亲为应经义又以两统二父为非一有礼字者何谓也岂其议自相矛楯乎答曰两议皆是不相矛楯也其初称亲而置邑也止在下国与汉朝不相干故不违经义也及其后立庙于京师与汉祖宗并立至元帝时议毁亲尽之庙时昭帝既以亲未尽不毁悼皇考亦以亲未尽不毁是则悼皇考与汉祖宗并为世数此为一作谓字两统二父也元帝既上承昭宣而又承悼皇考为世所谓违离祖统者其议皆是也使悼皇考庙在奉明园而不与汉朝宗庙相干岂有两统二父之说乎问者曰父有二乎答曰何止二也父之别有五母之别有八皆见于经与礼而父之别曰父也所生父也所后父也同居继父也不同居继父也不同居继父者父死而母再适人子从而暂寓其家后去而异居矣犹以暂寓其家之恩终身谓其人为父而所生父者天性之亲也反不得谓之父是可谓不知轻重者也问者曰父母之名果不可改乎对曰能深嫉为后者尊其父母莫如魏明帝也明帝之诏曰有谓考为皇称妣为后者大臣共诛之然则称皇与后是其所禁而考妣之名虽明帝不能易也明帝之不能易是不可改也问者曰所生所后父之名徒见于礼文而今世未尝用也今公卿士大夫至于庶人之家养子为后者皆以一有其字所生父为伯叔久矣一旦欲用古礼而违世异俗其能使众论不諠乎答曰礼之废失久矣始于闾阎鄙俚之人不知义礼者坏之而士族之家因相习见遂以成风然国家之典礼则具存也今士大夫峩冠束带立于朝廷号为儒学之臣为天子议礼乃欲不遵祖宗之典礼谓开宝通礼五服年月等书而徇闾阎鄙俚之弊事此非臣某之所敢知也使臣以此得罪臣固无惭而不悔也况所谓以养子所生为伯叔父者今但行于私家尔有司之议礼议律则未尝不遵典礼也方礼官议以濮王为皇伯也是时王子融卒初故相王曾之无子也以其兄子融之子绎为后及子融之死也礼官议绎服所生父齐衰期而心丧三年夫以子融为所生父是典礼也以濮王为伯是闾阎之所称也两议并发于一时而为臣下议则用典礼为天子议则用闾阎其任情颠倒有如此而人莫与之辨也问者曰或谓所生父之名出于丧服记止可为议服而言其他不可称也果若是乎答曰律言所养父杀其所生父听其子告者又岂因议服而言乎问者曰礼有明文一作礼存父名而世不用者何也答曰圣人以立后为公不畏人知故不讳不讳则其子必有所生父母也小人不知义礼以养子为私畏人知之故讳其自有父母欲一心以为我生之子故唯恐讳之不密也尝试论之曰一本无此五字古之不幸无子而以其同宗之子为后者圣人许之著之礼经而不讳也而后世闾阎鄙俚之人则讳之讳之则不胜其欺与伪也故其苟偷窃取婴孩襁褓之子讳其父母而自欺以以为我生之子曰不如此则不得其一志尽爱于我而其心必二也而为其子者亦自讳其所生而绝其天性之亲反视以为叔伯父以此欺其九族而乱其人鬼亲踈之序凡物生而有知未有不爱其父母者使是子也能忍一有而字真绝其天性欤曾禽兽之不若也使其不忍而外阳绝之是大伪也夫闾阎鄙俚之人之一作其虑于事者亦已深矣然而苟窃欺伪不可以为法者小人之事也惟圣人则不然以为人道莫大于继绝此万世之通制而天下之至公也何必讳哉所谓子者未有不由父母而生者也故为人后者必有所生之父此理之自然也其简易明白不苟不窃不欺不伪可以为通制而公行者圣人之法也又以为为人后者所承重故加其服以斩而所生之亲恩有屈于义故降其服以期服可降父母之名不可讳故著于经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自三代以来有天下国家者莫不用之问者曰以濮王称亲则于仁宗之意如何答曰大哉仁宗皇帝之至圣至明也知立后为公不畏人知而不讳也故明诏天下曰是濮安懿王之子也然则濮安懿王者为所生父可知矣此仁宗先告于天下矣所谓简易明白不苟不窃不欺不伪者圣人之法也问者曰议者以为恭爱之心分施于彼则不得専一于此也此两制议称皇伯议状之文也如是则恭爱可专施于一而不分施于二也使上之待濮王也既不施恭又不施爱是以行路之人待其所生也不亦过乎答曰行路之人遇其乡闾之长者与有徳者则必竦然有肃恭之容遇其交游故旧久不相见者则必忻然有驩爱之语今遇其所生而既不施恭又不施爱是不如行路之人也忍为斯言者谁乎君子之为言也度可行于已然后可责于人今斯人也偶不为人后耳使其自度为人后而能以不恭不爱待其父母则能忍而为此言也问者曰为人后而不绝其所生之恩者施于臣民可矣施于国家而有宗庙社稷之重则将干乎正统奈何答曰濮园之称亲立庙今二岁矣而与宗庙朝廷了不相关也其于正统有何所干乎于此足以见言者之诬罔也复何疑乎



  文忠集卷一百二十一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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