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谷集/卷二十七
书牍二十四首
[编辑]上尤斋戊申
[编辑]孤哀幼失所恃,鞠于外氏,岁己卯,寄寓原州。方先祖遐于岭南,使舍伯书九容四勿以寄之,手书以诏曰:“朝夕观之,念念不忘,是余望也。”孤哀时年过就傅,稚昧无所识知,及其稍长,犹习于嬉放,不能有所体行。
又不幸而骤窃名位,风埃干没,抛却数十年光阴,其不为醉生梦死者几希,无以仰副先祖期望之意之万一。到今酷罹巨创,孑然孤露,俯仰人世,更无馀念,而每于墓庐展省之馀,追惟先训,回顾半生,不觉怵然以惧,忾然以伤,非独为霜露之感也。
仍念先祖平生言行,一以持敬为主,伊时举斯二者,以勉于孤哀者,其意似非偶然。而有孙如此,终为怠弃之归,深惭至痛,死不可逭。迨此一息未灭之前,如欲奋厉自新,以少赎其罪愆,则诚不可以他求。玆以“九四”名斋,庶几顾名思义,不至坠失,虽有日暮途远之叹,亦犹愈于昧行终夜者耶?
于此而又得阁下一言以教之,其于开发昏蔀,为益益大矣。顾此斩疚之中,乞文阐述,有不敢焉。第暴其衷素如右,非欲文之,愿有以警焉。如不以为不可,幸赐顶门一鍼,俾赖以唤醒,何如?
上尤斋问目己酉
[编辑]退溪先生曰:“练后虽止朝夕哭,晨昏当展拜几筵。”此一段编入于《新增丧礼备要》小祥条,而沙溪先生答人问,又以为:“以朱子说观之,三年内有常侍之义,朝夕参拜,亦未知其如何?更详之。”二说差有异同,未知宜何所适从耶?若以展拜为违于常侍之义,则既辍朝夕哭之后,更无他可行之礼否?
三年内上冢则哭,出于人情之所不能已,孤哀辈每到墓庐,朝夕上冢哭临,日以为常。盖以在家侍几筵,则有朝夕哭与朝夕上食之哭,而独于墓下,无朝夕展省之节,情有所不忍故也。近阅《退溪集》,门人问“小祥止朝夕哭,则庐墓者或于祥后晨昏上冢哭临,此亦止乎”,退溪答以“晨昏哭冢,本为非礼。况辍乎此而犹为彼乎?此等事君子不贵也”。看来,不觉瞿然。朝夕攀柏,《小学》所载,退溪之若是严斥者,抑何意耶?若如此论,则练后虽上冢,亦不当哭耶?
《礼》云:“三年之丧而吊哭,不亦虚乎?”其意以为居重丧而吊哭于人,哀在彼则忘吾亲,哀在亲则吊为矫伪也。吊哭则固然矣,至于亲旧遭丧,书疏相慰,亦有此嫌否,抑或有间于吊哭耶?世俗率多行之者,未知如何?
《家礼》:“陈馔饭右羹左。”诚未晓其意义。重峯先生以生死异设为无所据,沙溪先生亦以为然,而又谓当依《家礼》左设,不可有异议者何耶?退溪曰:“时祭右陈,神道尚右故也。”今人以饭右、羹左为左设,饭左羹右为右设。沙溪所谓左设亦如此,而退溪谓之右陈者,岂以饭右为主而然耶?若如退溪之说,则饭右、羹左,果合于尚右之义耶?
上尤斋问目
[编辑]练后参拜从李先生说,谨闻命矣。第念朝夕哭,本无拜礼,盖以三年内常侍几筵,孝子不忍死其亲之意故也。沙溪所引朱子之说,其意亦出于此,其为常侍则练前练后一也。而及止朝夕哭,遽行参拜之礼,此与入庙后晨谒似异,亦有违于朱子不死其亲之训,如何如何?然犹为彼善于此否。
又尝闻退溪以“朝夕哭奠为一事,以卒哭后犹朝夕哭,与小祥后止朝夕哭之哭,并认为上食哭”云,据此则其所谓练后止朝夕哭,晨昏展拜云者,未免有所迳庭,窃不能无惑,伏乞明以申谕。
《家礼》云:“卒哭疏食水饮。”《礼记》云:“小祥饮水浆。”所谓水饮与水浆,抑有异耶?
上尤斋丙辰
[编辑]寿恒自早岁盖尝不无向学之志,而顾其才凡志慵,少学于家庭,既无以自发于擩染之馀。又无明师强辅提撕丽泽之助,不能一日实用功力,然其心则顾未尝一日忘此事也。
不幸早出世路,又为浮名所缠缚,汨汨风埃者,数十年于玆矣。既无丝毫有裨于国家,而顾其事为之间,尤悔山积,其不为醉生梦死者几希,虽曰其心不忘,其谁信之?每一反顾,只增懔惕。
今幸得蒙恩谴,屏居穷寂,欲乘此闲静,收拾身心,寻绎书册,粗窥古人之糟粕,以酬宿志,以图新功。而但本以庸下之质,未免有日暮涂远之叹。陈后山诗所谓“晩知书画真有益,却恐岁月来无多”,其言诚有味。书画尚然,况其大于此者乎?厌烦趋约,固是学者之大患,而今寿恒精力已觉不逮,欲汎滥博极,以为约礼之本,则恐非所能,亦恐终为寿陵之步。何以则可能得其径而入其门耶?伏想执事必不以既往之迷而靳其指南之导。伏望因便一赐謦欬,以为终身服行之地,岂胜幸甚?
《晦庵全书》,虽尝窥其面目,有同望洋,不得以卒业矣。来此适借得一帙在案,方欲翻阅,而以小生聪明诚有当年不能究之患,毕竟难望其受用,是可惧也。昔黄霸与夏侯胜并系狱中,受夏侯《尚书》,尚有“朝闻夕死”之言,则小生虽面墙,区区顾学之诚,不下于人,若得执事一言之诲,何翅朝夕于函丈?而今日之狼狈颠顿,在小生幸也,非不幸也。伏惟财谅而进退之。
上尤斋
[编辑]林涑便后,一向不复闻问,徂岁骎骎已流火矣。每听蝉声,益不堪恋德之私,不意三山人专至赍致手教,披复拜慰,忽不知岭海之阻也。今夏歊赩殆不可过,窃想火维蒸铄,彼此同然,而况于栫棘扃锁之中耶?区区驰慕,诚有不能自已者矣。
然十年瘴烟,面如红玉,清虚子之所能,岂以执事而不能于此哉?用是恃以无忧耳。夏初,南生有昌过此云:“将躬造函丈,托一书上问。”兼以先墓文字一二所疑随见仰禀矣,迄今尚阻关听,岂南生有故濡滞而然耶?殊用叹讶,数日前,又于鳌山递中附候,未知果不如前书否也?
伯丈碣文中一段,承教添改,而此外数处,亦有繁穴可改者,并录别纸以呈,仰俟财商。远道往复未易,可改与未改,直加涂抹,不必更烦俯询也。侧闻慈圣违豫之候既危而遄复,耸抃难状,可验宗社灵长之福也。
小生春夏以来,病不去身,唯以呻痛遣日。因此昏惰益甚,虽不敢抛废简册,而顿无接续进益之功,如此而可望其有就耶?每诵“蒙庄闻道虽晩以拙补勤”之语,不觉有愧色也。最是开卷有疑,无可叩质,尤有擿埴之叹。窃闻执事方箚释《朱子书》,未知今至第几编?此诚嘉惠后学之一大事,甚幸甚幸,无由进承绪论,只增渴仰而已。千万非泓颖可既,伏惟下谅。
上尤斋
[编辑]朱夫子《答曹立之书》,论元祐诸公事,有曰:“若某自为之则必有甚于元祐诸公之所为,而陷于范滂、阳球之祸。气质一定,不能自易,奈何奈何?”
学问之道,所以变化气质,而朱子之言如此,岂有所激而发耶?窃恐后学骤看,便谓大贤犹如此,气质之病非学问之功所可变,以此为自昼之地也。伏望特下一转语,以祛其惑何如?
上尤斋别纸丁巳
[编辑]先墓文字前后所禀质,并蒙一一改定以惠,自此可以满愿无憾矣,感铭肌骨,诚不知攸谢也。但末端不肖兄弟名下所系之语,不可不改之意,曾已备悉仰暴,而犹未蒙印可,尤增悚赧。
第有终不敢自安者,先曾祖都正府君志文,即象村申相公所撰也。其中称述先祖兄弟之辞,初则曰“某某公文章德望冠冕一世”云云,先祖以其语意过重,极请删去,而象村不肯。至其屡恳,则改之曰“令闻令望羽仪朝端”,而其意难于全删,故先祖虽不得固请,犹以此为不安矣。
今此下语之猥重,比之象村所称述于先祖者,不翅倍之,而不肖辈晏然承当,若固有之,则非唯大愧于私心,岂不为忝先之归乎?使他人闻之,亦恐为累于执事非细故也。凡此所陈,实出肝膈,伏乞更加参量,毋勒删改,千万幸甚。
前后诲谕委曲勤挚,不翅若致身函丈之侧,亲承面命,有以见不鄙之盛心也。自今佩服乎斯,得以卒免小人之归,则为赐大矣。第念寿恒气质浮浅,见识窒暗,其于道体大原,不敢望其窥得一斑,而区区之志,唯欲从事简策,以收检身心。且就日用切近处,省察饬砺,庶几免于大过而已。
少读四子、《诗》、《书》,而未免涉猎忽略,有书自书、人自人之患。近方更读《论语》,便觉意味比向时自别,《孟子》、《庸》、《学》,亦将以次理绎,而顾此精力日退,工夫多间。每诵朱夫子书中“年运易往,时不待人。中岁以后,尤宜汲汲”之语,不觉凛然以惧也。
《朱子全书》,常常循览,而犹未能熟读淹贯,是用歉然,且其中疑晦甚多,而无可考质,尤有孤陋之叹。曾闻有箚录之事,窃自欣幸,亦不但为私也。及承回教,固知出于㧑谦之过,而第惟执事行道济时之志,既不得展施,则立言著书,以诏后学,自是执事今日之责。天之所以厄穷执事者,其意亦未必不在此也。况注解疑文晦义,以便学者之据信,如《近思释疑》之例,顾何不可之有哉?愚见如是,未知如何?伏乞更教。
且《朱子语类》浩汗散漫,难于领会。若取其切于受用者,条分节略,一遵《近思录》规模,则亦可为学者求端用力之方,而非执事,莫可任此矣。此亦平日所存于中者,并此仰暴,幸望恕其僭妄而财察焉。
下询寇公事,如寿恒蒙学窽见,何足以知之?窃详盛谕,辞严义正,诚无容更议。第论人之道,不徒观其迹,必须原其心,迹虽相近,而心或不同,则不可以一槩论也。
寇公忠义功烈,固所谓社稷之臣,而若其不学无识,在当时已不免其讥,张乖厓之劝读《霍光传》,亦以此也。意者徒知后妃预政之为大可忧,而不知以臣子而废母后之归于悖逆。至于逆探上意,阴定处画,岂非皆由于不学无识之过也?朱子之载此于《言行录》,其意或出于垂戒,而其并录蔡齐去钱书之事者,岂亦原其本情只出于无识,而非如曹操之志在纂逆故耶?
试以霍光事论之,既知其妻之毒杀许后,而终不发举,又立其女为后,虽曰非其自弑,绳以《春秋》之义,乌得免弑逆之律乎?然朱子答或人之问曰:“‘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取人之善,为己师法,不当如此论之也。”岂朱子此论亦不欲以不学暗理之过,而掩其匡国家安社稷之功耶?
以此推之,以寇公而班于曹操、安老,恐或为太过,而此则只是原情委曲之论也。若责之以大义,则有不可曲恕者,恐不可不明辨痛斥,以为后世人臣之戒也,如何如何?猥承俯叩,不敢不暴陋见,妄率及此,悚怍无已。伏乞更赐财教,以破昏惑,幸甚幸甚。
慎副学天翊,尝于己丑自京南归之日,历候先祖,寿恒适在侧,得以一接其面目矣。其人固非末路龌龊者比,其恬退一节,亦可谓过人,而只以甲午副学时做错,大见非于士论,至被金伯玉之弹劾,世不复论以完人矣。
甲午之事,诚有不可知者,或谓之“畏祸”,或诋以“顺旨”。未知此老心事果如何,而岂以四十年蝉蜕荣利之人,至于晩节,反为祸福所挠,而遽丧其所守也?窃不能无疑于此矣。
今来此地,得闻于乡之人士,其处家居乡,诚有可尚者,而且闻其家子弟之所传说,此老尝以宇远甲午之疏讦而不正,大有所不快。其意见本自如此,当时所处,非有他意云。此或然矣,独其夜半承召,苍黄趋赴,自同于踵常途之人,未知其意何居也?今其子弟来请墓道之文,而既不知其人,难于泚笔。窃想执事必有平日所泾渭于中者,敢此仰质,幸乞有以回教之也。
上尤斋
[编辑]夏末光山便,伏蒙辱赐下复,诲谕谆切,庄诵感篆,弥久而无斁也。今年旱炎之酷,曾所未有,秋已殷矣,歊蒸犹未已。仰惟安时处顺,节宣康适。
近事不欲言。朱夫子所谓“上天至仁,何故生此等辈,败人国家”者,可谓千载一辙矣。以坡老与何人书谈笑死生之语观之,则今日事,固不足为执事云云,而至于为世道长吁隐痛,则自不觉抆泪于中夜也。
寿恒经夏积病,日就沈顿,薾然无复生意,占毕之业,亦且废却久矣。岂志之不立,天亦不欲辅以成之耶?只自惭悼而已。《政院日记》数条,皆宜补入于先谱,向来搜聚颇勤,而犹未免漏失。蒙此投示,幸荷曷已?当通议舍兄,续有以仰报也。
《箚疑》插入,管见非惟僭猥之甚,且恐𫍲寡草率,无以仰副好问之盛心。亟欲奉完,兼质一二所疑,而不可付之褫传。易纸亦有未讫,容俟日后的便耳。千万病困匆迫,潦草欠恭,亦不能尽言。所祝为斯文加卫,以慰千里向仰之诚。
《鲁论》读未及半,病作中辍,其已读者,亦无异于未读。今承下叩,不任赮缩。“性相近”一章,陋浅之见,亦何能看得仔细?第就程、朱二先生所论而反复之,则恐不至于终不分晓。而朱子所释“兼气质”之“兼”字,发程子之所未发,尤觉真切有味矣。愚意此章固可与孟子性善之说参观,而学者苟能审察于性习远近之分,就其善而去其恶,终至于习与性成则所谓性善之性,亦不外此矣。如此读之,不至大乖本旨否。伏乞更有以镌诲之,幸甚。
上尤斋
[编辑]杪秋,光、罗诸章甫有进候杖几者,谨以一纸附候,并纳《札疑》一册,不审果无沈滞否也。信音之阔忽,已逾数月矣,霜冰替序,剥复交互。伏惟匀体节宣对时康福,下诚瞻仰,靡日不悬悬也。
寿恒粗保粥饭生活,真所谓惠州未第秀才,处之无所不可,而唯是病懒日痼,志业日荒,专由旧习缠绕,未能脱洒,诚有如横渠之说者,益自悼从前虚抛好个光阴,徒贻老大之伤悲也。倘蒙时赐镌诲,以开其昏冥,或不至终为小人之归耶?适闻曹生家有怀乡便,略此仰修起居,以冀早晩转达。千万不暇备悉。
上尤斋
[编辑]向于光、罗诸生之回,承拜赐书,辱复累纸诲谕,不翅提耳而面命已,足以慰此慕用之私。且得之诸生口传,窃闻匀体康茂,燕申和适,此虽素位处顺,理有所固然者,而亦可验神明之有劳矣。区区攒贺,诚不容自已也。
陋窝文字,乃蒙逐旋下副,拜惠无斁,而晨夕瞻玩,用替盘盂之铭,其警发亦大矣,尤何幸也。横渠之说初欲兼取二义,而顾此所处正当险难之境,必济之功,非曰能之,窃有勉焉。今者责勉之意,更深一节,此非浅陋所能及,益不胜感戢而钦叹也。
《札疑》订禀,僭率为愧,反垂奖与,非所敢当,岂以他山之石,亦有资于良玉之琢磨耶?只俟镌诲其阙误耳。寿恒一味懒废,病忧从而挠之,此岁亦骎骎尽矣。环顾蔑如,只增瞿瞿,奈何奈何?适闻光山有便,略申起居。所欲禀者非一,匆匆不究。阳复在近,所祝若序加卫以慰倾仰。
上尤斋别纸戊午
[编辑]补谱事,前后盛谕,谨已承悉。第念先祖诗中,虽有释疑之语,独步往来,虽是某想自赎之一事,既不能明知先祖诗意之必出于此,而载入谱中,恐未得当。只取朴公引对时说话,而丁丑筵说则并置而不举,以存恶恶短之意,如前日执事所教似或可也,未知如何?
罪累之中,酬应墓道文字,有所不便,固莫如一切辞却之为宜,而先辈或以幽志与显刻之烦人眼目有间,而为之不辞,故此来或有亲故之见属者,亦用此例为取舍矣。
但朱先生《答刘韬仲书》云:“时论正如此,岂是作文字刻金石之时?至如记文之类,亦皆却之矣。”朱先生所遭,视今之时,不无有间,而其所以处之者犹如此,今日所处得无有违于此义耶?窃闻执事居东以后,亦或应副此等述作,必有商度而处之者。玆敢仰质,伏乞指教,以为持循之地,幸甚幸甚。
上尤斋别纸
[编辑]朱先生殁后待制之命,诚甚可疑。虽曰郡不申殁,殁已三年,而朝家犹不闻知恐无其理。况言路既有约束葬徒之请,则其殁已闻于朝矣,又何以生存出命也?
此间适得《续发明纲目》,见其中嘉泰壬戌二月,“弛伪学党禁,复诸贬谪者官”之下,有云“赵汝愚追复资政殿学士,党人见在者徐谊、刘光祖以下诸人,咸先后复官自便。时朱某殁已逾年,周必大、留正各已贬秩致仕,诏朱某以待制致仕,必大复少傅,正复少保”云云。
以此推之,先生生时既许致仕,故至是仍前以待制致仕。若今之死后复官之例,而非以生存出命也。但年谱与行状所录,皆据当时事实,非如传闻之讹谬,抑其时事例虽身故之人,而州郡不申于朝,则真拜官职,如生存之人耶?终有所不可强解者矣。
《箚疑》中所贡管见,至举贱称而别之,不但私心惶愧,恐贻外人诮谤,重为盛德之累。前书敢有所陈,反蒙援尊之论,一倍悚恧矣。奏状文字,最患疑晦,今因札释开发多矣。寡陋之见,宁复容议?其中一二所疑,标签冒禀,以备采择耳。
向者朴和叔闻小生手抄箚疑,贻书戒以非中年爱养精力之道,此固然矣。而鄙意则闲中无他吃紧工夫胜于此者,此事比之抄药和陶,亦有间矣。以此答和叔,而旋念和叔此言,亦可为不务实践缴绕文义者之戒,令人发上蔡之背汗也。
文字应副,伏蒙垂谕曲折。前后所处,皆有意义,此外恐无他道理矣。但既不能一切谢却,则进攘之际,未免添一谤议,此最难处。而且世俗墓刻,例重名位,必欲书职衔,则势有难便,又不可进退年月,以犯朱夫子不诚之戒,如此之类则有难强副矣。
至于事涉当世忌讳,则尤难泚笔。如欧阳公之于石守道,俟其谤焰熄而始为之志,朱夫子之志魏国录,恐贻丘垄之祸,不欲察察言之,后乃始补其阙,其意可见也。此皆幽志则当如是,若显刻则益有所不敢者矣,如何?
退溪先生不作碑文,诚未晓其故,或云先生之意,以应副之难于取舍,论人之难于得中,而初不欲当之云。此出于少时传闻,未知信否?退溪平生事事谦慎,而第恐此非物来顺应之道,岂其然耶?因此抑又思之,铭之义称美不称恶,固与史传之体不同,而叙述之辞,多失之溢,以昌黎而犹未免谀墓之议,当欧阳公时,犹以繁其文而备其事为病,则况于今之时耶?
文字稍简,则作之者自疑于不信,而求之者亦嫌其疏略。世俗之所好恶,而文体亦随而变焉,诚可叹也。虽以寿恒之浅陋,非不知此,而每成一篇,其无愧色者鲜矣。此固由于权度之不审,而退溪之不作,岂亦以此故欤?
上尤斋
[编辑]秋阴多雨,凉燠不常,伏惟匀体神佑康福。徂岁骎骎,秋事且殷矣。一向不得闻问,仰德之私,诚不翅饥渴也。今年歊赩,实所创见,况边海重围,瘴湿想益甚,节宣得无少愆否?固知安时处顺,外邪不能入,而然不胜区区之虑也。
春夏以后,续有褫便传到三度赐翰,仰承累纸诲谕,至今留在几案,每一展读,恍若亲奉警欬于函丈之间也。第缘往来绝罕,久阙修敬。中间光山伯报有伻人,而适在于侄女讣到之日,其便亦难于迟待,遂失附候。
《箚疑》诸册,承教已阅岁,而尚稽奉完,尤讼不敏之罪也。寿恒家祸未殄,半年之内,荐遭重戚,此外功缌之惨,亲友之丧,相闻无虚月。此莫非同一运气,不但虎食其外也。然其情理悲苦,亦有不可自遣者矣。
仍想期制已毕,执事今日情境,岂但潘令朔望尽之感也?每为之怆然也。外事不欲挂口,而最是天理、民彝,斁蚀殆尽,几于无阳矣,皓天不复之忧,其将无疆矣。朱夫子中夜流涕,视今日则可谓太过。若使看此时节,当作何如怀也?即今吾人所自致者,唯在弟子勉学一句,而又未免因循放弃,虚送日月。
近又丧威疾疢,外内交铄,自觉筋骸精力顿然消减。简册工夫,虽不敢全抛,而殆同镂冰划脂,终无以见功,况其进乎此者耶?恐遂没没无闻而死,用是日夕战兢也。南生适来告行,凭申起居,并纳《箚疑》二本。此下续草若干编,倘蒙付之其还,俾得卒业,岂胜幸甚?自馀具在别幅。所祝为世道倍加珍卫,以慰瞻企。千万不备。
近有一种论议,以庚子以后士论排摈骊尹〈尹鑴〉太过,激成今日之祸为咎,士友之有识者,亦或有此论云。彼之心术,尽露于庚子,而未有声罪劾正之举,只废弃不用而已。若以此为罪,则庚子以后,久居铨地者,莫如小生,小生当为罪首矣。然若舒究事理,则窃恐为此论者,未之深思也。
彼之当初论礼,只出于异同之公,则固无坐废之理,而其包藏祸心,与海尹〈尹善道〉表里之状,既已昭著莫掩,则便是未下手之衮、贞也。在政曹黜陟之道,何可预忧他日之逞祸,而仍待之以遗逸之科乎?
或以为“何不以常调例迁而羁縻之”云,此则尤有大不然者。到今彼之名位权势,可谓极富贵无欲矣,而犹且意望无厌,必欲独专国柄而后已。况以一守宰一该官之职,而能使彼低首革面,以沮其祸心哉?此事理之万万所必无也,其亦不思之甚矣。
元祐初年,程伯子言:“当与元丰大臣共政。”而朱子以为“须有明道广大规模和平气象,然后有以尽其用,无此等力量,以权谲之心为之,其悖理而速祸也尤甚矣。”又曰:“元祐诸公,不能开导君心,固有罪,然谓不当斥逐小人,使至相激,则亦未通。”又曰:“当时如蔡确辈留得在朝廷,岂不害事?”以此等语观之,则无明道规模力量而欲效其为,适足为速祸之归。况彼危谋凶计,不但如煕宁大臣之嗜利无耻而已耶?譬如置冰炭薰莸于一器之中,虽欲并容,其可得耶?褊见如此,终不能自解。至于眼不识人之愧,小生亦尝与其人相从,虽不如受台契许之密,到今乌得免一律也?
第念知人惟帝其难,而人之识见,亦有浅深开蔽之殊。向时士友间,以其人礼论归之谬见,而非出于祸心者,亦多有之。此由平日许与之过,未免为爱惜之意所蔽,而亦其见之有未到也,恐不必深罪,如何如何?
自昨年以来得于流闻,铁瓮、〈李参判惟泰时谪宁边〉鲁城〈尼山〉辞说极纷纭,多有骇听者。久欲仰请其故,而远外传闻,未必端的,且不欲烦之笔札以增多口,默默以至于今矣。似闻铁瓮既有悔谢之书,其幸不可言。
但春间,始得见其所谓礼说,即甲寅秋所成也。果如此则不知何人指为谪中新作,而谓之傅会时论耶?此极可怪矣。或云“彼此门生子弟,不能通知父师之志,相贰而致此”云,闻之亦不敢以为然也。
昔我先祖与北渚、鹤谷二相情好之笃,即所谓异姓兄弟也。至其趣向之殊,不翅弦韦,亦举世之所知也。然先祖终不失亲故之道。不肖辈幼侍分甘,未尝闻先祖指斥二公之过,以此不肖辈在先祖之侧,亦不敢臧否二公矣。况执事平日道义之交,不过若而人,而其所相许相勉者,又非世俗交友之比,则门生子弟之所擩染服习者,为如何哉?而至有此阋墙之变也,决知其传者之过也。然无论虚实,致有此言,亦是门下诸人之所宜反求处也。
至于鲁城事,又何以至此?今亦不得妥帖否?自此二说之行,傍观者之窃笑,固不暇言,而士子之居两间者,亦不无推波助澜,而至欲归之于齐、楚之得失,良可叹惋。然人心不如我心,虽圣贤亦无奈何矣。君子之道,唯尽其在我者,而自外至者,吾无与焉可也。固知大君子裁处事物,各当其理,有非浅见所敢议,而古人有言:“处顺境易,处逆境难。”
区区爱慕之私,犹恐酬应之际,或有纤毫过中,以藉人之口实,烔然此心,不能自已。玆敢毕露悃愊,僭率极矣。伏乞俯垂宽恕,如有谬妄,随即镌诲,不胜幸甚。
牛山安老〈邦俊〉,自少闻其名,而不知言行风旨之如何矣。昔在庚寅年间,偶于同春座上,得见此老抵慎独先生及执事书,极论己丑诸贤出处之失,诋斥无馀力,俄闻申冕辈以此书为至论,大加奖诩。意谓此老居在远方,过听失志辈之谤言,有此妄发,终为群小辈嚆矢,心窃嗟惜矣。
近从其门生,得其遗稿而阅之,向所见两书与执事所答书,具载其中。而第未知此老见执事书后,复作如何解脱耶?其书所论执事之所已辨破,今不必更赘,而但念君子一出一处,唯义之与比,不必以处者皆是,而出者皆非也。
己丑所遭,诚千载一时,虽不幸事与心违,终致狼狈,而若其所秉大义,则可以有辞于天下后世。而此老至以“前退后进”、“择君媒进”讥之,岂其全不知诸贤心事而有此论耶?
尝闻此老好尚节义,义孰大于尊周复仇,而所论如此,所谓节义,果何事耶?节义岂不是大闲,而苟无明理持敬之功以为之本,则临难处变,亦何能审察义理而得其取舍之正也?
观其立论,以节义学问,分而二之,亦恐有乖于吾儒之本旨也。且其跋兪杞平疏箚,盛推其谠直之节,而至其父子之变,诿以非大过,于此亦可见其偏尚节义之失也。
朱夫子尝以江西士人不患不慷慨,但于本领上多欠工夫为忧。窃恐后之祖述此论者,唯以愤骂大言为节义,而不复知格致、践履之为何事,则其流之害非细故也。执事于此老,既见而知之矣。愿闻其大致,以为祛惑之地焉。
上尤斋
[编辑]一年行且尽矣,其间不得承闻德音,不翅强半日月矣。自投东峡,地又荒阻迂僻,讨便附候,视南土尤难,区区悬仰之私,唯托之梦寐。不意李右相童乌递致至月二日下赐答教,承拜惊感披玩,慰幸未可以笔舌形喩也。
情钟之痛,古人已言之,况执事今日所遭,虽使任达者当之,亦有所难遣者矣。以身设处,靡日敢忘,然想亦为世道斯文之重,不至以死而伤生也。
寿恒移就善地,获近京辇,私分可谓幸矣。但窃瞯前后圣指,非谓情犯可恕,特以行遣岁久,而改从轻典焉,则其为懔惕,于是益甚矣。况居东之舃,尚迟西归,而顾此分甘羽山之葬者,独蒙宽恩,其亦何安于此也?
《箚疑》逐旋俯示,俾得开发其疑晦,在鮿生则幸甚。而愧未有一得之助也。乃其管见、蠡测,辄蒙收采,今又改其标题,所以委曲而俯就之者,至于如此,尤不胜悚戢之至。前书所陈,虽出爱慕之过,极知僭妄无所逃罪,非唯不加非斥,宽容开纳,有逾寻常,益见大君子无我之盛心,钦颂曷已。
问目二册,当俟卒业还纳,第以的便难得为虑。诗编四卷以下改本,并蒙早晩投寄则幸也。适闻李家又有去人,匆匆申谢,千万不究。凝沍正严,所祝加护茵鼎,以慰瞻系。
上尤斋己未
[编辑]李家人还,又传前腊廿九所赐教帖,拜领伏读,慰幸难量。况蒙别纸垂谕,谆复勤至,所以不鄙其愚,与之反复者,有逾寻常,钦叹佩戢,所得多矣。
比间雨雪风曀,伏惟匀体节宣万福。仍念东山三年,殆将倍之矣。固知盛德所临,百神劳相,鳄海蛮烟,不足以动其髭发,而每一念至,自不觉忾然以增欷也。然此岂但区区慕用之私耶?皓天不复,诚有无疆之忧矣。
风玉文字,方以未即承拜为歉,至烦再辱录寄,虽其责勉之过隆,非所敢当,而其为珍玩则不翅拱璧之惠矣。第以揭之陋室,反有不称之惧也。
此中窃有鄙恳,敢烦匀听。寿恒姊婿李延安早入寒门,受学于先王父,甚见爱重。虽其厄于公车,不得策名登朝,而其家行之纯笃、吏绩之循良,固是士友之所称许,朝廷之所奖擢,不假私好者一二谈也。至于晩途所自立确然不挠者,则又有人所难及者,而有人所不尽知者焉。
今者不幸长逝,已就窀穸,以其操行之懿,生不得显于世,殁又不得传之后,则终于泯泯而止耳,岂不重可哀也?诸孤辈欲乞大君子一言,以为不朽之图。窃念此兄父子,亦尝屡登龙门,与被容接之光矣。程叔子所谓“知其生,必当念其死;爱其人,必欲成其名”者,执事亦必念及于此矣。
今其第二孤世白,冒哀踵门,以听将命者之进退。家状之外,自当面诉哀恳,而寿恒所为兄姊二志,并以呈览。不腆之辞,固无可采,然寿恒虽甚污,亦不敢下以诬逝者,而上以罔立言,君子或有以财谅也。如蒙俯垂矜愍,俾得借手以归,则生死受赐,感结罔极矣。此亦方持文字之戒,不当以此仰溷于执事,而猥蒙眷顾之厚,视同一家,其于兄姊后事,必不异视,玆敢妄率干冒,战越无已。千万只祝加护茵鼎,以慰瞻仰。
瓮说之不明谕,盛意所存,岂不仰揣?益可见哓哓者之浅之知矣。鲁事承谕,有请皆从,而前日所闻,与此相左,其文字,既无由得见。虽未知所不满者为何,而其所请改,如非害义不可从,则俯赐勉从,以释彼此疑阻,以息外人之多口,恐无不可,如何如何?至于门弟之尊师,岂不是当然之理,而太过则有弊,不但今日鲁门为然。天下之事,未有无其弊者,诚可以为戒耳。
上尤斋
[编辑]前月甥侄有所仰吁于门下,冒哀委进,谨以一书附候,不知几日得彻匀听也。春事忽已向杪,雨雪风凉,殊无载阳之候。滨海出日之地,想不并以北,伏惟匀体起居神相益福,日夕南望,驰慕曷已。
寿恒塞窦穷峡,人事绝罕,静寂之味,有加于在南之日,而病与慵尤有加焉。虽有小小占毕之功,殆同捧漏沃焦,终归于无益,只增恧缩而已。密谷南生千里重茧来过累居,又将转诣函丈,风谊之高,令人感叹,卓契顺、巢谷辈何足道哉?馀祈倍万保重,以幸斯文,以慰瞻仰。
前者别纸盛谕所引朱先生论明道语,出于《语类》所记,此与先生与东莱书意大相左,诚甚可疑。然邵伯温亲闻明道之语,先生既已收入于《渊源录》,而与东莱书中辞意又如许,恐当以此为正也。且其所谓“掩目捕雀”之喩,若如先生与东莱书所论,无明道规模力量,而以权谲利害之心为之,则宜不免此诮矣,何至以此直加讥刺于明道耶?
《语类》虽是门人辈所亲闻而记之者,凡人听言各异,记事亦易差,此是古今通患。区区浅见,窃不能无疑于此,伏乞更加剖析以教之,幸甚。
蒙惠《风玉记》中,有云:“莹仲、莘老犹不免智数被吓之讥。”莘老诸人之死,当时人多疑之。至如范淳夫之死,朱夫子终以为疑,则被吓之讥,固所难免矣。若莹仲所处,视此有间,而今倂斥之以为子瞻之下,未知如何,亦乞明教。
宋参赞台叟,于圭庵先生为堂从,而当圭庵之遘祸,参赞公有所表里于群奸之谋云,岂其然否?圭庵行状、墓文,皆出于参赞之手,若使云云之说不诬,必不以此等征后之文托于其人,岂有别样曲折耶?曾见《退溪集》与参赞往复书札,极其推许,岂退溪不及察其隐恶而然耶?此皆后生所不可不知者,敢此冒禀。
上尤斋庚申
[编辑]昨在阙下,忽见小报,不胜惊愕,归路历候寓馆,车马已出城矣。固知久于朝非志,而不谓若是其果也。顷闻左揆之论,以为阁下今日所自处,当以潞公事幼主为法,不当以伊川西监之义为例。
今者不待一月,而惟其所欲,则视伊川得不为太早计耶?窃想圣谕之下,必有三宿之恋,况今国家忧患方殷,岂忍决然渡江也?即拟追蹑行尘,少展下怀,而在公靡暇,第增怅仰之私,敢以一书替布。匆匆草此,语不知裁。伏惟下察。
上尤斋辛酉
[编辑]寒气乍涤,伏惟匀体增福。赤舃在朝,晋接日勤,公私不任欣颂,而适此病蛰,未获承陪后尘。人事之喜乖至此,为之瞻叹。贱疾数日间略有一分差意,夜来又复添剧,恐无复起之望,奈何?
仍禀亡女入地已有期,敢乞挽语之赐,略具委折于别纸矣。此固涉于虚文,而䑛犊私情,亦有不能自已者。且渠自幼知文章为可贵,古人所谓“殁而得此,庶几以慰其魂”者,正是今日情恳也。
抑因此而尤有所悲者,曩在岭海,渠未尝暂去膝下,每阁下书至,辄从旁窃窥曰“此某爷书耶”钦玩不已。及至去冬阁下之赴朝也,渠闻而语寿恒曰:“某爷入都,必一来过大人,儿亦从户屏得一瞻仪形耶。”甚有企幸之色。此虽大君子盛德,能为妇孺所尊慕,亦可见渠夙慧之一端矣。
是以日者阁下之临慰也,浑舍摧咽,实有不自胜者,必欲得阁下一言,以为泉路之荣。固将纂次其事行,以徼惠圹隧之文,而悲苦病昏,姑有未暇,先以此为请,伏乞哀怜而财幸焉。倩笔没礼,千万不备。
上尤斋
[编辑]春日又复作寒,伏惟匀体万福,瞻仰不任区区。昨者郑金吾来致下翰,承拜庄诵通昔不敢忘。寿恒贱患近才有差意,而犹且弥留沈顿,未易就列,惶闷罔喩。侧闻圣学日进,晋接靡倦,岂非宗社之福?而所愧在下无承弼之益,兼且庶事泮涣,朝论无主,此为大可忧耳。
松翁事迹,自省事以来,听于舆诵者外,曾所习闻于家庭者,自谓非他人之比矣。记昔与沧洲金丈相会,每言“松翁遘祸之后,谗构者固不论,虽素号爱慕者,鲜不挠于浮议,唯吾两家终始独无贰”云,此实与家庭之闻相符。及今历变愈多,俯仰今昔,居常感慨。于其遗事之托,所可致其心力,何间于吾祖先哉?况阁下教谕之勤,至于如此,何敢不为奉承哉?但才力不逮,疾病又痼,恐未免迟误大事,是用愧惧也。昨缘日暮匆迫,未及修敬,力疾作此,昏瞀草率,尤悚尤悚。
上尤斋
[编辑]昨夕儿子归,传起居之详,且承诲谕,感幸难量。夜来天气不佳,伏惟昼接之馀,匀体益福。寿恒亡女幽明之诀,只在此宵,自有不能遣情者,深羡东门不哭,何等旷达也。
此中仍有所禀,国葬前,遭丧之家,虽未免径行葬事,而反哭则不当如仪云。人言多如此,已行者亦多,如此未知义理果如何?伏乞下教。
上尤斋
[编辑]伏承教答,感幸无已,但反哭一节,初禀不能分晓,敢复请教焉。以古礼言之,“国恤之日,固不敢持私服,在家则犹可以伸其私,至于行之道路,分义恐涉未安”云。此则不但反哭为然,虽发引亦不当以衰服从丧耶?更乞裁教,俾得有所持循,幸甚。屡烦崇听,悚惧悚惧,馀谨不备。
上尤斋壬戌
[编辑]瞻望舃仪,尚幸非遥,而向来一倍扰勷,不得更申候问之礼,第增罪悚,不意褫中忽蒙辱赐教翰。恭审乍寒,匀体燕申万福,感慰岂胜仰喩?小生自经鞫事,疾病顿剧,方在危缀之中。当此天怒主忧之日,未有一言一策仰辅圣志,唯以引疾控免为事,惶愧闷蹙,不知所措也。
阁下休致之请,小生曾亦亲承盛谕矣,岂不知前后陈乞,出于至恳?而亦岂无赞成美事之意哉?然圣上之不欲遽舍三朝宾师之大老者,亦出于诚礼,事体之不容已,而至于今日则尤有所非宜者。以圣上至诚隆眷,经年勤召之馀,才得致幡然一起,而坐席未煖,遽被一宵人敲撼,苍黄去国,不及俟日之终,则上下企伫想望之心,既无以少慰,而阁下赴朝之初计,亦岂欲如是而止哉?
今者既不得复回出昼之行,而又从而仍许纳诰之请,则窃恐朝家举措终归于颠倒忽略,而亦无以解中外群情之疑惑矣。左揆之所持难,亦必以此也。昨者伏见圣谕,辞旨感动臣邻,至于君臣之间贵相知心之教,槩可见圣意之所存矣。在阁下自处之道,亦宜仰体恩旨,更进天陛,虽侍清燕一日之间,亦可以不孤圣上尊德敬贤之意。而然后毕陈情势,更申前恳,则天听亦岂至于终靳乎?如是则君臣之间,诚意两尽,而阁下进退之节,亦可以从容中道矣,如何如何?
至于不可复住之谕,愚意窃以为不然。设令此事未即得请,几杖之仍留近圻,顾何嫌之有哉?况使命往来之频繁,无间于远近,则尤不宜以此而为拘也。
伏乞深加思量而审处之,不胜幸甚。既蒙谕及,不敢自隐管见,冒昧仰布,僭率极矣。病昏倩笔,冞切悚息,不备。
近以罢榜之论,台阁之上,纷纭未已,而鄙见有不能苟同,屡斥其非,终至激成不靖之端,固当自讼之不暇。而然小生此论,非出于臆见无稽,亦尝有所受矣。
昔在仁祖乙亥年间,两司并发大小科俱罢之启,论议极峻。先王父以都宪,自杨山承召入朝,援举宣庙朝受教,极陈罢榜之不当,以僚议不同,引避至于三四,出仕之后,独停其论。其时京外大小科场乱杂之事,非今科之比。王父停论之后,如赵䌹峻论之辈,亦多有拂郁不平,力诋王父者,而亦不敢再发既停之论矣。
王父不但立朝论议如此。平居每以此切戒子弟曰:“罢榜本我国之弊习,虽有识之人,当此论则无不力主,诚可异也。”夫科举之不可不严,虽稍解事理者,无不知之,岂王父独不念及于此哉?
盖以末俗哓哓,每当设科,浮议百出,若动于浮议,辄罢其榜,则终无以严科举,而适足以先损国体,圣祖矫弊之令甲,不可不遵守故也。不肖辈自幼所习闻于家庭者如此,则到今何可遽弃旧闻,而苟循时俗之论哉?以故榻前奏对朝论可否之际,不得不直陈己见,诮谤之来,固已自料,亦何足叹也?只是不量时宜,妄引家训,欲以抗一时方张之论,毕意于国无益,在私取辱。
至于王父姓名非所援证,而以不肖之故,横被斥举于台章之中,其忝先之罪,可谓大矣。惭悔无及,诚无面于朝端也。未知匀指于此事是非果如何。如有不可,乞赐镌诲,以破愚惑,不胜幸甚。
上尤斋癸亥
[编辑]馀寒尚峭,伏惟匀体万福。日者猥蒙降屈,荣感无量,而第缘病甚声喑,未得从容承诲,兼摅下怀,亦未即躬谢门屏,罪负歉恨,弥日不释也。
昨者侧闻入侍讲筵,窃不胜钦耸,而继又伏见圣上哀痛之教,有足以格豚鱼而泣鬼神,病昏之中,亦不觉感动而奋起也。有君如此,国其庶几,而独恨无状贱臣,尸窃匪据,终无以承应也。
此中忽闻有人言,以为小生,请急托以让位阁下,而实不欲同事,故为此退避,致令阁下因此不安,将有去朝之计。闻之,使人竦然,骇惑未定。小生虽甚污暗,亦不至如人言,而若其寻医之计,久己奉闻于匀听,岂有他哉?阁下今日进退,亦岂视此为前却哉?然人之为言至此者,无非小生诚信不能素孚之致,只自愧讼而已。
小生去就,不足为一时轻重,而阁下前后诲谕之勤,出于至眷,宁无感篆之私哉?只以疾病顿剧,实无以自力,有负盛意多矣。然阁下诚欲勉承圣旨,留辅国家,则即今贱疾虽难于就列,当俟调息少苏,趋佐下风,不敢以疲病为辞也。仰恃眷爱,毕布腹心,伏惟恕察而财教,不胜幸甚。
上尤斋戊辰
[编辑]今此西行,窃想盛意欲为公私展哀之计。而第念业已来诣山陵,又被圣谕勤恳,则其势似不得不一遭入城。虽或入城,一番登对,旋即引退,固无害于去就之义,而即今时象之可怕,比向来不翅一层之加,此时动静,恐不可不审也。
既诣山陵之后,则不承命入对,亦涉难便,且闻湖南人白光瑚辈为尼尹投疏立帜,圣上虽已严辞斥退,而在执事自处之道,尤有所不安矣。未知其疏本已入览否?若闻此消息,其于去就之决,必不待人言,而窃不胜过虑,敢贡区区如此,僭率是惧,伏想有以恕谅也。
且小生今日决退,固无更进之义,已有自画于心者,而洛下诸议或以为“今番所遭,异于他事,自上既以‘追悔洞释’为教,屡次敦勉,则一向迈迈,反有怨怼之嫌,在下分义,尤涉未安,不可不一诣近郊,陈情而退”云。老峯相公之意亦如此,未知果如何?伏乞特念推己之义,曲赐指导,千万至幸。但湖疏之后,则小生难进之势,亦更添一节矣,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