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谷集/卷二十四
祭文十六首，附哀辞一首
[编辑]亡女大祥前二日祭文
[编辑]维岁次壬戌十二月甲戌朔初四日丁丑，即亡女李氏妇去世之再期也。前二日乙亥，其老父含哀力疾，略具酒果之奠，哭而告之曰：
隙驷三年，先哲有言。于汝之亡，益验其真。汝之亡矣，宛其如昨。曾是几何，迫此再期。自余哭汝，神精已丧。居常忽忽，行则芒芒。疢疾内铄，冗务外汨。强为言笑，如醉如痴。惝恍之间，忽忘汝亡。时对群儿，错呼汝名。陡然一惊，五内摧崩。人孰无子，孰如余哀？亦孰无死，孰如汝冤？触境遇事，靡往不恸。眷彼西阁，寔汝旧室。铺筵设几，用托汝神。陈其箧实，象汝平生。瞻顾向迩，如汝之存。入户披帷，寂无闻睹。风帘自响，履迹生尘。亡矣丧矣，余恸如何？驾言出外，行道有瞩。凡民有子，载扶载携。相彼禽兽，亦将厥雏。欣欣喣喣，各得其乐。维汝之故，余独抱戚。记昔庚申，镇日谳狱。间或归家，不晨则夜。汝侍母侧，不寐待我。卷衣安置，然后告休。今也公退，或犯钟漏。汝母在蓐，独伴女奚。畴候于门，畴脱我衣？余尚何心，孤寄斯世？仕宦之荣，居处之乐。无复入心，惟汝之思。出亦思汝，入亦思汝。知我心者，勉我理遣。不知我者，疑我颠狂。呜呼痛哉！八月之初，九月之末。余与汝母，初度之辰。子妇咸集，酒食交错。汝在膝下，以娱以悦。今其亡矣，谁与为欢？口膏面药，名香宝墨。每有所得，辄分诸妇。以及于汝，资其服玩。今其亡矣，谁与共分？陆海之味，时节之羞。饤盘实豆，每食有馀。如汝所嗜，割甘同饱。今其亡矣，那忍独尝？惟汝五兄，各已有室。敏也最季，后汝一岁。汝既结缡，敏当其次。余尝自诧，婚嫁且毕。六妇一女，齐侍左右。余与室人，百无一忧。今岁之春，敏始迎相。诸妇毕会，独不见汝。抑余之恸，因此冞毒。女之既婚，即见舅姑。斯礼之常，人所通行。行之孔易，于汝则艰。贻恨生死，胡至此极！念汝遗孩，随汝旋化。亦有诸孙，并时而生。今既能言，可抱可提。奚独汝儿，曾不少延？代汝典刑，以慰余哀。汝于同气，友爱笃至。日望诸兄，早决科第。流迁羁困，未副汝愿。业也前秋，始登上庠。今焉二哥，大鸣魁元。使汝在者，其喜如何？未同厥庆，徒增余恸。呜呼痛哉！玉雪之容，鸾凤之声。何日复见，何地复闻？精诚感通，只凭宵寐。汝之初没，频见余梦。时日其迈，梦亦寖疏。有时一觌，髣髴难详。如月隔云，乍现复隐。如鹤在空，将近而翔。及至于今，邈不相接。岂汝精灵，已离冥趣？弃绝慈爱，无复顾恋。抑汝孝思，靡间幽显。恐伤余怀，故避不见。昧昧思之，莫究其端。明发辗转，有泪盈席。呜呼痛哉！余观妇女，鲜克由礼。货利之耽，女功之怠。慢于公姑，薄于宗党。犹且得福，安富多男。如汝纯美，在古罕匹。绝人之资，出天之行。仁厚之性，高洁之趣。宜享其祉，反罹其殃。何厚于彼，于汝则薄？视天梦梦，理不可诘。然人之生，孰能长存？毕竟同尽，彭、殇一致。唯有令名，以永不朽。古亦有言，孰谓之夭？以汝淑喆，不忍泯泯。况汝平日，知爱文字。亦知尤翁，世所宗仰。故求其文，以志汝墓。配古硕媛，辉映无极。滔滔凡妇，草木周腐。以此较彼，谁短谁长？汝若有知，庶几自慰。呜呼痛哉！自汝之殁，凡几变节。汝之既敛，依之在柩。及其既窆，木主是依。既除其服，既练而祥。礼固有限，情则无已。仍设几筵，馈食朝夕。依之在此，以寓馀哀。今其已矣，辍其馈食。挈其木主，将归夫家。余心恸割，复何所托？余迫职事，卒卒卯申。朔望之奠，或失一哭。余为人父，负汝实多。自今以往，泄哀无所。与汝长诀，若在初终。为文告情，侑此一觞。顾余衰疾，在世无几。死而相从，虽未必期。要之死日，此恸可释。汝知余意，尚克飨之。呜呼痛哉！
祭亡儿文
[编辑]维岁次甲子二月丁酉朔初八日甲辰，亡子昌立之柩，将引于涂，归葬于杨山之新麓，以前三日辛丑，其老父力疾忍哀，略具醑豆之奠，长嗥而告之曰：
呜呼痛哉！天之降割于我，一何酷耶？夺吾之女，才三更谷燧，而今又夺吾儿，若是其亟耶？吾今年五十有六，齿发已衰，禄位已极，愆尤徒积于躬，才德无补于国，溘然归尽，不亦于理为顺，于分为足哉？天而有憎恶于我，则胡不剿绝我之命，而顾乃移祸于所钟爱者，使我形枵然而五内先蚀，备受此楚毒耶？汝与汝姊比岁而生，在伦序最季，吾常左提右挈，均爱并育，不翅若双珠之在握也。孰谓汝辈相继弃我而逝，使已断之肠，更无馀寸；已枯之泪，继之以血耶？呜呼痛哉！
死生有命，夫孰不知？而命之为理，微妙纷错，先圣之所罕言。于汝之死，尤有反复颠倒，不可测者矣。夫福善祸淫，栽培倾覆，天之道也，而命以之赋焉。汝之生也，以其资则清儁端秀，以其心则子谅洁白，以其才则英发敏诣，以其志则果锐勤笃。吾见其宜寿宜禄，而未见其宜夭椓也。汝兄弟凡六人，每谓异日显而达者必汝也，而至于凶厄札昏之忧，不曾以萌于心曲也。汝今至此，所谓命与天道者，将何所准的耶？
然吾父子之私，蔽于至情，或疑其所见者妄而所期者忒也。自汝之殁，无论一家内外宗戚，以至里闬知旧交游之辈，其始闻之，悼惜之不暇，而相与错愕疑惑，咸一口言夫夫也而遽不淑耶？我伯氏寄吾书曰：“渠之作人，必不止此，玉雪之容，念之痛割。”至于宗党知旧之相慰者，则其称汝之辞曰“清明逊悌也”，曰“秀异强刚也”，曰“端容雅操也”。其所以哀之惜之者，无非出于中情而不假于外饰。观乎此则吾之所素期于汝者，岂但以蔽爱于舐犊也？若是则汝之命，何为其促也？岂其薄于善而厚于恶，即天道之常，而所谓仁寿福善，亦圣贤欺人之说耶？吾诚惝恍茫昧，终莫能以究度也。呜呼痛哉！
汝之死也，以痘疫。夫痘之为病，恒人之所通行，亦未必皆死人，而至于一人而再遘者，则举世之所未曾闻觌也。岂汝之独殊于人哉！此诚理之所必无而思虑之所不及也。
汝之幼而发疹也，朴医振禧视之曰“痘也”。朴医素号圣于痘者，世皆谓其辨验之精，不失一于千百，吾以是信之如符契矣。岂其能验于千百人，而独于汝一失耶？痘虽曰厉虐，人或有终身谨避，至老死无恙者，则是其趋避，犹可容人力也。向使汝不为医工所误，则避之容有可免之理。设或不然，而未病可以尽心戒护，既病可以及时医药，尚安有贻恨死生至此之极也？顾乃蒙焉不知，禁戒之不慎，摄养之乖宜，使真元先败，贼邪易袭，而方且身犯烈焰，以蹈其不测，是则人也，非天也。顾何异于岩墙与桎梏耶？
汝之始病，诸医望见却走，皆以为危恶，而及其延过旬日，证形稍变，以至靥既收而痂且落矣，则诸医多动色相贺，而柳医瑺亦以为已入回春之域，吾以此恃而不复忧矣。数日之间，遂至于谻，柳之善医痘人，亦谓不下于朴医，则何独于汝而见之错也？岂天故欲夭汝之命，使兪、扁之工，而昏其神识耶？天欲夭汝之命则已矣，何其既危而乍安，将吉而竟凶，若以汝为戏剧者耶？呜呼痛哉！
父母之于子，爱之宁有厚薄，而“丈夫甚爱少子”，古人之所先获。吾之怜汝，安得不然？然汝自幼不作娇𫘤之习，吾亦以望汝之深，期汝之远，不以怜爱而废教督也。汝亦能知父母之心，虽屡被诃责，而不见其少有忤逆也。曩吾累迁自南而北，汝之诸兄更迭来觐，独汝与汝姊，长留我侧，虽羁困牢骚之际，而幸赖有汝辈，得以破颜纾怀，不知身之在穷厄也。吾每出外，汝辄随我。我亦不欲暂舍汝，灵之岬寺、孤山，铁之太华、三瀑，凡杖屦所之，汝未尝不蹑吾躅也。及还京洛，则汝之年龄渐长矣，头角渐大矣，既胜冠矣，既有室矣，亦既高步黉庠而观光场屋矣。吾之嘉爱日深，企望日切，常恐吾馀日无几，不及见汝之成立也。孰谓事乃谬盩，反使我含汝而哭汝耶？呜呼痛哉！
汝幼而病弱，吾虽授之书而不甚程勖，又缘卒卒公冗，未遑课汝学。而汝能奋发刻厉，委己于三哥，将以大肆力于坟典，以究千古之业。与同志诸秀，营立斋塾，日夜讽诵其中，孜孜矻矻，至忘寝食。若其制作之美，凌驾曹偶；趣尚之高，脱略流俗。吾虽不暇检校其所业，而每闻汝兄之言，谓汝日新而骤长，吾始疑汝之非汝，而及睹汝所为句语，则自不觉开我心而刮我目也。然吾恐汝过劬生病，常常戒其节慎而多汝之志，亦不能以痛抑也。岂其攻苦覃硏之中，疲精敝神，以成病根而不自觉耶？何天之赋汝以卓绝之才，而独不假其年而竟其志，使汝饮恨而莫泄耶？呜呼痛哉！
去年秋季，汝适江都。临行，汝以归期请我，我谕以久留，而汝意则在速，谓汝未曾久离我膝下，不堪思恋而然也。吾之欲久留，盖以海国静僻，可以专精占毕，有胜于阛阓之纷汨也。汝去之后，得见数三书尺，未几而吾以侍药忧遑，阅月滞禁直，久不闻汝消息。至仲冬向晦，始得归家，则汝才还矣。吾心喜慰，不比他时，且见汝颀硕详雅，比去时顿别。吾与汝慈欣欣相语，其喜尤可掬也。厥后与汝仅二三见，而吾又锁禁直，自此不复与汝款洽矣。以今思之，汝之请速还，我之喜汝归，异于他时者，岂其有前知冥会于今日之诀别耶？呜呼痛哉！
吾在药院，闻汝之病，且闻汝忧我劳瘁，求见我甚切，吾即出而见之。汝方困笃昏瞀，而见我醒然失喜，拱跪应对如平日。及至于革，而我劝之药，则虽甚苦而必尽服也。汝慈宿病方苦，而亲救汝病，汝病中忧之，出于至诚。每见，必问气力如何，辄有闷伤之色。汝之眷眷于父母如此其至，则我今委身床蓐，去汝殡咫尺，而汝何不一来省视？汝慈气息危缀，几绝者数矣。汝何冥然长卧，莫之顾念，反贻此无涯之戚耶？呜呼痛哉！
汝妇仁心福相，常谓其与汝偕老而宜汝之家室也。今乃髽麻而昼哭，使吾对此，尚可以忍其惨刻耶？汝之女生才五朔，而尚留汝妇家，呱呱者，成长不可期，而况吾人事莫保朝夕，俟其成长，其亦邈矣。然汝之血属，独有此一块肉，当俟汝葬之毕，挈来于京里，迨我未死之前，慰护汝妇，保养汝女，经纪汝后事，以寄吾之腷臆而已。吾虽死，而汝之诸兄皆笃于友爱，必能继吾之志，不绝汝嗣续，免使汝狐伤于冥漠也。呜呼痛哉！
汝之葬地，以先山无馀麓，又不忍孤寄而无托，遍求旁近，幸得吉壤，去先垄密迩。且有他穴可为吾归骨之所，庶几死而相随，以续人世之乐也。想汝魂魄亦必以此少慰而自安幽宅也。呜呼痛哉！
庭列之卉木，多汝手植也；架插之图籍，皆汝手泽也；窗壁箱箧之间，残篇点墨，太半汝之手迹也。目击兴哀，无往不触，吾虽欲斯须忘汝，顾何可得也？日月几何，而汝之即远已迫矣。昔也吾不曾暂舍汝，而今独委汝于荒山蔓草之中，而吾不得随往以见汝之就窀穸。生怜死捐，终古所悲。谁谓父子恩情，曾路人之不若也？嘉实在笾，清酤盈勺，此汝之所宜飨我者，而我反以酹汝送汝。悠悠苍天，曷其有极？声有尽而泪则不竭，辞有穷而恸则无阕。汝若有知，尚其歆格。呜呼痛哉！呜呼痛哉！
祭亡儿墓文
[编辑]维岁次甲子五月丙寅朔二十五日庚寅，老父略具酒果饼饵之奠，哭于亡子昌立之墓而告之曰：
呜呼痛哉！死生之嬗，哀乐之变。固理之常，人所不免。然孰如汝，若是奄忽。电火泡沫，曾不容瞥。英特之资，清越之气。绝诣之才，高迈之志。乍露其奇，旋閟影响。束之一棺，掩此重壤。有父有母，寔锺其爱。有兄五人，相好以诲。有妇配美，室家之宜。亦有友朋，讲劘书诗。生人之乐，莫过于斯。胡遽弃捐，无复留恋？使汝至此，夫岂汝愿？悠悠昊天，此何人哉！昔汝之窆，属值国哀。余拘公格，计乖临穴。送止东门，莫挽其绋。追寄句语，以告长诀。岂惟余痛，贯在心骨？想汝魂魄，抱恨无极。每念及此，肝腑寸凿。今蒙恩暇，来扫先垄。迨及半载，始哭汝冢。长呼莫应，举目无觌。此地何地，汝斯焉宅？寂寥荒山，狐兔之邻。风榛雨莎，助余酸辛。惝恍然疑，梦也非真。我来谁迎，我去谁留？去亦何忍，留亦何求？有声彻天，天则苍苍。有泪彻地，地亦茫茫。天地有穷，此恸曷既？唯有含哀，以竟吾死。死而从汝，万岁幽隧。余心自期，只此而已。凡玆所言，汝知不知？如其有知，庶举斯卮。呜呼痛哉！
亡儿小祥前一日祭文
[编辑]维岁次甲子十二月壬辰朔二十五日丙辰，老父以亡儿小祥前一日，略具酒果之奠，哭而告之曰：
呜呼痛哉！自汝之亡，余心之恸，憯焉如割，若不可以一日生也。转眄之顷，奄及周岁，汝之墓草既宿矣，余之缞制将阕矣。乃余冥然在世，犹且饮啄言笑，自同于恒人，天乎天乎！此何人哉！时物回环，无不复矣，嗟汝之逝，曷其旋矣？森然乎耳目者汝之声容，而寻之则莫接也；宛尔乎阶庭者汝之踪迹，而抚之则如扫也。
余与汝母疾病日深，此汝之所尝致忧者，而今不见其省护也；汝之两兄科名继阐，此汝之所尝企望者，而今不见其色喜也。蓬首泣血，绝而幸稣者，汝之妇而汝莫之念顾也；扶床上膝，晬而学语者，汝之女而汝莫之抱爱也。徒使余触境兴哀，肠肚寸裂，天乎天乎！此何人哉！
汝之始殁，同学二三子，收拾汝平日所著，谋于汝之诸兄，付诸剞劂。盖以汝尝有志乎不朽之事，不忍其没没无传也。余亦念汝精神咳唾之遗，唯在于此，而使生者用替汝面目，以少塞其悲者，亦唯此而已，则余何忍禁而止之也？玆故因而成之，又请于尤斋大老与词苑诸名公，为之弁跋焉。诸公见之，咸啧啧惊叹，无不奇其才而惜其夭，所以引重推扬者无异辞，此足以信于后矣。汝之墓石，亦已得尤翁之文，将刻而树之，庶几汝之志行，借此而不朽矣。古语曰：“人不在长年。”汝虽不幸短命，其视世之寿鲐耇而名磨灭者，顾何如也？汝之魂魄有知，亦或以此而自慰也耶？
顾余恸伤惨毒之怀，愈久而愈甚，欲为汝一抒之文字者，非一二也。抑塞摧咽，语不能文。假使文之，庸讵知汝之必知之也？以是忍泪握管而旋辍者屡矣。自秋至冬数月之间，梦汝者至再，而汝在余侧，所相与商确者，不越乎文字之事，则可见汝之好尚，不以死生而有殊也。玆以所印遗稿一册，置汝灵几之前，仍设此酒食，以告余哀，以慰汝魂。孰谓汝绝俗之才，迈古之志，托此寂寥短编之中，而使白首老父不死而忍为此耶？言之至此，长恸欲绝。呜呼痛哉！
祭青平尉沈公文
[编辑]维岁次乙丑七月己未朔初五日癸亥，安东金寿恒谨具清酌庶羞之奠，遣子昌业，敬祭于近故青平尉沈公之灵：
呜呼哀哉！余始见公，相国之庭。爱公标致，玉峙兰馨。目击莫逆，爰托末契。周旋门馆，义均昆弟。公不我鄙，猥辱顾存。余虽叨荣，雀罗衡门。金鱼白马，公实贵人。孰云殊涂？年位两忘。禁庐联直，风雪其凉。秉烛传觞，辄卜其夜。援毫赋咏，有倡斯和。随驾温泉，接武环卫。行朝多暇，冠剑齐会。法酝绮馔，霑丐君馀，留连笑谑，其乐无如。今焉回想，盛事难再。转眄之顷，奄逾廿载。世故百变，一心靡替。余窜炎荒，魑魅是御。人之避远，鲜不若厉。公独眷眷，问讯绸缪。洎迁于东，以群鼯猱。寂寥空谷，闻跫犹喜。谁谓仙骖，惠然戾止？越险穿幽，其意良勤。薄云之谊，始见岁寒。把臂惊倒，恍如梦寐。开壶命酌，慰我憔悴。嘅念时事，怆怀畴昔。公泗我咷，相视脉脉。一宿为别，后期杳邈。曾未几时，我承环召。公来迎我，此岂始料？浮世沧桑，馀生辽鹤。暮境追随，庶几无斁。我苦奔忙，还往虽疏。遇辄输写，悁郁为舒。夏簟春杯，每被牵挽。邀我西园，永夕缱绻。公迈晋卿，我惭坡翁。复续欢赏，拟俟花红。余本虚脆，齿发早零。沈痼缠髓，鞅掌劳形。譬如膏火，自促熬煎。其气易竭，讵能久延？公年方盛，少我一纪。清闲优佚，不受缰锁。华鬒丰容，晔如春敷。谓公寿考，以膺天休。事乃反此，理不可究。顾我于世，非乏交友。畴克如公，始终莫贰？踽踽穷途，无复知己。嗟公文雅，实罕伦比！脱略绮纨，儒素自轨。艰危之际，益验操履。今焉已矣，宁可复得？先墓之铭，昔蒙公托。含思未就，有负九原。余虽不敏，敢忘成言！惟此腷臆，公必鉴知。岁月遄迈，倏迫祥期。感时抚迹，有泪盈臆。余病在床，坐孤一哭。使子代奠，讵尽余情？不昧者存，庶举斯觥。呜呼哀哉！尚飨。
祭亡儿墓文
[编辑]维岁次乙丑九月戊午朔十七日甲戌，老父略具酒果之奠，来哭于亡儿之墓，而告之以文曰：
呜呼痛哉！彼封之若堂者，汝体魄所寄耶？彼穹然前峙者，汝名字所识耶？有室庐以护汝兮，胡不见其居止耶？有仆隶以守汝兮，胡不闻其指使耶？以汝之奇才高志，超一世而凌千古兮，何直为此埋没耶？以汝之爱亲友兄，不忍斯须之违远兮，今何恝焉而弃绝耶？惟此日之此境，岂平昔之所料？谓梦也非真兮，何历岁而无觉？谓天之不仁兮，何独于汝而偏酷？百尔所思，卒莫究测，我心芒芒，如狂如惑。呜呼痛哉！
自汝之窆，坟草既宿，前岁维夏，余始来哭。虽衔结之少泄，终委去而如遗。奈官身之有系，劳寤寐于望思，幸承恩于省扫，得再展其三号。转眄之顷，日月滔滔，纷节物之回换，忽炎凉之代序。当其未来，若或见汝，今既来斯，汝在何处？呼不应兮哭不闻，来莫迎兮去莫挽。嘉羞美醑之前陈兮，曾不下箸而举盏。徒令耳目之所接，增余怀之摧割。霜露既降，林壑萧瑟，山空夜静，四顾无邻。念汝之独处此兮，魂孑孑而谁亲？风泉兮咽咽，松月兮炯炯，虫吊哀于草根，菊吐芳于岩径。当徂秋之憭栗，在恒人而易戚，况至痛之贯髓，即何感之不触？
吾之哀兮汝之冤，彻穹壤而靡极，知慰释之无所，但肠腐而肝蚀。独余心之所庶几，尚憧憧而在中，死而相随于泉路，续至乐之融融。不然结缘于来生，为父子于世世。然天道、人事之未免乖错兮，矧神理、异说之可必冀？顾余衰疾之已深，迫桑楡之残晷。苟一朝而溘先，哀与乐其俱空。吾将哭汝之几时，期不悲于无穷。呜呼痛哉！
祭贞明公主文
[编辑]维岁次乙丑十月戊子朔十六日癸卯，议政府领议政金寿恒谨具清酌庶羞之奠，敢告于近故贞明公主之灵。
呜呼哀哉！惟灵，资禀柔嘉，德备肃雝。祥开珠褓，宣庙爱锺。嗟天不吊，夙遭愍凶。冤深海岛，祸符金墉。尺布斗粟，谁与缝舂？孑孑孤影，独侍西宫。十年幽锁，饱经危恟。圣祖靖社，慈极重崇。礼成釐降，唐棣之秾。和鸣鸾凤，协梦罴熊。处丰如约，一心敬恭。𬞟蘩酒浆，不怠馈饔。神明所劳，百福来同。有蔚阶庭，兰桂成丛。金鱼舞彩，八座秩宗。瑶环瑜珥，既秀且丰。扶床坐膝，欢笑是供。大耋康宁，发宣颜童。阅历五朝，属尊恩隆。频繁锡宴，上尊黄封。衣颁兽锦，膳送驼峯。宾筵冠冕，法府歌钟。称觞上寿，长祝乔、松。猗欤盛事！旷古罕逢。维德之致，寔自其躬。先咷后笑，佚乐考终。天理孔昭，孰云梦梦？哀荣无憾，高朗昭融。芳猷垂永，女史有彤。顾予小子，窃有深恫。猥荷抚怜，粤自稚蒙。谓忝外属，救灾恤穷。升堂奉爵，辄赐从容。睦爱之仁，感结心胸。灵光颓矣，何所瞻颙？祖庭既撤，沁园将空。薄具短词，讵尽微悰？一酌永辞，流涕无从。呜呼哀哉！尚飨。
亡女迁葬时祭文
[编辑]维岁次乙丑十一月丁巳朔初四日庚申，亡女李氏妇之柩，自衿阳旧山，迁于广陵之新阡，将以初九日改窆。前一日甲子，其老父衔哀来哭，略具酒果之奠，告诀于柩前曰：
呜呼恸哉！汝之去我而逝，倏已六阅䙫矣。虽使汝今而在者，其逾古者女子应嫁之期廑一岁耳。使余虽死于汝未没之日，而其年亦既过半百而又加二矣。乃汝之兰心玉质，已閟于泉壤，无所寻其影响，而余则顽然尚寄人世，哭汝之未几，又哭汝弟，备尝无限惨毒，常愿溘先无知，而不能得焉。天理之舛错，人事之颠倒，一至于此，此曷故哉！恸矣恸矣！
呜呼！辛酉之冬，余往哭汝墓于衿阳。时完南相公之墓，以其旁穴有滦啮之患，方谋迁窆。余为文告汝以为“大墓若移，汝不免为孤魂，而或有灾害如旁墓，则汝之体魄，亦将不得安也。”以此忧疑怵惕，曷尝须臾忘于心也？
今春，相公墓果移于广陵新兆。念汝独留空山，孑然无依，我心恸割，于是益甚，而况汝既无嗣续，日后人事又难期。荏苒迁延，不能早为之地，则樵牧之不禁，香火之无主，而使汝魂魄永为狐兔之邻矣。兴言及此，此何可忍？余意先定而不敢自决，谋之汝舅家，宜意亦然，遂克期移葬于此。闻启墓之后，旧穴地气甚不佳，附棺之物，朽败已多，而今此新卜之原，厥土燥刚，面势平稳，大胜于旧山。术人之言，亦皆佥同，堪舆家有言：“善人常得吉地。”以汝之纯性至行，生既不及食其报，天故以是报汝于身后耶？恸矣恸矣！
呜呼！汝之穷天极地之冤，我之贯心缠髓之痛，无地可慰，无时可释，则在彼在此，宁有异也？只以茔域之守护，时节之馈奠，不至孤绝无依，则此胜于彼也。故余之必欲及余未死而汲汲焉是图者也。余所以为汝地者，只在于此，其情可谓戚矣。恸矣恸矣！
呜呼！汝之始葬，以余系官束制，不得亲见其入土，恸结至今。今又不得自尽于右旋三号之礼，则余之于汝，终未免为不慈之父矣。玆故越例陈恳，幸蒙圣上特赐恩暇，得遂临圹之诀。圣眷所及，存没与有荣矣。不知汝亦以是自慰于冥冥中否也。恸矣恸矣！
呜呼！旧竁才启，新隧复闭，使汝乍见白日，旋袭长夜。其始也如梦如疑，即汝娟娟之容，款款之音，若将复接于耳目矣。终焉阒然邈然，无所闻睹。而三寸之棺，数字之旌，倏已收入于地中，不可以复挽矣。茫茫穹壤，永绝后期，离诀之恸，不翅初没，徒使余寸肠增其抽裂而止耳。恸矣恸矣！
呜呼！昔延陵季子葬其子而曰：“骨肉归复于土命也。魂气则无不之也，无不之也。”使汝魂魄无所知则已，如其有知，则其必随我来归，无远近之限也。且我季姊之墓，去此十里而近，此山一冈之外，即我先府君外氏先垄也。我杨山家茔，亦隔江相望，不过莽苍之地也。夫骨肉一气，其眷恋依著之情，岂以幽显有殊也？汝母以远父母兄弟自伤，而尚亦永宁于斯丘也。呜呼恸哉！呜呼恸哉！尚飨。
秀谷祠宇奉安祭文
[编辑]天幸吾东，大阐斯文。石潭、坡山，屹然并尊。丽泽所资，渊源所通。观感兴起，本之则同。猗欤峒隐，生禀异质。冰壶水镜，表里莹澈。学务反躬，行高范俗。二贤是友，辅仁邻德。切磋道义，金利兰薰。同声相应，在家必闻。一世慕称，孺子、林宗。荐剡屡腾，声誉弥隆。超然高蹈，威凤冥鸿。栖迟衡泌，自乐其乐。脱屣簪缨，终守初服。遗风所及，懦夫以立。典刑虽逖，芬徽可挹。亦有沧江，代兴嗣躅。袭训贤父，曰惟风玉。风玉之学，早自得师。坡门一脉，公实承之。清修苦节，往哲是程。夙罹奇祸，衔血忘生。攀柏泪尽，枕干痛深。协赞义举，功利匪心。禄隐吏涂，阛阓山林。晩膺旌招，介石弗渝。贞操卓行，有之若无。博识绝艺，馀事不屑。迹晦名彰，孰为俦匹？眷玆一乡，瞻依有素。衣冠之藏，杖屦攸憩。俎豆不陈，吾党之羞。载营载度，多士协谋。揭虔妥灵，日吉辰良。樽罍净洁，黍稷馨香。享之自今，其永无斁。尚冀昭假，启佑来学。
亡儿大祥前二日祭文
[编辑]维岁次乙丑十二月丁亥朔二十六日壬子，即亡儿去世之再期也。前二日庚戌，其老父略具酒果之奠，哭于灵筵而告之曰：
呜呼痛哉！余既积殃，使汝夭阏。余实顽命，迄今苟存。酷哀憯痛，晷刻难遣。延及再周，此胡可忍？音容日远，踪迹日湮。阒彼北园，孤寄灵栖。陈其经史，不闻唔咿。笔砚在前，不见挥洒。晨夕庭闱，曾莫省侍。咫尺书斋，曾莫戾止。笾豆之燕，曾莫同饫。触境悲楚，行路亦咽。余独何心，强颜斯世？束䌸簪绅，奔走朝班。随人言笑，饮啄自如。荏苒岁月，迫此祥日。命之顽矣，此何人理？呜呼痛哉！自余丧汝，无复自慰。所独依倚，汝妇汝女。茕茕汝妇，自矢灭性。溢糜不入，缕息危缀。每闻昼哭，我肠寸裂。汝女警敏，善步能言。呼我为翁，不解呼爷。宛汝仪刑，对之泪迸。尚冀馀生，保护孤孀。相守相养，少慰至恸。然余衰疾，重以惨毒。虽其命顽，几何在世？一朝溘先，此愿难必。惟此一念，寤寐如结。呜呼痛哉！昨岁梦汝，献我长篇。其题云何？圣痘平复。汝死于痘，不遑自悼。为国称庆，发于词章。幽冥之间，可征精诚。孟冬之夜，汝又入梦。坐我膝下，貌恭辞定。出其所制，文彩烨然。长短其句，蔚有古格。度支尹台，在傍嗟赏。曰此何郞？方负魁望。观其述作，信非虚誉。余闻其言，喜甚动色。默算大比，期在来年。以汝之才，日进未已。白战场屋，何的不破？屈指悬跂，不觉汝亡。翻然惊觉，怆恍靡定。余以不才，幸冠莲榜。惟汝诸兄，力学攻文。继登周庠，前后联翩。至于一头，辄让他人。礼围先鸣，于汝有望。事乃谬戾，士友同嗟。汝志甚大，此固馀事。曾不少伸，讵无遗恨？梦寐所发，知不偶尔。汝才汝志，埋没至此。哀汝何辜？实坐余殃。呜呼痛哉！病时之容，临绝之音。长在余目，长在余耳。森然如昨，余何忍忘？朝晡上食，岂曰必飨？生者尽情，舍此则无。一盘之饭，自今将辍。何所凭依，复托余哀？万事已矣，增余陨绝。设此醪羞，告之以文。所欲言者，文岂可罄？略抒一二，冀汝或听。穷天彻地，此恸曷极？呜呼痛哉！
祭昌硕文
[编辑]维岁次丙寅闰四月甲寅朔二十九日壬午，叔父文谷翁略具酒果之奠，使子昌翕告于庶侄昌硕之灵。
呜呼痛哉！吾家不幸，自十馀年来，兄弟诸家，夭札相继。余又积殃速罚，荐丧子女于数年之间，肝摧肠蚀，无复生世之趣矣。至于今日，又见汝殒于非命，不知彼苍何辜于吾家，而降祸之酷一至此耶？呜呼痛哉！
余曾有子与汝同年生，而甫六岁而失之，乃汝独能成长，既有室矣，且有子矣，年且骎骎向壮矣。吾每对汝，辄思吾儿，一羡而一悲也，孰谓汝又若是其奄忽也？以汝而比吾儿，则亦可谓永年矣。若其横枉凶折之惨，又是人世之所罕有，此何可忍耶？汝为人慈良孝顺，家庭之间，绝无骄悖浮薄之行，平居未尝有怨恶于人，则夫岂有获罪见怒于神明者，而遘此奇祸，不终其天年？诚所谓理者，不可推矣。呜呼痛哉！
汝之生也，孤寄江干，饱经饥寒，而余不能尽其赒恤。当其死也，余方随驾泮宫，汝之颠压，只在目前，而坐视而不能救，死生恩义，孤负多矣。今汝即远之期且迫，而余适卧病在床，无由抚棺一诀，又不得执爵躬奠，悠悠此痛，曷有其极？汝尝从事于仓籀之书，以峄山篆刻托余作帖，以备取法，而迄玆迁延未副也。其书尚在吾几案，而汝则逝矣，吾何忍寓目于斯耶？今将畀工妆䌙，置之汝灵筵，以俟日后传付汝子，庶不负平昔之成言也。言至于此，益增摧裂。汝其知耶？其不知耶？呜呼痛哉！尚飨。
祭光城府院君金公万基文
[编辑]维岁次丁卯五月戊寅朔十三日庚寅，安东金寿恒谨具酒果之奠，告于近故领敦宁府事金公之灵。
呜呼哀哉！天之所以予公者，可谓厚矣。器度才猷赋于公者美矣，名位福禄享于公者盛矣。此固人所共见而知之者，而然公之饬躬修行，始卒无玷，不以器度才猷自多，而以能享名位福禄之盛，则当世之人，亦鲜克知之矣。
公挺生大贤之门，服袭诗礼之训。蚤孤自立，弱冠成名，华问大阐，莫之或先。翺翔于台阁，出入于经幄，必以献替、激扬为己任，则谠论正议，士友之所推服也。及其历试既多，责任弥重，以至掌邦政而主词盟，周旋于廊庙、馆阁之上，则𬣙谟文学，圣主之所眷向也。迨夫尊为国舅，亲联肺胕，依日月之际，膺褒纪之恩，则禄位愈隆矣，门阑愈大矣。
公方且小心兢兢，居宠若惊。侈忕之习，不作于内；骄矜之色，不形于外。其谦抑畏慎之德，实同朝士大夫之所慕称也。然此亦有不足以尽公者。自圣上嗣服六七年来，奸臣乱宗，表里构祸，至于告庙、籍亩之谋而极矣。国家之岌岌，不翅若缀旒，公处地最危，最为群小所忌。身游于羿彀之中，朝夕且不保，而乃能深忧长虑，与一二同志密谋潜斡，使俄顷之间，扫昏翳而揭白日，宗社转危而为安，士林出死而入生，其勋伐之巍卓，忠诚之至到，诚可谓旷绝古今矣。然公不自满假，退然若无能，事变既定，忧虞稍弛，则辄即力辞兵柄，视若脱屣，复寻初服，超然于功名之外，此又可见其所守之确，加于人一等矣。公之终始所成就有如此，则其得名位福禄之享，何莫非公之所自致，而亦可谓不负天之赋予矣。
所可恨者，以公宏远之器，局于邦制，不得升公辅之位；以公完厚之质，厄于疢疾，不得跻耆耋之寿。以公出天之诚孝，贻戚于大夫人，而不得卒其志物之养，此实人事之不能无憾而天理之有不可推者也。抑又有所深恸而不已者，国势日益孤危，世道日益坏乱，顾瞻朝端，靡所倚仗，而清台既没，公今又逝，使我圣主无复有心膂之托，“天夺栋梁”之谕，诚有掩泣而不忍读者矣。虽欲百身以赎，而何可得也？痛哉痛哉！
若余之于公则有四世通家之好，有三朝共贞之义，枯菀或殊而缱绻靡替，齿舌百纷而心肝两照。今焉已矣，万事一空，踽踽危涂，更何所适从耶？攻文写哀，辞短情长。一觞告诀，泪如河倾。呜呼哀哉！尚飨。
社稷祈雨，亲祭文
[编辑]维国有社，繄民是依！庇民保国，实神所尸。民枯国颠，神亦靡托。眇予凉德，猥当司牧。获戾神人，致玆旱魃。方春极无，越夏弥酷。节迫西成，万谷卒痒。罪实在予，何辜彼氓？省愆自责，奚止六事？以身代牺，请命坛壝。病未将礼，诚则罔间。愿赐甘澍，一洗亢暵。
〈右国社。〉
维神载物，配天无疆。德厚资生，功著化光。自予忝位，庶征多咎。徂玆秋旱，五种不遂。田畴龟坼，黎庶鱼喁。沟壑将迫，粢盛曷供？罪在一人，宜受神罚。民实天氓，胡忍殄灭？心如焚灼，身忘恫癏。肃斋蠲洁，祗诣封坛。诚切默祷，礼愧不躬。一霈千里，庶几感通。
〈右后土氏。〉
诞惟明神，职司民食。惠我康年，灵应靡忒。云何今日，民罹荐凶。二极为灾，瘨我三农。嗟玆蕴隆，又当成熟。秀而不实，耕者何获？剿民之天，岂神所欲？获罪于神，咎在不穀。内省愧栗，如渊如谷。启居不遑，疾病敢恤？躬诣坛𫮃，替荐圭币。顾鉴微诚，遄降大霈。
〈右国稷。〉
于赫厥灵，粒我烝民。泽流永世，邦有常禋。民之孔棘，匪神曷叩？闵玆恒旸，未获神祐。夏播不时，秋熟又愆。祸急燃眉，邦本将颠。由予不辟，自速灾孽。宁丁我躬，哀彼茕子。言或不诚，神必鉴临。责己虔祷，敢效桑林？有疾摄事，实以躬请。庶轸群枯，亟垂灵贶。
〈右后稷氏。〉
宋晦锡哀辞
[编辑]二五交运，美恶错只。受气之类，宜偏驳只。间值精一，数则局只。隆古犹然，矧衰叔只？岿乎大老，禀光岳只。锺美阶庭，丛兰馥只。君惟白眉，最挺特只。炯然其姿，清以淑只。幼而失恃，大老鞠只。辛勤喣咻，出入腹只。婆娑娱弄，珠在握只。周旋几杖，不违侧只。擩染典训，饫耳目只。义则师承，恩母育只。既育既长，崭头角只。甥于畏斋，冰映玉只。种学绩文，日开益只。明于好恶，分臭色只。譬木培根，伫耸壑只。如骥学步，认绝足只。斐然成章，曹偶伏只。出游场屋，冠解额只。孔门诗礼，期有续只。馀事科第，可髭摘只。庶张吾军，进涂辟只。命矣不幸，遘厉虐只。沈绵久执，殚药石只。谓神所劳，必瘳复只。天之不仁，鬼肆恶只。既赋之厚，胡夺速只？秀而不实，理难测只。皤皤黄发，抚棺哭只。弱妻攀号，行路恻只。摇摇飞旐，引素帛只。去此庭闱，就窀穸只。缅彼隋城，万仪麓只。归依先兆，异嬴、博只。念余通家，情好笃只。孰无伤虎？莫我酷只。不才言子，舐厥犊只。他心余忖，肠寸凿只。然有一说，差慰释只。年逾而立，岂曰促只？有子克肖，岐且嶷只。啬躬裕后，报必食只。方之我儿，亦既福只。我愿大老，勉节抑只。毋俾逝者，孝思戚只。兴言及此，我泪滴只。《楚些》送哀，不成曲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