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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荟说 (四库全书本)/全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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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荟说 全览


  钦定四库全书
  御制日知荟说序
  日知荟说者取予向日日课所为文删择编次合而录之爰定之以名也予禀承
  庭训懋学书斋留连往复于六经四子之书求其义蕴精微旁搜诸史通鉴考定得失区眀法戒以至儒先绪论词苑菁华莫不遍览虽究心探索餍饫其中然考之古圣贤躬行实践之学盖恧焉而未逮自十有四岁学属文至于今又一纪矣其间日课诗论杂文未尝少辍积成卷帙瑕瑜各半践阼以来万㡬待理岂复得如曩时专志笃学日与良师友敬业乐群于翰墨之场哉䌷绎旧闻念兹弗释因取其精去其疵录其正弃其偏合二百六十则釐为四卷而举凡道徳性命之旨学问政治之要经传之渊源古今之事迹莫不略见梗概夫日知之说出自子夏继以无忘所能必所知者日新不失而赓续以极扵高眀乃为学问窽要若予向日所得尚非空
  言而无济实用则今班朝莅政之间岂不足自考其知行合一与否以发抒闻见逊敏敦修乎
  乾隆丙辰中秋日













  钦定四库全书     子部一
  御制日知荟说      儒家类
  提要
  等谨案
  御制日知荟说四卷乾隆元年
  皇上取旧制各体文删择精要得二百六十则釐为四卷第一卷论帝王治化之要卷二卷论天人性命之旨第三卷论礼乐法度之用第四卷论古今得失之迹考三代以前帝王训诫多散见诸子百家中真膺相参不尽可据汉书所载黄帝以下诸目班固已注为依托亦不足凭惟所载高帝八篇文帝十二篇为帝王御制著录儒家之始今其书不𫝊然高帝当战伐之馀政兼霸术文帝崇清净之学源出道家其词未必尽醇久而散佚或以是欤梁元帝金楼子体侪说部抑又次焉夫词人所著作盛陈华藻而已帝王之学则必归于𫝊心之要义儒生所论说高谈性命而已帝王之学则必征诸经世之实功故必以圣人之徳居天子之位而后吐词为经足以垂万世之训也我
  皇上亶聪首出念典弥勤䌷绎旧闻发挥新得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者具偹于斯迄今太和翔洽
  久道化成无逸作所之心与天行同其不息而百
  度修明八纮砥属
  天声赫濯尤简册之所未闻岂非内圣外王之道文经武纬之原一一早握其枢要欤等校录鸿编循环跪读钦
  圣学之高深益知
  圣功之有自也乾隆四十一年五月恭校上
  总纂官纪昀陆锡熊孙士毅
  总 校 官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子部一
  日知荟说        儒家类
  第一卷
  七十九则
  第二卷
  六十则
  第三卷
  五十七则
  第四卷
  六十四则







  钦定四库全书
  日知荟说卷一
  天有四徳以化生万物而元为长圣人有五常以财成辅相而仁为首非元则万物不得其生也非仁则万物不得其育也圣人之化成天下亦不过宅吾身于仁之中而即用此仁以仁天下耳非别有一仁以为用也惟其一仁之所流贯故能遍覆包涵运量万物而有馀不然者挟有我之私而术以驭之恩以结之岂足以聨天下之情哉
  为天地立心亦曰立已心而已好生者天地之心也帝王必全具此心而后有财成辅相之事儒生即不能见诸事而不可不充满此心之量所谓为天地立心也圣人之道与天同方天不以物有浇漓而废其发生圣道不以时有隆替而失其正大然物之栽者天则培之尊圣道者时则治焉
  先王制法以道𫍯民仁溢乎中敬行乎事大本既建纲纪毕张故八表同风声教暨讫而未尝不始于寡妻之刑兄弟之宜程子曰有关雎麟趾之意然后可行周官之法度良以君人者立天下之极由亲及踈由近及远设施举措必有其道也
  克眀俊徳而黎民于变时雍天下归尧之仁可想也濬哲文眀而平成底绩天下归舜之仁可徴也虽然尧舜之心岂计及于天下之归吾仁哉亦惟尽已之所当为而已已之私不可有也则去之利不可好也则远之忿不可逞也则惩之欲不可炽也则窒之克之净尽至于天理浑全由是而推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㓜吾㓜以及人之㓜如是而一家归仁于心未足也一国归仁于心未足也然则即至于天下归仁其心岂敢遽自足哉亦惟是对越之忱保赤之怀要以终始而已故曰君子体仁足以长人
  董子曰万民之従利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教化之要莫先于礼记曰以旧防为无所用而坏之者必有水败以旧礼为无所用而去之者必有乱患其言可味也盖礼之设内而制心外而制身当其无事视为无用犹无水之防欲去之者多矣不知人欲横流甚于水之氾溢其势不可底止且水败止于一乡一邑而民患将胥天下而及溺焉可不慎乎
  网无纲则不张无纪则不振纲纪诚设渔人举手而措之鱼斯得矣天下一网也郡县都邑百司庶务皆环以待举者也纪纲具在君正其心以布之治斯成矣故网非无纲纪也无渔人之手以张之则不能得鱼天下非无纲纪也无至正之心以主之则不能为治董子曰人君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可谓知政本矣
  成王之勉周公也曰乱为四辅公之劝王也曰乱为四方新辟既勉王以作周恭先又自励曰作周孚先君臣之间动色交警而公之欲以孚信率先夫后人实为臣之极则也盖惟孚然后内无愧于心外无愧于人忠爱之心皆至性所流出望王之为新辟孚也望王之为恭先亦孚也公之多才多艺辅定王家容有人所不能及者而公之孚则人人可勉茍尽乎孚则虽未如周公而已与周公同其本矣
  人君之职惟用人为要亦惟用人为难茍得其人则天下虽大而不难理然必求徳全才备之人而用之则天下之人才告乏而职有所旷夫惟量才以授职而又豫造其材以储之斯朝无乏才而国亦无废事周书所谓三宅三俊者是也虽然用人固人君之要务而知恤尤用人之大本人君茍非朝乾夕惕敬天勤民以居心则未能志气如神虽欲辨其孰为克即宅孰为克即俊岂可得哉彼寄耳目于小人以为聪眀者其所谓宅者非宅所谓俊者非俊也此知人则哲之为难而眀目达聪之有其本也
  今之知人其难十倍于古盖官职日増人情日巧故也说者曰人主但求贤宰相而宰相又求监司监司各择守令夫所择之相即贤亦安能尽天下人材而悉举之哉故祇可令宰相监司各举其所知以贡于朝人君审察其可者而授以职事焉且为臣者或可不知而不举而国家一职茍阙必须以一人任之君人者又将谁诿哉亦惟公以居心虚以接物眀以烛情宽以宥过酌轻剂重舍短取长庶可分猷助理耳
  好贤之心实不可少替然以受人欺为是则受欺之多必将一反其所为并好贤之心有不得不替者况以易受人欺之人而好贤则其所好者可知必不能实得贤以好之矣程子此言犹当斟酌其是非也
  论者率曰乡举里选必当行夫公卿聚之于朝选而用之犹有滥焉况乡里之所举乎如以乡评为公廷论为私是疑数人之欺而信千百人之不我诈也唐元宗以宋昱为选事进士刘廼遗昱书曰禹稷皋陶同居舜朝犹曰载采九徳考绩亦九载近代主司察言于一幅之判观行于一揖之间何古今迟速之不侔廼之言未尝不娓娓可听然亦未及所以取士之方也如曰久而观其效则官使乏人职业又未可以久悬也独其不重辞华似崇本务实之论然必以是为极则人之心术徳行一时固不能深知而先失其衡文之凖矣夫言为心声有言者不必有徳安保无言之必有徳哉
  北魏崔亮立停年格唯问年劳不简贤否失人之刺兴焉然此法既立之后虽有英君察相不能更革者何哉循法则易为力更法则难为功也至唐以身言书判四者为凖始集而试观其书判已试而铨察其身言较亮法为少优然去古制远矣济世之略存乎心非系乎身之丰瘠也泽民之志隐乎衷非系乎言之辩讷也经世之文见乎辞非系乎书之工拙也牖民之具根乎徳非系乎判之敏钝也若必以此四者为凖则杜预之身不跨马当见弃于晋武周昌之期期当不用于汉高王导之书不如羲之何以为中兴贤相司马光不能四六何以为有宋名臣由此以观取人于标而弃其实者唐之铨法也然则如何而可曰人君清眀在躬正已率物慎简大臣以主铨选不次以彰廉能依格以劝年劳而佥壬无所施其巧吏胥无所容其奸斯可矣
  祁奚能举善君子称其外举不避雠内举不避亲夫举雠犹可举亲其难也庸人之庇其亲而荐引恶其雠而踈斥者固非所以儗君子然君子而以名为重者多矫情以举雠割爱以避亲此其迹与所谓庸人固大悬绝其为私则一也何则亲者我也未能无我必蕲忘我既蕲忘我即不能无我果其无我安知有亲举其善而已矣
  汉命造乎高祖唐业创自太宗二君皆以用贤为急务而陈平马周之遇且赏其举之之人后先同揆诚有足𫝊者然陈平才有馀而忠厚不足且魏无知其故人也若常何之于马周家客已耳辄知其贤命代草封事因以实对而荐之其作合为尤奇况周性甚正必非有求于常何也虽然使当其时太宗不问问而不召召而不用周之贤固无従而显也惟太宗虚心好善遣使催促即拜监察御史于是马周有遇主之感常何得荐贤之名太宗收得人之效一举而三善偹者此之谓也山公启事当时𫝊为美谈余谓涛择才资可为者是矣而先启拟数人得诏旨所向然后显奏之是不亦因避嫌而失大臣体国之义乎后世谏君而焚草者未必不由乎此然较之揽权市私与夫庸碌无能不辨贤奸者奚啻霄壤哉
  自虞廷九官有命商制六太有先而周官董正训廸设官分职以为民极六卿攸掌昉于此矣后世虽名制屡更代有损益然六卿为百僚之倡六职为百务之总亦犹天地四时终万古而不易成王之命百官曰六卿分职各率其属以倡九牧阜成兆民夫六卿同事王朝职有攸分而治惟一治以言其职则所掌不同以言乎治则总以阜成兆民为事耳天地以四时而成岁功然四时各一其时错行而不悖总以布天地之化六卿之职亦视此而已矣
  人君莫善于以天下之大为聪眀莫患于以一二人之私为耳目以天下为聪眀者圣王之公心也以一二人为耳目者庸主之私智也以公心处之则虽薄海之大遐陬之遥不出吾照临之中以私智处之则一二人之外一无所见而此一二人者辄蔽惑聪眀専擅权势则终于昏暗无知而已矣
  贤君不世出名臣亦因主而显君臣之间在乎诚意交孚大公至正而已矣周世宗尝言太祖养成王峻王殷之祸故群臣有过则靣质之有功则厚赏之用是文武各尽其能畏威怀恵其知公正作孚之道者哉
  大臣者坐而论道启心沃心以国家之安危生民之利病为念而不屑屑于小廉曲谨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而其忧之也必有安民之实政后天下之乐而乐而其乐之也必有保治之𬣙谟故廉非人臣之极诣周礼六事廉为本原以考小臣耳大臣未有不廉而未尝以廉责之盖以廉不足尽大臣之分而进思退思之际必更有垂绅正笏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㤗山之安者不然小臣尚以廉为夲岂大臣而可簠簋不饬哉
  唐杨绾相代宗制下之日朝野相贺郭子仪减声乐黎干省驺从崔宽第舍宏侈亟毁撤之盖绾之清名俭徳其足表率乎人者如此然当是时天下之弊政多矣代宗方倚之厘正纪纲乃终绾之相寂无闻焉则绾之清名俭徳不过自善其身而非拨乱救时之相也
  唐太宗自谓以五事自勉获致成功然考贞观之政其行之悖于此者多矣独虚怀纳谏为自古帝王所罕有顾不归美于是焉岂其歉然不自足者乃其所以好之笃而其侈然自信者究未有以验之深乎
  朝有诤臣谠言日闻非其臣之良实其君之眀也唯诺成风阿谀日进非其臣之辜实其君之过也君有过而臣言之臣有言而君听之天下后世不嘉其臣而嘉其君以为进谏者臣之职受谏者君之徳也彼逞已私拒直言过失丛滋祸延家国而不悟者独何心哉
  罗从彦有言立朝以正直忠厚为夲正直夲于忠厚则逆折奸私而不为刻忠厚出于正直则保全善类而不为党古之君子如汲黯之立朝辟公孙弘张汤则所谓正直者也耶律楚材每言事太宗曰汝又为百姓哭耶则所谓忠厚者也然黯未始不忠厚而楚材亦未始不正直是以后世均称为名臣
  三代以下汉文帝之于贾谊武帝之于仲舒皆知其贤而不能大用唐徳宗之于陆贽宋钦宗之于李纲急则用之缓则舍之而究亦未竟其施夫惟君臣同徳用贤而贤得展其才若唐太宗之于房魏其庶㡬乎
  人臣事君茍无确乎不㧞之守虽有猷为乌知不以为干进之阶殃民之具汉之桑弘羊张汤宋之王安石軰何尝无才惟才不轨于正而无守是以偾辕败犊虽百诛是人而不足以偿其失故用人之道与其有才而无徳毋宁有徳而无才为其不忍图已之私而败民之事也
  孔子告哀公以取人之法曰无取捷捷无取钳钳无取啍啍而继之曰士必悫而后求智能者焉夫智能才也悫徳也天下之士岂尽兼有才徳者哉其兼有者固其上也不然或才胜徳或徳胜才吾宁取其徳胜者焉此孔子之教也
  筑室而经理爰谋之不预是无志也何以成翼翼之观为山而畚篑筑削之不加是不勤也何以有岩岩之象为臣者以惟和惟一者崇其功进思退思者广其业亦如是而已故必励乃志䇿尔勤无致三年不成功亏一篑之讥焉
  人君为政必自养民始养民有道在择其牧民者耳是故除刑罚不如刑得其平蠲赋敛不如赋得其正其平其正不系于上而系于牧民之官且上下蠲租之条而远乡僻壤督催益切者有之矣上降钦恤之诏而穷黎嫠妇恩泽不霑者有之矣惟牧民者一得其贤则民隐上达君恵下施天下不治未之有也
  人臣有权乃人主所大忌然奸臣擅权国祚是移与庸臣避权委靡充位迹虽不同其为国家害一也惟忠良之臣公尔忘私国尔忘家有权之名正所不避夫然后足以安社稷而庇生民不然者旅进旅退窃取利禄主忌则去矣柰天下何故忌其臣之有权者常出于中材之君若英君谊辟未尝不假臣以权以资治理而君未尝失权臣未尝擅权也夫其假之以权之中即有制其擅权之道又岂中主惧臣之有权而别求监制伺察之术者所可比哉
  王道仁渐而义摩礼陶而乐淑其出也有源非无夲之治其施也不匮非终日之谋天地资生而资始圣人引养而引恬夫是以皥皥熙熙相忘帝力于何有犹之人日事乎挹注而不知水之利我孔厚也若夫霸者之驩虞殆如沟浍之盈涸可立待又安足语井养不穷之道哉
  古昔圣王立教化之防昭仁义之则百姓和睦遵道遵路海隅遐陬罔不率俾者非强民以所不能实道民以所固有民之所固有者其身自父母生之其性自天地赋之圣王推已之孝以兴民孝而教敬教爱初非离诸已而资乎人此至徳要道所以为百行之本也故圣人以孝治天下亦尽其性以尽人之性而已矣
  过刚必屈过眀必暗威䙝而民习狃以轻法苛察而民巧诈以欺上是吾之所恃以为畏与眀者正吾之所以不畏不眀也吕刑曰徳威惟畏徳眀惟眀洵探夲之论周公告成王治洛曰眀作有功惇大成裕严中有宽也成王告君陈治洛曰宽而有制从容以和宽中有严也盖周公之治在殷民未服三叔流言之时故必治之以严而济之以宽至君陈治洛之时殷民已久服周公之训格其非心矣故治之以宽而济之以严成王周公之意与文武之一弛一张何以殊哉
  人君以敬天为心则必不敢慢其臣人臣以敬天为心则必不敢欺其君君臣一徳而天功亮天功亮而治化成夫然后天为民而作之君君为民而命之臣均无忝矣
  宣王不耤千亩虢文公进谏以为民之大事在农上帝之粢盛于是乎出民之蕃庶于是乎生事之共给于是乎在和协辑睦扵是乎兴财用蕃殖于是乎始敦厐纯固于是乎成可见天子受万方之奉必当推本其所自敬天在于勤民修已乃以事亲知稼穑之维艰体殷忧而无逸宣王中兴之贤君尚忽于此无怪乎后世之以宴安游盘而废弛此典者多也夫惟圣眀之君小心翼翼勤民事体天心而敬诚不怠恒举耕耤之典良由知此为百务之先化民之本也其致雨旸之若丰稔之征不亦宜乎
  古大臣之忠爱其君者莫要于防微杜渐去其侈心以永保夫君徳盖君心者民俗之所由成君心正则天下咸归于正孟子所谓一正君而国定也
  君人者代天而子民臣工又佐君以亮天功者也故位曰天位职曰天职君奉天而臣奉君必㡬康是敕内无一念之敢荒宵旰是勤外无一事之敢旷而犹歉然不以为足者此其所以感天地通鬼神驯致至治馨香福禄永绥皆君与臣共之也
  鼂错曰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无穷惟其易也故嬖幸干焉謟邪进焉其邀荣宠希赏赉中君人之好者极尽其术名器既滥流品杂投天下事至不可复问君人者何苦设禄位以招匪人败乱国政方以为报其勤也岂不哀哉
  三代以下称汉文帝唐太宗为贤主然汉文知人不足而安民有馀太宗知人有馀而安民不足𭕒其似者论之虽各有其长而欲嫓美于虞廷之知人安民难矣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四时宣其气百昌欣其荣而于穆不已之理主宰其中者本至易而无难也地有山川河岳涵负万类飞走动息之各安其居发生长养之各顺其序而安贞顺应之徳根柢其内者夲至简而无繁也乐由天作其极也如干之易礼以地制其极也如坤之简是故行缀兆兴羽籥作钟鼓非所谓易也几筵升降酌献酬酢非所谓简也夲之于中者和而爱则闻其乐者皆知亲其亲夲之于中者和而敬则见其礼者皆知尊其尊尊尊而亲亲易简之化也故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争则由于不简也怨则由于不易也岂所语于圣人之揖让而治天下者邪夫不能极礼乐之至则不能易简不能易简则不能化成天下彼淫乐慝礼之日兴无论矣即规规于器数仪文之末而不得其夲原辄曰我能兴礼乐也岂有当哉
  天使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岁功使阴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于是乎天地交㤗阴阳䜣合万物发生王者财成辅相默协化工亦维是节宣天地之气调爕阴阳之宜耳故周官所谓天产动物是也所谓地产植物是也动之属为阳故作阴徳以济其虚植之属为阴故作阳徳以抑其盈此先王之世所以民登仁夀俗跻纯熙山不童而泽不竭胎不㱩而卵不殈物各遂生人无缺养岂非上下与天地同流者哉
  上下与天地同流天地圣人之夲一也故天地无心而生万物圣人无为而化万民非无四时之运六府之修也化以蔵往神以知来过化则诚在事先存神则物随心感神与化曾何天地圣人之有异哉
  圣人之文所以化成天下是故法离之眀则以聨天下之情法艮之止则以定天下之分叙五典秩五礼六徳所以培其根也六艺所以达其枝也有本有文行之必自其身教之必由其道礼乐百年而后兴王者必世而后仁不可躁也不可伪也后世人君若汉武之求遗经眀帝之幸辟雍唐文皇之兴太学宋理宗之尊程朱谓之为兴文教则可谓之为化成天下之文则不可叔孙通起朝仪不过救一时之弊而已通固非修礼之人而高祖时亦非修礼之时也惟文帝承平康之后躬眀哲之资休养生息天下无事所谓礼乐百年而后兴者此其时也而不能举道徳之士兴先王之法尚守通旧仪因循岁月坐致典文湮郁让美三代诚可惜哉贵贱有等上下有别章服有制进退有度礼之节文也先王行礼之节文而清眀在躬志气如神与天地同节故民莫不知和敬矣羽籥干戚以奏之屈伸缀兆以舞之金石丝竹以宣之翕纯皦绎以成之乐之节族也先王奏乐之节族而淡而不伤和而不淫与天地同和故民莫不知和爱矣和而敬故秩然有文皆知尊其尊和而爱故雍然成象皆知亲其亲尊尊而亲亲则四海之内兆民之众有不化行俗美者乎自是厥后礼乐不修士生而目不睹进退揖让之仪耳不闻六律五音之盛其有攻乎礼乐者缙绅之儒视为一艺朝廷之上亦视为末节而偶用之于祭祀宴飨其所谓和敬和爱者何在又安望其能导民而成教化哉故叔孙通之礼非先王之礼也祖孝孙之乐非先王之乐也欲治天下者必在于兴礼乐兴礼乐必在于修其亲逊致其和爱是教化之极也
  居蔀屋者不知天之高登泰岱则知之泛潢池者不知水之大望沧海则知之修王道者欲得其门戸舍穷经曷由哉
  先王之政固不可泥于必行要必识其为政之方与其所以施行之意而谨守之以为制治之夲故同一什伍之政也周先王用之以仁民使之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秦用之以虐民使之一人有奸邻里告之一人犯罪邻里坐之夫什伍之政岂能仁民虐民哉周𥘿之心各别耳
  光武起自南阳甫诛新莾天下未定即思所以养治之方先访卓茂授以太傅而封之且名曰褒徳侯光武豁达大度同符高祖得人之盛不免逊于汉初然有善于高祖者非独能保全功臣也兴教化重农桑使天下甫出兵戈焚溺之苦即有遂性乐生之心则又高帝所不能而必待文景者也以创兼守吾于光武见之
  太宰统百官其専司也而以九职任万民则司徒之事而仍为太宰所统也太宰之均四海于凡九职之事九职之民莫不使之安其闾里足其衣食无㳺手以失职者无饥寒以失业者无背礼而弃义者无奇巧以惑众者夫如是则敷天之下罔不率俾五榖以时庶物遂生所谓因民之利而利之而民之蒙利己无穷矣或谓周礼为理财之书虽太宰亦掌其事不知先王言利利在民后世言利利在官安可以后世附会之说谤先王之良法美政哉
  刘晏领度支凡事存经久之见而不计小费推之以榷盐鬻谷其出纳之权必委士类以养民为先事必于一日中决之以防胥吏之弊用能为唐世言利诸臣之最论者有取焉则夫以义为利恵而不费国用以裕而民获盈阜之赐者其经国大猷更何如耶君子是以读大学而识生财之有大道也
  周礼天府掌祖庙之守蔵与其禁令凡国之玉镇大宝器藏焉献民数榖数则受而藏之先儒以为重民谷之事与玉镇大宝同而余则以为有过之无不及也何则国以民为夲民以食为天民食足而后教化兴教化兴而后国治安国治安而后祖宗之器得以常守而弗坠是民谷之数重于守器也且欲周知民情莫若周知民数欲周知民数又莫若周知谷数盖能周知谷数则岁之丰歉可稽民之生齿可考由是均其土壌定其邑里秩其多寡平其政令举天下之大而烛照数计兼并者无所容其巧也先王于其登献之时必拜受而藏于天府不以是哉
  月令所云来岁之宜即象魏所布之政先王治民原不期于朝令而暮改也宋室行新法举周官一岁五岁三十岁皆有变更之法以附会其说谬矣
  自古冇一治必有一乱有一盛必有一衰此天运循环未始不由人事致之也致治之主其兢业恒凛于板荡之馀骄亡之君其奢泰常肆于宴安之日语曰君相不言命谓其有造命之权也若诿之天数之适然亦已过矣
  孟子曰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国语敬姜曰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语若相反而实相资孔子曰民可使由之夫可使由之则无论富凶之岁沃瘠之土而皆可廸于善岂非牧民者之责乎牧民者能以父母视子弟之心视民则无论家之贫富年之丰歉皆欲𨗳之以善故岁富而民不至于淫岁凶而民反习于劳土沃而多赖以为善土瘠而不陷于暴乱若听民之转移而无以化𨗳之则岁非富则凶土非沃则瘠必至无一为善之民矣孟子敬姜之言谓民之自为也余所论则牧民者也
  论者咸曰井田必当复封建必当行乡饮酒礼必不可废三者之中尤以井田封建为要不知欲行井田而致乱者王莾也行封建而致叛者汉七国之难发于景帝也以乡饮酒礼为可少缓而行之反无大弊者唐元宗之令州县是也然考元宗时先王教养之法一事无有而独取乡饮酒礼行之是不过博遵古之美名耳诚何益哉
  轩辕氏命伶伦取嶰谷之竹断两节而吹之以为黄锺之宫制十二筒以听凤之鸣其雄鸣为六雌鸣亦六比黄锺之宫而凖隔八之法以相生六律之义所由昉也六律定而度量衡莫不定焉六律所以为万事根夲而黄钟又六律之根夲也盖古之圣王其为民之计至深远矣为之食以救其饥为之衣以御其寒处之宫室以去其昏垫董之学校以化其浇漓犹恐其相欺也为之斗斛权衡以信之相夺也为之城郭甲兵以卫之司徒修六礼以节民性眀七教以兴民徳大司乐以成均之义教王胄子与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及凡民之俊秀所以作君作师既富方谷者也然其法天时兴地利导人和以兴作劳息莫不以六律为之根夲授时以历而历夲于律济民以政而政本于律是故分至寒暑之各应其时而岁月日时无差也九十分黄钟之长一为一分各自其十以登于引则度之长短皆得也黄钟之管容子糓秬黍中者一千二百为一龠十龠则合积而至于斛则量之多寡不忒也一龠之重十有二铢倍之则两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则衡之重轻不爽也黄钟正则六律正六律正则万事成夫天下至大也万事至纷也以一人齐万事执此以往莫之或差也此古昔圣王所以能一道徳同风俗也与
  周礼寓兵于农时无养兵之费然以战阵之事教耕凿之民日教之则劳月教之则踈而当时不见其害者以处之得其当也大司马掌四时之田仲冬大阅前期群吏戒众修战法则春蒐夏苖秋狝视此矣数月之中而以数日修战法则民不劳前期试之则民有馀暇必朝夕自试于坐作进退刺击之法可知
  常平社仓之设均贵乎得人然常平在官社仓在民在官者法立而事权画一在民者情私而弊窦丛生其理易眀也且天下州县不过千数百而州县中村社何止数万求千数百贤能之人犹难而况数万乎使州县皆得贤能之员察民之有灾而先为申报当民之饥馑而即行赈贷则常平之粟固足备而常平之利亦无穷社仓虽有利亦何必行之哉
  宋曽巩之议赈也以为有司建言请发仓廪壮者人日二升㓜者人日一升但日不可以数计人不可以枚举如以十万户待食十阅月将何以济且给受之际有淹速有均否有诚伪会计之扰办给之烦措置一差皆足致弊故巩又曰不如一举而赈之设遇此大祲当赐钱五百万贯以完其居贷粟百万石以给其食既免日日就食之劳且无胥吏侵渔之弊而农得以修其𤱶亩商得以治其货贿流通转移一切得复其业而生生之计不穷况贷之于今而収于后则储蓄之实无损实费者为钱五百万贯而已然五百万贯之钱一百万石之粟亦非荒岁一时所能卒办者必也藏富于民藏谷于社使饥荒有济水旱无虞一遇岁歉即以巩之议行之此又在为政者平日经画之得宜耳
  唐开元二十九年立赈饥法令州县有饥馑者不待奏报即便开仓给讫奏闻余尝善之盖当赈而赈如救焚拯溺刻不容缓使奏报迟延曷有济哉
  宋韩琦请留没入戸绝田不鬻募人耕而收其租以给老㓜贫疾谓之广恵仓立法甚善其后王安石相神宗行新法鬻广恵仓田以为青苖钱夲惟知利国而不知利民卒之民病而国亦无所利焉一广恵仓也由魏公而置由安石而鬻相去奚啻千万哉
  自禹以历山之金铸币救人之困汤以荘山之金铸币赎人之无𥼷卖子者而铸金为币之制兴然初未详其镕冶之功为何如周郭之形为何式也自太公立九府圜法而钱有专司轻重以铢以赈救民民患其轻也于是乎有母权子而行若不堪重于是乎有子权母而行轻重得宜公私交便有无赖以相通军国资以充裕此钱布之所以流通而无币也自时厥后秦有八铢汉初有榆荚八铢失之太重榆荚失之太轻太重太轻非所以裕国计资民用也故武帝斟酌其宜铸五铢钱周郭其质后世论者以为得轻重之宜盖铜出于山成于人若钱乏为质轻而可以多取货人孰不盗铸以图利严刑密法有不能禁者钱之为质重则铜炭之费镕冶之工监督匠役设监置场之所需一钱之用不足以偿一钱之本国家又何赖于铸钱哉故铸钱必始于权轻重而轻重之得宜莫过于五铢诚仿汉法之五铢鼔铸以利民则府库以实而国用有储乃得钱法之中总之铸钱之弊在于轻重屡更屡更之弊三代以上无有也自秦以后始有之世道有隆替风俗有淳漓稽古君子所以致叹于三代以下也
  私塩之害莫若巧法自利之大商与夫拥众持兵之大枭然是二者非与胥吏汛兵相首尾势不能行有司能辑军隶则大弊立除其一二贫民私窃少许资以糊口者比之网之漏鱼而不论斯上下均赖之政也
  人禀五常而备五伦伦莫先于君亲常莫要于仁义战国时功利之说中人而伦常之理扫地矣惟利是求而遗弃其亲者有之背叛其君者有之虽为其君亲者亦惟利是视无怪其子若臣之遗已后已也故梁恵王首以利国问孟子而孟子即告之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盖仁义与利势不两立循乎利则至于不夺不餍遵乎仁义则人各亲其亲各敬其君而和顺之风被乎天壤然则人何苦而不为仁义去功利哉
  眀徳即慎徳也慎徳即所以眀徳也格致诚正各极其功而徳眀矣由是而有人有土有财有用即修齐治平之事也
  天之于民呼吸相关毫厘不隔和气致祥乖气致异是以圣王敬天即以勤民重农事恵鳏寡所以𫍯万民而动天鉴也乐记曰民有徳而五谷昌诗曰绥万邦屡丰年盖以求天之贶必尽民之事而尽民之事又非徒促耕捕蝗之虚文也董戒劝劳之有方礼乐刑政之不忒则应感之符自有莫之或爽者然为上者知天人之响应而又必尽人事以代天工重惩游惰轻徭薄赋使民知惟力田为安利䟽川渠修塘堰以资灌溉然后农不督而自勤财不敛而自阜虽有旱干水溢民无菜色若纵民暇逸而田畴荒仓廪匮即使五风十雨亦难望其自天降康矣
  汉文帝除肉刑改为笞法然笞五百者率多死至景帝减其数定棰令以竹为之自是笞者得全史载死刑既重生刑又轻民易犯之余以为生者易犯轻刑较之生者或致于死不犹愈哉且既犯轻刑则非当死之罪眀矣而被笞至死仁者所不忍也文景并称有以哉皋陶之称舜曰好生之徳洽于民心言无刑之必本于仁也汉宣帝能用于定国为廷尉可谓得其人矣置廷尉平可谓称其名矣而仁敬未孚本原未粹此其所以有赵盖韩杨之狱
  司马光曰春秋传云兵事以严终为将者亦严而已矣效程不识虽无功犹不败效李广鲜不覆亡余谓用兵以得人心为本宽以济猛猛以济宽若徒以法绳之又安望其冒锋刃而乐为用哉
  文以治内岂内地绝不讲武略武以治外岂外地绝不敷文徳哉若然则干戈起于肘腋何以克戡而延颈向化者终古不霑王泽矣惟夫文以济武武以济文而刚柔互施焉则折冲樽爼文非徒文也武在其中矣徳威惟畏武非徒武也文在其中矣
  人君一日万㡬布政出治端惟一心心欲其虚不欲其实虚则受益孔多实则忠谠莫入也唐太宗初年听谏不违改过若决其后颇自以为是辽东之役力排众议行之至于伤威损重始恨魏徵不在盖太宗能治其事之末不能治其心之本事可勉强于一时而心不能持之于永久故其始也若是其虚受至治成则放焉究非虚其心者也虚其心则无内外无始终安止顺则人欲无由而间之故为君者莫先正心
  易云谦尊而光所谓谦者岂徒卑宫室罢贡献辞尊号却瑞符已哉清眀在躬志气如神事天之谦也辟门眀目舍已従人用人之谦也毋长傲毋纵欲毋极乐毋满志莅政之谦也具此数者然后有以持盈保泰长此乂安昔魏徵当贞观极治时上十渐疏可谓劝其君以有大而居谦蔡京当新法败坏之馀犹进丰亨豫大之说以蛊惑君志贤奸之用心从可知矣
  苏轼有言麹蘖盐梅和而不同也盖臣之于君不以阿谀为善亦不以激讦为高惟视乎理之所在而已矣茍合乎理君是之而臣亦是之不入于同也茍背乎理君非之而臣亦非之不入于同也若君之所为合乎理而臣矫之以为非固不可倘君之所为背乎理而臣谀之以为是不更谬哉
  天下至广也万事至𧷤也虽有智者博量卜度不能穷其然惟以诚行之则至简至易易所谓干以易知坤以简能者霸者之驩虞岂无假仁义之政然而不诚也三代以下欲治之主多矣惟其不诚是以无禹汤文武之盛是知治天下者能致其一于智仁勇以行之乎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之间而身不修家不齐国不治者未之有也推而达之天下而天下不平九经之绩不举者亦未之有也若夫舍诚而别有所资焉是犹北辕而适越
  大田之诗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忠顺之意形于祷祠亲爱之心并非勉强及公田既渥私田亦霑妇子恬熙乐其乐而利其利仍归于上之所赐耳自非上之恩徳素逮有以沦肌浃髓其孰能𫍯民心志至于大顺如此哉夷考甫田之诗曰我田既臧农夫之庆即其恵下劳农之念所以感民者深则其施于政事者固不可考而必其渐仁摩义非岁月之暂可知矣
  遐方入贡梯山航海悬橦度索效㡬百千人之命力致之京师不过供一时观玩已耳人君奉天子民虽日孜孜犹恐不逮况更怠荒其何以治秦皇令徐福往海上求神仙终失千人无所得汉武令贰师将兵求大宛汗血马费经百万人亡过半得马才二十匹是二君者非俨然为民父母乎夫告父母以杀其子虽愚人不为岂二君智不及此良以逞已私则不顾人命也卒之秦忽而亡汉幸而免亦安能长享其乐哉
  天下之治不生于富庶之日而常基于经营劳苦之时乱不肇于板荡之秋而常伏于宴安逸乐之际是以人君忧勤则业成骄肆则政坏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无时不慎也敬之敬之天维显思无事不慎也人情于可虞之际或致其矜持而当已安之日易生其忽略于所易忽者而无所不用其慎斯所以制治保邦而永享鸿业也欤

  日知荟说卷一
<子部,儒家类,御制日知荟说>



  钦定四库全书
  日知荟说卷二
  天命之谓性性之与理本非有二盖天以于穆不已之理化生万物而人得此理以为生即具此理以为性故体之于人即可以识天命之不贰而验之于天又可以察人生之无妄无极太极太极阴阳此天之一理所流行也性縁理而立理从性而生此人之本乎理以为知觉也不禀乎天则性何自来不应乎事则理何由见故理为制事之宜乃百圣不能易之至言也夫岂别有所谓理而可以妄加之于人哉通乎此则一贯之道也性善之旨也然非至诚之人不能达其说盖诚为应事之本忠君孝亲必极其诚极其诚然后能合其宜合宜者道心也一有伪焉则悖其宜悖宜者人心也自舜发道心人心之说后世学者遂谓道心为天理人心为人欲而不知道心乃性理之端倪程子所谓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即如太极中虽具阴阳而不见阴阳也至于分而为阴阳则固非太极矣然则性理而但该之以道心可乎若夫阴中具阳者动根乎阴也阳中具阴者静根乎阳也阴阳包含扵太极者两仪已立之后也太极不杂于阴阳者二气未分之初也所谓维天之命于穆不已者其不外是乎至于昼中有夜夜中有昼男中有女女中有男水中有火火中有水之论虽其相生相伏之数也要之其去太极亦已远矣方之于人则如人心之不可为道心也未达于性理者自作主张别生枝叶妄自以为有道心而不知其入于人心为已甚矣善学者求其性之固有循乎已之当为克己复礼由思诚以入于至诚服膺弗失则一贯有期即性即理夲源之学于是乎得致用之道于是乎通古圣人觉世牖民之至意亦于是乎为不虚矣
  天命之谓性秉乎天者即生生不息之理率性之谓道体乎人者皆生生不息之心此仁之所以包四徳而羞恶辞让是非皆原于恻隐贯万善而亲亲仁民爱物皆根于不忍也
  天有四徳而元为长人有五常而仁为首故孟子曰仁人心也言仁者心之徳爱之理有仁然后可以成其为人以眀仁之不可须臾离至程子复曰满腔子是恻隐之心盖与孟子之论互相发眀夫恻隐之心为仁之端未有心具乎仁而无恻隐之心者也亦未有离恻隐之心而为仁者也盖仁举其全体而恻隐见其一端人能由是心而充之凡事莫不用其恻隐则仁岂可胜用乎非特此也必燕居独处无所不存其恻隐之心则所谓在腔子里是也以之克己则已克而礼复以之应事则事顺而心安满腔子中无非恻隐之心融融然怡怡然所谓心如谷种仁则其生之性岂外是哉
  圣人之言其远如天所谓化不可为圣不可知终身由之而莫能尽者也其近如地所谓日用饮食出入起居无一事之可离无一息之不在者也然远以近譬近以远彰远天即近地之理近地即远天之施
  行道而有得于己之谓徳试问有徳之君子其所行之道与夫所谓有得于己者为何若乎盖无所得也无所得然后为实有得而徳在是矣是徳也无得失之见也无人我之见也夫必有人我得失之见而后取与形焉无人我得失而取为谁取与为谁与记曰私恵不归徳君子不自留焉然非独私恵也即诗所云示我周行以徳为恵而君子亦不自留也盖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天下之事无非吾分内之事有何私恵乎示我以徳无非吾心中所固有何必留于心乎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已不计其为人为我为取为与而斤斤焉于交接之际计其为徳乎为非徳乎吾其留之乎其不留之乎是皆训诂者失经文之本旨圣人之意必不若是矣
  记曰报者天下之利夫君子不言利而天地圣人则以利为四徳之一且以占天下之报者岂不曰报以天下则天下之报即天下之利以天下之利报天下天地圣人何容心乎故物之来者报之因其自然而各当其理各适其性此利之在我者也物之去也报之亦因其自然而各遂其生各观其成此利之在物者也利在我而无我利在物而因物所谓以天下之报普天下之利也故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天地无心以万物为心圣人无情以万民为情报者天下之利盖如是而已矣张子正蒙谓大人有容物无去物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徳者也有心之容乃无容也无心之容乃有容也既为无心之容则扵何物而见其有去来哉于物而见其有去来者必其无心未造于极者也天地圣人如是无心亦如是有容斯已矣虽间有去物亦容其去而已矣即其所去之地亦在吾容中而已矣若谓去物为推之使去是以凡人之心而度天地圣人之无心也若谓去物为物之去而天地圣人听其自去是犹以天地圣人为有心而度天地圣人之无心也夫无心而有容此大人者所以与天地合其徳欤
  周子通书曰廓之配天地天地亦吾廓中之天地也使其不廓则天地不见其为天地安所为配配之云者天地配我而已矣盖仁义中正性之理也圣人行之则为道然是理也岂以圣人行之而増凡人失之而减乎夫有増减则有绝续欲以配不贰不息之天地不能也然天地不迁而迁者也圣人之道迁而不迁者也不迁而迁极乎气运迁而不迁统乎理极气会理而理统气故天地亦吾廓中之天地而已矣
  修身莫过乎知礼而徒知无成也必契其本徒契其本亦鲜通也必致其用故致其用则急躁者失涵养之方优㳺可法矣契其本则诈伪者失践履之实忠信为美矣忠信以立其基则卓然有自立之志而言不茍言行不茍行内外如一言行相符于是焉修其威仪饰其容止虽温厉恭安亦由是驯𦤺以底于化而已矣是故忠信舟也优㳺楫也二者虽相资其先后节度君子不可不知也
  中人可与为善可与为恶故有命之说使知出于天而各有所限富贵不可幸求贫贱不可茍避用以防其欲念之⿱⺾眀此乃圣人为中人设教也盖天命之谓性此命非所谓利害荣辱之命也混然而太虚漠然而无体虽仁义礼智之徳皆其中所包涵也而尚何欲之可防哉上帝之所命命此也圣贤之知命知此也君子之所谓命谓此也若夫防欲之命尤其比之糟粕者耳何也一言乎防欲则其为欲已大而其为命已小矣夫子罕言命不以此欤
  太上无思非无思也尽人物之性而思不可名状也其次慎思勿动于朋従也夫有所勿动则有不能不动者此固圣人所不能强于常人亦曰教之以睿作圣而已盖初于思中荡涤邪秽使之志气清眀义理昭著然后于理事之应无所不通通微则睿而睿作圣矣此自眀而诚之事也
  邵子谓指节可以观天掌文可以察地者其眀扵理气之说乎指节象天之四时掌文象地之五方人所易知也人各有所以象之之理舍之而弗由而欲举手以知天地天地岂易知哉春秋之温肃指弗知也山川之流峙掌弗晓也惟观四时之运行诚如指节之自动五方之遥隔近如掌文之可睹则气即理而理即气三才之道一以贯之矣
  少仪云执虚如执盈入虚如有人盖教人主敬之学也夫言主敬敬岂外来哉心与敬二则有时而敬有时而不敬又安能合虗盈有无而一之哉圣人教人常使人反身而诚诚在于身又焉用反此其义正与少仪相发眀学者诚能与敬合一则执虚与执盈入虚与有人原无二致不见有敬之可主况有不敬之事乎
  易曰聚而上者谓之升实君子为学力行之大法盖地中生木有循序渐进之象焉故其象曰君子以顺徳积小以高大地中生木非助长之比也积小以成高大则有事焉而勿正也圣贤教人之法非一端莫不归于温故而知新循序而日进若夫推之为治而允升于大猷亦未有不由于此非圣学之外别有治功也
  庄周云不物故能物物言无心则无物之见存然后能尽物之情而无所蔽也有物无物如镜之照与不照而镜有所不知大物小物如镜之大小随应而现而万物各一其象其于道非概乎无所见者然其异于圣道者即在此圣道若何曰圣人有心而无为
  庄周曰至人无已非无已也无有已之见也其消息冲融犹透水月华虚而可鉴夫月现于水而月不自见其为月犹物备于我而我不自见其为我则虽应物而动犹不动也故以静止动者犹之塞耳而不闻耳尚在也不动则可矣动则物或扰之至人之无己也譬之无耳尚何有于动不动哉然圣人之止所当止而不见有已与物也则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庄周谓无用乃可以得大用所谓无用者谓为世所弃也所谓得之为大用者以不材终其天年也是以求得大用而漫为无用以避世患其与战国纵横之学相去盖一间耳君子行法以俟命然㡬见其必逢世患哉周之论单豹张毅也又眀言其两䧟而无所逃故余谓周之书以知命达生为宗其实命不能知而生亦未能达也
  君子谨言慎行欲其身之无过正心诚意欲其心之无过内外交修功每相资者皆言其用力也心体本无过圣人无待于去过舜之由仁义行非行仁义是也人君慎徳而后徳盛然慎之为言通内外贯终始微有矜放之心则非慎矣非慎徳安得盛哉徳不盛则敬不能胜怠义不能胜欲而狎侮作矣狎侮之念萌于中则狎侮之事见于外待贤之礼有必亏临民之体有必失故慎之为言彻上彻下而务绝其狎侮之⿱⺾眀者也然以慎徳而制夫狎侮狎侮仍未忘也茍慎或有时而懈狎侮之乘也如故惟夫慎之又慎以至于无可慎则徳盛而不自知其徳之盛于狎侮乎何有非圣人孰能与于斯哉
  文之兴也敬之所以漓也然无文又不可以表其敬是盖体用相成之义而立其体以达其用者盖少逐其用而反背其体者盖多圣人有见于人之若是也故正告之曰至敬无文然文之为文亦岂外至敬而别有所谓文哉
  张子谓不闻性与天道而能制礼作乐者末矣子贡叹性与天道之不可得闻此即其得闻性与天道也使以性与天道为可闻则并文章亦不可得闻矣文章者何即礼乐也礼乐与性天并非二事然制礼作乐者必有圣人之徳而居王者之位是不可以得兼也岂常人遂不可闻性与天道乎性与天道日在人目前而人弗由之虽揖让爼豆之间俯仰琴瑟之侧谓之为能礼乐者不可夫不有无容之礼无音之乐以与人相周旋乎识乎此则所居者安和而恱豫所谓唯圣人为能飨帝唯孝子为能飨亲者具于是矣
  天子之贵四海之奉其娱心志悦耳目者何穷而周公作礼必曲为之防者所以谨患难于未然杜放逸于未作故虽一食之顷必以乐侑乐主于和而入人者深所以优柔涵养而导之以心和气平于是乎天下之大本立矣
  圣门弟子三千其贤者七十有二人皆有志于学孔子之道而资禀之刚柔学问之深浅虽圣人不能强齐故同一问仁必因其人而答之如告颜子以四勿示仲弓以二如二子固七十子中之首出者然四勿则大而该一如则简而约盖惟颜子可以尽绝私意直探本原而仲弓则犹待勉强之功以造乎仁者也学者由仲弓之敬恕而日积之至于私欲尽天理行斯即颜子之克复归仁可决其几于一日圣人之仁体不即在我乎谦尊而光卑不可逾非止应事接物之间为然也旦眀夙夜无时而不然如执衡焉必适其平如执权焉必适其中守之以兢惕奉之以退让夫如是则有所持循而骄泰之气日益以消冲和之美日益以积岂非徳之柄乎
  天之生圣贤也非欲其自善一身乐道守困于世无补以终天年而已必将使其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故圣贤所处虽用舍不同而畏天命悯人穷以斯世为已任其心未尝一日息也颜子与孟子其揆一而已矣孟子当战国时王道式微处士横议天理民彛不绝如线百姓困于虐政如在水火中而拯救之不可以少缓故不得不如孔子生春秋时而以命世自任不敢效颜子之闭戸者然设使颜子之时而无孔子则箪瓢陋巷油然自乐者必变而为斯世斯民之忧惕然而不能自己盖孔子在则颜子从师颜子之忧孔子忧之矣孟子尝云禹稷颜子易地则皆然颜子之异于禹稷即其地之异于孟子耳干父坤母民胞物与之量与夫皇皇汲汲痌瘝一体之心曷尝少异哉
  身欲劳而心欲安身劳惟何义理之事多不适已必宁受其劳而为之心安惟何中和之养多不从欲必强求其安而为之推而至于利害死生之际莫不惟求其心之安而不顾其身之劳习之久而渐即于化焉亦能泯安劳为一致合身心为一体矣故求仁得仁心之既安身虽劳亦安也若徇利縦欲以求身安心甚劳而身亦不安也故修身俟命之君子劳则不避安亦不求故常得所安而亦不见其劳焉耳
  张横渠曰心统性情情之未发则为性自其初发未发之间气乘理而出性动而为情者曰知觉知觉者吾心之良知良能也然非夲天命之性又何以发皆当理而不失其天哉故又曰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
  君子之治喜怒哀乐也惟在涵养之功涵养之功亦曰存诚主敬而已诚则无妄敬则无慢存之于不睹不闻之地而谨之于莫见莫显之时至于久而不已则天理全而人欲泯惟率其性之夲然而发为情之至正喜怒哀乐有不中节者乎故敬以直内涵养之谓也义以方外喜怒哀乐中节之谓也欲其发之中节必其存之也中中者中也中节者和也中而和则大夲立达道行而天地以位万物以育矣
  一物各有一理而物物共此一理大小始终表里精粗皆夲纯一之理以行之不息之诚以守之自夫妇日用之常以至于家国天下之际统有宗会有元汎应酬酢无不曲当一贯之道至此而得矣
  忠信不主则或存或亡而不能保其不失闻义不徙则或作或辍而无以为高远之基善人之质美未学主忠信而不徙义者也然无徙义之功则忠信亦不能察识扩充以复其夲然之全体故精义以启徙之端所以察识此忠信也集义以尽徙之实所以扩充此忠信也圣贤教人惟在收其放心所以收放心者尤当于静时求之盖人心之动因物以迁是心之放由于动也惟于静时主敬存诚以涵养之偶有私欲之⿱⺾眀即省察而克治之如是则放心收而天理之公常在我矣朱子所谓无事则専一严整以求放心即此意也盖専一诚也严整敬也不诚则理不能存不敬则私不能克私克而理存放心收矣
  君子之学所以已物兼成者亦曰眀通公溥而已眀通夲于静虚公溥本于动直动于外而直返之于内则公溥静于内而虚达之于外则眀通合内外彻上下孰有外于诚之理乎
  周茂叔有光风霁月气象盖其广大宽弘之量得太极自然之理又与二程张朱有不同者矣故茂叔生知者也眀道㡬于生知者也伊川横渠晦庵学知者也横渠教人以知礼成性伊川教人以主敬其气量固不若茂叔之廓然然而同为𫝊道之大儒则又所谓及其成功一也
  福善祸淫天地之心也然亦人之自取天地岂有成心哉或者谓一灾一异皆有其应一言一事皆得其报是以已之私心度天地之有心也或者谓天变不足畏感应未必然是以已之放心度天地之无心也
  学者希圣而希天其所以用力之道必省察以谨其㡬必涵养以完其性㡬不可不谨否则纵性不可不完否则狭纵而狭有一不可言学也故主一无适而夲立矣格物穷理而知致矣返已体察而实践矣夫然后优而㳺之餍而饫之鸢飞鱼跃无非自然之趣也沂水春风无非自若之天也于以畅吾中而广吾志私欲潜消浑然天理殆与造物者㳺而岂兀若槁木自以为有得者所可比儗哉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以言乎内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以言乎外也中庸则兼内外贯终始为天命之当然精微之极致孔子所以叹圣者能而民鲜能也
  程子曰在物为理处物为义理虽在物而莫不涵于此心也内也义虽因物以处而要皆此心之裁制也则义亦岂在外哉故当其寂也为在物之理义之藏于无眹也当其感也为处物之义理之呈于各当也由是言之舍理则不可以言义而外义则不足以为理君子不凭心以为理以理之丽于物者为理此万物皆备之体也非徒循物以为义以循物之理而处之各得其当焉此万一各正之旨也
  物无终始而一归于朽鸟兽之飞奔毙焉而朽华木之荣烂虫生之而朽草茂于夏而秋朽之灯眀于夜而晨朽之金鐡之刚或煅之玉石之坚或琢之其终亦莫不归于朽其于人也亦然被服衣裳争名竞利其生则荣没则已焉于是卓然有志之士思以立徳立功立言三者各垂不朽于世吾谓立徳而无𫝊道之言以牖来者安知不使人疑为黄叔度之俦立功而不本于内圣外王之学安知不为管商杂霸之治至立言则苏张荘列皆能之适以为生心乱政要必如汉之仲舒隋之文中子唐之昌黎然后可谓立言而仲舒文中子昌黎未始不本于道徳仁义以为言条对时事又章章有本末可见施行由是观之必合三者而皆有之庶㡬可称不朽焉耳
  舜之告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志以道宁之事也伊尹告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言以道接之事也程子曰无适之谓一又曰整齐严肃则心便一学者内而无适以存其诚外而整齐严肃以致其敬内外交修动静有养而徳一矣徳一则常而纯常而纯则动惟以理吉之道也
  王守仁曰求静之心即动盖至人无心以万物为心以万物为心者即万物之一动一静无非至人之心也彼其逐逐于物而失其本心者非物之动其自心动也以是为可厌而求静以安心者不知其动为已甚也且夫厌城郭之喧哗者走而之乡邑为可避矣久之而乡邑犹有人在也又走而之山林为可避矣而山林之中鸦鸣雀噪不可避也即驱鸦雀而空其林风生籁动庸可避乎周濂溪曰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程眀道曰动亦定静亦定岂必却动以求静哉
  地主载以任养万物为功仁道之行无物不载则仁乃万物之地也儒行谓敬慎为仁之地譬夫观海者但见其汪洋无际而忘其载而振之者地也必敬慎之心无往而不存然后仁能体事而无不在犹地之可以载水水之不可离地也静而不能敬慎则心放而仁之体无所托动而不能敬慎则理失而仁之用不能行然非以仁居之则所为敬慎者亦且空洞而入于虚无矣海若之见少非谦言也然犹有见在焉故不过博向若之叹非无名也比之河伯其为小大则殊矣其为自多又何以异哉至人之见见无见也不存乎见少况存乎见多哉譬之契水之本源而天下无非水也大而为渤海细而为牛蹄之涔在牛蹄之涔不见其少在渤海不见其多不见其多故可以为牛蹄之涔不见其少故可以为渤海海若之存见少是但可以为渤海而不可以为牛蹄之涔也故大徳无名必小徳之咸备也大器不形必小器之尽该也大智若愚必小智之悉察也大功无成必小功之全奏也如是则水一而已何有渤海蹄涔之分哉是之为不贰
  圣人虚其心而心存备万物而非増无一物而非减如是则虽日与物应而无应物之心无应物之心故天下无不可应之物也盖心犹镜也必本体至眀然后物至必照而无物可以蔽之尘集于镜而镜即照尘奁掩夫镜而镜即照奁坠镜于涂而镜即照涂举镜于空而镜即照空其本体之眀不可息也茍杂铅锡以为镜则虽勤拭之而其昏也不待顷焉圣人之心常眀以其湛然而无欲耳
  谓天地为有心乎有曰天地无心而能生物者矣谓天地为无心乎有曰天地以生物为心者矣是天地之心不可见于物之生生不息可以知天地无心之心无心之心不可谓无既无心矣不可谓有然则谓天地之心即万物之心不可谓万物之生皆分天地之心以为心庶乎少近之耳然万物之各执其心以为心者并非其本心也不得于己则有怨见可爱慕则生贪天地之心不如是也万物之本心无以见则天地之心更不可知然物之生既分天地之心以为心则虽牿亡反复其本心不可得而见而亦非终不可见百事之昏而一事之眀则其本体依然可见矣故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上徳不徳下徳不失徳徳者得于己之谓也其徳何似量亦随之上徳之不徳其量不可量也下徳之不失徳其量犹可量也夫有可量则仍与天地不相似天地以不可量者为量此天地之所以为大圣人之为圣奚以异是
  思虑人之所必有岂能尽绝之使息耶况此有以绝之者又非思虑而何哉惟居敬以立其夲廓如太虚之阔而不觉其广朗如秋月之皎而不觉其眀应物而不应于物役人而不役于人夫然则理尚不自立而况于欲乎正尚弗自居而况于邪乎夫有意息思虑是锢扃以防贼也任思虑之外驰亦开门以延寇也延寇者固不足道而防贼者亦岂有得哉且大盗惟恐其锢之弗固也
  老氏之绝仁弃义固以煦煦之仁孑孑之义为不足高也况非仁义乎晋人之绝仁弃义乃有执乎仁义不足高之意而特以此为是也夫有所为是岂老氏之旨哉老氏之道固不足以治天下况效其糟粕者乎
  仁之未发也浑然廓然大中至正而已矣人欲观仁不知何者之为仁也惟其接于物而如心之谓恕然后有以见夫仁之施是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㓜吾㓜以及人之㓜仁之行乎恕者也强恕而行求仁莫近恕之归乎仁者也
  观书所以长我志气拓我聪眀且日知所未知日行所未行久之而内不见我书即为我外不见书我即成书此与书为化而不以心稽者也故易大𫝊曰默而成之存乎徳行
  圣贤之学即见乎圣贤之书使圣贤于书之外别有所谓学则书非圣贤之书学亦非圣贤之学矣圣贤立教本欲使人人因书以修圣贤之学以至圣贤之地岂有遗哉岂有隐哉
  尊所闻则高眀行所知则光大是语也曾子言之董仲舒举以告其君横渠张子又称之以教学者则知上而人君下而学者均当自勉毋使徒闻而不尊知有馀而行不足以日入于空虚无实之学焉则㡬矣
  大学端夲于眀徳而已及于新民用力于知止而已要乎能得所操者约而所该者博理固如是也然必至于本末无间终始合一无所谓先而无不可先之即先天而天弗违也无所谓后而亦可以后之即后天而奉天时也非大人之学其孰能与于此
  敬者志之所由以立者也敬于所存则志于希贤希圣敬于所发则志于尧舜君民彻上彻下无内无外察理则思极其精处事则思极其当如是则吾性吾命之学与修齐治平之实一以贯之此严恭寅畏所以事天而古圣人之修己以敬而安人安百姓者举不外此也学记曰先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君子之学何以异是涤性命之原返昭旷之夲湛湛然出之无穷之府引之不竭之渊所以䟽其源也游之乎诗书之圃行之乎仁义之涂沛然其内充而外达也浩然其日引而月长也优㳺渐进不舍昼夜而终必至乎大成所以竟其委也虽然䟽其源而达其委者又岂有所作为也哉孟子曰如智者若禹之行水则无恶于智矣君子为学无躁进之志也无穿凿之巧也顺之以自然而待之以积久至于一旦豁然贯通则达海之势有莫能御者矣不然者无万川之归又安能不竭于尾闾之泄哉
  四子言志于由点一与一哂在圣人初无垂教之心而默而成之化而裁之已使人有悠然自会于意言之表者故圣教如化工云
  周官亨人掌共鼎镬以给水火之齐而戴记有曰三日三夜无绝火盖物有久而后熟如此者读书亦然立志以端其本如煮之先以烈火也主敬以敕其中如谨视其火候也涵养以成其终如物既熟矣以细火养之使全其味也如是而才醇而徳美矣读书而未至于成则是煮八珍之物半熟而置之也不可惜乎
  万物其同乎羽生者不可以疾趋鳞生者不可以陆㳺万物其异乎含灵者咸具其觉知成形者胥归于物化然有不同不异天地不见其大而纎芥不见其小管乎物我之间而不识其名之自始者其谁耶故螟蛉蜾蠃异体也茍祝之则速肖之仲尼颜子异形也茍祝之则速肖之自其异者而观之则无同自其同者而观之则无异也若是乎同异之不可恃而人苐执其既肖以后者为同而不知肖者非生而同又乌知其不同者之一本于大同耶
  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也人心之所接皆天地间万有不齐之物以一心应万事而有馀者圣人也圣人情顺万事而无情不见有己不见有人故无所为思常人则心役于物思之所以憧扰而朋从也朋之从虽有善不善之分即善而出于朋亦有私系之失非圣人大公之善矣况乎其有不善者乎
  周子曰诚者圣人之本又曰中正而诚则圣矣中正而诚思诚之学也思而诚与诚者无异矣及其知之一及其成功一此之谓也中庸言学曰其次致曲困知勉行者必加人一已百之功焉是以圣人之道有一致而无二途有渐进而无躐等不可怠也不可躁也终吾身而已矣





  日知荟说卷二
<子部,儒家类,御制日知荟说>



  钦定四库全书
  日知荟说卷三
  卷阿之卒章曰君子之车既庶且多君子之马既闲且驰其意以为是足以待天下之吉人矣夫燕游之地志易荒而情易荡于此焉劝之以求贤且其车闲马驰不用之于驰骋虞猎之地而即用之为招徕英哲之举随事进䂓因时纳谏非老成忠厚之臣心乎国家者不能也且成王继武王之盛车不患其不庶且多马不患其不闲且驰也但患治乱之臣一心之众未必如曩时之极盛耳然使有其臣有其众而车不庶马不闲亦不足以张六师而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声灵此召公虑国远谋既深求贤之意于言中亦寓奋武之意于言外心乎爱矣遐不谓矣召公之谓与
  人惟无思则好恶无所见其端既有思不入于正即入于邪邪则不能好善而恶恶不能好善而恶恶又何问其至不至乎若其无邪则正矣正则能好贤而恶恶矣顾其情不永其志或移则虽好犹不好虽恶犹不恶也是故厚于始者不能保其不薄于终勤于先者不能保其不怠于后缁衣之改为改造适馆授餐其始终先后无间也故曰此好贤之至也不敬而听之则萋斐未必不为贝锦之文致哆侈未必不为南箕之罗织巷伯之投畀𧲣虎有北有昊而又戒以敬听其疾谗痛恶亦始终先后无间也故曰此恶恶之至也
  阴阳相感而生万物万物由感而生其能不相应乎水流湿火就燥言其气之相应也夫湿燥非水火也设湿即水而燥即火则其性所自具何必言流与就哉故流就以湿燥定湿燥以流就成相因而生相感而应固势所必然然文言不系水流火就之义于九二于九五言之者以见水流湿则湿之水非复水之水也火就燥则燥之火非复火之火也臣遇君则君之臣非复臣之臣也如是而后利见大人之义显
  雷风天下之至变也然至变而有不变者存恒之名因是而立君子立不易方亦以易中有不易耳譬夫中天下而立自南见之谓之南自北见之谓之北此不易之至必存乎易之中也故雷风之恒非恒也君子之不易方非不易也其必有易之不易不恒之恒眀矣
  圣人之觉世牖民也惟蕲敷天之下声教四讫合于大同然其布政施猷亦惟是荡荡平平使民遵循而弗知盖其心忠故不忍不以民之所不能者引为已任而其心恕故又不忍以己之所独能者强以相绳夫羿之教射必至于彀不能强其必羿也大匠教人必以规矩不能强其必大匠也圣人教人多方诱掖为之礼以节之信以结之以至容貌衣服燕㳺食息之间凡所以教之之术无所不用其极然不能强其必圣人也夫不强其必为圣人是以人人可以自勉上之至于贤圣而无难下之亦不失为寡过是则圣人不得已之心也
  子路治蒲孔子过之称其三善曰恭敬以信忠信而宽眀察以断夫孔子未尝见由之政也然而其境治知民尽力其邑完知民不偷其庭闲知政不扰凡此者由未必蕲人之知而众人亦未必知且非特众人不知即蒲之民亦相安于无事而不自知惟圣人谛观而审察之则由治绩之善于其境其邑其庭可考也此所谓有实心者必有实政不求人知而人自无不知之者也六月之诗美周宣王北伐先陈王用文武之吉甫以靖外而终之以锡宴则孝友之张仲在焉若曰吉甫靖外之功皆张仲之左右王室相资以成云耳夫自古忠臣义士效命疆场之间而功绩不能上闻措置不由已出甚至功垂成而中辍志未伸而乱随大都受制中朝动辄掣肘国事以去身命徒倾此英贤所以负㦸而长叹者也且此居中掣肘者岂必皆仇雠哉直妒其功成则已将不利甚有受敌贿赂戕害忠良而不惜如秦桧之于岳飞皆自私之心胜故置国事于不问也夫张仲未尝自言其居中运筹之功诗所谓孝友其实亦未可考苐以吉甫之成功若是其速且易则与王共处乎内必无一忌刻吉甫者相与公忠辅国以期其有成也诗曰有冯有翼有孝有徳如张仲者非其人哉
  周礼遂人治野以下剂致甿盖甿或自六乡徙而出或自侯国徙而来无田之可耕而轻去其乡必皆逐利以居者也是必有以还定安集之使有恒产而后有恒心且六遂在乡之外其去王都也远其为土地也博故其致甿虽受田有上中下之殊而及其会之惟以下剂为率而可任也者家仅二人则所以优之者至厚此天下之民皆恱而愿为之甿也然田有上中下之差而任之一凖以下剂人又孰肯受其田之下者是徒以利起民之争而政亦不平故其后又继之以辨野之土田均百亩而莱则有五十亩百亩二百亩以上中下为差焉夫遂人安甿以田里扰甿以乐昏教甿以稼穑利甿以兴锄劝甿以时器任甿以疆予而终之以土均平政致之之后所以安定教导之者又如此其备于是无恒心之甿悉化而为有恒心之民也岂仅一招致之术哉仲尼以万世为土立四府以约之易书诗春秋是也其运于世如天之四时未尝一日而稍息故昊天之尽物不在四时而因四时以见圣人之尽民不在四经而因四经以显
  鼔无资于五声五声不能外鼔以成九奏之谐水无资于五色五色不能离水以成山龙之绘其在于人内而五常外而五伦其相接而为内外之枢以备具乎一身者莫若五官五官不能自治其治之者曰学学之道柰何亦惟推五常之性以接乎五伦之交俾无不得其宜而已夫五官质也杂乎器质之縁则理欲半之尽其学之之道而恭从眀聡睿之徳虽圣贤不是过否则外物之交已私之锢有不可胜言者非如五声无鼔五色无水徒紊其声败其色而已也则夫五官之于学岂不较声之于鼔色之于水而更重哉
  淮南子曰以礼义为衣盖以人不可无衣无衣则寒国不可无礼义无礼义则乱身寒一人事可国乱其害可胜言欤君人者受天下国家于宗庙父母延子孙之裔为万民之归茍不知礼义之防则已知礼义之防而自坏之是何异于裂冠毁冕若伯子之欲同人道于牛马也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盛徳大业均于此出何可言无然无极而太极太极本无极又何可言有干至健而坤至顺易知简能之夲也阳主生而阴主成神伸鬼屈之理也是惟有一动则有一静其动也不可谓之有其静也不可谓之无但动之㡬必始于静静之㡬必伏于动由静而忽动者自无而之有也由动而复静者自有而之无也夫有无者动静之流也动静者有无之机也动静尚不可名象而欲以有无尽易之大是亦不自量也已然则易之道无有无乎谓易为有有无不可谓易为无有无不可苐不可以言有无尽易耳然则舍有无又何以言易传曰易夲隐以之显言夲天道而达于人事也其道盖不倚于有不泯于无则不言有无可也即言有言无亦无不可也
  君子观谦象而知物之难称也物之不齐有如地中之山高者高下者下而高下又不可以数计惟地之载也无心故高者高平下者下平而无有不平其施君子裒多益寡岂曰损有馀补不足裒彼多以益此寡乎如是则被裒者常怨被益者常喜非平施之道也君子于民之多寡有如地于山之高下多者多平寡者寡平而究无物之不平者以其无心耳
  君子之道本诸身徴诸庶民其身有令民可观之徳犹思日孜孜不敢自是必于民心之向背风俗之淳漓以观吾所行之臧否与所令之善恶王者舎民无以成我观民即所以观我也夫出治惟我所治惟民观我观民交相为治也而圣人必曰观我生者盖君者赖民以生民治而后君为不虚生于民之上不然君若赘疣何用其生哉
  文周之系易也有贞凶者矣未有中而凶者也有正而不中者矣而中则无不正也以此见正可力致中必晰理之精守道之笃然后可以言中而仍不失其正韩子曰易奇而法诗正而葩使易徒奇而不法与阴阳术数家言何以异使诗徒葩而不正与雕虫小技壮夫不为者又何以殊哉故易之道大矣而云惧以终始其要旡咎诗之教广矣而一言以蔽曰思无邪思无邪则正也惧以终始则法也史称昌黎因文以见道又云有卫道之功观此二语自非见道者何能言简而义备若是哉
  天地运四时而不知四时之运圣人理万几而不知万㡬之理文王大圣人岂端居守默杜绝知识恐扰其灵台者乎杜绝知识非不识不知文王之不识不知乃如是识如是知而不识不知此所以为顺帝则也故孔子曰声色之于以化民末也推而至于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夫此无声无臭岂离日月星辰之丽乎天百谷草木之丽乎土而别有上天之载乎眀乎此则文王之不识不知非无识无知也亦如舜之由仁义行而非行仁义云尔
  下学上达实惟圣人能之即此下学即此上达非日积月累以求迟之又久而后达之谓譬夫积寸成尺寸自寸而尺自尺非寸成尺也上达不外于下学者又如寸尺虽殊不离于度所谓上达则知天也我知天天其不知我哉
  易以道阴阳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成之者性孟子道性善而不及阴阳性善之实际此理即阴阳也全易之理惟以阴阳消息显性善之实际吉凶悔吝皆支流馀派也邵子曰孟子之言未尝及易盖不如常人之日以吉凶悔吝捃摭其词以言易也又曰孟子善用易所谓道性善其理实与易吻合不言易而实为善用易矣
  卷阿之诗曰岂弟君子四方为则岂弟者教养之本也人君以一身教养万民力有所不逮而势有所难周故先之曰有冯有翼有孝有徳得此人以为引翼则岂弟之君子四方以为则矣既劝之以教养万民又教之以求贤自辅人君为政之要孰有大于此者乎
  小行人之职命之以五物巡行诸国而辨异之以反命于王俾周知天下之故至五物之终有曰以康乐和亲安平为一书非夸政治之美而张大其辞也盖以民莫不欲康乐其室家和亲其宗族安平其乡里而好为背理弃义以干犯法纪者凶荒之苦政治之乖有以驱之而遂以法绳之此小民无知而干宪典者所当哀矜而拯救之也周公以为利害之兴除已当政教之养恬靡遗人事无悖逆之失天道无凶荒之厉然后可收康乐和亲安平之效而大同之风以成其尚有未周则必精察其故或竞絿张弛之有悖以致天谴而酿民患兢兢靡宁乾乾惕若俯仰跼蹐而不敢少康盖导王敬天勤民之本均在于此矣
  周礼籥章氏凡国祈年于田祖则龡豳雅击土鼔以乐田畯按豳雅之什曰诞后稷之穑有相之道所谓辅相天地之宜也茀厥丰草种之黄茂即其事也必人事尽于下然后有以辅成帝命率育之心而黍稷实颖实栗故能为酒醴以祭先祖而洽百礼其诗曰夀考维祺以介景福乐嘉报之无已也而籥章氏龡此以乐田畯即所以乐田祖也田畯者古之劳农劝相司啬教稼尝有功于农事为田祖所佑者也祈年于田祖而龡豳雅击土鼔以乐田畯盖云田畯是享庶乎有以佐神农氏之治而兴我稼穑云耳且龡豳以祭举国之民皆与焉于是乎得闻先王服念勤民康功田功之事先民勤劳稼穑以祇率懿训之休而东作西成竞相劝勉惟土物爱罔敢怠弛尽人事之勤获天时之报此又周公制礼之夲意所以为万世劝农之法也欤
  周之王业虽造于太王王季文武而开皇灵承天眷绵宝祚抚万邦实由后稷教民稼穑肇祀上帝始之故惟后稷之祀易富亦惟后稷之祀难则也难则维何有后稷之徳与诚则眀水之荐可告馨香无后稷之徳与诚则虽灿陈乎苍璧黄琮备列乎镛钟贲鼔吾知神之不享矣古圣人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未有民不和而神降以福者后稷之详穑事以供粢盛成民者至即所以事神者诚岂犹有致憾于未备哉迨其后周公作礼乐渐至文盛而太羮不和牺尊䟽布羃椫杓犹祖述先人之意即以后稷所以事天者事后稷记称武周为达孝盖武周之孝自后稷之祀有以启之矣
  人主之祥莫大乎集福而得福之由必在得贤以自辅卷阿之颂成王也既期之以弥性纯嘏于是又告之以冯翼孝徳之助兴其梧桐凤凰之思以歆动之犹既醉之什言介尔景福而必曰朋友攸摄假乐之篇言干禄百福而必曰百辟卿士之媚云耳
  周礼禁原蚕论者谓蚕马同以天驷房星为祖物莫能两大再蚕则蚕盛而马耗禁之所以蕃马也蚕既与马同气恐蚕盛伤马独不恐马盛伤蚕乎意者校人祭天驷而马质掌马政使并掌蚕禁所以禁原蚕者恐其气竭则来年之蚕不能蕃滋所以节盈虚消长以为阜物育材之本耳究而言之蚕之为用在民而上供丝枲则仍入乎官马之为用在官而成群阡陌则仍利乎民圣人之政亦惟斟酌损益与时偕行期于政修物阜而已又何容心于蚕马之分哉
  周礼夏官司勲掌有功者于其生也铭书于王之太常君牙所谓厥有成绩纪于太常是也于其没也祭于大烝盘庚所谓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是也然考司勲之职国功民功皆在所等而官独列于司马者尤见先王敬军事慎战功之意易师之上六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师之终赏之慎也以为非是不足以为劝也
  周礼小司马军司马舆司马行司马之官其所职掌不具载此如冬官之文缺耳或以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是在临时应变非可勒为成书依而行之者故秘而不宣非也周官所载政事之显然者耳临阵之㡬非书所能载亦非体所宜载虽诸职具存亦不宜有此也若有此则宜见于主军之大司马不宜散列群职以是知其为缺也圣人之政岂有隐哉
  鲁卫中兴之际文公纪騋牝之三千僖公称𬳶𬳶之牡马其事略同顾卫自渡河以来流离迁徙至文公而始安集遗民仅有宁宇僖公世保龟蒙考诸閟宫泮水所咏矞矞皇皇较之定中播迁者迥异焉即其𬳶牡之盛焉知王政之不由是而兴乎然所以致其盛者亦惟僖公之思有以致之可其曰思无疆以言其有广大之量也思无期以言其不茍于近利也思无斁以言其持之能久也思无邪以言其志之必以正也是其出乎心者有本取于民者有制而无邪一语尤足以见其渊默静深之中有易直子谅之徳以是推之虽使周道复兴其亦可矣区区之马云乎哉然鲁至文宣渐以不振而僖公亦未闻垂裕久远为卓然首出之君者由其立心究未造于无邪之至耳夫慎独谨微之功至则念虑之间浑然天理而有以得夫性情之正天徳王道一以贯之思无邪一言圣人取以蔽三百篇之旨若僖公者又安能与于此哉
  周礼膳夫酒正王及后世子不会之文后世有必不可行之势而行之且必有害者盖太宰以九式佐王均节财用四曰羞服之式所以量入为出定为法式使无奇服异味酣饮之失则不会而犹会也苐不令膳夫酒正以群有司而凖法以沮王及后世子耳唐太宗兴国之君过信经义诏令太子用库物有司勿为限制驯致承乾骄奢过度不终其徳后虽悔之不可及也是犹公羊复雠之说误用于汉武之世而征伐之祸兴王安石据国服取于民之说神宗信之而青苖之弊剧皆不善法古之前鉴也
  颐之彖曰飬正则吉盖义理之养与饮食之养不可偏废故观其飬人之能以正者必教飬兼行君师并任之大君也观其自养之能以正者必寡欲以养心秉礼以养身之君子也所养自养就其尤重者言之则宁失飬身不可不养心此孔子所谓不得已而去食者也资烹饪者莫如水利煅冶者莫如火善从革者莫如金成什器者莫如木宜稼穑者莫如土粒万民者莫如谷此六府者圣王知其为生民需也是以修之犹恐民饱煖而无教或农末之相病而凶荒之无备也故正徳以兴民行而民罔有悖伦者矣利用以便民事而民罔有乏资者矣厚生以阜民财而民罔有饥寒者矣此三事之和圣王所以汲汲于六府之后而并力以图之也修六府和三事而民之相生相成于其中者不见创作之劳咸顺大化之内此无他圣王以利民为心而治之复得其道可得其道柰何濬哲文眀温恭允塞此建中之夲也辟四门眀四目达四聪此为政之基也惇徳允元则元恺并升难壬人则四凶胥斥此用人之要也后世岂无欲治之主而施之不得其宜或清静而废事或更张而变法故必曰以圣人之心行圣人之政而后可周公之告成王曰君子所其无逸言以无逸为所也召公之告成王曰王敬作所言以敬为所也夫无逸必本于敬而敬则自然无逸敬作所即所谓所无逸也二公诚恳之心同而告王之言亦无不同如此诗之美成王曰成王不敢康不敢康即所谓敬作所也所无逸也盖有得于二公之教云
  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为益之道然必乐取于人日见其益而后能与时偕行日进无疆天保之诗曰俾尔多益以莫不庶盖人臣寓规于颂欲其君受善无违而进善者众也夫福之多由于益之多益之多由于虚心以受善曾见予智自满者之能受福乎后之解者多曰无事而不受福则得之也极多不知所谓多益者正谓多受益也俾尔单厚何福不除言厚之能受福也故三章又申之曰如山如阜如冈如陵言单厚之受福也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増言多益之受益也此可以见君臣交勉之意矣
  易蒙之象曰君子以果行育徳果行育徳非童蒙之事也而大人之欲开童蒙者则在先开一己之蒙果行育徳其方也周子云山下出泉静而清也则仍以育徳为果行之本
  涓涓之水终成江河水之出于山下也沙石以壅之藻荇以牵之惟其源深而流远一达其机沛然纵之已耳走沙石浮藻荇岂更为其所壅滞哉人之于性也亦然其始见乎情而发于事也私欲以纷之利害以扰之惟其育徳而果行诚壹不贰推而放之已耳绝私欲屏利害岂更为其所纷扰哉故果其行如水之必行育其徳如水之有本以之进徳以之修业入圣阶梯岂外是哉然亦何以育之果之乎克己以去其私主一以立其本涵养以裕其中笃实以充其量则内育而外果矣内育而外果则有静正刚中之美推而达之天下斯可矣廓然而大公者圣人之存心也物来而顺应者圣人之应物也徳量之宏于斯见焉茍非私欲全消浑然天理以万物为一体者其孰能哉易泰之九二曰包荒解之者曰圣贤之心无弃物尧舜之道欲并生非包荒则不足以体天地之心而尽君师之道此徳量之宏也太上立徳其次立功又其次立言立言固不朽中之又次者也然必其徳与功不见施于时因而为扶树道教之言以立人极然后可与圣贤之书相表里六经语孟圣贤之书也至于子史百家不过文人学士摅其胸臆写其牢愁事或过而匪当文或深而碍理沉溺乎此而六经语孟反不致力所谓读书以眀理者果安在欤然则子史不可观乎曰何为不可折衷于六经语孟而已矣夫肉虽多不使胜食气不谓恐胜食气而不食肉也读六经语孟者资之子以益其识之宏博资之史以观乎时之盛衰反而察焉其理合乎六经语孟否乎其事合乎六经语孟否乎其合者必其正也其否者必其邪也正者施则顺而措则宜也邪者生于其心发于其言害于其政与事也凝神静气体验察识而得其精焉夜以继日不自画焉则内有以治其心外有以应乎事因子史而益精六经语孟之旨则读子史之功又奚可泯哉
  汉宣帝甘露四年诏诸儒讲五经同异于石渠阁其时施雠论易周堪孔霸论书薛广徳论诗戴圣论礼严彭祖论公羊尹更始论穀梁而太子太傅萧望之等实平议以闻帝为之称制临决且置梁邱易夏侯尚书穀梁春秋博士一时𫝊为盛事然予窃有疑焉盖经学之不眀于天下久矣汉承秦火之馀诸儒补缀收拾非尽师授能得其精意其危若系千钧于一发㡬何其不断以绝也考之史𫝊所载田何之易为㝡古盖商瞿受之孔子六𫝊而至何者也焦赣之易苐载阴阳䜟纬之言则京房所习者是也费直之易则以彖象文言分入诸卦得郑康成王弼为之注其学遂独行而帝之置梁邱易博士则以梁邱贺盖习京氏之易者也不遵古而䜟纬是究非矣书有古今文之异今文先出而古文后出夏侯氏之书𫝊自张生而张生则受之伏生帝立夏侯之学岂周堪孔霸亦治夏侯者欤春秋当汉初有四家公羊穀梁邹氏夹氏也邹氏夹氏至王莾时始失𫝊当是时帝独置榖梁博士则有取于尹更始也礼始于河间献王二戴删定之以无専家不置博士是矣而左氏春秋因晩出是时不及置博士不深可惜哉大抵宣帝居民间虽曾学习经书而年十八即为天子师授者亦未纯当其称制临决又未尝不断以己意是以不能成大同之盛
  君子之守正非惟一时之去就固应如是即揆之荣辱得失之间君子之见远而虑大与小人之计小而谋促者亦不可同日语矣
  表记曰君子淡以成夫有人已内外之见者不能淡者也君子内不见我外不见人与物无亲而无物不亲譬之于水无不淡也则无不以淡成也大而江河细而沟浍非水分也人自分也有分则人我立而水之淡终始无分也故曰君子如水水惟无己故以水为水可以水为醴亦可醴水之所成也小人者君子之所曲成也神眀而阳干之属也鬼暗而阴坤之属也纯坤至十月才见而一阳来复子月天开先王于是乎行郊祀之礼以迓微阳记云礼行于郊而百神受职盖阳气方倡而生物伊始也然礼夲于天而成于地干徳统天并坤而有之使其稍有不协则于阳气或悖而不足以发生物之机是故先王钦若昊天对越上帝则风雨节而寒暑时地且受职况百神哉
  吕刑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徳盖刑狱之事民命攸关已死不可复生已断不可复续听讼者稍有不敬则心不能虚不虚则不眀而欲判曲直于俄顷之间难矣夫敬者诚之见乎事者也慎者又敬之及乎微者也舜之告皋陶曰惟眀克允所谓诚也周公举苏公折狱以示法则曰兹式有慎盖亦视人之器量有广狭䂓模有大小而所告有殊然曰诚曰敬曰慎其致一而已矣故程子曰敬之一字彻上彻下岂惟典狱者宜然虽修齐治平一以贯之矣
  干为至健之卦故其徳曰元亨利贞乾元统天坤之徳亦具此矣至坤索干而得其初爻则为震其序为长子其徳为动其象为雷其位为东方皆得天㝡初干之用悉著于此故天下雷行为无妄之卦而亦有干之四徳也夫天下雷行震动发生似但有元亨而无利贞也然万物得此而各正性命非利贞而何哉
  诗曰岂弟君子求福不回福非小人之所能求也其未得也邪謟以干之其既得也又骄泰以失之故必君子然后能自求多福而求而必得得而能守其诸异乎小人之为与夫君子小人之分理与欲而已君子以顺理为福小人以从欲为福顺理则裕从欲则危日处乎危而以为求福吾恐福不可得而祸且随之君子之自求多福亦惟正其心修其身顺适乎天理而终始之不渝则此心常㤗而动罔不臧何福如之易所谓积善有庆书所谓作善降祥固有不期至而自至者然君子方以邀天之福而愈惕然于内省之修其始也既未尝有求福之心其继也又何尝以得福为乐哉夫顺者逆之反福者祸之基不顺乎理必速之殃庸可常保其福乎君子之乾乾惕若不遑宁处者正以蕲顺乎理而永绵苐禄也故曰百顺之谓福
  君子进徳修业敬义夹持而后油然岂弟有子曰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谓和乐须节之以礼也程子曰敬则自然和乐谓节之以礼然后能和乐也由是言之礼其乐之夲与
  洪范曰既富方榖非使其臣廪禄有继衣食有给以单厥心阜成兆民哉盖君之所任者臣也臣之所理者民也民之所赖者治也君赐禄以富厥臣则臣榖其身以理民臣榖而民治熙皥之风可㡬也小人贪得无厌廪禄之外多方以求之贿赂公行而暴敛苛索常若不给未尝不富也而榖于何有故继之曰于其无好徳汝虽锡之福其作汝用咎以是知人君操驭富之权得一正人而用之则当富之而致其用此福之有赖于锡而锡之必揆其当者然也至人君之所以榖一身而榖万民者尤不可不慎天之爱人甚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而能永保天禄乎若夫百姓之家虽无位以施其善然睦宗族和邻里给贫乏恤鳏寡亦可以为榖之道盖货水也壅之则溺宣之则通溺之者亡通之者昌自天子以至于庶人知平天地生成之憾惟在不自私其富则建极保极之理有实而可循者矣
  礼者敬而已矣君子敬以直内如松柏之有心礼之用和为贵君子和以应外如竹箭之有筠以竹箭之筠较松柏之心似心内而筠外心为质而筠为文要之外根于内君子之居心即所以应物也诚敬之至通于神人事天飨帝皆本于此彼徒以威仪玉帛饰诸外者无其心矣遑问筠哉
  记曰人情者圣王之田盖生民有欲无主乃乱上天眷命作之君师君师者所以裁成辅相而治其情者也得其道而理之则其情协拂其道而驱之则其情乱协则天下归心乱则兆民背叛其机甚微而宗社之安危系焉故圣王之治人情犹农夫之治田圣王小心畏慎日昃不遑所以事上帝而畏民碞者凡以治人情而无卤莾灭裂之患故大顺大化沦肌浃髓万世之业本于此焉夫惟施之也有次第是以其成功大而远彼不以治理为心而耽晏安者是犹弃田而弗治而霸者之假仁仗义以蕲速成者亦犹揠苖助长均为惑之甚矣君子求为己则不蕲人之誉求实得则不因有虚名而自止记曰贵玉而贱䃉此物此志也小人之异于君子者有二庸儒无成者犹瓦缶之自弃假名要誉者犹以䃉而乱玉君子依乎中庸温其如玉人不知而不愠遁世而无闷亦如良玉之在璞已耳孔子欲待价而沽盖求而不能待则玉已自失其美矣可不慎乎
  黄叔度淳行可风可谓有践履矣而无所发眀后儒疑之以为其行不可见也韩昌黎原道原性诸篇精于发眀者也践履容有未纯不失为通儒故有发眀而无践履不可有践履而无发眀亦不可然必由践履而有发眀则所发眀者皆自道其所有始为亲切可贵也东莱所谓践履多于发眀者诚得圣门先行后文之旨欤春秋责备贤者为贤者讳圣人之心天地父母之心也天地栽培倾覆作善降祥父母之于肖子有无己之心焉贤者亦圣人之肖子也其是耶圣人固从而是之其非耶圣人固从而非之至于是之中有非非之中有是亦酌其是非之大小始终而责之备焉为之讳焉其讳之也非有私于贤者其责之也非有刻于贤者凡以大公至正之心为彰善瘅恶之道耳是故责之之心至严而讳之之心至恕贤者之有失常人或不及见而圣人必为责之其待贤也何其严贤者之偶失常人必不能容而圣人必为宽之其待贤也何其恕严恕并行仁义兼尽善者知所劝不肖者知所惧后之处己待人者舎是其安所凖哉
  君子之与君子处也固有以敬业乐群辅仁劝善然无所用其惕厉戒惧也夫惟惕厉戒惧然后动心忍性思患预防其于义理也察之益精于道徳也守之益固故君子与小人处当横逆交加而怡然受之曽无怨怼之意者非惟乐天知命亦其自治然也诗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亶其然乎
  大礼与天地同节大乐与天地同和礼乐相资而成至道内以淑其身外以化其民皆犹二气之保合独阴不生独阳不成也知此则知礼乐不可斯须离矣
  咸之象曰君子以虚受人惟虚故中无所窒而无所不受也盖虚者中无一物而无物不备之谓怀私徇欲以堙众善之源者无论矣即所主者善而先立意见于胸中亦不足以尽在物之理而有所不能受舜之闻善若决江河由其心之本无一物耳
  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理固然也而能尽此者惟圣人盖心与理本一感物而动而纷然者不能一矣故有谓动为妄者是不知动乃心之生于静者也有谓一可执者是不知一乃理之散于万者也圣人贞夫一则一贯于万而动亦静矣其动也若行云之无心其一也若谷神之独守
  上之获不获友之信不信有命而诚不诚在我上与友皆外来之遇获上信友不可不以诚而极其诚未必尽信友获上君子亦尽其在我反身而诚焉斯可矣天徳王道其本一也一者何曰心而已圣人言王道必本诸一心然心不可以名象形不可以言语饰不可以事功论不可以鬼神惕盖敬鬼神而远之鬼神亦吾心中之一物可以事功论则唐太宗致治之盛㡬于成康而于古圣王天徳王道一以贯之者则概乎其未有闻也至于言语名象更为枝蔓其不可以徴心眀矣故记言王道亦曰心无为也以守至正















  日知荟说卷三
<子部,儒家类,御制日知荟说>



  钦定四库全书
  日知荟说卷四
  周之兴肇于文武而文武莫不好仁宜其天下无敌而殷士肤敏裸将于京也穆王耄荒而作刑以诘四方不仁之始也厉王虐而监谤不仁之极也驯致于平王之迁而周遂以不振始也以一国之寡好仁而兴终也以天下之众不仁而失岂非明效大验哉是故人君清明在躬恺恻存心省刑薄税节用爱民非徒开一时之治平亦燕贻子孙无疆之业也
  周宣王中兴之业论者比之夏少康非过誉也然其后似不克终考之诸书如废鲁适不耤千亩䘮师南国料民太原晏起废朝而有姜后之谏勤民于远而有祈父之诗王子晋以厉宣幽平并举有由来云
  自古拨乱反正之君必有攀龙附凤之臣翼赞宣猷共襄大业虽运会使然要亦视乎为君者量之所受𥘿之亡也高祖兴焉汉之乱也光武复焉是二君者其得人独多而其享国亦最久非若后世偏安小成者比也高祖之豁达大度尚矣光武缜密视高帝差小然马援称其恢廓大度同符高祖其为大司马而巡河北也南阳邓禹仗䇿从之光武用其言且亲信之于是冯异寇恂耿弇吴汉之俦㧞茅彚征咸乐为用二三子者进而天下之大势归是光武之量固足以受之矣
  高祖修外而不修内者也光武内外兼修者也高光之得贤才服勍敌与平定海内莫不皆同然既得天下之后高祖则诛功臣耽酒色光武则保全勲旧兴起学校却四夷贡献以外论之固皆尽美以内论之光武尽善而高祖犹逊焉是以君子重内而略外谓夫外暂而内恒也
  汉高眀高得天下之正比之唐宋尤为无疵余尝论之汉高之天资过于眀高而明高之学问优于汉高汉高处置后事若烛照龟卜而明高不能免靖难之乱是其眀识之逊也然立法度理财赋兴学校制礼乐经纶之美固非汉高所能及汉高有韩彭之戮眀高有胡蓝之狱或则戕害功臣或则株连太广有损仁厚之风不能为二帝讳然当群雄争逐之时割据自王各保疆土而能存此不嗜杀之心东荡西平奄有四海孟子曰保民而王讵不信夫
  汉明帝画功臣于云台马援以椒房之戚不得与夫援之功远过于李忠景丹軰而与冯异寇恂相伯仲者也昔祁奚之见称于叔向也曰祁大夫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雠使援而无功则帝之不画乃公也援而有功则帝之不画不可为公若谓因外戚而不与是犹有外戚之意存也何如有功而即画之为正大乎且使后之外戚亦知外戚中有公尔忘私为国宣力如援其人者安知不预化窦宪邓隲之俦而皆为良善也耶老氏云上徳不徳若眀帝者其示公而反失大公之道者欤考西汉享国二百馀年东汉亦享国二百蜀汉则自昭烈至于后主仅二世而失之昭烈之贤不及高光而武侯一人亦不足以比萧曹张韩邓马吴岑之众况重以后主昏弱而当天已厌汉之时欲其克绍先业奄有九有不亦难哉是以圣王小心畏慎敬天勤民惟日孜孜不敢少懈者诚知订谟善政克享天心即所以为子孙万年之计也
  宋文帝元嘉十六年立四学于京师以儒文史为三途而杂以老庄之学其于先王庠序学校之教失之远矣善乎司马温公之言曰天下无二道安有四学可谓切中文帝之病
  汉光武与唐太宗皆不世出之君其勤政纳谏礼贤兴学亦略相等然建武之治不及贞观者太宗有房杜王魏为之用光武有邓禹吴汉軰而不尽其用以此见天下之治全在用人而用人之能尽与不能尽则又治之至与不至所以分也或谓光武之不任邓禹吴汉未始非保全功臣之善道然不择其臣之贤否而概不任事则亦光武之失欤
  唐太宗贞观之治人率多魏徴之直谏不知徴之所以能直谏皆因太宗之虚怀道之使谏从善如流故也然当时进谏者多矣太宗独归美于魏徴者亦以徴至公为心而不事形迹面从是戒而必尽谠言任强直之责而不顾擅权之讥陈激切之论而不畏诽谤之议四者有一于此则不能直陈魏徴能去之太宗能察之是以君臣一徳为近古所罕觏欤
  唐太宗之初即位也于放宫女定勲臣之后即置弘文馆选贤才之士以讲求天下之政虚怀纳諌以收众益论止盗则先廉吏欲去佞则务至诚其反复指陈皆切中时事此诚有见于偃武修文之道即初服之规模而经国久远燕贻子孙之法举概见于此矣盖开创之时武胜而文衰是宜崇文承平之际文兴而武弛是宜修武太宗居开创之初天下甫定故崇文以济武而置馆以选举天下之贤讲论天下之政非徒以文词已也且太宗率将卒习射于显徳殿其不忘武备之意昭昭甚明读史者慎毋以治天下之道惟在文而不在武斯论得其平而亦万世保邦之略也
  唐太宗论张元济寻究盗状以魏徴之对但归过炀帝故有非特炀帝无道臣下亦不尽心之语斯语也岂太宗䕶惜炀帝而为之辞哉盖为政之道实在上下一心君必导臣以直臣必事君以忠君有所不知臣必竭忠以告之然后幽隐无蔽天下无不平之患也张元济之寻究盗状炀帝实不之知告而不赦斯炀帝之罪也有司以炀帝已令斩决遂不执奏元济亦不能以所寻实非贼者之六七人上告卒致枉承者二千馀人骈首尽戮是谁之罪欤虽然其所以不上告者亦因炀帝平日之草菅民命有以导之也魏徴既以此戒太宗太宗又以有司及元济之不入告戒其臣既知深戒乎此则当时之政上必不忍暴刑以虐其下下必不敢欺蔽以愚其上可知已贞观之所以称盛治皆由尔时君臣交相儆勉孜孜不怠之一念致之也夫清明毎始于兢惕而冤滥总起于怠荒岂外一心而他求也哉
  唐太宗以荀悦汉纪赐李大亮亦出于一时之偶然而尹氏起莘乃以为太宗之励其臣以义不以利若然则魏徴之谏伐冯盎赐绢五百上十渐疏又赐以金瓮岂太宗之视魏徴转不如大亮之不可以利诱乎夫读史者亦识其大端知其体要而已若必事事臆度而悬揣之以为古人具有深意焉吾未见其有当也
  唐元宗躬耕兴庆宫侧得重农之意抑亦开元之政也当是时元宗志气清眀留心治理焚珠玉以戒侈赐吐蕃诗书以柔远天下太平㡬致刑措是孰使之然哉亦由元宗励精图治用致化理耳元宗能恒保此心勤于为政以养民为先以奉已为后则贞观之治可得侔矣乃天宝以后卒至荒淫过度百家之产费于一日朱门餍酒肉路旁有饿殍岂向者躬耕重农之心于是而或亡哉良由理不胜欲公不胜私转爱民之心为剥民之具是知一念之善恶而政教随之捷于影响可不戒乎唐明皇幸蜀肃宗即位灵武天下多事安史久而后平三镇相继以煽兵戈岁兴供饷载道壮者危于锋刃弱者苦于输将天下戸口减耗已及三分之二焉然则富庶之盛果足恃乎
  唐宪宗初年吐突承璀自东宫得幸承间欲有关说宪宗心惮裴垍使勿言及攻泽潞无功而还垍又疏请斥之以谢天下宪宗即罢其领兵听言图治若是其锐也及既定淮蔡志盈意满信用皇甫镈等裴度谏之而不听度之谏其言切于垍而鏄挠乱国政其罪浮于承璀然而取舎顿异者血气用事心无所主安乐则荒可唐文宗初志以拯乱为务措置乖宜卒召甘露之变其后茍延旦夕保位为幸而顾以衣衫三澣自诩无怪乎柳公绰之嗤其末节也夫为君有为君之体为臣有为臣之体为臣而失为臣之体害止身家为君而失为君之体祸遂蔓延于天下人君当天下已平多难已定虽受四方之奉初无损于圣明即或偶服澣衣亦无不可特非沾沾焉以是为美徳也文宗时祖宗之天下大半弃之矣即使卧薪尝胆犹恐不及尚何颜服澣衣而无愧且自诩盛徳也哉
  三代以下言利之朝莫若汉武帝宋神宗盖由桑弘羊王安石巧说以为不加赋而国用足不知天下之财不在官则在民譬如泽中之水流者日多聚者日涸耳且实而按之当时政治之舛固不待言其所聚之财亦安在哉
  萧何与曹参尝有隙及何没所荐者惟参参卒守何法而勿失人不多参之能而多何之公也虽然使参常人也则必变何所为且有以议其后汉治㡬不紊哉为国之臣不顾已私而惟其治之当韩范上殿争论下殿不失和气率用是道然韩范穷经力学夙负经济才故其所见者大萧曹起刀笔吏所为有古大臣风余以是为尤难也汉贤相首称萧曹不其宜哉
  汉博士之置虽发自公孙弘而董仲舒实开其端贤良䇿云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又曰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无使并进武帝善其言以仲舒为江都相自后乃置五经博士夫湛深经术孰有过于仲舒者因仲舒之言而置博士反摈仲舒于江都无亦信公孙弘之徒而使贤否混淆不得竟用之过欤
  孔明不遇昭烈则抱膝隆中歌梁甫吟以终老耳昭烈不得孔明则亦拊髀自叹以是终身焉已然昭烈与孔明何由作合哉故余尝推司马徳操之冰鉴其功与孔明同良为此也抑又思献帝时汉室陵夷已不可救使得如徳操辈坐镇朝廷运筹帷幄或尚可挽回万一余故惜夫汉季之君舎祖宗育养之才以为他人资或隐而弗见至于大事弗可为乃欲与妇人女子谋诛奸雄适以自速其毙不亦大可哀哉
  孔明用行舎藏之义㡬同于颜子而以管仲乐毅自比者岂其志趣䂓模仅限于二人所成就哉意者公见当时汉纲陵夷黎民涂炭初不异于春秋战国之际即有管乐亦不足以拯其溺然犹赖得君而小有所就也三顾之前盖无有能知卧龙者矣目睹时之凋敝而不忍江河之日下有不禁慨然于管乐之尚能遇主者不然以公之迹考公之心设仅以管乐自比则白帝托孤之后大星未陨之前保蜀之功亦足以比于管乐矣何必深思大虑惓惓于汉贼之不两立王业之不偏安至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哉夫自比管乐而管乐实不逮公此可见公之心之虚而业之广矣故百世下许公者以为有王佐气象也
  羊陆二人惟相知之深故相惮之极不得已而为相好之事君子观于抗亡而祜亟亟于灭吴可以知当日二人交欢之时势矣
  唐史载虞世南志性抗烈每论及古先帝王为政得失必存规讽多所补益太宗嘉之亦曰朕有一言之得世南未尝不恱有一言之失世南未尝不怅恨群臣皆若世南天下何由不理是则太宗之取世南世南之见重于太宗岂徒文学哉
  世之治也人敦实行而去浮华世之乱也人务虚名而竞文藻故文运关乎国运君子于文之厚重浇薄而即以觇时之盛衰隋开皇四年诏公私文翰并宜实录亦一时良法但行之不永有名无实六朝之风未革而隋亦遂以亡盖六朝之弊始于魏之三祖崇尚文词横于晋之何王清谈误世遂使瑰丽竞尚古质渐失佻达成风绮靡无行文日繁而政日乱盖以此也及唐有天下而昌黎韩子出起八代之衰为诸儒之倡始克返华侈而归质实世道人心有攸赖焉夫言为心声心之所存而言形之其所系岂浅鲜哉
  娄师徳之荐狄仁杰可谓智深而勇沉者矣武氏固枭狠多猜使师徳暴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仁杰于众则武氏必疑为一党仁杰不得用非唐室福也故师徳不欲使人知己荐仁杰仁杰亦不自知为师徳所荐逮武氏告之而后有娄公盛徳之叹此并非仁杰感知己之深乃服其韬晦不露且以复唐自任也迨后姚元之张柬之更进迭用皆因仁杰之举卒以灭周兴唐所谓善处危难有济困之才者吾于师徳见之
  李光弼大败史思明于河阳天下之势遂定当是时实因白孝徳奋勇争先斩贼将刘龙仙而三军之气倍増顾未战而仆固怀恩先贺战胜曰观其揽辔安闲知必克盖孝徳义理之气裕于平时故志壮心安也尝考叚太尉逸事状所载孝徳用秀实计署秀实为都虞候郭晞士卒纵暴无赖者皆取以悬稿街后遂不复横是孝徳固以爱民为政非武夫战卒比故临敌之际神色自闲乃素所涵养然也蓄义理之勇而挟矛大呼乱流竟进是血气得义理为桢干而勇乃大勇矣非特孝徳之捷为然也光弼之得制全胜亦以是而已矣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天宝之乱顺贼者非眀皇素所谓忠臣乎仗节者非明皇素不识靣者乎而颜杲卿兄弟不以位卑职小尽其谋猷矢其忠悃一死于禄山一死于希烈君子以是为尤难也
  宋李沆为相尝曰居重位无补惟中外所陈利害一切报罢之朝廷防制纎悉备具或徇所陈行一事即所伤多矣斯言也得失盖参半焉夫朝廷防制自有章程受之先王百世不易然岂无因时制宜当博采兼听者乎博采之兼听之以试其可否果无益于时事罢之可也未尝试之而一切奏罢岂所以广言路哉若谓中外所陈利害皆无足观而惟朝廷旧制是遵则政久弊生亦将置若罔闻乎夫小人妄陈利害扰国政而乖是非者固常有之矣然不可因此而遂绝中外之陈奏也惩噎废食岂理也哉
  郭子仪李光弼起朔方牙将振难宣忠克摧逆锋虽立功各不同而国祚复安二人均有力焉其用兵也军士咸乐子仪之宽而惮光弼之严两者并称然吾以为用兵其暂也事君其恒也子仪之事君也功盖唐室而主不疑权倾天下而众不嫉朝闻命夕就道用之则竭力勤王舎之则闭门自守光弼晩年颇有嫉谗自安之举吐蕃寇京师代宗诏光弼入援畏祸迁延不行夫观其暂若彼观其恒若此盖智力可勉强而徳量不可勉强故也
  或曰孔子言君子无争韩魏公与范文正公上殿争论下殿不失和气不失和气是也上殿之争非争乎不知夫子之所谓争盖谓相竞以气而不循乎理耳朝廷之上社稷之大计俟吾一言以定是非安危而惟观望顺从缄口不出一言岂君上所赖哉其所争者非一身一家之事也国与天下之事也至下殿不失其和则仍归于无争也若如或人所云则李林甫以立仗马讽诸言官可谓息争端而舜禹皋益吁咈一堂之上不可谓中天郅隆之世矣
  晋文之霸成于城濮之战其命帅也赵衰举郤縠焉且曰縠敦诗书而说礼乐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徳之则也然文之胜楚终不在此其称舎于墓分曹卫之田以畀宋私许复曹卫以携之执宛春以怒楚皆谲道也虽幸而胜所失亦已多矣使文公眀大义以责楚之不共会诸侯以讨楚之有罪其谁不服而必区区用谲岂知徳义者哉
  韩昭侯任用申不害抑亦残忍矫伪人也即其藏敝袴曰以待有功夫人而无功则不宜赏人而有功则敝袴不可以赏诗曰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宾中心贶之言报有功也昭侯欲以敝袴待有功其视功臣何轻哉昭侯与申不害同其心术故忍伪乖张至于此而后世𫝊为美谈至以不僭赏目之抑亦愚矣
  晏平仲周及三族人服其彰君赐陈氏以家量贷而以公量收晏子识其为夺齐国夫同一施恵于人而晏子与陈氏贤奸各异非公与私之异趣乎
  汉法陵迟狗尾致诮唐纲不振墨敕肆行至于关内侯因烂羊头大将军告敕才易一醉叔世风颓爵位失叙岂惟缙绅之羞亦云国家之忧也宋太祖定法以文武常参官考满即迁非循名责实之道罢之又任子之法台省六品诸司五品登朝尝历两任者然后得请所以示名器不轻假人也淳化中置审官院考课中外职事受代京朝官引对磨勘始复序进之制又诞圣节及三年南郊皆听奏一人特恩不预焉由是奏荐之恩寖广虽君恩之逮亦非所以慎名器也仁宗用范仲淹富弼䇿乃复定磨勘任子法两地臣僚非有勲徳善状不得非时进秩京朝官磨勘年限内有无劳绩及举者数取旨朝官须三年无私罪有监司及清望官五人为保任方迁磨勘之法于旧为密焉裁损奏补入仕之路罢圣节奏䕃恩而任子之恩亦杀朝廷之纲纪由是而立名器由是而重而范富之外补亦肇于此矣小人不顾人国而惟已之图如此哉恐磨勘之严而侥幸不得以骤进因奏䕃之杀而姻戚不得以叙官于是恶其兴是议者而百方以出之虽仁宗之贤亦不免焉向使磨勘任子之法由是而定则可以𫝊之后世而无弊宋制多因循范富二公不惧众人之议毅然行之卒亦不得遂其志焉可叹也夫
  殷浩累辞徴辟有似乎清然自其末年达桓温书一事观之向之所谓清者有利心焉却利以钓名与攫利同然攫利者人辄轻之而钓名者非具卓识之君子不能别而斥之也殷浩诚士林之蠧哉
  汉武帝时财穷民困盗贼蜂起一二言利之臣更欲赋民三十以助边用岂不知民之疲而茫然为之哉无亦伺上意邀恩宠耳自武帝悔悟用田千秋为富民侯由是兴利之辈渐去赵过之俦一时并进以是知天下未尝无人惟在上之向用与否耳然千秋之为富民侯盖亦有说先是千秋为高庙寝郎上急变讼戾太子冤上由是重之盖千秋觇上颇知太子无他意也其言借高祖之神而启上悟以是时上犹好神仙耳及帝封禅后见群臣乃言曰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宜悉罢之千秋遂进罢遣方士之论则度上意之厌神仙而首变其说也由是观之千秋岂亦出于苏张诡遇之术欤不然轮台悔过之后迄于昭帝在位之年一日未尝离宰相位而所设施究无可称则千秋之本末可知矣使千秋有王佐才得武帝英明之君迎其悔过之机殚厥忠悃以辅主徳一变至道其所施为必有可观者语云明君良臣相须殷而相得彰吾于武帝末年盖惜其无良臣云东汉党锢之祸此天亡汉而善人君子之厄运也然予以为时贤亦不能无过者盖忠直之言小人之雠也小人蟠据于上而遽欲忠直之得信难矣且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诸贤相与标榜不为括囊之无咎而为壮趾之征㓙亦自速其死也夫死而有益于国家死亦何憾所可惜者死之无益而又使国家有害贤之名是诸贤之所为过甚而未审乎出处之宜也孟子曰位卑而言高罪也位卑者之所言讵非忠言然在圣明固不待卑位之言而季世又孰用其言者言且足以贾罪而诸贤之矜情厉气又从而甚之何以免哉昔王安石之祸程伯子曰亦吾辈有以取之则知大贤处世不为太高之行凡以言语气节相鼔者必其涵养有未至穷理有未精也欤
  锺邓争入蜀之功濬浑竞平吴之绩锺浑不足论而邓艾之亡王濬之褊君子有讥焉李愬能于破蔡之日以谦抑自处且有以矫蔡人之顽悍示王朝之礼秩不诚度越诸将哉
  孙盛书枋头一事岂尚计一已之声名荣利者乎计声名荣利者必不至以死生易之此太史所以重于齐而董狐所以重于晋也其心以为记载在一时而是非昭垂使乱臣贼子不得逃其诛于千载之下虽其身之颠沛流离至死而不顾乃盛于清谈盛行之时而独能不畏强御以成信史不足多哉
  陶侃才望素隆使讨苏峻之役如救焚拯溺刻不容缓敌王所忾以全臣节吾谓长沙之绩可以与管葛比肩王导谢安非其伦矣而左右观望心怀不平必待温峤反复开陈而后决在侃固所以疾庾亮也其如朝廷何哉岂其时忘运甓之志欤
  古弼佐太武常称之曰社稷臣迹其以弱马给猎骑则重军国而轻游畋也不发牛车运麋鹿则勤民事而缓从禽也夫上有所好在下者惟恐奉行不适上意以获重谴弼乃权国事之轻重非礼者虽上所命直违之而不予太武亦知其贤信任有加岂非听言纳谏惟期政理平宁之主哉
  北魏房景伯之母因郡民有列其子不孝者使其子立堂下而召其母对食命景伯供食凡二十馀日其子叩头流血母亦涕泣乞还胡氏以为崔母知教化之原吾以为景伯固一州之长也州之民不知其几百千万也使景伯知教化之原在于孝弟而躬亲以率之学校以教之奨善以劝之罚恶以惩之兴孝举弟敬老慈㓜则州之民群化于孝弟且无至景伯之堂而母子相陈以伤天伦者矣今州有一人焉列其子之不孝者崔母命景伯供食以愧之且至二十馀日之久设州民复有如是者崔母又将命景伯供食欤又将二十馀日欤是舎一州之政而惟供食以示民之是务将不胜其敝且劳矣教化之原夫宁若是夫所谓原者若网之纲裘之领茍能提纲而挈领则顺者不可胜数也孝弟诚教化之原然非平日有以兴其天良使民皆知孝弟之在已确然而不可移肫然而不能已亦何能移风易俗胥天下而丕变哉故就一事论崔母知教化之权就州长论景伯实未尽教化之道也
  范寗数进忠言指斥奸党素为孝武所亲徒以疾王国宝卒被谮出为外郡此可见正人难近小人易惑虽素所信任之人而一入谗说黜之无疑也使孝武不出范寗徐邈等国宝之乱未必至此极而王恭辈晋阳之甲亦无辞以兴矣语曰善人天地之纪也其言岂欺我哉牛李争纳维州司马公以为徳裕所言者利也僧孺所言者义也维州本唐地有故有之地此举不渉于为利矣且天子以四海为家人之慕义而来者固可以拒之不受而且使归以毙其命乎况僧孺非挟雠之言为犹可当时牛李之党已成矣僧孺徒欲以快私忿不知败徳裕之事即所以败国家之事人臣不忠莫此为甚而司马公犹以为义乎至胡氏则以为以维州归吐蕃失祖宗土宇缚送悉怛谋沮归附之心僧孺以小信妨大计夫以小信妨大计犹为僧孺曲言之纲目大书曰吐蕃将悉怛谋来归维州不曰叛而曰来及赠以右卫将军也又特书于后无有贬辞则知悉怛谋之来归李徳裕之欲受皆出于至正僧孺不过欲沮徳裕而为之辞耳吾据纲目书法以断司马胡氏之论而牛李之是非已不辨而明也
  田畴被刘虞一日之知为虞达表长安及虞讨公孙瓒不克而死畴归祭谒虞墓虽瓒之威有所弗顾后居徐无能相约束结以威信北边翕然其人之信义才智皆非常人所及逮曹操击乌桓欲封为侯又固拒不受吾益信畴为当时罕见之人惜乎汉政陵夷不能复振使贤能者𣡡于下而不伸若畴者仅一见用于刘虞而未遂厥志抱恨以终呜呼其亦可哀也矣
  唐自肃代徳顺祸乱相仍而宦寺之用事日甚一日中使不已至于监军监军不已至于典禁典禁不已至于佐命于是建置天子在其掌握而威权出人主之右原其始由天子之宠信太甚考其终天子欲求其一笑而不得是岂非势之日流日下而祸已酿成虽有智者亦仅付之太息流涕而莫可如何然刘蕡不顾已之死生存亡而忠言谠论亹亹数千言使正士览之而气壮智者鉴之而远害虽一时无救于祸败而千载共仰其忠诚岂不伟哉
  唐室藩镇之祸至徳宗之世极矣当是时人各怀不臣之心天子威令不能下行即拥兵观望未忍逆命者亦不多得况其志雪朝廷之耻而恭顺恪谨相率以勤王事者岂非天下所公与哉李抱真以数骑诣王武俊营开诚布公劝以忠义约为兄弟誓同灭贼虽抱真逼于田恱未必无自全之䇿而于朱滔田恱诸镇逆命之秋独能以诚悟武俊相率勤王此纲目所以褒美特笔书之亦春秋之旨欤且夫师克在和武俊之军于南宫也两军尚相疑贰使抱真微有顾望之志则事不谐矣抱真告其司马则曰今日之举系天下之安危若其不还领军事以听朝命亦惟子励将士以雪雠耻亦惟子是置已之死生安危于度外而惟以国家之事为重者也卒得武俊之和而朱滔不久败亡天下于是稍定非抱真之功其谁之功哉乃逆命者未闻有所诛斥而效顺者未闻有所褒嘉驯致赏亦有所不受诛亦有所不惧国不可以为国矣吾故以是叹徳宗之暗也
  唐之季世民困极矣有张全义者独能以爱民为先筹其衣食时人为之语曰张公不喜声伎惟喜佳麦良茧岂非知政夲者乎全义虽不如古之名臣亦可谓是时之良臣使僖宗置之相位授以重任彼既能规昼于河南岂不能措置于朝宁所以挽頺波而拯溺俗必更有可观者而终于是已焉君子以是重为唐惜之
  王建起草贼终能得蜀保有一邦其听军士王先成条列七事遂以取彭州非有经远之虑取才之量不能也然建既用其言而不录其人是能取贤而不能任贤也苻坚得一王猛委任之専遂有天下之半先成所白七事实当时之要务与扪虱而谈者何异若能推广其意而善行之天下不足平也而建不能宜乎所保有者止一蜀地而已
  薛聪仕北魏为侍御史每迁必让让必固魏主褒之曰卿天爵自高固非人爵之所能荣也盖自伏轼结靷之士以顺为正不知礼义廉耻之可尊而惟以博金紫取禄位为事夫然故在上者益不知士之可贵而谓爵禄在上之所司可以奔走牢笼天下天下士惟吾命之是从而上日尊士日贱非上之骄亦下之自贱使之也聪能修天爵而不要人爵可贵在已而不在人于是魏主亦以非人爵所能荣称之使君不敢目士为惟吾所奔走牢笼者薛聪也自成其贵而并有以成君之美视三代以下骄謟之俗顾不伟欤顾不伟欤
  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无所不至矣夷考千古国家之兴未始不因得贤者而其衰未始不由用鄙夫代宗广徳元年河北诸州已降有史朝义降将薛嵩田承嗣李怀仙者叩怀恩马首乞行间自效怀恩恐贼平宠衰奏留嵩等以为党援朝廷亦厌兵遂以为节度使河北三镇之横自此始是后治兵完城自署将吏贡赋不通婚姻相援父死子嗣兄终弟及朝廷有弗从则三镇连横以拒命流至于李茂贞韩建朱全忠之乱而唐遂以亡呜呼怀恩之恐贼平宠衰亦细事耳由此一念代宗不悟因循茍且授人太阿其后未尝无宪宗之刚断武宗之英眀而卒莫之救怀恩鄙夫固不足论独恨代宗用患得患失之人而弗知自贻其祸其后怀恩亦终至于叛使当时用郭子仪李光弼为将则消患于未然定乱于未萌又安有藩镇逆命之事乎然是时郭李之不得董兵由鱼朝恩程元振居中用事实阻挠之是以知人君欲去外之鄙夫必先去其内之鄙夫欲去内之鄙夫又当先去其心之鄙暗董子曰人君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未有失其夲而能治其末者也未有乱其内而能正其外者也故人君治天下有道曰先正其心
  天下之事有败于怠忽而成于干惕者亦有得于雍容而失于拘谨者盖雍容可也怠忽不可也干惕可也拘谨不可也唐李徳裕之相武宗史称其休沐如令沛然若无事时岂非雍容有度而不过为拘谨者哉夫人之处事亦限于才力之大小譬射之能中百步者百少以外不能保其必中元和以后之相竭蹷从事不暇休沐或继火乃罢然所理者何乱所服者何镇是拘谨之无成而才力之不足有为也徳裕遇武宗君臣相资卓然有拯乱之志而兼有禁暴之才故其时内侍敛迹藩镇屏息至其休沐如令在徳裕则可在他人则不可盖徳裕之才力比他相为有馀耳
  玉之在璞追师知之珠之在蜯鲛人知之惟人之品术极始终之殊致虽古帝犹难知之然知人之道亦验之于理而已矣唐王杨卢骆一时称为能文裴行俭以勃等虽有文华而浮躁浅露非能享爵禄者杨子稍沉静应至令长馀得令终幸矣其后皆如其言行俭之所以知四子者亦岂外夫揆之以理哉当其时四子之所以行已与夫行俭之所以观人必不仅如史之所纪学者不以理揆之必以行俭之知人为神奇不测如是则圣人何必以为难哉夫神奇不测非难而平易合道之难其能以理论人者必其自足于理者也
  唐纲不振教息风頺専务姑息藩镇强横浸淫至于五代割据兼并犯令陵政伺弱乘危以成逆志登受禅之台窃黼扆之座者皆藩镇也以故朱温秉旄宣武当群雄观望之时首发大难逞其凶顽椒殿血流唐祚移矣既而亚子兴晋阳之甲弘继事之志属均王膏粱之子才能不过中人又朱氏稔恶之后梁之宗社一旦归唐宜矣庄宗锐始怠终从珂移镇召祸敬塘一入唐遂以亡背约取危晋亦顿灭智远之得国颇正而承祐无远大之志奋诛戮之威使郭威得以借口一举而汉祚复移于周盖五十馀年之间凡五易国而其间以别姓入继者又可指数也五代之乱可谓至极至宋而天下始定于一岂势力所及哉有道故也推其致乱之由皆藩镇䟦扈尾大不掉太祖以杯酒片言解数百年不可解之锢习而天下之治平亦不尽系乎此功徳不足以及兆民区区智取术驭岂能久远乎故运世必有其本也王安石免役之令不为无补既无追呼刑责之苦且鲜挽输力作之劳而按戸科配所费实鲜当时士大夫顾以口角争之且争之而不能穷其词如文彦博云惟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是岂足以折安石之喙乎彦博之说似本于孟子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之意不知此正所以与百姓治天下也即当时免役岂能无弊弊在务多敛而取赢也又在今虽免役而异日助役如故仍复受役也彦博不知议及此但云祖宗法制不可更张以失人心至以为与士大夫共治非与百姓共治尤理不足以伸其词是皆安石逆料必有是论而适合其意者也岂足以移安石之志哉
  古人云天下治乱关宰相人主得失系经筵张居正辅政当显宗冲龄屡进讲经史外则总揽朝政明智善断于时治虽未纯亦可谓之小康君虽未哲亦可谓之守道盖居正以一人而兼宰相经筵之任皆有成效非有大过人之才不能独其刚愎自用嫉人长䕶己短惧大权他属高拱以元老而被斥冯保以奸宦而交通至于废制守䘮心冀留任何不顾义理至此极也虽然显宗有居正而朝廷清明天下无事太仆寺积金至四百馀万及居正没而内则奢侈外则盗贼民不聊生盖居正心不端而才有馀公不足而智有馀方之房魏韩范非其等夷方之李林甫蔡京大相迳庭大约张说吕夷简之俦而乘时建立过之谓之忠臣不可谓之奸臣不可吾将谓之才臣焉乃身没未㡬家产籍没子嗣远窜虽祸自己召显宗亦刻薄寡恩哉
  徐有功当武氏肆毒于上酷吏恣虐于下守死善道为人所难为其度量过人远矣卒之保䕶善类纪纲不至大坏人心不至大散狄仁杰又培植之而张东之遂因以复唐祚人但知有功为周行宽政而不知有功为唐之苦心也唐人潘好礼著论以为胜于张释之特为其持刑一节可至有功之心事尚未深切言之欤
  三代以下称贤君者汉有文帝唐有太宗皆恭俭恵爱政无繁苛民用以宁然文帝之徳虽优于太宗而时少名臣有贾谊而不能尽其用唐之房杜王魏同心一徳相赞一庭贞观之治尤称盛焉至四年丰穰极矣岂无致之之故哉夷考其时上尝与群臣语及教化封徳彛劝帝以刑罚绳天下魏徴劝行仁义上卒従徴言偃武修文与民休息至于四年天下遂大稔流散者归乡里斗米三钱夜户不闭上归功于魏徴而曰惜乎不使封徳彝见之夫人君莫不说顺已之人而恶逆耳之言太宗独从魏徴而远封徳彝其修已固已审矣既臻其盛不忘规谏之人二喜一惧之论尤致意焉此其所以保安常治而不危也欤
  千古之学无二端也内不欺己外不欺人者谓之学内负于己外负于人者则不得复谓之学然已不负人强恕者犹能勉焉至宁人负己则非知命不惑者不能唐徳宗时四十馀州大水陆贽请赈徳宗谓淮西贡赋既缺不必遣赈而贽以秦穆救饥宁人负我无我负人为言徳宗乃悟胡氏寅以忠恕知命许之当矣而又谓敬舆之学为诚洙泗之徒夫世有洙泗之学而可以伪为者哉寅盖有慨于周衰道废权谋名法清净之术凡自外于洙泗之学者皆能立功效于一时而后之学者多浮慕焉故以贽为之凖的也夫徳宗之世群小用事正人不容徳宗复以猜忌御下欲人臣之各尽其情难矣独贽以忠诚明辨开悟人主而所言亦间被施行是其为学实无愧于天无怍于人而非曲学取媚之可比人臣致身其尚以贽为法哉
  唐宪宗之始即位也称名相者四人杜黄裳裴垍李绛裴度是也黄裳遇君于初而抱才以没志未大施裴度克平淮蔡卓乎尚矣独裴垍李綘出处略同然綘以谗罢垍以病终眀哲保身綘犹逊于垍乎夷考唐史所载垍之言曰垍不敢以私害公又称其独赏谏官之能言时事者则垍之所以保身实出于君子之眀哲而非委曲从时偷容取媚者所可比夫不敢以私害公不过人臣自善之一端而赏谏官之言事则是以言事君绳愆纠缪格其非心得古大臣之遗则矣
  诸葛孔明为三代以下第一流人物约其生平亦曰公忠二字而已公故无我忠故无私无我无私然后志气清明而经纶中理故其言曰我心如称不能为人作轻重所谓止水无心而平量明镜无心而照形以物为心而不逐于物者也尤不可及者孔明之器识规模三代以下未见其伦比而况区区一隅之人士乎乃数戒群吏勤攻其过失其虚以受人而不敢自是如此此其所以肩随于伊吕也欤
  唐姚崇宋璟为相有高仲舒者博通典籍有齐澣者练习时务姚宋毎坐二人以质所疑且曰欲知古问高君欲知今问齐君姚宋能知二人之贤亦已难矣又况能知二人之各有所长推斯道也虽虞廷官人工虞水火各当其材者亦不过因是以驯致耳
  人臣外而忘家内而忘身并忘己之勲猷莭概然后能遇非常之事而处之一如其常茍不能忘其勲猷节槩则犹视君与已为二人而有所牵制何则信道犹未笃自知犹未明也韩魏公之为臣实能忘身忘家并忘其勲猷节概者也故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且并不见已之措天下于㤗山之安若魏公者亦可谓信道笃而自知明矣信道笃而自知明则虽无魏公之时位亦可以信其能措天下于㤗山之安如颜子之箪瓢陋巷不改其乐是也而其气象规模又穆乎其深远矣










  日知荟说卷四
  孔子大学一书用𫝊古圣王明徳新民之道其所从入以致知为始事而诚意次之盖未有意不诚而能修齐治平一以贯之者也未有知之不极其至而意能诚者也见于经传者至汤武君臣始相与言学高宗成王尤勉勉焉汤武上圣而孟子以为反之盖圣学之难纯如此然非谓性之者遂无所为学也观尧舜禹相𫝊所以审辨于危微之介者非致知之学乎所以致精致一以守其中者非诚意之学乎臣鄂尔泰获侍
  皇上讲诵于今五年矣曩者尝承
  命序乐善堂文钞其义蕴之深闳风格之高古有目者
  共识而窃观我
  皇上镕经液史所以究兴衰治乱之根源察邪正是非之幽渺者皆不袭前贤之绪论而必求自得于心又时就所言反求诸身私庆
  圣心实能以致知诚意之学体验于
  当躬而重为四海生民幸也
  御极以来动应民志实政实心忾乎天下用能以数月之中俾老㓜贤愚皆忻忻然自得于遐荒万里之外近者
  㡬务馀暇复自择论辨之文前集所未载者为日知荟说
  等各缀䟦语而
  御制序文谓录此以验诸行事伏念我
  皇上今兹治教之日兴乃曩者典学致知之眀效也而犹不忘素学时以自体察又设诚于内而致行之之大验也夫汤武以尧舜为必可学故能为汤武高宗成王以汤武为必可学故能为高宗成王以
  圣性之高明
  圣学之渊粹而加以
  圣心之诚一三代圣王之治将复见于今矣少备宿卫未暇殚心载籍谨就所夙闻于经书者达其愚悃言之不文而以承
  宠命为愧而已
  乾隆元年秋七月少保大学士鄂尔泰敬䟦













  在昔三代圣王之治皆由学而成凡散见于诗书者其根源可寻绎而见也汉唐以后英明仁厚之君非无性资之高求治之切者而终无以跻于三代之隆盖由学焉而未探其根源故所以濬其知者不能深而致于行者不能笃耳我
  皇上徇齐敦敏夙承
  世宗宪皇帝之教自问寝视膳而外耳目心志一用之于学而他无间焉故于五经四子之书早洞见其根源而参考汉唐宋元诸儒之义疏以折衷于至当循是以观诸史其治乱安危之㡬无微不察也循是以慎取百家之言其出入离合浅深之数无隐不烛也循是以悬衡人物推极事理皆灼知独见而无匿情用是发为文章言高而旨远理达而气昌得心应手俄顷立就而迥出于前贤思议之表臣廷玉
  先帝恩命简侍讲读十有馀年实亲见焉曩者彚集众体
  为乐善堂文钞既承
  命而为之序近复别择论辨之文二百六十条为日知
  荟说仍
  命䟦之伏见
  皇上继序以来凡见诸政教者一凖于天理而应乎人心之不言而同然是以数月之中近自邦畿逹于山陬海隅莫不忻忻然若时雨之沃其心春阳之被其体盖我
  皇上好古敏求日有孜孜以致其知者既深且固故今之宵衣旰食以行所知者笃实充周时措咸宜由是以往法天行健恒久不己则徳化所成直比隆于三代岂惟远过汉唐而已哉臣廷玉读是编而为天下臣民庆者弥厚且远焉微特依
  日月之光挂名简末而与有荣施也
  乾隆元年秋七月少保大学士张廷玉恭䟦

  闻法天之学与时偕行而惟日不足自古圣帝眀王兢兢业业无敢怠荒胥此志也我
  皇上以睿圣之姿夙禀
  世宗宪皇帝庭训冲龄懋学于经史子集靡不综贯用是
  发为文章深醇和懿玉振而金声
  御制乐善堂文钞既承
  命而敬为之序矣
  御极以来夲所学以出治仁育义正粹然纯王之道而万几之暇不辍编摩复取曩所论述釐为日知荟说四
  卷仍
  命䟦其后惟在昔夏先后思日孜孜亦越成汤日新又新逮周成王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眀皆以刚健笃实日新其徳而兹编命名独有取于子夏之说者盖
  皇上之学基之以望道未见之心励之以自强不息之
  力要之以纯亦不己之诚故虽
  圣学高深已非㳺夏所能赞而
  圣性冲挹惟见义理之无穷则我
  皇上之心法治法与先圣同揆者即于是乎在岂但文章之盛度越百王已哉载稽𫝊记惟日周天惟圣宪天故阳晖所照万里同晷者清明在躬万物皆睹之象也岁度躔次与天相及者体乾行健乘时御天之象也其在天保之章曰如日之升盖人臣望君徳业之昭著福禄之绵长皆取义焉以迟暮之年幸厕见知之列材识驽下无能发明
  圣学于万一敬述其管蠡窥测所及以窃附于天保诗
  人之志焉
  乾隆元年秋七月大学士朱轼谨䟦




  
  皇上聪明天亶睿哲性成稽古典学孳孳不怠凡天人之奥蕴圣贤之述作无不极其源流旨趣
  宸章炳焕动合典谟兹萃辑历年论撰区为四卷名曰
  日知荟说
  御制序文弁首宣示近臣臣敏得以与观乃拜手稽首飏言曰道术之与治术合而不分者也自唐虞以精一执中聿开道统其时在廷诸臣亮工熙绩称极盛焉禹汤文武由之以为治洙泗邹峄阐之以为教诗书所载可考而知也汉唐以后非无英君谊辟刻意治平然无格致诚正之学裕诸平日故虽有措注设施非偏而不举则驳而不纯道术治术岐而为二尚论者每致惜焉我
  皇上懋徳日新缉熙时敏实有以见政事之纲纪心性之渊微经史之要眇䌷绎发眀洞中窽会故笔诸简册即可播诸施行
  临御以来仁政仁闻光昭远迩过化存神之盛良由极深研㡬蕴于素者厚也侍从有年学术荒陋无能赞助万一仰
  圣制之高深惟有恭敬奉持深思熟复庶㡬稍窥一二不至老而无闻不胜深幸且为天下苍生幸也乾隆元年秋七月都察院左都御史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福敏恭䟦









  闻帝王之学必求端于天天以刚健中正运行不息而成岁功帝王法之精一执中懋昭厥徳如禹之思日孜孜汤之圣敬日跻周成之日就月将悉皆遥接心源恢张治道而先天后天与时偕行以驯致久道化成之盛我
  皇上缵承大统建极绥猷于用人行政阜民敦俗之方
  犁然各当盖由夙遵
  世宗宪皇帝庭训逊敏敬修熟复六经四子之书旁及儒先之绪言诸史之义法靡不深探力索洞其根源故举平日所蕴蓄见诸治教体立用行与在昔圣帝明王若合符契自辛亥岁侍直
  内廷敬读
  乐善堂文钞广大精微櫽括道统嗣后诗赋古文日加
  裒积臣基亲见
  皇上引笔洋洋千言立就而论说尤多自身心性命国政民生以暨衡论古人一经硏剖精义卓立星辰
  丽而江河行兹以
  万㡬馀暇亲拣择若干条定为日知荟说夫日君象也
  易曰日进无疆诗曰如日之升
  皇上徇齐典学缉熙光明精神贯注于亿万斯年而朝乾夕惕法天行健廸知而允蹈焉心源治道一以贯之凡是书所载包含万有囊括古今洵典谟之矩矱官礼之菁华也就日近光早得霑沐
  圣训景星庆云先睹为快今复
  赐读成书承
  旨附名卷末益钦
  盛徳大业富有日新而材质谫陋仰荷陶成于敷言
  锡极之中诚属遭逢之厚幸云
  乾隆元年秋七月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学士邵基恭䟦


  谨稽在昔中天之世聿垂典谟之文其间执中一语举心法治法一以贯之诚圣学之枢极王道之纲维也凡典谟中所纪钦天授时知人安民亮工熙绩诸务何一不从执中流出者乎恭诵我
  皇上御制日知荟说一编寻绎反复始获稍窥端绪首言政事则自体元长人探治夲以及治具于任贤储材教养兵刑之属一一提其领要而归于谨徳礼导和敬以化成天下为之在优㳺而循其序持之在兢业而要诸久至哉言乎蔑有加矣继论心性溯自于穆流行𬘡缊化醇之始暨人生而静感物而动之馀五行禀为五事五性达于五伦善复其初者在明善而固执主敬以存诚天人一理体用一原洵文简而义该言近而指远也至于阐发经学尤为剖晰精微开示明切独得圣贤之心而不泥其辞善会古人之意而不袭其迹期于体之身心纯粹而不杂措之治理溥遍而宜民披拨浮华以见夲根陶铸百家以归大雅从兹一道徳而同风俗悉于经术之昌明决之矣若夫上下千馀年间美任贤从谏惩用佞剥民褒正直忠厚斥佥邪险僻崇敦本务实之图破迂庸肤末之见悼仁贤之不究厥用惜眀良之难以适逢望古慨然及身思见殆情激而怀长何识高而度远布之邦国天下有不奉为千秋之宝鉴振古之鸿篇者乎抑
  皇言而仰窥
  皇心盖于执中之指不啻神相授靣相稽矣外而发之政事内而蕴之性情精而剖经义之异同大而鉴人伦之得失莫非本一中为体验而灼见源流操一中为权衡而不爽豪发者良由我
  皇上天亶聪明逊志懋学以至徳而凝至道正值我国家重熙累洽之期行见海隅日出尽跻于风动时雍有不觉太和元气洋溢于
  宸章
  睿藻间矣不胜欣悚辄忘其弇鄙矢口而飏言焉乾隆元年秋七月加礼部尚书衔管国子监祭酒事杨名时恭䟦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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