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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录 (四库全书本)/卷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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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日知录 卷二 卷三

  钦定四库全书
  日知录卷二     昆山 顾炎武 撰帝王名号
  尧舜禹皆名也古未有号故帝王皆以名纪临文不讳也胡文定修春秋札子臣闻古者不以名为讳尧典称有鳏在下曰虞舜则尧舜者固二帝之名而尧典乃虞氏史官所作直载其君之名而不避也考之尚书帝曰格汝舜格汝禹名其臣也尧崩之后舜与其臣言则曰帝禹崩之后五子之歌则曰皇祖𦙍征则曰先王无言尧舜禹者不敢名其君也自启至发皆名也夏后氏之季而始有以十干为号者桀之癸商之报丁报乙报丙主壬主癸皆号以代其名白虎通曰殷质以生日名子自天乙至辛皆号也太甲沃丁仲丁河亶甲祖乙盘庚皆以为书篇之名惟其号也商之王著号不著名而名之见于经者二天乙之名履辛之名受是也武庚亦是号禄父乃名也曰汤曰纣则亦号也孔氏西伯戡黎序传受纣也音相乱号则臣子所得而称故伊尹曰惟尹躬暨汤颂曰武汤曰成汤曰汤孙也微子之命言乃祖成汤多士言尔先祖成汤皆对其臣子称之曰文祖曰艺祖曰神宗曰皇祖曰烈祖曰高祖曰高后曰中宗曰高宗而庙号起矣曰玄王曰武王而谥立矣曰大舜曰神禹曰大禹曰成汤曰宁王而称号繁矣自夏以前纯乎质故帝王有名而无号自商以下寖乎文故有名有号而徳之盛者有谥以美之于是周公因而制谥自天子逹于卿大夫美恶皆有谥而十干之号不立史记齐太公世家太公子丁公丁公子乙公乙公子癸公犹用商人之称陆淳曰史记世本厉王以前诸侯有谥者少其后乃皆有谥然王季以上不追谥犹用商人之礼焉此文质之中而臣子之义也呜呼此其所以为圣人也欤
  九族
  宗盟之列先同姓而后异姓丧服之纪重本属而轻外亲此必有所受之不自周人始矣克明俊徳以亲九族孔传以为自高祖至玄孙之亲盖本之丧服小记以三为五以五为九之说而百世不可易者也牧誓数商之罪但言昏弃厥遗王父母弟而不及外亲吕刑申命有邦历举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孙而不言甥舅古人所为先后之序从可知矣故尔雅谓于内宗曰族于母妻则曰党而昏礼及仲尼燕居三族之文康成并释为父子孙仪礼昏礼三族之不虞注三族谓父昆弟已昆弟子昆弟礼记仲尼燕居篇故三族和也注三族父子孙也杜元凯乃谓外祖父外祖母从母子及妻父妻母姑之子姊妹之子女子之子非己之同族皆外亲有服而异族者左氏桓公六年传注然则史官之称帝尧举其疏而遗其亲无乃颠倒之甚乎且九族之为同姓经传之中有明证矣春秋鲁成公十五年宋共公卒传曰二华戴族也司城荘族也六官者皆桓族也共公距戴公九世凡十三公内除同世者四公而唐六典宗正卿掌皇九族之属籍以别昭穆之序纪亲疏之别九庙之子孙其族五十有九光皇帝一族景皇帝之族六元皇帝之族三高祖之族二十有一太宗之族十有三高宗之族六中宗之族四睿宗之族五此在玄宗之时已有七族中睿二宗同为一世若其历世滋多则有不止于九者而五世亲尽故经文之言族者自九而止也杜氏于襄十二年传注曰同族谓高祖以下则前说之非不待辨而明矣又孔氏正义谓高祖玄孙无相及之理桓六年不知高祖之兄弟与玄孙之兄弟固可以相及如后魏国子博士李琰之所谓夀有长短世有延促不可得而齐同者如宋⿰氵𠔏迈容斋随笔言嗣濮王士歆在隆兴为从叔祖在绍熙为曽叔祖在庆元为高叔祖其明证矣余丁未岁在大同遇代府中尉俊唽年近五十考其世次于孝宗为昆弟而上距弘治之元已一百八十年秦晋二府见在者多其六七世孙亦何必帝尧之世高祖玄孙之族无一二人同在者乎疑其不相及而以外戚当之其亦昧于齐家治国之理矣
  路史曰亲亲治之始也礼小记曰亲亲者以三为五以五为九上杀下杀旁杀而亲毕矣是所谓九族者也夫人生则有父壮则有子父子与己此小宗伯三族之别也周礼小宗伯掌三族之别以辨其亲疏其正室皆谓之门子父者子之祖因上推之以及于己之祖子者父之孙因下推之以及于己之孙此礼传之以三为五也已之祖自己子视之则为曾祖王父自己孙视之则为高祖王父己之孙自己父视之则为曾孙自己祖视之则为玄孙故又上推以及已之曾高下推以及已之曾玄是所谓以五为九也陈氏礼书曰已之所亲以一为三祖孙所亲以五为七记不言者以父子一体而高玄与曾同服故不辨异之也服父三年服祖期则曾祖宜大功高祖宜小功而皆齐衰三月者不敢以大小功旁亲之服加乎至尊故重其衰麻尊尊也减其日月恩杀也此所谓上杀服适子三年庶子期适孙期庶孙大功适孙传重者也有适子者无适孙则长子在皆为庶孙也则曾孙宜五月而与玄孙皆缌麻三月者曾孙服曾祖三月曾祖报之亦三月曾祖尊也故加齐衰曾孙卑也故服缌麻此所谓下杀服祖期则世叔宜大功以其与父一体故加以期周道亲亲至重者莫如兄弟兄弟之子进而为期其服同于子父之兄弟进而为期其服同于祖父故曰死丧之威兄弟孔怀从世叔则疏矣加所不及故服小功族世叔又疏矣故服缌麻此发父而旁杀者也祖之兄弟小功曾祖兄弟缌麻高祖兄弟无服此发祖而旁杀者也同父至亲期同祖为从大功同曾祖为再从小功同高祖为三从缌麻此发兄弟而旁杀者也父为子期兄弟之子宜九月不九月而期者以其犹子而进之也从兄弟之子小功再从兄弟之子缌麻此发子而旁杀者也祖为孙大功兄弟之孙小功从兄弟之孙缌麻此发孙而旁杀者也盖服有加也有报也有降也祖之齐衰世叔从子之期皆加也曾孙之三月与兄弟之孙五月皆报也若夫降有四品则非五服之正也观于九族之训如丧考妣之文而知宗族之名服纪之数盖前乎二帝而有之矣后魏孝文太和中诏延四庙之子下逮玄孙之胄申宗宴于皇信堂不以爵秩为列悉序昭穆为次用家人之礼此由古圣人睦族之意而推之者也
  舜典
  古时尧典舜典本合为一篇故月正元日格于文祖之后而四岳之咨必称舜曰者以别于上文之帝也至其命禹始称帝曰问荅之辞已明则无嫌也
  恵迪吉从逆凶
  善恶报应之说圣人尝言之矣大禹言惠迪吉从逆凶惟景响汤言天道福善祸淫伊尹言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又言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徳孔子言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岂真有上帝司其祸福如道家所谓天神察其善恶释氏所谓地狱果报者哉善与不善一气之相感如水之流湿火之就燥不期然而然无不感也无不应也此孟子所谓志壹则动气而诗所云天之牖民如埙如篪如璋如圭如取如携者也其有不齐则如夏之寒冬之燠得于一日之偶逢而非四时之正气也故曰诚者天之道也若曰有鬼神司之屑屑焉如人间官长之为则报应之至近者反推而之远矣
  懋迁有无化居
  懋迁有无化居化者货也古化货二字多通用史记仲尼弟子传与时转货赀索隐曰家语货作化运而不积则谓之化留而不散则谓之货唐虞之世曰化而已至殷人始以货名仲虺有不殖货利之言三风有殉于货色之儆而盘庚之诰则曰不肩好货于是移化之字为化生化成之化而厚敛之君发财之主多不化之物矣
  舜作南风之歌所谓劝之以九歌者也左传文八年郤缺言九功之徳皆可歌也谓之九歌读之然后知解吾民之愠者必在乎阜吾民之财而自阜其财乃以来天下之愠
  三江
  北江今之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子江也中江今之吴淞江也东迤北会为汇盖指固城石臼等湖不言南江而以三江见之南江今之钱塘江也本郭璞记禹贡该括众流无独遗浙江之理而会稽又他日合诸侯计功之地也特以施功少故不言于导水尔三江既入一事也震泽底定又一事也后之解书者必谓三江之皆由震泽以二句相蒙为文而其说始纷纭矣程大昌曰弱水既西泾属渭汭必谓既之一语为起下文则弱水未西其能越秦陇而乱泾渭乎可谓解颐之论
  锡土姓
  自三代以下人人无土人人有姓盖自锡土之法废而唐宋以下帝王之裔侪于庶人无世守之固锡姓之法废而汉唐以下属籍之系赐于功臣失氏族之源古之赐姓皆未有姓而赐之汉唐乃以天子之姓赐臣下后之鄙儒读禹贡而不知其义者良多矣
  厥弟五人
  夏商之世天子之子其封国而为公侯者不见于经以太康之尸位而有厥弟五人使其并建茅土为国屏翰羿何至篡夏哉富辰言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亲戚以蕃屏周杜氏解曰吊伤也咸同也周公伤夏殷之叔世踈其亲戚以至灭亡故广封其兄弟而少康封其庶子于会稽以奉守禹祀二十馀世至于越之句践卒霸诸侯有禹之遗烈夫亦监于太康孤立之祸而然与若乃孔子所谓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者亦从此而可知之矣
  惟彼陶唐有此冀方
  尧舜禹皆都河北故曰冀方至太康始失河北而五子御其母以从之于是侨国河南再传至相卒为促所灭古之天子失其故都未有能国者也周失丰镐而平王以东晋失雒阳宋失开封而元帝高宗迁于江左遂以不振惟殷之五迁圮于河而非敌人之窥伺则势不同尔唐自玄宗以后天子屡尝出狩乃未㡬而复国者以不弃长安也故子仪回銮之表代宗垂泣宗泽还京之奏忠义归心呜呼幸而浇之纵欲不为民心所附少康乃得以一旅之众而诛之尔后之人主不幸失其都邑而为兴复之计者其念之哉
  夏之都本在安邑太康畋于洛表而羿距于河则冀方之地入于羿矣惟河之东与南为夏所有至后相失国依于二斟于是使浇用师杀斟灌在今夀光县以伐斟𬩽在今潍县而相遂灭左传哀元年乃处浇于过今掖县以制东方处豷于戈杜氏解在宋郑之间以控南国襄四年其时靡奔有鬲今在徳平县在河之东少康奔有虞今虞城县在河之南而自河以内无不安于乱贼者矣合魏綘伍员二人之言可以观当日之形势而少康之所以布徳兆谋者亦难乎其为力矣竹书谓太康元年即居斟𬩽非也
  古之天子常居冀州后人因之遂以冀州为中国之号楚辞九歌览冀州兮有馀淮南子女娲氏杀黑龙以济冀州路史云中国总谓之冀州穀梁传曰桓五年郑同姓之国也在乎冀州正义曰冀州者天下之中州唐虞夏殷皆都焉以郑近王畿故举冀州以为说
  𦙍征
  羲和尸官慢天也葛伯不祀亡祖也至于动六师之诛兴邻国之伐古之圣人其敬天尊祖也至矣故王制天子巡守其削绌诸侯必先于不敬不孝
  惟元祀十有二月
  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元祀者太甲之元年十有二月者建子之月盖汤之崩必以前年之十二月也殷练而祔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祔汤于庙也非朔者祔庙无定日先君祔庙而后嗣子即位故成之为王而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徳以训于王也若自桐归亳以三祀之十二月者则适当其时而非有所取尔
  即位者即先君之位也未祔则事死如生位犹先君之位也故祔庙而后嗣子即位殷练而祔即位必在期年之后周卒哭而祔故逾年斯即位矣如鲁成公以八月薨十二月葬襄公以明年正月即位有不待葬而即位如鲁之文公成公者其礼之未失乎三年丧毕而后践天子位舜也禹也练而祔祔而即位殷也逾年正月即位周也世变愈下而柩前即位为后代之通礼矣
  西伯戡黎
  以关中并天下者必先于得河东秦取三晋而后灭燕齐苻氏取晋阳而后灭燕宇文氏取晋阳而后灭齐故西伯戡黎而殷人恐矣
  少师
  古之官有职异而名同者太师少师是也比干之为少师周官所谓三孤也论语之少师阳则乐官之佐而周礼谓之小师者也故史记言纣之将亡其大师疵少师彊抱其乐器奔周而后儒之传误以为微子也周本纪汉书古今人表亦有大师疵少师彊
  殷纣之所以亡
  自古国家承平日久法制废弛而上之令不能行于下未有不亡者也纣以不仁而亡天下人人知之吾谓不尽然纣之为君沈湎于酒而逞一时之威至于刳孕斮胫盖齐文宣之比耳商之衰也久矣一变而盘庚之书则卿大夫不从君令再变而微子之书则小民不畏国法至于攘窃神祇之牺牷牲用以容将食无灾可谓民玩其上而威刑不立者矣史记燕王喜遗乐閴书曰纣之时民志不入狱囚自出即以中主守之犹不能保而况以纣之狂酗昏虐又祖伊奔告而不省乎文宣之恶未必减于纣而齐以强高纬之恶未必甚于文宣而齐以亡者文宣承神武之馀纪纲粗立而又有杨愔辈为之佐主昏于上而政清于下也至高纬而国法荡然矣故宇文得而取之然则论纣之亡武之兴而谓以至仁伐至不仁者偏辞也未得为穷源之论也
  武王伐纣
  武王伐商杀纣而立其子武庚宗庙不毁社稷不迁时殷未尝亡也所以异乎曩日者不朝诸侯不有天下而已故书序言三监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将黜殷作大诰又言成王既黜殷命杀武庚茍子言周公杀管叔虚殷国注虚读为墟谓杀武庚迁殷顽民于雒邑朝歌为墟也是则殷之亡其天下也在纣之自燔而亡其国也在武庚之见杀盖武庚之存殷者犹十有馀年使武庚不畔则殷其不黜矣
  武王克商天下大定裂土奠国乃不以其故都封周之臣而仍以封武庚降在侯国而犹得守先人之故土蔡仲之命曰乃致辟管叔于商武庚未乱犹谓之商武王无富天下之心而不以叛逆之事疑其子孙所以异乎后世之篡弑其君者于此可见矣及武庚既畔乃命微子启代殷而必于宋焉谓大火之祀商人是因弗迁其地也是以知古圣王之征诛也取天下而不取其国诛其君吊其民而存先世之宗祀焉斯已矣高诱淮南子注曰天子不灭国诸侯不灭姓古之政也武王岂不知商之臣民其不愿为周者皆故都之人公族世家之所萃流风善政之所存一有不靖易为摇动而必以封其遗𦙍盖不以畔逆疑其子孙而明告万世以取天下者无灭国之义也故宋公朝周则曰臣也周人待之则曰客也自天下言之则侯服于周也自其国人言之则以商之臣事商之君无变于其初也平王以下去微子之世远矣而曰孝惠娶于商左氏哀二十四年传曰天之弃商久矣僖二十二年传曰利以伐姜不利子商哀九年传吾是以知宋之得为商也国语吴王夫差阙为深沟通于商鲁之间庄子商太宰荡问仁于庄子韩非子子圉见孔子于商太宰商太宰使少庶子之市逸周书王会篇堂下之左商公夏公立焉 乐记商者五帝之遗声也商人识之故谓之商郑氏注曰商宋诗也盖自武庚诛而宋复封于是商人晓然知武王周公之心而君臣上下各止其所无复有怨怼不平之意与后世之人主一战取人之国而毁其宗庙迁其重器者异矣乐记曰投殷之后于宋此本之吕氏春秋乃战国时人之妄言以武王下车即封微子更误
  或曰迁殷顽民于雒邑何与曰以顽民为商俗靡靡之民者先儒解误也盖古先王之用兵也不杀而待人也仁东征之役其诛者事主一人武庚而已谋主一人管叔而已下此而囚下此而降下此而迁而所谓顽民者皆畔逆之徒也无连坐并诛之法而又不可以复置之殷都是不得不迁而又原其心不忍弃之四裔故于雒邑又不忍斥言其畔故止曰殷顽民其与乎畔而迁者大抵皆商之世臣大族而其不与乎畔而留于殷者如祝佗所谓分康叔以殷民七族陶氏施氏繁氏锜氏樊氏饥氏终葵氏是也非尽一国而迁之也或曰何以知其为畔党也曰以召公之言仇民知之不畔何以言仇非敌百姓也古圣王无与一国为仇者也
  上古以来无杀君之事汤之与桀也放之而已使纣不自焚武王未必不以汤之所以待桀者待纣纣而自焚也此武王之不幸也当时八百诸侯虽并有除残之志然一闻其君之见杀则天下之人亦且恫疑震骇而不能无归过于武王此伯夷所以斥言其暴也及其反商之政封殷之后人而无利于其土地焉天下于是知武王之兵非得己也然后乃安于纣之亡而不以为周师之过故箕子之歌怨狡童而已无馀恨焉非伯夷亲而箕子疏又非武王始暴而终仁也其时异也
  多士之书惟三月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商王士曰非我小国敢弋殷命亡国之民而号之商王士新朝之主而自称我小国以天下为公而不没其旧日之名分殷人以此中心悦而诚服卜世三十卜年八百其始基之矣
  泰誓
  商之徳泽深矣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武王伐纣乃曰独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仇曰肆予小子诞以尔众士殄殱乃仇何至于此纣之不善亦止其身乃至并其先世而仇之岂非泰誓之文出于魏晋间人之伪撰者邪蔡氏曰泰誓武城一篇之中似非尽出一人之口又引吴氏言疑其书之晚出或非尽当时之本文盖已见及乎此特以注家之体未敢直言其伪耳
  朕梦协朕卜袭于休祥戎商必克伐君大事而托之乎梦其谁信之殆即吕氏春秋载夷齐之言谓武王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梦以说众者也左传昭七年卫史朝之言曰筮袭于梦武王所用也是当时已有此语孟子引书王曰无畏宁尔也非敌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今改之曰罔或无畏宁执非敌百姓懔懔若崩厥角后儒虽曲为之说而不可通矣
  百姓有过在予一人
  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凡百姓之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皆我一人之责今我当顺民心以诛无道也蔡氏谓民皆有责于我似为纡曲
  王朝步自周
  武成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召诰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毕命王朝步自宗周至于丰不敢乘车而步出国门敬之至也马氏曰丰文王庙所在郑氏以为出庙入庙皆步行今按书言步自周则不但于庙也雍录以为步行二十五里则又太远后之人君骄恣惰佚于是有辇而行国中坐而见群臣非先王之制矣皇帝辇出房见于汉书叔孙通传乃秦仪也
  吕氏春秋出则以舆入则以辇务以自佚命之曰招蹷之机枚乘七发本此作蹷痿之机宋吕大防言前代人主在宫禁之中亦乘舆辇祖宗皆步自内庭出御前殿此勤身之法也周煇清波杂志
  太祖实录吴元年上以诸子年长宜习勤劳使不骄惰命内侍制麻屦行幐每出城稍远则马行其二步趋其一至崇祯帝亦尝步祷南郊呜呼太祖之训远矣
  大王王季
  中庸言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徳追王大王王季大传言武王于牧之野既事而退遂率天下诸侯执豆笾骏奔走追王大王亶父王季历文王昌二说不同今按武成言丁未祀于周庙而其告庶邦冢君称大王王季金縢之册祝曰若尔三王是武王之时已追王大王王季而中庸之言未为得也绵之诗上称古公亶父下称文王是古公未上尊号之先文已称王而大传之言未为得也仁山金氏曰武王举兵之日己称王矣故类于上帝行天子之礼而称有道曾孙周王发必非史臣追书之辞后之儒者乃嫌圣人之事而文之非也然文王之王与大王王季之王自不同时而追王大王王季必不在周公践阼之后疑武王未克商先己追尊文王史记伯夷传西伯卒武王载木主号为文王东伐纣
  彝伦
  彝伦者天地人之常道如下所谓五行五事八政五纪皇极三徳稽疑庶徴五福六极皆在其中不止孟子之言人伦而已能尽其性以至能尽人之性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而彝伦叙矣
  龟从筮从
  古人求神之道不止一端故卜筮并用而终以龟为主周礼𥵼人言凡国之大事先𥵼而后卜注当用卜者先𥵼之即事有渐也于𥵼之凶则止不卜然而洪范有龟从筮逆者则知古人固不拘乎此也大卜掌三兆之法其经兆之体皆百有二十其颂皆千有二百故传曰筮短龟长左传晋献公将以骊姬为夫人卜之不吉筮之吉卜人曰筮短龟长不如从长注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龟象筮数故象长数短曲礼正义曰凡物初生则有象去初既近且包罗万形故为长数是终末去初既远推寻事数始能求象故以为短也自汉以下文帝代来犹有大横之兆艺文志有龟书五十三卷夏龟二十六卷南龟书三十八卷巨龟三十六卷杂龟十六卷而后则无闻唐之李华遂有废龟之论矣旧唐书
  周公居东
  主少国疑周公又出居于外而上下安宁无腹心之患者三公之力也武王之誓众曰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徳于此见之矣荀子曰二公仁智且不蔽故能持周公而名利福禄与周公齐
  微子之命
  微子之于周盖受国而不受爵受国以存先王之祀不受爵以示不为臣之节故终身称微子也孔氏书传曰微畿内国名子爵也
  微子卒立其弟衍是为微仲衍之继其兄继宋非继微也而称微仲者何犹微子之心也至于衍之子稽则远矣于是始称宋公呜呼吾于洪范之书言十有三祀微子之命以其旧爵名篇而知武王周公之仁不夺人之所守也后之经生不知此义而抱器之臣倒戈之士接迹于天下矣
  酒诰
  酒为天之降命亦为天之降威纣以酗酒而亡文王以不腆于酒而兴兴亡之㡬其原皆在于酒则所以保天命而畏天威者后人不可不谨矣
  召诰
  古者吉行日五十里故召公营洛乙未自周戊申朝至于洛凡十有四日师行日三十里故武王伐纣癸巳自周戊午师渡孟津凡二十有五日汉书以为三十一日误
  元子
  微子之命以微子为殷王元子召诰则又以纣为元子曰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国殷之命又曰有王虽小元子哉人君谓之天子故仁人之事天如事亲
  其稽我古人之徳
  傅说之告高宗曰学于古训乃有获武王之诰康叔既祗遹乃文考而又求之殷先哲王又求之商耉成人又别求之古先哲王大保之戒成王先之以稽我古人之徳而后进之以稽谋自天及成王之作周官亦曰学古入官曰不学墙靣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又曰好古敏以求之又曰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先圣后圣其揆一也不学古而欲稽天岂非不耕而求获乎
  节性
  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此性善之说所自出也节性惟日其迈此性相近之说所自出也岂弟君子俾尔弥尔性似先公酋矣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
  汝其敬识百辟享
  人主坐明堂而临九牧不但察群心之向背亦当知四国之忠奸故嘉禾同颖美侯服之宣风底贡厥⿱敖大 -- 獒戒明王之慎徳所谓敬识百辟享也昔者唐明皇之致理也受张相千秋之镜听元生于𫇭之歌亦能以謇谔为珠玑以仁贤为器币及乎王心一荡佞谀日崇开广运之谭致江南之货广陵铜器京口绫衫锦缆牙樯弥亘数里靓妆鲜服和者百人乃未㡬而蓟门之乱作矣然则韦坚王𫟹之徒剥民以奉其君者皆不役志于享者也易曰公用享于天子小人弗克若明皇者岂非享多仪而民曰不享者哉
  惟尔王家我适
  朝觐者不之殷而之周讼狱者不之殷而之周于是周为天子而殷为侯服矣此之谓惟尔王家我适
  王来自奄
  多方之诰曰惟五月丁亥王来自奄而多士王曰昔朕来自奄是多方当在多士之前后人倒其篇第耳元儒王柏论亦同此但更置太多未敢信奄之叛周是武庚既诛而惧遂与淮夷徐戎并兴而周公东征乃至于三年之久孟子曰伐奄三年讨其君是也伐奄成王时事上言相武王因诛纣而连言之耳既克而成王践奄盖行巡狩之事书序成王既践奄将迁其君于蒲姑是也多方篇云周公曰王若曰是周公尚未迁殷而王已践奄矣孔传以为奄再叛者拘于篇之先后而强为之说至于再至于三当从蔡氏说
  建官惟百
  成王作周官之书谓唐虞稽古建官惟百而夏商官倍者时代不远其多寡何若此之悬绝哉且天下之事一职之微至于委吏乘田亦不可阙而谓二帝之世遂能以百官该内外之务吾不敢信也考之传注亦第以为因时制宜而莫详其实吾以为唐虞之官不止于百而其咨而命之者二十有二人其馀九官之佐殳斨伯与朱虎熊罴之伦暨侍御仆从以至州十有二师外薄四海咸建五长以名逹于天子者不过百人而已其他则穆王之命所谓慎简乃僚而天子不亲其黜陟者也故曰尧舜之知而不遍物急先务也尧舜之仁不遍爱人急亲贤也夏商之世法日详而人主之职日侵于下其命于天子者多故倍也观于立政之书内至于亚旅外至于表臣百司而夷微卢烝三亳版尹之官又虞夏之所未有则可知矣杜氏通典言汉初王侯国百官皆如汉朝惟丞相命于天子其御史大夫以下皆自置及景帝惩吴楚之乱杀其制度罢御史大夫以下官至武帝又诏凡王侯吏职秩二千石者不得擅补其州郡佐吏自别驾长史以下皆刺史太守自补历代因而不革洎北齐武平中后主失政多有佞幸乃赐其卖官分占州郡下及乡官多降中旨故有敕用州主簿郡功曹者自是之后州郡辟士之权寖移于朝廷以故外吏不得精核由此起也故刘炫对牛弘以为大小之官悉由吏部此政之所以日繁而沈既济之议欲令六品以下及僚佐之属许州府辟用唐书百官志曰初太宗省内外官定制为七百三十员曰吾以此待天下才足矣贤后之人见周礼一书设官之多职事之密以为周之所以致治者如此而不知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之外文王罔敢知也然则周之制虽详而意犹不异于唐虞矣求治之君其可以天子而预铨曹之事哉
  司空
  司空孔传谓主国空土以居民未必然颜师古曰空穴也古人穴居主穿土为穴以居人也见汉书百官公卿表注此语必有所本易传云上古穴居而野处诗云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今河东之人尚多有穴居者今人谓窑即古陶字庄子言逃虚空虚空即今人所谓冷窑也洪水之后莫急于奠民居故伯禹作司空为九官之首
  顾命
  读顾命之篇见成王初丧之际康王与其群臣皆吉服而无哀痛之辞以召公毕公之贤反不及子产叔向诚为可疑再四读之知其中有脱简不言殡礼知是阙文岂有新君已朝诸侯而成王尚未殡史官略无一言记及者乎而狄设黼扆缀衣以下即当属之康王之诰伏生本以顾命康王之诰合为一篇自此以上记成王顾命登遐之事自此以下记明年正月上日康王即位朝诸侯之事也古之人君于即位之礼重矣故即位于庙受命于先王祭毕而朝群臣群臣布币而见然后成之为君春秋之于鲁公即位则书不即位则不书盖有遭时之变而不行此礼如庄闵僖三公者矣康王当太平之时为继体之主而史录其遗文训告以为一代之大法此书之所以传也记曰未没丧不称君而今书曰王麻冕黼裳是逾年之君也又曰周卒哭而祔而今曰诸侯出庙门俟是已祔之后也记曰卒哭曰成事是日也以吉祭易丧祭传言天子七月而葬同轨毕至而今太保率西方诸侯毕公率东方诸侯是七月之馀也因其中有脱简而后之说书者并以繋之越七日癸酉之下所以生后儒之论而不思初崩七日之间诸侯何由而毕至乎苏氏亦知其不通而以为问疾之诸侯或曰易吉可乎曰此周公所制之礼也以宗庙为重而不敢凶服以接乎神释三年之丧以尽斯须之敬此义之所在而天子之守与士庶不同者也商书有之矣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岂以丧服而入庙哉汉书孝文纪元年冬十月辛亥皇帝见于高庙盖犹循此制传贤之世天下可以无君故尧崩三年之丧毕舜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传子之世天下不可无君故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自狄设黼扆缀衣以下皆陈之朝者也设四席者朝群臣听政事养国老燕亲属皆新天子之所有事而非事亡之说也自王麻冕黼裳以下皆庙中之事也自王出在应门之内以下则康王临朝之事也
  周之末世固有不待葬而先见庙者矣左传昭二十二年夏四月乙丑王崩于荣锜氏五月庚辰见王六月丁巳葬景王其曰见王者见王子猛于先王之庙也不待期而见王猛不待期而葬景王则以子朝之争国也然不言即位但曰见王而已孰谓成康无事之时而行此变礼哉
  书之脱简多矣如武成之篇蔡氏以为尚有阙文洛诰戊辰王在新邑则王之至洛可知乃二公至洛并详其日月而王不书金氏以为其间必有阙文盖伏生老而忘之耳然则顾命之脱简又何疑哉孔子有言若非有司失其传则武王之志荒矣余于顾命敢引之以断千载之疑
  矫䖍
  说文矫从矢揉箭也故有用力之义汉书孝武纪注引韦昭曰诈称为矫强取为䖍周语注以诈用法曰矫
  罔中于行以覆诅盟
  国乱无政小民有情而不得申有冤而不见理于是不得不愬之于神而诅盟之事起矣苏公遇暴公之谗则出此三物以诅尔斯屈原遭子兰之谗则告五帝以折中命咎繇而听直至于里巷之人亦莫不然而鬼神之往来于人间者亦或著其灵爽于是赏罚之柄乃移之冥漠之中而蚩蚩之氓其畏王𫓧常不如其畏鬼责矣乃世之君子犹有所取焉以辅王政之穷今日所传地狱之说感应之书皆苖民诅盟之馀习也明明棐常鳏寡无盖则王政行于上而人自不复有求于神故曰有道之世其鬼不神所谓绝地天通者如此而已矣
  文侯之命
  竹书纪年幽王三年嬖褒姒五年王世子宜臼出奔申八年王立褒姒之子伯盘古服字与盘字相似而误为太子九年申侯聘西戎及鄫十年王师伐申十一年申人鄫人及犬戎入周弑王及王子伯盘申侯鲁侯许男郑子立宜臼于申虢公翰立王子余臣于携周二王并立平王元年王东徙雒邑晋侯会卫侯郑伯秦伯以师从王入于成周二十一年晋文侯杀王子余臣于携左传昭二十六年王子朝告诸侯之辞曰携王奸命诸侯替之而建王嗣杜氏以携王为伯服盖失之不考然则文侯之命报其立己之功而望之以杀携王之效也郑公子兰之从晋文公而东也请无与围郑晋人许之今平王既立于申申国在今信阳州自申迁于雒邑而复使周人为之戍申竹书纪年平王三十三年楚人侵申三十六年王人戌申则申侯之伐幽王之弑不可谓非出于平王之志者矣当日诸侯但知其冢嗣为当立而不察其与闻乎弑为可诛虢公之立王子余臣或有见乎此也自文侯用师替携王以除其偪而平王之位定矣后之人徒以成败论而不察其故遂谓平王能继文武之绪而惜其弃岐丰七百里之地岂谓能得当日之情者哉孔子生于二百年之后盖有所不忍言而录文侯之命于书录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之水之篇于诗其旨微矣葛藟诗序谓平王弃其九族似亦未可尽非 古今人表以平王申侯与幽王褒姒虢石父同列下下传言平王东迁盖周之臣子美其名尔综其实不然凡言迁者自彼而之此之辞盘庚迁于殷是也幽王之亡宗庙社稷以及典章文物荡然皆尽镐京之地已为西戎所有平王乃自申东保于雒天子之国与诸侯无异而又有携王与之颉颃并为人主者二十年其得存周之祀幸矣而望其中兴哉如东晋元帝不可谓之迁于建康
  秦誓
  有秦誓故列秦誓有秦诗故录秦诗述而不作也谓夫子逆知天下之将并于秦而存之者邵子说小之乎知圣人矣秦穆公之盛仅霸西戎未尝为中国盟主无论齐桓晋文即亦不敢望楚之灵王吴之夫差合诸侯而制天下之柄春秋以后秦盖中衰吴渊颍曰秦之兴始于孝公之用商鞅成于惠王之取巴蜀蚕食六国并吞二周战国之秦也非春秋之秦也其去夫子之卒也久矣自获麟之岁以至始皇灭六国并天下二百六十年夫子恶知周之必并于秦哉若所云后世男子自称秦始皇入我房颠倒我衣裳至沙丘而亡者近于图澄宝志之流非所以言孔子矣甘誓天子之事也𦙍征诸侯之事也并存之见诸侯之事可以继天子也费誓秦誓之存犹是也
  古文尚书
  汉时尚书今文与古文为二而古文又自有二汉书艺文志曰尚书古文经四十六卷为五十七篇师古曰孔安国书序云凡五十九篇为四十六卷承诏作传引序各冠其篇首定五十八篇郑玄序赞云后又亡其一篇故五十七又曰经二十九卷大小夏侯二家欧阳经三十二卷欧阳生字和伯史失其名夏侯胜胜从兄子建皆𫝊伏生尚书师古曰此二十九卷伏生传授者内秦誓非伏生所传师古并言之详见下此今文与古文为二也又曰古文尚书者出孔子壁中武帝末鲁共王坏孔子宅欲以广其宫而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皆古字也共王往入其宅闻鼔琴瑟钟磬之音于是惧乃止不坏孔安国者孔子后也悉得其书以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师古曰见行世二十九篇之外更得十六篇安国献之遭巫蛊事未列于学官刘向以中古文师古曰中者夫子之书也校欧阳大小夏侯三家经文酒诰脱简一召诰脱简二率简二十五字者脱亦二十五字简二十二字者脱亦二十二字文字异者七百有馀脱字数十志自云此所述者本之刘歆七略不知中古文即安国所献否及王莽末遭赤眉之乱焚烧无馀儒林传曰孔氏有古文尚书孔安国以今文字读之因以起其家逸书得十馀篇盖尚书兹多于是矣言此为最多者明张霸加之以百二篇为伪遭巫蛊未立于学官安国为谏大夫授都尉朝都尉朝授胶东庸生庸生授清河胡常少子又传左氏常授虢徐敖又传毛诗授王璜平陵涂恽子真子真授河南桑钦君长王莽时诸学皆立传末又言平帝时立左氏春秋毛诗逸礼古文尚书而后汉书十四博士无之盖光武时废刘歆为国师璜恽等皆贵显言刘歆者哀帝时歆移书太常博士欲立此诸家之学故也又曰世所传百两篇者出东莱张霸分析合二十九篇以为数十或分析之或合之又采左氏传书序为作首尾凡百二篇篇或数简文意浅陋成帝时求其古文者霸以能为百两徴以中书校之非是此又孔氏古文与张霸之书为二也后汉书儒林传曰孔僖鲁国鲁人也自安国以下世传古文尚书又曰扶风杜林传古文尚书林同郡贾逵为之作训贾逵传肃宗好古文尚书诏逵撰欧阳大小夏侯尚书古文同异为三卷帝善之马融作传郑玄注解由是古文尚书遂显于世又曰建初中诏高才生受古文尚书毛诗穀梁左氏春秋虽不立学官然皆擢高第为讲郎给事近署然则孔僖所受之安国者竟无其传而杜林贾逵马融郑玄则不见安国之传而为之作训作传作注解此则孔郑之学又当为二而无可考矣刘陶传曰陶明尚书春秋为之训诂推三家尚书及古文是正文字三百馀事名曰中文尚书言参用今文古文之中汉末之乱无传若马融注古文尚书十卷郑玄注古文尚书九卷则见于旧唐书艺文志又有王肃范甯李颙姜道成注古文尚书 新唐书作姜道盛开元之时尚有其书而未尝亡也按陆氏释文言马郑所注二十九篇则亦不过伏生所传之二十八一尧典并舜典慎徽以下为一篇二皋陶谟并益稷为一篇三禹贡四甘誓五汤誓六盘庚七高宗肜日八西伯戡黎九微子十牧誓十一洪范十二金縢十三大诰十四康诰十五酒诰十六梓材十七召诏十八洛诰十九多士二十无逸二十一君奭二十二多方二十三立政二十四顾命并康王之诰为一篇二十五吕刑二十六文侯之命二十七费誓二十八秦誓而泰誓别得之民间合之为二十九孔子正义曰史记及汉书儒林传云伏生独得二十九篇以教齐鲁然泰誓非伏生所得按马融云泰誓后得郑玄书论亦云民间得泰誓别录曰武帝末民有得泰誓书于壁内者献之则泰誓非伏生所传而言二十九篇者以司马迁在武帝之世见泰誓出而得行入于伏生所传内故为史总之云伏生所出不复曲别分析其实得时不与伏生所传同也且非今之泰誓有白鱼入于王舟等语董仲舒对䇿引之其所谓得多十六篇者不与其间也隋书经籍志曰马融郑玄所传惟二十九篇又杂以今文非孔子旧书自馀绝无所说正义曰郑氏书于伏生所传之外増益二十四篇舜典一汨作二九工九篇十一大禹谟十二益稷十三五子之歌十四𦙍征十五汤诰十六咸有一徳十七典宝十八伊训十九肆命二十原命二十一武成二十二旅獒二十三问命二十四以一篇为一卷九共九篇合为一卷通十六卷以合于汉艺文志得多十六篇之数此即张霸之徒所作伪书也 与旧唐书所载卷目不同晋世秘府所存有古文尚书经文今无有传者及永嘉之乱欧阳大小夏侯尚书并亡至东晋豫章内史梅赜始得安国之传上之正义引晋书云太保郑冲以古文授扶风苏愉愉授天水梁柳柳授城阳藏曹曹授汝南梅赜遂上其书又云其书亡失舜典一篇 此书东京以下诸儒皆不曽见郑玄注礼记韦昭注国语杜预注左氏赵岐注孟子凡引此书文并注云逸书増多二十五篇大禹谟一五子之歌二𦙍征三仲虺之诰四汤诰五伊训六大甲三篇九咸以一徳十说命三篇十三泰誓三篇十六武成十七旅獒十八微子之命十九蔡仲之命二十周官二十一君陈二十二毕命二十三君牙二十四冏命二十五以合于伏生之二十八篇而去其伪泰誓又分舜典益稷盘庚中下康王之诰各自为篇则为今之五十八篇矣其舜典亡阙取王肃本慎徽以下之传续之陆氏释文云梅赜上孔氏传古文尚书亡舜典一篇时以王肃注颇类孔氏故取王注从慎徽五典以下为舜典以续孔传齐明帝建武四年有姚方兴者于大航头得本有曰若稽古帝舜以下二十八字献之朝议咸以为非及江陵板荡其文北入中原学者异之刘炫遂以列诸本第然则今之尚书其今文古文皆有之三十三篇固杂取伏生安国之文而二十五篇之出于梅赜舜典二十八字之出于姚方兴又合而一之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于今日而益验之矣
  窃疑古时有尧典无舜典有夏书无虞书而尧典亦夏书也孟子引二十有八载放勋乃殂落而谓之尧典则序之别为舜典者非矣左氏传庄公八年引皋陶迈种徳僖公二十四年引地平天成二十七年引赋纳以言文公七年引戒之用休襄公五年引成允成功二十一年二十三年两引念兹在兹二十六年引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哀公六年引允出兹在兹十八年引官占惟先蔽志国语周内史过引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而皆谓之夏书则后之目为虞书者赘矣正义言马融郑玄王肃别录题皆曰虞夏书以虞夏同科何则记此书者必出于夏之史臣虽传之自唐而润色成文不无待于后人者故篇首言曰若稽古以古为言明非当日之记也世更三圣事同一家以夏之臣追记二帝之事不谓之夏书而何夫惟以夏之臣而追记二帝之事则言尧可以见舜不若后人之史毎帝立一本纪而后为全书也
  帝曰来禹汝亦昌言承上文皋陶所陈一时之言也王出在应门之内承上文诸侯出庙门俟一时之事也序分为两篇者妄也
  书序
  益都孙宝侗仲愚谓书序为后人伪作逸书之名亦多不典至如左氏传定四年祝佗告苌弘其言鲁也曰命以伯禽而封于少皥之虚其言卫也曰命以康诰而封于殷虚其言晋也曰命以唐诰而封于夏虚是则伯禽之命康诰唐诰周书之三篇而孔子所必录也今独康诰存而二书亡为书序者不知其篇名而不列于百篇之内疏漏显然是则不但书序可疑并百篇之名亦未可信矣其解命以伯禽为书名伯禽之命尤为切当今录其说
  正义曰尚书遭秦而亡汉初不知篇数武帝时有大常蓼侯孔臧者安国之从兄也与安国书云时人惟闻尚书二十八篇取象二十八宿谓为信然不知其有百篇也今考传记引书并无序所亡四十二篇之文则此篇名亦未可尽信也
  丰熙伪尚书
  五经得于秦火之馀其中固不能无错悮学者不幸而生乎二千馀载之后信古而阙疑乃其分也近世之说经者莫病乎好异以其说之异于人而不足以取信于是舍本经之训诂而求之诸子百家之书犹未足也则舍近代之文而求之远古又不足则舍中国之文而求之四海之外如丰熙之古书世本尤可怪焉鄞人言出其子坊伪撰又有子贡诗传后儒往往惑之曰箕子朝鲜本者箕子封于朝鲜传书古文自帝典至微子止后附洪范一篇曰徐市倭国本者徐市为秦博士因李斯坑杀儒生托言入海求仙尽载古书至岛上立倭国即今日本是也二国所译书其曾大父河南布政使庆录得之以藏于家按宋欧阳永叔日本刀歌徐福行时书未焚逸书百篇今尚存盖昔时已有是说而叶少蕴固已疑之夫诗人寄兴之辞岂必真有其事哉日本之职贡于唐久矣自唐及宋历代求书之诏不能得而二千载之后庆乃得之其得之又不以献之朝廷而藏之家何也宋咸平中日本僧奝然以郑康成注孝经来献不言有尚书至曰箕子传书古文自帝典至微子则不应别无一篇逸书而一一尽同于伏生孔安国之所传其曰后附洪范一篇者盖徒见左氏传三引洪范皆谓之商书文公五年引沈渐刚克高明柔克成公六年引三人占从二人襄公三年引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正义曰箕子商人所说故谓之商书而不知王者周人之称十有三年周史之记不得为商人之书也禹贡以道山道水移于九州之前此不知古人先经后纬之义也孔安国传道岍及岐即云更理说所治山川首尾所在是自汉以来别无异文 史记夏本纪亦先九州而后道山道水五子之歌为人上者奈何不敬以其不叶而改之曰可不敬乎谓本之鸿都石经据正义言蔡邕所书石经尚书止今文三十四篇无五子之歌熙又何以不考而妄言之也五子之歌乃孔氏古文东晋豫章内火梅赜所上故左传成公十六年引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哀公六年引惟彼陶唐有此冀方杜预注并以为逸书国语周单襄公引民可近也而不可上也单穆公引关石和钧王府则有韦昭解亦以为逸书夫天子失官学在四裔使果有残编断简可以裨经文而助圣道固君子之所求之而惟恐不得者也若乃无益于经而徒为异以惑人则其于学也亦谓之异端而已愚因叹夫昔之君子遵守经文虽章句先后之间犹不敢辄改故元行冲奉明皇之旨用魏徴所注类礼撰为疏义成书上进而为张说所駮谓章句隔绝有乖旧本竟不得立于学官夫礼记二戴所录非夫子所删况其篇目之次元无深义而魏徴所注则又本之孙炎字叔然汉末人以累代名儒之作申之以诏旨而不能夺经生之所守盖唐人之于经传其严也如此故啖助之于春秋卓越三家多有独得而史氏犹讥其一本所承自用名学谓后生诡辩为助所阶乃近代之人其于读经卤莽灭裂不及昔人远甚又无先儒为之据依而师心妄作刊传记未己也进而议圣经矣更章句未己也进而改文字矣此陆游所致慨于宋人陆务观曰唐及国初学者不敢议孔安国郑康成况圣人乎自庆历后诸儒发明经旨非前人所及然排繋辞毁周礼疑孟子讥书之𦙍征顾命不难于议经况传注乎 赵汝谈至谓洪范非箕子之作而今且弥甚徐防有言今不依章句妄生穿凿以遵师为非义意说为得理轻侮道术寖以成俗呜呼此学者所宜深戒若丰熙之徒又不足论也近有谓得朝鲜本尚书于洪范八政之末添多五十二字者按元王恽中堂事记中统二年高丽世子禃来朝宴于中书省问曰传闻汝邦冇古文尚书及海外异书答曰与中国不殊是知此五十二字者亦伪撰也汉东莱张霸伪造尚书百二篇以中书校之非是霸辞受父父有弟子尉氏樊并诏存其书后樊并谋反乃黜其书而伪逸书嘉禾篇有周公奉鬯立于阼阶延登赞曰假王莅政之语莽遂依之以称居摄知惑世诬民乃犯上作乱之渐大学之教禁于未发者其必先之矣












  日知录卷二
<子部,杂家类,杂考之属,日知录>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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