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学案 (四库全书本)/卷53
明儒学案 卷五十三 |
钦定四库全书
明儒学案卷五十三
馀姚 黄宗羲 撰
诸儒学案下
中丞李谷平先生中
文敏霍渭厓先生韬
考功薛西原先生惠
文节舒梓溪先生芬
徴君来瞿塘先生知徳
副使颜冲宇先生鲸
卢冠岩先生宁忠
侍郎吕心吾先生坤
忠节鹿干岳先生善继
台长曹真予先生于汴
忠节吕豫石先生维祺
给事郝楚望先生敬
諌议吴朗公先生执御
忠烈黄石斋先生道周
忠节金伯玉先生铉
中丞金正希先生声
辅臣朱震青先生天麟
徴君孙锺元先生奇逄
诸儒学案下一
中丞李谷平先生中
李中字子庸吉水人谷平其所居里名也正徳甲戌进士授刑部主事上疏諌武宗西僧出入禁内宦官用事谪通衢驿丞文成起兵诛濠使参军事擢广东佥事转广西左参议寻以副使提督其省学校丁内艰再任陞浙江右布政广东按察使外艰起复转右布政使不肯逢迎抚按降四川右参政移浙江按察使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入谒阙里曲阜三氏学生旧无廪至先生始给之曰使东土人知天子敬学庶其兴乎晋右副都御史总督南京粮储嘉靖壬寅十一月卒官年六十五先生受学于杨玉斋之门玉斋名珠其学自传注以溯濓洛能躬理道不茍荣势贫老而无子横经授徒未尝见戚容弟子出其门者以解释考据为名家然自谓所学不在是也晚得先生与语喜曰吾学其有传人乎吾本之明道一一其醇者也而吾未尝轻语人验其资皆不足多也圣人与人何异亦为之而已矣子勉之先生操行清苦入仕十馀年俸入不足以供朝夕尝留门人饭贷米乏薪至㸑家具日暮矣竟不及饭而别故其所言皆是得力处以为学只有存养省察是存养内一件儒者之学理一而分殊分不患其不殊所难者理一耳若非功夫亲切不敢如此道也夫理不患其不一所难者分殊耳此李延平之言也盖延平以救儱侗之失而先生反之者欲其事事从源头而出以救零星装做之非两家各有攸当非与先儒为翻案耳
谷平日录古之学者只是诚实今之学者只是迁就存天理只是始学者论语其极则心即理理即心何以言存天理哉凡言存天理心尚与理为二 复其见天地之心乎人得是心以为心人之心天地之心也但私则与天地不相似一去其私则我之心即天地之心圣人之为圣人全此心而已 识得此心则真是天下之广居非形容之言 薛文清公言人与天地本无二理惟无私贯之此真见得又曰孟子曰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盖凡为善为学皆贵乎熟不独仁也此语又差却圣人之学为仁而已为仁之外又何为学为善乎学必见得到一处方是真见 下学而上达盖下学者事上达者理理外无事事外无理学者要思得之 人须是有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底心到此地位道在我矣学者须自考若有些子闷底意思在即是有我便与天地不相似 人之目视耳听手持足行气自如此吾人之学只是约之于中正不大费力到视明听聪手恭足重即仁也 先儒曰中人以下乃以命处义贤者求之有道得之有义不必言命是固然矣然命字亦不可轻者孔子曰道之将行也欤命也道之将废也欤命也弥子曰孔子主我卫卿可得孔子亦曰有命孟子因臧仓之沮曰吾之不遇鲁侯天也推而言之尭舜之禅汤武之征伐皆命也但不肆纵欲之心只是处贫贱安于贫贱处富贵安于富贵当生则生当死则死到安命处便是道义非有二也君子思不出其位安命也若待不得已然后言命非安命也 或问复其见天地之心在人心如何看曰孟子所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便是复其见天地之心齐宣王谓吾甚惭于孟子便是复其见天地之心盗牛恐王彦方知便是复其见天地之心 或问程子谓道无精粗言无高下是否曰然曰夫子谓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如何曰理外无事事外无理就如教此皂隶不可吓人取钱不可过重打人此便是仁恕之理若教知学之人便只论仁恕之理语上语下要之无二理 思虑纷扰是何劳扰必除去之才知天理真乐世人役役于富贵声色之间怪他不得舍此无可乐果能闲邪则天理之乐在我其妙有难以语人孔子曰好仁者无以尚之近略见得 伊川先生曰易之艮言止之义曰艮其止止其所也人多不能止盖人万物皆备遇事时各因其心之所重者更互而出才见得这事重便有这事出若物各付物便自不出来此亦可见理一分殊莫非自然也 知学之外无心焉有死灰槁木之理只是知觉常存乎正即是敬以直内工夫 寂然不动只是浑然天理无纤毫私欲非谓无知觉也若无知觉如何晓得是天理无人欲 不知心之贵者未必不乐于渉躐汗漫博学者亦是多欲天下之道公而已矣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不获其身无我也不见其人无人也如是则全体是道无他公而已若有一毫有我有人之意在即是私已便与道不相似 圣学之功只是一个存养为本省察是存养内一件常时存此本心不失便是存养或有一念之动少有非僻省察之即与克去此本心依旧存而不失圣学之功存养为本思无邪者存养之全功也往岁去何处起身时便有速到之心近时此念绝无作善获福作恶获祸此理自然如此要人自理会人
之由大路泰然行将去何利如之若由曲径穿林莽未有无所损伤此自可见若求之报应之说惑之甚矣其亦怠于善也夫其亦流于恶也夫 天运而不已日往则月来寒往则暑来水流而不息物生而不穷此仁也听言可以观人小人当未遇之时见君子所为亦有尊重兴起之意是尚无利禄之深迷而本心之明有不可揜者及稍得利禄之谋便志得意满虽明知君子所为之是恐其不便于已必作为一种说话以寓沮抑之意宁欺已欺人不顾此之谓失其本心 后世论学论人物者多无实见或有依阿说者只是凭藉古人先儒力争顿悟之说以吾夫子我欲仁斯仁至之说证之恐亦是如此人得天地之心以为心此本心也放而不求则若失之一操之便存而不失要之不从外得此分明是顿悟但是无间断为难所以君子之学自强不息圣人之学纯亦不已 薛文清谓孟子之后学不传只是性不明此亦是想像之言周子曰动而正曰道其语道也明矣中亦曰动而正曰仁 人处于天地之间其所行处皆权也小人流于迁就而权之用失之君子未免执滞而权之用未尽惟学圣人周旋中礼泛应曲当而权之用始尽 晦翁谓象山常说宇宙但他说便只是这个又不用里面许多节拍却只守得过空荡荡底中以为道体本是空荡荡底 某曰儒者之学理一而分殊分不患其不殊所难者理一耳各亲其亲各子其子常人皆可能也视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非圣人不能也儒者之学所以明理一以希圣也故曰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 孔子谓易有圣人之道四焉则易不可专指卜筮言明矣坤卦主利必以伊川利万物则主于坤之说为千古不易之定论若曰阳主义阴主利是导人于利矣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何等时耶岂圣人开物成务之意也耶当以道观易可也 圣人之道理一而分殊分不患其不殊所难者理一耳孔子曰吾道一以贯之此明夫理一也子贡问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此教子贡推行乎理一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此明乎理一也大学曰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此教平天下推行乎理一也宇宙只一理本公也人之有身则有自私之蔽圣人之教所以去天下后世自私之蔽也自私之蔽一去则廓然大公公则理一无间矣是故君子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 陈北溪曰夫子之道其精微在易而所以语门人者皆日用常道未尝及易也此语未有见于道日用常道之外又岂别有所谓易哉文公云尹彦明见伊川后半年间方得大学西铭㸔此意也好也有病盖天下有许多书若半年间都不教他看一字几时读得天下许多书某以为天之生人人之有生只是一个明徳而已明徳即仁也圣人之学只是明此理以全之而已学者茍于大学西铭之旨而有得焉则六经可不治而明矣文公之言或早年未定之见人胸中除去一切闲思量则天理自在多少快活
自安命上便可到天下何思何虑 学之得与不得亦易见此心洒然而势利出脱了无所系此实得也虽曰讲学而势利纒绕瞻前顾后此无所得只是说话 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会得此意则必终日乾乾学惟为已而已何处著得丝发为人之意哉 袁爕曰人心与天地一本精思以得之兢业以守之则与天地相似可谓得象山之意矣 此心平平时可以默观道理或曰理统于一心散于万事此非真见论其极只是理无外为学要以心为本涵养须用敬所以养此心也进学在致知所以明此心也 凡看经传皆以明此为务观一物处一事皆有以验此心之所形则无往而非养心之学矣心外无物物外无心心无内外也要人自理会 范氏谓守约则足以尽博此语亦独见也 广大宽平胸中常觉有此气象是什么快活 寻常间只从容自在便是坦荡荡气象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于此可见理外无事事外无理万古圣人之正学昭灼平实无有馀说 恶念易去妄念难去人心无念之妄纯乎道矣 历观往古来今天下有一定之命只是人自劳攘 学者至约工夫只是常常提醒此心学者遇事一以天理处之不可少有顾忌而存恐惧之心一有恐惧之心非知命也 吕东莱曰义理无穷才智有限非全放下终难凑泊放下政非易事也 生生之谓仁存存之谓学 本心却是天下之大本动皆从心中流出即为达道一不从本心所发便是私意非道也 不见不闻只是虚虚者心之本实者心之质可见者也心也者虚而实君子之道费而隐 四端在人本无増添孟子所谓扩充者只是无间断耳 圣人用功与学者一般但有生熟之异谓圣人不用功者非也盖人之心犹舟之有柁心一不存则恶生柁一不持则舟覆圣人即老于行船者进退推移出于自然而柁亦未尝离也学者即学行船者未免有把持著力之功非自然而然也一生熟之异即尽圣人学者用功之说 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此便是善端发见处人人皆有但有间断则若存若亡不为己有学者有此心须充之到渊深塞实方是有诸已譬如栽一小树恐牛羊牧之大风揺之须从四围作墙垣以防牛羊又时培土灌水以备风日则此树渐大根渐深且实虽无垣墙牛羊风日且如之何如人善端发见欲使之常存必要去闲邪邪闲则天理自存存之之久便到渊深塞实处到此地位则本体已复实有诸已彼富贵贫贱生死祸福得䘮夷狄患难若无与于已岂能有以介吾意乎学者须如此用力方可闲邪非如何去闲只是心正则邪自闲了邪闲则诚存矣闲邪存诚是一件非有二也〈门人王龟年记〉 大学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只说明明徳的明字中庸明善诚身择善固执只说得诚之者的诚字元来诚则明明则诚非有二也故论学拘泥字不得会得时横来竖说只是此理 人得天地之心为心仁也其用则义也孔子于易曰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仁路也终之以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此求仁之说也体用一原显微无间立其体则寂然不动浑然天理及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致用各异所谓义也圣贤之正脉其在是乎 从心所欲不逾矩矩者方也大学絜矩亦是此义若此义便圆神只从此心所欲行出事去自是方了盖此心固无方无体到外方有体〈门人罗洪先记〉 间尝读明道行状曰闻汝南周茂叔论道慨然有求道之志未知其要汎滥于诸家出入于老佛者几十年反求诸六经而后得之晦翁解太极谓周子手是图以授之此可谓要矣不知其所谓未知要者何事而又汎滥诸家出入老佛直待反求六经而后得之以为伊川尊明道之言乎伊川恐非茍言也宋史载明道与伊川入成都闻篐桶者说易兄弟涣然有所省后门人问易伊川曰易学在蜀至著易传必曰斯义闻之成都隐者每读至此叹曰此圣贤至公至平之心无一毫自广狭人之念此所以继千秋之绝学也于篐桶者有一论尚欲表显之况于其师乎此深可疑也南轩与晦翁书谓程先生与门人讲论未尝一言及太极图晦翁谓此书详于性命之原而略于进为之目有不可骤而语者中思之门人固有不可骤而语者若伊川易传之言以教万世胡安定有言则引之篐桶者有言则引之何于周之图素未尝一语及之乎此深可疑也晦翁与象山论无极太极往复争辨其书有曰周子灼见道体又曰此老真得千圣以来不传之秘至序大学以二程接孟子之传序中庸又曰程夫子兄弟者出得有所考以续夫千载不传之绪得有所据以斥夫二家似是之非微程夫子则亦莫能因其语而得其心也信斯言也则二程之学似无与于周子矣此深可疑也夫宇宙间只有一个理在易曰太极在大学曰明徳在中庸曰中一也论太极既以周子真得千圣以来不传之秘而序大学中庸又以二程续千载不传之绪此深可疑也〈复湛甘泉书〉 佛氏曰定明道亦曰定佛氏曰惺惺上蔡亦曰惺惺何也忘已耳若灼然有以实见得吾心之体有在于此设以佛氏所尝语反规规然而避之是反渉于较计偏倚之私而累其广大光明之量其于斯道无我无物之体不无有害〈同上〉 今之以学自命者人皆议其行事之谬谓平日讲道学而行事如此其伪也愚以为不然平日讲学只成一个自私而自以为天理故其行事之谬者非伪也学术之差也〈荅罗达夫〉 大学孔氏之训明道先生兄弟表显之以觉后学者也慈湖一切扫之如定静安虑彼则曰此膏盲之病也如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彼则曰何其支也取人大中至正之心纷然而凿之岂不为毒信斯言也则大学在所屏绝矣其可乎开口说毋意毋意是也然有取乎主忠信而以一为未离乎意此为毋意乎有意乎不可不察也圣功之要曰存曰思任意削去当时象山先生已见其微故戒之曰若茫然而无主泛然而无归则将有颠顿狼狈之患信然矣其蔽之本指其于心不在焉则以为心如何曰在正舍之则亡则以为圣人未尝贵操而贱舍此说若行是率天下贸贸焉莫知所之不至于槁本死灰不已也其为学术之害可胜言哉〈同上〉 嘉靖甲午夏五日予卧病随州报恩寺一日学子请问曰朱子之学何学也予曰圣人之学也曰何如朱子诗云元天幽且默仲尼欲无言动植各生遂徳容自清温彼哉夸毗子呫嗫徒啾喧但骋言辞好岂知神鉴昏曰予昧前训坐此枝叶繁发愤永刊落奇功收一原曰神鉴曰一原朱子之学旨可知矣曰或疑其释大学何如曰此学必论大头脑处如明徳此大学大头脑也朱子以虚灵释明徳不可易也明之功则曰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以复其初此工夫至简易也何疑之有曰或疑其格致求于外也何如曰此不得朱子之精也朱子曰本明之体得之于天终有不可得而昧者是以虽甚昏蔽之极而介然之顷一有觉焉则即此空隙之中而其本体已洞然矣当时有问介然之顷一有觉焉则其本体已洞然矣须是就这些觉处便致知充广将去朱子曰然如击石之火只是些子才引著便可以燎原盖介然之觉一日之间其发也无时无数只要人识认得操持充养将去此朱子之精孔门求仁之学也学者当默而识之学子曰然遂记之〈朱学问荅〉 嘉靖甲午秋七月予游大洪山张子叔平从焉一日张子问学予曰求仁问仁曰主一曰孔子之学惟以仁为训何也曰天地之一动一静人心之一动一静一本也仁也求仁之学万古圣贤之正脉也曰仁之体何如曰仁道至大不可求之言语不可求之训诂吾夫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此仁之体也盖一动一静天命之流行也惟其动静此所以不穷颜子之见卓尔孟子之谓必有事焉而勿正是皆有见于一动一静之妙也非知道者孰能识之孟氏之后千有馀岁惟伊洛得闻之此道明之会也明道先生曰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感与应而已更有甚事又曰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皆自然而然非有安排也每中夜以思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此是天理二字自家体贴出来者也伊川先生曰有感必有应凡有动皆为感感则必有应所应复为感所感复有应所以不已也程夫子兄弟所谓感应亦有见于一动一静之妙也一动一静生生不已仁之体在我矣张子曰唯乃书以授之〈求仁问荅〉
文敏霍渭厓先生韬
霍韬字渭先始号兀厓后更渭厓广之南海人目有重瞳始就小学即揭居处恭三字于壁力行之日诵数千言一二岁间诸经皆遍登正徳甲戌进士第告归读书西樵山中无仕进意嘉靖初起为兵部职方主事仍谢病归山丙戍陞少詹事兼侍讲学士丁亥进詹事戊子陞礼部右侍郎礼部尚书皆辞免庚寅丁母忧服阕起吏部侍郎丙申出为南京礼部尚书己亥改礼部尚书加太子少保掌詹事府事庚子十月卒于位年五十四赠太子太保谥文敏先生以议大礼与张桂俱为上所宠眷然张桂赋性倾险既猎取大位而仇视不同议之人先生举动光明于不同议之人如丰熙杨慎徐文华唐枢陆粲皆极力荐举其所论例动关安危大计在吏部则铨政为之一清在礼部则南中体统肃然风俗为之一变为举主不认门生居乡不书治生直行其道不顾是非恩怨魏庄渠曰兀厓之亡于世道有大关系非虚语也今以先生与张桂同类并称是先生为张桂所掩也独是与𮟏庵桂洲相讦皆以意气用事乏和衷之义所谓豪杰而不圣贤者也先生荐文成谓臣不如也而于文成之学不能契大意以知有圣人之知有下愚之知圣人之知则可致下愚之知则无所不至矣夫文成之所谓良知即人人所同赋之性也性之灵处即是知知之不息处即是性非因下愚而独无也致者致此也先生之所谓知乃习染闻见之知也恶得良故圣人与下愚相去倍蓰无算如何致之哉此真千里之谬矣文敏粹言严威俨恪不懈则不言敬而敬在其中矣或问明道先生如何是道曰于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妇上求此道学正路世之淫于老佛谓老佛上一截与吾儒同又谓佛贤圣只差毫厘此千古名教之罪人也人于食息之间放过多少 初学刻励工夫安得便
自在快活亦须勉强持守习熟自别 初学勿忧助长只忧忘了到有助长之病又自有药 学知为巳真味则知接人处事有一毫不尽其心者皆切已实病 今人说操心只是悬空捕影 思不出于私便是天理从天理上思便是穷理尽心知性再不消说主一不消说涵养但不可太急迫为心病 说能存心而容貎词气不管乃自欺尔 只中无主而静坐且认静坐作工夫便有许多病痛 须知穷理即所以养心 吾人有一息天理纯全处亦天道流行也岂惟吾人鸢飞鱼跃活泼泼地 世有茍贱无耻之流多借忍耐之说以自𫎇臭恶可怜也乃且曰道学如是 丙申秋某与致斋甬川日集伺朝所致斋讲阳明之学曰致良知曰知行合一与甬川异辨说棼拏莫相一也某曰圣人位育皆心性事谓良知非与圣非也然而有圣人之知有下愚之知率下愚之知认欲为理认利为义曰吾良知吾致吾良知是圣跖混故人心道心之辨贵精一也知行合一矫学者口耳敝敝也要之知行亦自有辨过矫反敝君子自立不求同于时姑俟后世耳 惟日孜孜不敢少懈只求不得罪天理而已 居处恭之目何如曰非礼勿视也非礼勿听也非礼勿言也非礼勿动也四者居处恭之目也圣贤实学浅深高下一以贯之者也世儒不实用力以居处恭为粗浅不屑言以四勿为精深不敢言求所谓主敬之说求所谓格致之说求所谓戒慎之说惟费口耳全无实力 今之人耳目口鼻犹夫古之人也声音笑貎犹夫古之人也何独于心而疑之尭舜所以圣纯天理绝人欲而已矣学者希圣扩天理遏人欲而已矣扩天理遏人欲不在乎他觉悟之间而已矣 公议所在系国家元气系天下治乱 未有天地一气而已矣清而上覆天由生焉凝而下奠地由生焉一翕一辟气化流行焉时其翕也秋冬生焉时其辟也春夏生焉譬诸人焉吹气而寒唇所翕也呵气而煖唇所辟也一气而已矣谓阴阳有二气亦谓吹呵有两人也可乎阳生祀天阴生祀地则阴阳判矣阴阳判而气化滞矣气化滞而鬼神之机息矣 君子之于学也太和元气灌注一身斯其学之醇君子之于治也太和元气灌注天下斯其治之极 有袂交者其辞情道义交者其辞理其辞情者损其辞理者益 天下一气也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地所覆载日月霜露所照坠高极无极深极无极太极无极一气也然而有山谿之险内外之限焉何也地之形为之也人也者天地之心也所以赞天之能理地之纪完合宇宙于一气者也仁也者人也合宇宙为一气者也 阳明之学一言蔽之曰致良知析曰格物曰知行合一均之致良知也然有圣哲之知焉有下愚之知焉圣哲之知致焉位育参赞良知也下愚之知致焉饮食男女亦良知也今夫犬之㹞㹞狐之绥绥鹑之奔奔鸱之良知也下愚奚择焉致下愚之知禽兽羞伍是故修道之教不可已也
考功薛西原先生蕙
薛蕙字君采号西原凤阳亳州人正徳甲戍进士授刑部主事武庙南巡抗疏諌已调吏部大礼之议起先生撰为人后解为人后辨奏入下狱寻复官历考功司郎中而罢嘉靖辛丑正月卒年五十三初好养生家言于是绝去文字收敛耳目澄虑默照若干年而卒未之有得也久之乃悟曰此生死障耳不足学然因是读老子及佛书得其虚静慧寂之说不逆于心其与谷仰之书曰昨于七月二十六日夜欻尔顿悟往事于顿悟一事虽深信之亦未免有疑若一生不悟真是误却一生今乃知古人不我欺也已而证之六经及濓洛诸说至于中庸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曰是矣是矣自有二氏以来未有明目张胆谓与吾孔氏为一者亦未有由三氏之一而能通一乎死生者先生敢言之矣通一之矣由是以推先生所主未发之中与心有动静之说独有馀论焉何也此心之体本不可以名状也古圣人于此皆难下词不得已率藉其近似以为形容实不容有所著也孔子寂然不动良以所可言者不过若是而先生以未发指之似亦孔子之意而必曰中焉中焉中岂斯体中所有乎尭舜言中盖合发未发而一之也今乃以一中属之未发岂得谓之无著乎岂可谓之心体乎上古圣人以至于孔子未尝言动静也言动静者自后儒始周子一言主静而即自注曰无欲急急以自救也阳明先生曰心之本体无分动静此以救后儒之误不可为非也而先生又曰阳明言致良知大抵是就事物上说乃得末而遗本夫良知者孟子之言也孟子曰所以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乎夫不虑者一无所知之本体也不虑而知可专以为事物而非体乎宜乎以为人伦之外更有妙道孔氏门中难著此语
约言太虚之中一理旁薄宁有二乎幽明人鬼未始不一上帝固曰天吾心亦天也鬼神固曰神吾心亦神也及世愈衰小人自智其愚妄意神道为茫昧故肆其恶而无忌惮谓天为弗知而吾心已知矣谓神为可欺而吾心已不可欺矣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民之聪明即天之聪明也不然亿兆至众天将竭聪明以伺之不亦劳乎 寂然不动本一理耳感而遂通乃散为万事虽散为万事止是一理因物感之者不同故应之不同千变万化皆是物也 卜筮之感应理也理即神也非二物也感则以类而应之未感则隐而不可见天人之道一也 观人心之同可以知天矣观人心之感应可以知神矣 吾心之理与宇宙之理非有二也知此者宇宙非大吾心非小由人自小故圣人示此引诸广大之域其实此理非大非小若厌小欣大则又失之矣人心之神与天之神非有二也天之神盈乎天地吾心之神盈乎天地非滞于块然之躯而已故人能格于天地者以此理本同一体充塞而无不在也若心专滞在形体何由格于天地乎亦非心往至于天地心未尝动也盖天地之间心无不在 论见闻之知则今有而昔无论知觉之本体则今非益而昔非损也见闻之知非徳性之知者以此夫能知者心也其所知者物交而知尔心无所不知物交之知必有穷也学者徇物以为知方自多其博也执知以为心方自是其智也何异窥蔀屋之容光而不睹日月之大明者乎 寂感者心之理也惟圣人能尽其理寂多于感亦其理然也众人乱于嗜欲故私感不息几于无寂易曰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谓之尔思出于私巳非感应之正理也 知止而后有定用心不一者未知止也 未发之中即性善也发而有不善惑于物而迁其性耳知其性而不累于物则其情无有不善者然情之不善者其性善亦岂遂亡哉物往而情息其本无不善者复自若也世儒因人之不善而谓性有不善是不知未发之性乃以情而言性也欲其不谬可得乎 君子所寓在是所乐在是何寓而无乐是以不愿乎其外也有愿乎外由所寓之内无乐耳辟之居齐不乐思楚之乐其何与之有由如是也终身居可乐之位而其心戚戚焉此夫子所以与也 君子以诚身为贵实有于身谓之诚身夫天下之物可以实有于身者惟善为然由其为固有之实理故可以实有焉耳彼取诸外者夫岂可得而有之耶学非主于诚身虽博学多能卒非已有所谓不诚无物也 涵养本原穷理在其中矣存久自明心学之要也 学贵知约约必无所不通有不通者非约也 寂然之时物物本不相碍及其感也惟物各付物而已不与焉诚如是也从容万物之间夫何为哉今无事则不免将迎之病临事则以已而必物胶胶扰扰患其多事而不思所以致是者皆私意之自累非事累之也 静中有物指主宰而言居敬则心中无物指私欲而言 朱子曰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伊川此语与横渠心统性情相似愚谓程子之说盖谓凡言心者有主性而言此则主体而言也有主情而言此则指用而言也主性而言此心字即是性主情而言此心字即是情非谓性情之外复有所谓心者而统乎性情也故谓性统动静则可谓心统性情则不可性即太极也太极之上不当复有物五峰心妙性情之徳与横渠之失同朱子极称此二语殆未然也言理者率以大言之而遗其小如是则理有不遍非大矣包大小而不遗此其所以为大也 方士之言养生者往往穿凿于性命之外不知养生之道不越乎养性世儒率言知性知天而斥小养生不知养其性者即同乎天道而不亡〈老子集解序〉 昔程子谓司马子微坐忘论为坐驰其言曰未有不能体道而能无思者故坐忘是为坐驰有忘之心乃思也曰程子之说诚善矣第其议子微者殆不然也夫无思者无妄也惟圣人者能明之非夫学者之事也凡学者必始于操心终于无妄渐习则可致欲速则不达虽大贤之资未有越操心而至无妄也天下之理本同末异所以异者由人之用心不一也二家之学皆以无私心为极茍无私心异安从出人生而静是谓一体先圣后圣同复其初而已矣奚道宗儒学之辨乎今儒学即事以治心其蔽也流荡而忘本道宗屏事以安心其蔽也固滞而不该于用非二宗之学本然也〈坐忘论序〉
遗书静也者在我常然之体动也者应物俄顷之迹今习动为终身之蔽而主静无一日之功不知动为大略顾曰主静之蒙偏不亦过乎 良知之学学者既以此为本宜必以静与无欲为助不然恐徒为空言而终无实学矣盖非静以体认之则得之者浅必不能的见而不惑非无欲以存养之则害之者众必不能固守而不变 未发者以言乎心之静也所谓性也发也者以言乎心之动也所谓情也古之圣人明乎性情之徳时止则止时行则行静虚动植各臻其极所谓致中和也然此二者复以主静为本盖寂然不动者固有之体心之常也感而遂通者斯须之用心之变也非特心之体用之变宜先夫静也事之感者其事本不多其时本有限未感之间皆退藏于密之时也 世之儒者皆知庶物人伦为至矣未知性与天道虽可以贯人物而庶物人伦不可尽性与天道也夫性与天道孔子所罕言若夫庶物人伦固谆谆言之矣茍曰吾未尽人伦遑及其他则可也若曰人伦之外更无妙道岂惟不知佛老亦不知孔子也 夫所谓真如不灭者实有是事而世莫之求也子路问死程子以为切问是也若死而断灭有何道理可说则夫子不当以知死为荅矣朱子躬行博学今人莫及至其晚年非不知生顺死安也由未曾实透得此关故理会参同契平生于性命之学死生之说注解得盛水不漏晚节末路却索之于方士之术不亦惜乎 或曰静坐涵养未发得无入于空寂曰未发之体湛然常存何空寂之有 摄心与无念只是有生熟顷久之不同其实一也盖摄心之初便是欲无念但未免时有念起则复收摄之令归于无念耳 求放心即是敬心常存而不放 常存此心而不使放逸者敬也然未能久而不息也此之谓思诚心常不放而不待存者敬之成也纯亦不已者也此之谓诚敬属人为诚则无为而天矣 敬则自虚静不可把虚静唤做敬 有无并是情见情见未生有无安在 阳明言致良知大抵是就事物上说如此只是致良知之用却不曾先推穷良知本体是如何岂非得末而遗本大本茍未理会得末亦安得不差 可谓阴阳即太极不可谓太极即阴阳 一以贯之如阳明致良知之说只是理会得贯原不曽理会得一以其但言良知之用而未及良知之体也致虚极守静笃归根曰静静曰复命为道者且当笃信此言勿以动上求静为是
文节舒梓溪先生芬
舒芬字国裳号梓溪江西进贤人正徳丁丑进士第一人授翰林修撰孝贞太皇太后崩上假视山陵之名将微行宣府先生上䟽谓谅暗之内当深居九重无复外出孝贞主入先生又言当从午门不当从长安门以春秋公薨书地不书地之法求之则孝贞有不得正终之疑矣已邜上欲南巡先生率同院诸公连名入諌上怒命跪门五日杖三十谪福建市舶副提举嘉靖初复原官大礼议起先生执为人后者为之子不得顾私亲三疏争之不得乃偕同諌者哭于武庙上震怒杖如前明年母䘮归丁亥三月卒年四十四万历中赠左谕徳谥文节先生以濓溪得斯道之正脉故于太极图说为之绎义然视太极若为一物岐阴阳而二之所以有天之太极人之太极物之太极盖不胜其支离矣于是将夫子之所谓习相远者俱误认作性以为韩子三品之论言性庶为近之是未窥濓溪之室者也先生曾请文成书拱把桐梓一章文成书至至于身而不知所以养之者顾先生而笑曰国裳读书中过状元来岂诚不知身之所以当养还须读此乎周海门遂言庚辰先生见文成于南昌与论乐之元声跃然起拜称弟子按先生答周汝和书云阳明盛心欲稍进生高明之域固所率愿第今为罪斥人而千里往返无忌似忘悔惧在生虽满朝闻之愿而或累于阳明则不能不虑及也此是先生官市舶闽中书也先生以已邜入闽至次年九月以父忧始归计庚辰卒岁在衰毁之中无见文成之理若九月以前则先生之书可据庚辰之见真为乌有逮至辛已秋文成归越随即居忧丁亥九月文成出山而先生已于三月不禄矣其非弟子可知仲尼之门考以四科回赐之徒不称官阀一状元何足以重文成而必欲牵引之乎
太极绎义濓溪考亭皆吾道正统而为天地之心者病儒者不知明体适用为圣贤之学故濓溪建图发主静之说而考亭于图解亦便以阴阳动静分体用盖亦本乎主静之说欲人求之未发之中以立太极之体耳试以吾儒体用论之正心诚意所以立极治国平天下所以致用王道之大一天徳之纯也伊尹之事业本颜渊之学问也方其本体时亦必读书穷理致知格物孜孜焉而有所事非一于默坐静斋也然自是静底事及其致用时亦必笃恭庄莅论道经邦休休焉而无所事非一于鞅掌奔走也然自是动底事由是言体无不静用无不动而阴静为太极之体阳动为太极之用昭昭矣若不以太极言则动为阳之体静为阴之体如论语知者动仁者静注云动静以体言是也若并以五行言则动为阳之用静为阴之用如图说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是也故曰动静无端又曰体用一原学者不可不察 夫太极不离乎阴阳五行之中则亦有质有气之可接矣穷其本原所以妙二五而无不在者乃天道之至微而气泯于质虽声臭亦不可得而接也岂非性之本体哉 人之生者曰理曰气曰质曰数四者而已性之善恶出乎理神之清浊出乎气才之优劣出乎质夀之短长出乎数四者同出于太极若未始有四也然相为乘除而推荡不齐人之生遂因以异是又未始无四也理出于无极理无不善气动于阴阳则阳一气而阴二气也〈二气以奇耦言〉 此气有正偏而理因之有全缺生之所受有不同也是何也以形相禅也故子之子不必肖父女之女不必肖母诚以阳同而阴不同也子必感于妇女必应于婿子感于妇则甥乌必其如舅孙乌必其如祖哉 自太极而论人则人性宜无不善自乾男坤女而论太极则太极万有不同又自物而论太极则与人太极又相远矣是何也太极形而上者人物形而下者也人又人物又物所谓源远而末益分其终乌得不稍异哉譬之嘉谷之为种也一岁而有秕粒焉再岁而色粟异焉三岁而形味或且异焉虽其中之美者固自若也执其秕粒白蕙赤粟告人曰是非此种也孰信之哉则知始同终异虽以造化之工其势亦必至此况乎男女之形化信其理气之自成者哉 问水生木而水无所亏木生火而木随以灭曰水之生木以气气则屈伸往来之无穷故气至而木荣气返而木枯木之生火以体体则一定而不可损益故体盛而火亦盛体微而火亦微体燥则近于火性故其焰燃体润则犹存水性故其焰郁体存而火存体灭而火灭矣或曰水智也智者行其所无事木仁也仁者不自私已故能杀身以成天下之事或曰水假土以生木不自用而取诸人也木不假物而自用是以劳身焦思而至于毙也故孔子以木为近仁必示以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然则天下之善事岂一人之才所能辨哉知乎此则知所以主静立极矣 问儒者皆言火生土土生金曰土之体博厚无疆非火所能生今湖荡之中或浮沙成洲平地之上或积壤成丘火何所用其力耶但火之精气行于地中土因是而成金故金之明在内则金乃火之所生土之所成也 孟子之言性善指仁义礼智而言者也仁义礼智乌有不善但以人之禀受言之则或全或缺或有此而无彼如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之类此韩子性有三品之说优于荀杨然自予言之虽谓性有万品可也岂特三品而已哉 以五行之生言之则金生于火也火性烮而金性刚木生于水也水性缓而木性柔此则一理之赋所谓性相近也然水之行也而向于下木止也而向于上火散也而向于无金遒也而向于有此则土之所为所谓气禀之物也 气以理行故理之在天者若有知觉在人为此心之灵也圣人有教以觉庸愚谓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者以此人心最灵是心即太极也心之动便有善恶万殊则太极之流行赋予于人者又安得而尽同耶 天之太极主乎动圣人之太极主乎静所谓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者盖复者还其旧之谓也以见太极原只是动又谓阳变阴合又谓五气布四时行曰变曰合曰布曰行皆是动故考亭之解曰太极之有动静是天命之有流行也盖亦有以识之矣易曰天行健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则是阴阳之运岂有一息之停哉虽曰动极而静亦不过如程子所言翕聚耳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其旨深哉 问小人悖之是庶民乎是学者乎曰是学者如孔子之所谓佞人孟子所谓乡愿大学之闲居中庸之无忌惮皆是也若夫庶民盗贼之违理犯义则非其性之滋伪由于上之人不能立极使之无道而教之无素也书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荀卿子曰天下有道盗贼其先变乎由是推之则知庶民之违礼盗贼之犯义特以极之不立耳非庶民盗贼之罪也
征君来瞿塘先生知徳
来知徳字矣鲜号瞿塘川之梁山人十岁通举子业举嘉靖壬子乡试以终养不上公车亲殁庐墓六年遂无宦情至万县山中潜心三十年以求易象著错综图一左一右曰错六爻相反如乾坤是也一上一下曰综反对如屯𫎇是也以观阴阳之变化著黑白图以验理欲之消长万历壬寅司马王象乾中丞郭子章交荐除授翰林院待诏疏辞令以原衔致仕年八十卒先生之学与程子阳明有异同者二端谓格物之物乃物欲之物物格而后知至克已复礼为仁养心莫善于寡欲此三句话乃一句话也何也物也已也欲也皆我有之私也格也克也寡也皆除去有我之私也紫阳是说前一步工夫阳明是说后一步工夫谓明徳即五达道也自其共由于人谓之道自其实得于已谓之徳自其通于天下曰达自其昭于天下曰明非有二物也即敬止仁敬孝慈信之徳也言齐家孝弟慈之徳也言治国宜家人宜兄弟父子足法之徳也言平天下老老长长恤孤之徳也一部大学绾结于此二字不言道而言徳者有诸已而后求诸人也此正五帝三皇以徳服人之王道耳若以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为明徳则尚未见之施为以何事明明徳于天下哉愚按以物为欲或问中孔周翰已有是说但孔以为外物之诱先生以为有我之私虽稍不同然有我之私未有不从外诱者也夫格物为初下手工夫学者未识本体而先事于防欲犹无主人而逐贼也克巳之主脑在复礼寡欲之主脑在养心格物即识仁也即是主脑不可与克巳寡欲相例耳明徳为虚灵不昧无一象之可言而万象森然此体不失而行之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自无隔阂乃谓之达故谓五达道在明徳中则可谓明徳即五达道则体用倒置矣其论心学晦明天实囿之若是一阴一阳之道继之者未必善矣呜呼人自囿之而归咎于天可乎 又曰先生之学以本体上用不得工夫凡涵养未发持敬一切抹杀止于念之动处分别其善恶而为之去之其所谓格物者乃是克伐怨欲之不行所谓明明徳者乃事为之末务无不入于粗机将虚灵之本体让于佛氏可谓惩咽而废食终其为无头之学问而已且阳明之学失传其门人无不以知善知恶从已发处下手识者方欲挽归未发先生未必有所蹈袭不知已流入其窠臼也数十载空山独学无朋师心自智无乃可惜乎
语录仁义礼智信之理一也自天命而言谓之性自率性而言谓之道自物则而言谓之理自无偏倚过不及而言谓之中自有诸已而言谓之徳自极至而言谓之太极譬如起屋相似性字自根基上说道字自道路上说理字自尺寸不可易上说中字自规矩上说得字自畜积上说极字自关门一扫统括微妙上说 凡处不要𦂳之人与不要𦂳之事不可狎侮忽略通要谨慎细密就是圣人不泄迩工夫吉凶悔吝都在此上面坐世间千条万绪消不得我一个理字千思万想消不得我一个数字千横万逆消不得我一个忍字 朱子说未有天地之先毕竟先有此理说得不是有物方有理程子说在物为理说得是 学圣工夫要下得手凡人见火而不入于火者知火之能焚也见水而不入于水者知水之能溺也见米饭而必食者知其能养人也学者学圣必见恶如见水火见善如见米面饭如此则天理人欲判然分明若只讲敬说识仁体说致良知恐止把做一场话说终下不得手 作圣之功不外于格物而格物必先于三大欲〈好色好货好勇〉学者做工夫先遏三欲去行四勿即容易了不过时时觉照而已若被三欲牵纒出不得世随人讲性命之学千讲万讲终是葛藤五性无声无臭何处下手惟格形气上物欲则五性自呈露矣 程子说主一无适之谓敬谓此心不之东之西也殊不知此心之东之西者何也乃妄想心也即有所好乐忿等心也即格物之物也今既知格物工夫则此心自然不之东西不消下一敬字矣 静坐之时如心思道理此之谓静亦动如禅家静坐之时不敢开关思道理谓之理障是静而不能动也行事之时全在天理此之谓动亦静如富贵利达之学是动而不能静也 程子不知格物是圣学头脑工夫故于心之未发上用功不知儒释之分正在于此 徳者得也以五伦体之于身躬行心得也即下文言敬止仁敬孝慈信之徳也若依注中虚灵不昧明徳全在心上去了未见之施为乃何以明明徳于天下哉 圣学在心之意念上用工夫禅学在心之未发上用工夫 良知乃天理做不得工夫 尭舜传道说人心道心通就心之发动上说孔门说诚意者此也所以某说戒慎恐惧非存养以此尧舜原不说存养存养之说盖因佛氏而起也何也道心乃与生俱生我之固有未动之时纯是道心何必存养惟方动之始此人所不知而已独知之时乃有人心所以当戒惧慎独 凡处不要𦂳之人与不要𦂳之事不可狎侮忽略通要谨慎细密吉凶悔吝通在此上生就是圣人不泄迩工夫 人欲必从喜怒哀乐以发于视听言动方成人欲未有窅冥空寂而成人欲者天道之诚即太极之实理理无声无臭何处见其诚以气候论春生秋杀以动物论春来便獭祭鱼雁北来秋来便𧲣祭兽寒蝉鸣以植物论春来便草木萌动秋来便草木黄落今年如是明年如是千万年也如是若以一物论黍千年是黍不变而为稻稻千年是稻不变而为梁此便是天之诚
副使颜冲宇先生鲸
颜鲸字应雷号冲宇宁之慈谿人嘉靖丙辰进士授行人选为御史巡按河南华亭以伊庶人事嘱之先生不动声色卒定其乱海忠介下狱特疏救之沈青霞冤死㧞其子襄于太学出提学政先风化而后文艺在楚则忤江陵在中州则忤新郑其守正如此邹南皋曰予读先生所论孔孟颜曾及原人原性诸语其学以求仁为宗以默坐澄心为入门以践履操修为见性而妙于慎独极于默识既殚厥心矣而总于悟格物之旨尽之世儒以一事一物为物而先生以通天下国家为物为格其力久故其悟深其悟深故其用周直从困衡中入而非以意识承当之者先师蕺山曰先生于学问头脑已窥见大意故所至树立磊落先生与许敬庵皆谈格物之学敬庵有见于一物不容之体先生有见于万物皆备之体盖相反而相成者总之不落训诂窠臼者也
明儒学案卷五十三
<史部,传记类,总录之属,明儒学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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