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小史/卷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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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建文纪
[编辑]半边月儿
[编辑]帝初生,顶颅颇偏,太祖视之心甚不悦,尝抚而名之曰:半边月儿。
祖孙继体
[编辑]帝平日友于之谊甚笃,太祖每闻之辄喜。一日临其宫,兄弟四人并侍,太祖出句云:兄弟相怀本一身。帝即应声答云:祖孙继体宜同德。
蛟龙不敢吞
[编辑]帝读书甚聪颖,一夕与懿文同侍太祖侧,命咏新月诗,懿文云:昨夜严陵失钓钩,何人移上碧云头?虽然不得团圆相,也有清光遍九州。帝云:谁将玉指甲,掐破碧天痕。影落江湖里,蛟龙不敢吞。太祖览之而不悦,以其口气非吉兆也。
雨打羊毛
[编辑]帝为太孙时,太祖每虑其不克善终,尝以诗对试之。偶一日在禁中观猎,马忽疾驰而过,太祖出句与文皇同对云:风吹马尾千条线。文皇曰:日照龙鳞万点金。帝乃对云:雨打羊毛一片毡。语虽工而意则让文皇矣。
朝天女户
[编辑]帝以太祖殉葬诸人近亲张凤、李衡、赵福、张粥、汪滨、孙端、王斌、杨忠、林良、李成、张敏、刘政等,以锦衣卫所镇试百户散骑带刀舍人进今职,称为朝天女户。
八字
[编辑]帝于曹国公李景隆勋戚倚任特重,尝亲书“体尔祖祢,忠孝不忘”八字赐之。
布其过于天下
[编辑]帝在位视朝颇晏,监察御史尹昌隆谏曰:昔太祖高皇帝鸡鸣而起,昧爽而朝,未尝日出而临。百官于是乎戒惧,故能庶绩咸举,天下乂安。陛下嗣守大业,正宜追绳祖武兢业万几,未明求衣,日旰忘食,常如有不及者,盖天下之大,四海之广,兆民之众,不可不勤以抚之也。今乃即于晏安,日刻甚晏,犹未临朝,群臣宿卫,疲于候伺,旷职废业,上不懈弛,流为凌迟,臣恐布之天下,传之四夷,非为社稷之福也。制以昌隆所言切中朕过,礼部可遍行天下,使朕有过,人得而知之。
更定官制
[编辑]帝登极,升六部尚书正一品,设左右侍中各一人,位侍郎上,诸司去清吏字,改户部为名度支,金帛仓库四司;刑部为详宪,比议职门都官四司,罢左右都御史,设都御史一人,副佥都御史各一人;又改都察院为御史府,设御史大夫正二品,革十三道,置察院一,定御史二十八人,改诸御史为拾遗补缺,改通政司为寺,通政使为通政卿,通政少卿参议寺丞,增置左右补缺、左右拾遗各一人。后大理寺改为司,又改卿为大理卿,左右寺正、都评事、寺副、副都评事、司务、都典簿,太常寺改卿为太常卿,少卿、寺丞分左右。天坛祠祭署为南郊祠祭署,泗州祠祭署为泗滨祠祭署,宿州祠祭署为新丰祠祭署。孝陵置锺山祠祭署及司圃所,增神乐观,知观一人。光禄寺改卿为光禄卿,少卿、寺丞如太常,而升少卿从四品,省署丞二人,增监事二人。大仆寺改卿为太仆卿,增典厩、典牧二署,设驈騻十五群,遂生三群,分隶二署。詹事府增少卿、寺丞各一人,宾客二人。又置资德院,设资德一人,资善二人,其属赞礼、赞书、著作郎各二人,掌籍、典簿各一人。国子监升监丞为堂上官,增司业二人,省博士、学正、学录,增助教十七人。鸿胪寺改卿为鸿胪卿,少卿、寺丞如光禄,而并行人司于鸿胪寺。翰林院增学士承旨一人,学士一人,设文学、博士二人,省侍讲、侍读学士,置文翰、文史二馆。文翰馆设侍书,改中书舍人为侍书;文史馆设修撰、编修、检讨,而以方孝孺为文学博士。又改谨身殿为正心殿,设学士一人,罢华盖、文华、武英三殿、文渊、东阁大学士,各设学士一人,待设无定员。文渊阁设典籍一人。六科罢左右给事中。改中东西南北城兵马指挥司为五城兵马司指挥。副指挥为兵马、副兵马。始置京卫武学教授一人,启忠等斋各训导二人。布政司革左右布政使,设布政使一人,堂上官各升品一级,改提刑按察司为十三道肃政按察司,广东盐课司为广东都转运盐使司。罢北平、山东、河南、山西、陕西五省,及江北学校贡士,革五府左右断事官、五军断事司,增亲五官宾辅二人,正三品,伴读、伴讲、伴书各一人,□□一人,左右长史各一人,审理正、典膳正、奉祀正、良医正、典宝正,并去正字,审理副等改为副审理等。郡玉宾友二人,正四品,教授一人,记室二人,直史一人,左右直史各一人。吏目一人,典印、典祠、典礼、典馔、典药。五署典印、典祠、典礼、典馔、典药,各一人,典仪二人,引礼舍人二人,仪仗司吏目一人,宾辅三,伴宾友教授进对侍坐,称名不称臣。见礼如宾师。
燕王书稿
[编辑]帝削燕王属籍,燕王乃上书于朝曰:臣闻书曰不见是图。又曰:视远惟明。夫智者恒虑患于未萌,明者能烛情于至隐。自古圣哲之君,功业著于当时,声名传于后世者,未必不由于斯。今事几甚明,非不见之谓,而陛下略不垂察,谨冒死以闻。昔皇考太祖高皇帝,当元之末世,生民涂炭,群雄角逐,被冒霜露,栉风沭雨,东征西伐,亲赴矢石,被体创痍,艰难百战,万死一生。然后定天下,成帝业,立纲陈纪,传之万世。封建诸子,巩固宗社,为盘石之安。夙夜图治,兢兢业业,未尝自宁。不幸皇考太祖宾天,令陛下承大宝,而奸臣齐泰、黄子澄辈,不能秉道德以辅圣治,而包蓄祸心,恣谗贼之口,奋豺虎之毒,假陛下之威权,剪皇家之枝叶。橚、榑、柏、桂、梗五弟,不数年间,并见削夺,虽其皆有愆过,未闻不轨之图,重可裁减护卫,轻可赐敕戒励,则朝廷于厚亲之仁,愆过之义,两尽其美矣。不务出此,动辄削王爵,夺王土,转徙流离,行路矜恻,柏尤可悯,阖室自焚。圣人在上,胡宁怨此?此皆非出陛下之意,而皆奸臣之所为也。今其尚未厌足,又以加臣。臣守藩于燕,二十馀年,寅畏小心,奉法循分,天地宗庙神灵鉴临在上,敢有一毫非僻之心哉?陛下嗣统以来,臣事君之忠,明于皎日,诚以君臣大义,骨肉至亲,恒思加慎为诸王先,其敢有悖仁伤义之为哉?而奸臣跋扈,蔽陛下之聪明,诬真为枉,独加无辜。比者所遣奏事之人,棰楚刺爇,备极苦毒,迫其言臣有不轨谋,遂分布宋忠、谢贵、张昺等于北平城内外,卒伍林聚,戈矛耀日,甲马驰突于街衢,钲鼓<勹平>訇于远迩,围守臣府,周匝严密。询其所由,但云府中不留一人。阖家惶惶,不测何事?大小凛凛,如临汤火。已而贵、昺为护卫之臣所执,臣得此二人,始询知奸臣欺诈之谋,号地呼天,擗踊无诉。切念臣于懿文皇太子同父母至亲也,于今事陛下如事天也。臣固知此非出陛下之心,但臣愚戆不能谄媚权贵耳。夫为臣之道,有君而已,焉知权贵?臣所以罹今日之祸者,此也。然虑权奸之心,不止于害臣而已。譬人欲伐树,必先剪旁附之枝,然后及其枝干亲藩夷灭之后,朝廷孤立,奸臣得志,社稷危矣,此不待明者而后见也。昔成周封建同姓,绵八百馀年之业,秦废封建二世而亡,明鉴在兹。《诗》曰:价入维藩,太师维垣。大邦维屏,太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无俾城坏,无独斯畏。《易》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伏望陛下廓日月之明,奋雷霆之断,涣污德音,去此凶慝,以肃清朝廷,以安宗社,以保全亲藩,以福被生民。此非独臣之幸,乃国家天下之幸也。臣非敢爱一身一家之死,但惓惓之诚,恸皇考建洪业之艰难,望陛下保洪业于永远。遥仰天门,敬据愚恳,惟陛下念之。臣又窃计奸权之党,必已嶓结深固,恐陛下未易除之。伏观《祖训》有云如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臣谨俯伏候命,惟陛下念之。
削燕属籍诏
[编辑]元年八月,帝乃祭告天地宗庙社稷及江淮旗纛之神,书谕诸王削燕属籍,命礼部侍中黄观草诏。诏曰:朕奉先皇帝遗诏,纂承大统,宵衣旰食,思图善政,以安兆民。岂意国家不幸。骨肉之亲屡谋僭逆。去年周庶人橚,潜为不轨,辞连燕、齐、湘三王,皆与同谋。朕以亲亲之故,不忍暴扬其恶,止治橚罪,馀置不问。今年齐王榑谋逆事觉,推问犯者,又言与燕王棣、湘王柏同谋大逆,柏自知罪恶难逃,自焚死,榑已废为庶人。朕以燕王棣于亲最近,未忍穷治其事。今棣乃忘祖逆天,称兵构逆,意欲犯阙,危宗社。悖逆如此,孰不骇闻?昔先皇帝时,棣包藏祸心,为日已久。印造伪钞,阴结人心,朝命穷极,藏匿罪人,先帝震怒,遂以成疾。至于升遐,海内闻知,莫不痛忿。今不悔过,又造滔天之恶,虽欲赦之,而获罪宗社、天地不容。已告太庙废为庶人,遣长兴侯耿炳文等率兵三十万往讨其罪。谘尔中外臣民军士,各宜怀忠守义,奉职平燕,与国同心,永安至治。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托孤题
[编辑]方孝孺于元年八月主应天府乡试,命题可以托六尺之孤。得吴诸生刘政卷,异之曰此他日可托孤寄命者以为首举。
机密奏
[编辑]监察御史韩郁上书,奏为机密事。臣闻人主亲其亲,然后不独亲其亲,兹陛下讲之有素,行之方笃,而佐之无人以致激变也。盖常即彼诸王既废而言之,以言其亲,则太祖之遗体也;以言其贵,则孝康之手足也;以言其尊,则陛下之叔父也。彼虽可废,而太祖之体不可残也,亲之手足不可缺也,叔父之恩不可亏也。且使二帝在天之灵,有子有孙为天子,而使厥弟厥子遭残戮,是则其心为何如哉?臣每念至此,未尝不为之流涕也。此皆残酷竖儒持一己之偏见,废天下之大公;或者病藩封之太重,谋削贬之权衡。疑之太重,虑之太轻,所以流而至于此也。方周王不轨之际,进言则曰六国反叛,汉帝未尝不削也。执法则曰三叔流言,周公未尝不诛也。遂使周王父子流离播迁,有甚于周公之诛管蔡者矣。夫唇亡齿寒,人人自危,理之常也。矧周王既废,湘王自焚,代府被推,而齐臣又告王反矣。为计者必曰兵不举则祸必加,是则朝廷激变之也。及燕之举兵,厥今两月,前后调兵者不下五十馀万,而乃一矢无获,谓之国有谋臣可乎?夫兵凶器也,战危事也。以危事而用凶器,其可淹久而不勇决乎?经营几许,而军需犹自告乏,粮饷犹自不给,将不效谋,士不效力,徒使中原无辜赤子,困于道,迫于输,命不聊生,日甚一日。九重之虑无已,出入帷幄,与国大事者,方且洋洋自得,若无事人。由此而观,彼其劝陛下必削藩国者,果何心哉?谚曰:亲者割之而不断,疏者绩之而不坚。殊有理也。陛下不察此,愚臣以为不待十年,必有噬脐之悔矣。臣至愚,感恩至厚,不敢不言。伏愿少垂洞鉴,兴灭继绝,释齐王之囚,封湘王之墓,还周王于京师,迎楚蜀为周公,俾其各命世子持书劝燕以罢干戈之举,以慰宗庙之灵。明诏天下,使之拨乱反正以厚亲亲之恩。如是,宗社幸甚,天下幸甚。
凝命神宝
[编辑]三年正月朔,命琢凝命神宝成,宝方一尺六寸九分,帝亲定其文曰:天命明德表正万方,精一执中,宇宙永昌。
留汝口
[编辑]三年十二月,敕驸马都尉梅殷镇守淮,燕王遗殷书,以进香至金陵为词。殷答曰:进香皇考有禁遵者为孝,不遵为不孝。王大怒,遣使复书,略言今兴兵以除君侧之恶。天命所归,实非人所能阻。殷割使者耳鼻,不复报书,口授数语,词甚峻。且曰:留汝口回去说知也。
诏勤王
[编辑]四年五月,燕兵克仪真,帝下罪己之诏,诏天下勤王曰:燕兵势将犯阙,中外臣民,坐视余之困而不余救乎?凡文武吏士,宜即日勤王,共除大难,宗社再安,余不敢忘报。
莫逐燕歌
[编辑]帝在位,有道士歌于涂曰:莫逐燕,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已而忽不见。
杨应能度牒
[编辑]高皇大渐时,封钥一小匣,固甚,密授于帝,戒遇急难乃启。及靖难兵入城,启之,则杨应能度牒也,诸披剃物悉具。遂削发披缁,从御沟中出亡。时宫中火起仓卒,咸以为建文君自焚死,竟无知者。
处士上书
[编辑]参军断事高巍,会靖难兵起,上书愿使燕,遂遣往,自称国朝处士臣某上书燕国大王。其词曰:志慕仲连子善,与人排难解纷,名世不朽。我太祖升以遐,遗诏内外臣民,同心辅政。我圣明天子,嗣登宝位,诞布维新之政,下养老之诏,天下感戴。奚啻考妣,朝野皆曰:内有圣明君王,外有骨肉藩翰,帝王之治可待。不意大王与朝廷有隙。张皇三军,抗御六师,竟不知其意何出?在朝诸臣,执言仗义,以顺讨逆。臣以为动干戈,孰若和解?使帝者复帝,王者复王,君臣之义大明,骨肉之亲愈厚。臣所以得奉明诏,置使度外,来见大王欲尽一一求颈血污地者,称臣宿许太祖生当殒首,死当结草之愿也。昔周公闻流言,即避位居东,若大王始知谋逆者擒送京师,或戮而奏闻,或解其护卫,或质所爱子孙,释骨肉猜忌之疑,塞谗贼离间之口,不与周公比隆哉?虑不及此,遂檄远迩,大兴甲兵,袭疆宇,使任事者得借口,以为殿下假诛左班文臣,实欲效汉吴王倡七国以诛晁错为名,家必自毁,然后人毁之。恐一奸雄豪杰,鸠集无赖,因时乘衅,率众数万突起而横击之。万一有失,大王获罪先帝矣。今大王据北平,取密云,下永平,袭雄县,掩真定,易若建瓴。但自兴兵以来,经今数月,尚不能出区区蕞尔一隅之地,较以天下十五而未有一焉。大王将士,殆亦疲矣。况朝廷天下无限之师,大王以一国有限之众应之。大王同心之士,大约不过三十万,大王与我圣天子义则君臣,亲则骨肉,尚生离间之疑,况三十万异姓之士,可保终身困迫而死于殿下乎?大王信臣言,上表谢罪,按甲休兵,朝廷宽宥,再修亲好。天意顺,人心和,太祖在天之灵亦安矣。不然,执述不回,侥幸悖事,恐与伯夷、叔齐、泰伯、仲雍求仁让国之义径庭矣。幸而兵胜得成,后世公论谓何?倘有蹉跌,取讥万世,于是时也,追复臣言可得乎?巍白发书生,蜉蝣微命,生死不惧者但久蒙太祖教养,无能补报。洪武十七年旌表愚臣孝行,臣窃自负,既为孝子,当为忠臣,死忠死孝,臣至愿也。书再上,不报。
罗永庵遗笔
[编辑]帝逊位剃发,至贵州金竺长官司罗永庵,尝题诗壁间。其一曰:风尘一夕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苍海碧云深。紫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沉。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其二曰:阅罢楞严磬懒敲,笑看黄屋寄云标。南来瘴岭千层迥,北望天门万里遥。款段久忘飞风辇,袈裟新换衮龙袍。百官此日知何处,惟有群鸟早晚朝。
报父仇书
[编辑]元年十一月,成祖称名上书,奏为报父仇事。臣某稽首顷首百拜昧死言。臣闻天下至尊而大,莫君与亲也。故臣之于君,子之于父母,必当尽其礼而已耳。尽其礼者,盖不忘其大本大恩也。所以不敢忘者,亦理之当然也。故臣之于君止乎忠,子之于父则止乎孝。如臣不忠于君,子不孝于父者,是忘大本大恩也,此岂人之类也欤?若然则君亲之大本大恩,为臣子既不可以不报,则君亲之仇,为臣子者其可不与君亲报乎?礼父之仇不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今我太祖高皇帝,臣之君也父也。君父之仇,其可不报矣乎?我父皇存日,因春秋高,故每岁宣藩屏诸王曰:吾之所以每岁唤尔诸子来见者,我年老虑旦夕不能见。父皇健日尚如此,父皇病久,焉得不来宣我诸子者?不知父皇果有病也,亦不知用何药而弗救,以至于此大故也?父皇五月初十日亥时崩,寅时即敛,不知何为如此之速也?礼曰三日而敛,候其复生也。今父皇不一日而敛,礼乎?自天子至于庶人,焉有父死而不报子者?焉有父死而不得奔丧者也?何故父皇宾天一月,才发诏令,令亲王天下百姓知之?如此,则我亲子与庶民同也,礼乎?礼曰天子七月而葬。今父皇七日即葬,不知何为如此之速也?臣以此礼,不知出于何典?今见诏令,言燕庶人父子,方知父皇葬以庶人之礼也。其可哀也矣,其可痛也矣。父皇宾天,葬礼未具,即将宫殿拆毁,掘起地五尺。不知父皇得何罪而至如此也?况陛下即位之初,尝论普天下文武百官,其中有云:太祖高皇帝用心三十年,大纲纪,大法度,都摆布定了。如今想著太祖皇帝开基创业,平定天下便如做下一所大房子,与人住的一般。若是做官的政事上不用心,不守法度,便是将房子拆毁了,却要房子里安稳住的一般。世间安有此理,旨哉言乎?今陛下听信奸臣齐尚书等之言,即将祖业拆毁,与诏旨大相违背。使天下之人,皆欲守其法度,亦难矣哉!孔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殁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我父皇存日,尝谓众王曰:我为天子,盖造宫殿,不过欲壮观天下。万邦来朝,使其观瞻,知中国天子之尊严如此也。然此劳民苦军,费用钱粮,岂易为尔?故我今日益造宫殿,极为经久壮丽,使后为帝者享用,不须再造,劳军苦民也。今将祖业拆毁,礼乎?臣于父皇宾天,便欲诣阙究问,恐后外人不知者,以为臣有他心,怨陛下也。故不出一言,吞声忍气,而泪从腹中落也。不意左班文臣齐尚书、黄太卿等官,皆是奸邪小人贪墨猾吏,皆我太祖皇帝诛不尽之馀党,又行结构为恶。以陛下年少宽容,每用巧言欺诳,惑乱祖法,岂不知《皇明祖训》御制有云:凡我子孙钦承朕命,母作聪明,乱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非但不负朕垂法之意,而天地祖宗,亦将享祐于无穷矣。呜呼,其钦戒之哉!齐尚书尝奏凡朝几筵,揖而不拜,及乎小祥节届,亦不亲行祭祀。至于各王差官到京行祭祀礼,及奏事将百户林玉、邓庸等拿下囚系,捶楚锻炼,令其诬王造反,此何礼也?齐尚书又诬亲王擅自操练军马,造军器,必有他图。齐尚书明知《皇明祖训》兵卫二条,凡王教练军马,一月十次,或七八次、五六次,其临事有警,或王有闲暇,则遍数不拘。又云凡王入朝,其随侍文武官员马步军旗,不拘数目。若王恐供给系重,斟酌从行者,听其军士仪卫,旗帜甲仗,务要鲜明整齐,以壮臣民之观。于洪武二十五年春,父皇太祖高皇帝特诏诸王赴京赐敕,内一件云:常岁将练兵验视,周回封疆险易,造作军器,务要精坚堪用,庶使奸邪难以口舌惑众。敕后书曰:洪武二十五年正月二十一日早朝后午时分,朕于奉天门命翰林修撰练子宁、许观、编修吴信三员执笔听命,朕口占以成,以示后人,以辨真伪。孙允炆亲目之,后发行,故敕。臣想太祖皇帝以诸子出守藩屏,使其常岁操练兵马,造作军器,为欲防边御寇以保社稷,使帝业万世固也。岂有他心哉?其奈奸臣齐尚书、黄太卿左班文职等官,不遵祖法,恣行奸凶,操威福予夺之权。天下之人但知有齐泰等,不知有陛下也。七月来,诈传圣旨,使令恶少都督宋忠、指挥谢贵等来谋杀臣,臣为性命,不得已而动,擒获反贼宋忠、谢贵等了当,已尝具本奏闻。拘留宋忠、谢贵等在官,钦候降旨诛决,到今不蒙示谕。其奈齐尚书又行矫诏,令长兴侯耿炳文等领军马驻营雄县、真定,来攻北平。臣为保性命,不得已而又行动兵,杀败逆贼耿炳文等所领军马,擒获驸马李坚、都督潘忠、宁忠、顾我、都指挥刘燧,指挥杨松等。奸臣齐泰,出榜令军骂燕贼父子。太祖皇帝我之父也,骂我父子是骂祖与叔父为贼,岂非大逆不道?奸臣齐尚书如此无礼,其罪当何如哉?不意十月初六日,又矫诏令曹国公李景隆总兵,今天下应有军马来攻北平城,欲杀臣。臣不免亲率精兵,尽行杀败,李景隆等夜遁而去。若如此齐尚书等必欲杀我父皇子孙,坏我父皇基业,意在荡尽无馀,将有以图天下。此等逆贼,义不与之共戴天,不报此仇,臣纵死亦不已也。今臣昧死上奏皇上,陛下怜太祖高皇帝起布衣,奋万死不顾一生,创业分封诸子,今陛下听奸臣之言,父皇宾天未及期年,将父皇诸子诛灭殆尽。伏望陛下俯赐仁慈,留我太祖皇帝一二亲子,以奉祖宗香火,至幸。陛下累发军马攻北平,必欲杀臣。臣为保性命,将十万之众,俱是舍死忘生之士,报我父皇太祖皇帝平日恩养之厚,保我父皇子孙尽力效忠于今日。谚云:一人拼命,千人莫当。纵陛下有数百万之众,亦无如之何也。伏惟陛下体太上好生之德,莫驱无罪之人,死于白刃之下,其恩莫大焉。复请陛下但是父皇宫中曾侍病者,宫人并长随内官,又用药医官,营办葬事,及监拆宫殿等官,奸臣齐尚书、黄太卿应有左班文职等官发来,与臣军前究问。钦愿皇帝陛下,奉承皇祖之训,以安圣心,永为社稷之主,使天下人民各得其所矣。如陛下听奸臣之言,执而不发,臣亲率精兵三十万,直抵京城,索取去也。此等皆我父皇之仇,人臣必不与之共戴天。臣若不与父王报得此仇,是臣为子不孝也。为子不孝,是忘大本之恩也,岂人之类也?今将合行奸臣数目开列于后。
一、宫中侍病老宫人;一、长随内官;一、太医院官;一、礼部官;一、葬事官;一、造孝陵驸马等官;一、奸臣齐尚书、黄太卿左班文职;一、监拆毁宫殿工部官内官。
如上逆党,一一如数发来,臣军前究问的实,即行差官赍押同具本奏,伏取圣明裁决。如果不发奸臣齐泰等来,臣必不已也。兵若到京,赤地千里,臣冒渎天威,无任激切恐惧之至。臣棣顿首稽首百拜,昧死谨具奏闻。
绝命词
[编辑]帝逊位后,方孝儒临刑。作绝命词曰: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猷。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徇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兮。庶不我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