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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左氏传说 (四库全书本)/全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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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左氏传说 全览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五
  春秋左氏传说    春秋类
  提要
  等谨按春秋左氏传说二十卷宋吕祖谦撰祖谦有古周易已著录其生平硏究左传凡著三书一曰左传类篇二曰左传博议一节是编其类编取左氏之文分别为十九目久无传本惟散见永乐大典中颇无可采博义则随事立义以评其得失是编持论与博议略同而推阐更为详尽陈振孙书录解题称其于左氏一书多所发明而不为文似一时讲说门人所抄录者其说良是朱子语录亦称其极为详博然遣词命意颇为伤巧考祖谦所作大事记朱子亦谓有纎巧处而称其扵公孙宏张汤奸狡处皆说得羞愧杀人云云然则朱子所谓巧者乃指其笔锋颕利凡所指摘皆刻露不留馀地耳非谓巧于驰辨或至颠倒是非也书录觧题载是书为三十卷此本仅二十卷考明张萱内阁书目所载传说四册外尚有续说四册知陈氏所谓三十卷者实兼续说十卷计之今续说别于永乐大典之中裒采成帙以其体例自为起讫仍分著于录云乾隆四十一年十月恭校上
  总纂官纪昀陆锡熊孙士毅
  总 校 官  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五
  左氏传说目录    春秋类
  卷首
  看左氏规模
  卷一
  隐公
  桓公
  庄公
  卷二
  庄公
  闵公
  僖公
  卷三
  僖公
  卷四
  僖公
  文公
  卷五
  文公
  宣公
  卷六
  宣公
  成公
  卷七
  成公
  襄公
  卷八
  襄公
  卷九
  襄公
  昭公
  卷十
  昭公
  卷十一
  昭公
  卷十二
  昭公
  卷十三
  昭公
  卷十四
  昭公
  卷十五
  昭公
  卷十六
  昭公
  卷十七
  昭公
  定公
  卷十八
  定公
  卷十九
  定公
  卷二十
  定公
  哀公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首
  看左氏规模
  看左传须看一代之所以升降一国之所以盛衰一君之所以治乱一人之所以变迁能如此看则所谓先立乎其大者然后看一书之所以得失试以隐公六七年间考之事事皆备所谓一代之所以升降者春秋之际三代之衰也然去三代虽远先王之流风遗制典章文物犹有存者礼乐征伐尚自天子出如郑武庄为平桓卿士郑伯为左卿士则诸侯犹入为臣如伐曲沃立哀侯则犹能立君至于宋公不王郑伯伐以王命曲沃叛王王命虢公伐之则征伐之权尚在如戎朝发币犹不废礼观郑庄封叔叚京城过制而祭仲之谏张皇骇愕翼以九宗五正逆晋侯于随此盖成王封唐叔之法则先王制度尚存凡此皆三代之馀泽未泯使平王当此之时能振作奋厉尚可有为则西周之美可寻文武之迹不坠然所以不三代而春秋者盖由平王自为不振如郑庄公为卿士当用则用当废则废何必以虚言欺之此全失人君之体曲沃庄伯本出孽正当助翼伐曲沃今乃助曲沃伐翼此附臣伐君全不是天讨君臣之纲乱矣仲子惠公之嬖妾也今乃以天王之尊而下赗诸侯之嬖妾则夫妇之纲乱矣以至祭伯非王命而私交武氏子非王命而求赙及郑伯怨王夺政而有交质之举若敌国然则王纲解纽委靡削弱因以不振皆是平王自坏了所谓一国之所以盛衰者试以鲁卫郑宋言之如臧僖伯谏观鱼考其言而及典章文物之盛孔子所谓一变至道者于此可验而韩宣子亦谓周礼尽在鲁至于其后而犹有存如郑庄公有权谋善用人当时有祭仲子封原繁泄驾曼伯子元之徒皆为之用故能以小而强而其后有子皮子产之徒出来如卫之乱石碏以身徇国定乱讨贼维持社稷而其后有史䲡蘧瑗之徒出来故季札有卫多君子之言发源盖始于此至于宋之宣穆乱父子继立之义而贻殇公子冯之乱其后随有六卿争政骨肉相残之祸举此数端虽数百年之事皆可槩而见也所谓一君之所以治乱者且以隐公言之惠公既没隐公居长本自当立徒以姑息惠公之爱遂居摄而不能正君位至如费伯非公命而城郎公子豫非公命而擅及邾郑盟公子翚非公命而帅师皆隐公不能收君柄故末年所以有锺巫之变也所谓一人之所以变迁者今且举两端而言之有自善而入恶者有自恶而入善者如郑庄寘母姜氏于城颍天理已绝古今大恶也及其终也一有悔心因颍考叔以遗羮之意开导也天理油然而生遂为母子如初此自恶入善者如郑请成陈侯不许五父有亲仁善邻之谏见得历历分明其于谋国也如此岂不甚善不一二年间如郑莅盟而歃如忘全不以盟誓为事到此昏然不晓如丧心失志者与前面谏陈侯时和气无复存几乎自是两个人此自善入恶者读左氏传能如此看则所谓先立乎其大者矣然后看一书之所以得失所谓一书之得失如序郑庄公之事极有笔力写其怨端之所以萌良心之所以回皆可见始言亟请于武公亟之一字母子之相仇疾病源在此后面言姜氏欲之焉辟害此全无母子之心盖庄公材略尽高叔叚也在他掌握中故祭仲之徒愈急而庄公之心愈缓待叚先发而后应之前面命西鄙北鄙贰于已与收贰为己邑庄公都不管且只是放他去到后来罪恶贯盈乃遽绝之略不假借命子封帅师伐京叚奔鄢公又亲帅师伐鄢于其未发待之甚缓于其已发追之甚急公之于叚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者也然庄公此等计术施于敌国则为巧施于骨肉则为忍大凡人于骨肉兄弟分上最不可分彼曲我直才分一个彼曲我直便失亲亲之意观庄公始者欲害叚而有姜氏欲之焉辟害之语则是欲曲在姜氏直在庄公及其欲伐叚而待其恶大亦欲曲在叔叚直在庄公此所以伐之无辞庄公之心只分曲直两字殊不知兄弟间岂较曲直才言彼曲我直彼我对敌便有日相戕贼之害此左氏铺叙好处以十分笔力写十分人情其后序周郑交质一事则全不能分别君臣之大义如云周郑交质与结二国之信此等言语似敌国一般盖周之衰习俗见得如此左氏虽才高识远然不曾明理溺于习俗之中而不能于习俗之外别着一只眼看此左氏纪述之失也若向所说通鉴四条六七年间亦可见得军制如郑之败燕以三军军其前潜军军其后若此之类人孰不知其为兵制至于不说兵制因而见之者须当看也如诸侯败郑徒兵此虽等闲句而三代兵制大沿革处可见于此盖徒兵自此立而车战自此浸弛也财赋之显然者人孰不知其为财赋至于不说财赋因而说之者须当看也如臧僖伯之谏观鱼此固非论财赋然所谓鱼鳖鸟兽之肉不登于爼皮革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噐之类此亦见当时惟正之供其经常之大者虽归之公上而其小者常在民间此所以取之无穷用之不竭也如武氏子来求赙一事此可见天子之权不振不能使诸侯自来贡而反求之盖周之盛时自有大丧记之类使其制不废亦何縁至于求赙地位乎须当如此考如郑武公庄公为王卿士则犹有官制之旧左氏一书接三代之末流五经之馀𣲖学者苟尽心于此则有不尽之用矣故今特言其大槩耳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一     宋 吕祖谦 撰隐公
  祭仲谏郑庄封叔叚元年
  石碏谏卫庄宠州吁三年
  师服谏晋封桓叔桓二年
  左氏所载春秋以前事如第一第二卷尚有数叚事可取如祭仲之谏郑庄公石碏之谏卫庄公师服之谏晋君此三处皆是东迁之初是以言多典法如祭仲之谏郑庄公封叔叚于京所谓先王之制大都不过三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见得成周筑城之遗制尚在如石碏之谏卫庄公所谓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佚所自邪也见得先王教子家传之法尚在如师服之谏晋君曰吾闻国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故天子建国诸侯立冢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隶子弟庶人工商各有分亲皆有等衰犹见得三代上下名分等差纎悉委曲如此之不可乱此是春秋初老师宿儒之所传先王之典法在学者须当深考三代之气象到后来春秋中与末能如此言者甚少如左史倚相之于楚叔向之于晋子产之于郑才能言当时便谓之圣贤博物君子
  齐人卒平宋卫于郑八年
  秋会于温盟于瓦屋八年
  冬齐侯使来告成三国八年
  春秋之初齐僖公当时谓之小霸见于春秋经传与诸侯会盟征伐稍多这便是霸之始方周未东迁之前未尝无方伯连帅之职然当时尚禀王命所以不谓之霸到得平王东迁后王者自无总合系属人心道理诸侯稍有才智自然出来会盟此霸之名所以立然僖公所以谓之小霸非惟其他政事权谋不可望后来桓文然当时时节亦未能做得所以凡书盟于宋卫告成三国不过三国之盟到得后来齐卫郑宋盟恶曹亦不过四国之盟又如齐宋卫燕伐鲁时亦不过四国盖春秋之初王纲尚在未至于甚坏后来王室陵替凡会盟统天下之诸侯皆在焉以齐一国论之僖公霸业不如桓公以天下之势论之桓公之时却不如僖公之时何故王道霸业相为消长到得桓公所以大国言齐宋远国言江黄其馀莫不至霸业盛处便是王道消亡齐僖公所以小霸多是用私意所谓诸侯会于稷以成宋乱又与桓公会成鲁之乱以至班爵不同帅诸侯来战于郎凡此类是私意当时偶然得诸侯此时才智无加于僖公所以略霸
  羽父请谥与族八年
  春秋之初谥族尚少见于鲁者如所谓挟如所谓翚如所谓宛如所谓无骇皆不命氏传世官春秋初东迁命大夫官爵甚少以鲁一国论之谥族甚少大夫官爵无非赐姓使当时春秋以前有世官所谓乡举里选宾兴不可行秀民无处安排看得世官只是起于春秋以来
  滕薛来朝争长十一年
  滕薛来朝争长此一叚须看得官制滕侯曰我周之卜正也以此见成周盛时诸侯非惟入为王卿士而卜正一官亦皆诸侯为之
  郑庄因入许而曰寡人有弟弗能和协十一年
  郑入许而不有许此一叚看得王纲初解纽诸侯亦未敢放手灭人国如后之灭霍灭耿灭魏略无顾忌观庄公封许之言委曲涵养有唐虞三代气象然因入许而曰寡人有弟弗能和协使餬其口于四方此谓庄公悔过之言不可此谓庄公不情之言亦不可盖庄公是一个有才智占胜底人观他初待叔叚止欲叚曲我直彼惟有歉于心故恐为人所议所以先自说破了依旧是前时养恶之气习犹未之改至庄十六年郑厉公之言曰不可使共叔无后于郑则是共叔尝有后于郑矣此言非是虚言正是兄弟不可泯绝处后来果然封他子弟世世食禄而不绝夫共叔之于郑初无功徳及民而有叛逆之恶何为必欲不绝其后也于此须见得非是庄公之悔心正是庄公当初机谋培养䧟叔叚也深至此常常自歉故施恩意于后也亦深使当时只恁地逐叚不用许多机关䧟阱到此必不然也且如楚怀王之在国荒淫不度本无徳以及人一旦秦人杀之而举国无有不念之者至于八十馀年之后犹以是而亡秦只缘秦人毒之太深故国人思之愈切庄公惟其当初下手得毒故后来施得恩意极深盖兄弟天属也此正相反之道理也
  息侯伐郑十一年
  息侯伐郑此叚须就息上看得楚之盛衰当是时如息如蔡尚与中国相通皆会盟征伐及楚一盛则与中国绝矣盖息蔡皆近楚之国楚既盛则必有吞并之意彼朝夕自救之不暇何暇及其他看此可见是时楚未强盛也何故盖楚衰则边楚之国必强楚盛则边楚之国必弱大抵看左传须旁看方可若一事只作一事看不可
  桓公
  宋督弑君与大夫二年
  左氏序宋督事极好观其论督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恶此左氏识见高远处盖人心各有所主使宋督有尊君之心决不敢为弑逆之事惟此心一荡则纵横放肆无所忌惮盖督之杀孔父与殇公乃为恶之末流其有无君之心乃为恶之根本圣人所以过位变色入门鞠躬夫岂繁文末节哉盖所以养其尊君之心也
  臧哀伯谏取郜大鼎二年
  哀伯之谏取郜鼎其中所言周家宗庙制度固当考然桓公于弑逆之事犹忍为之哀伯乃谏其取叛臣之鼎是犹不能三年之丧而缌小功之察者也哀伯亦可谓习而不察矣然看哀伯之谏周内史之言须看得天下之人皆习而不察哀伯鲁之贤大夫也周内史周之良史也尚不知君臣之大义区区然惟纳赂之是谏文辞之是取在贤者犹不知而况下贤者数等而为众人者乎以此知当时天下之人视弑君弑父以为常矣
  条之役千𠭇之战二年
  条及千𠭇之役皆在幽厉间又见得周衰诸侯之相侵有日矣夫人君命太子之名臣下视之以为轻重汉武名钩弋之门为尧母故江充遂谮戾太子是知命名之际亦不可不谨也
  楚武王侵随六年
  楚侵随一叚见得楚自此凭陵诸夏自前年蔡郑会于邓则始惧楚至此楚浸盛矣盖外域之强弱常由中夏之盛衰政治元气也兵革乱气也元气全则乱气不能入元气丧则乱气乘之楚之为患其来有自矣如商之衰荆楚常为乱矣至高宗时商盛故能冞入其阻其后周之盛时桃弧𣗥矢以共御王事筚路蓝缕以处草莽以其勤劳如此方服役之不暇可见其弱至此复悍然陵犯中国非专楚之罪也盖政治之与兵革内忧之与外患其相为消长理之常耳
  鲁以周班后郑六年
  诸侯伐齐郑忽有功鲁以周班后郑此叚见得鲁秉周礼举春秋之初一事言之则以周班后郑而致三国之师举春秋之末言之则以不见天子不稽首而取齐侯之责哀二十年原始要终则鲁之秉周礼可知然鲁秉周礼见与于大国则甚易今也吾方秉礼而彼之加于我者大则甲兵小则责让乃能终守而不替此则甚难此其所以鲁一变而至于道然此非鲁之君相能然盖一国之风声气习能使之耳亦周公伯禽之化所渐者深也
  郑忽辞昏六年
  北戎伐齐郑忽救齐齐侯请妻之忽辞其言曰自求多福在我而已大国何为此言甚善彼祭仲之谏特以利害论之耳后世徒见昭公奔卫则咎其不用祭仲之言卒以无大国之助殊不知忽之败正不在此特以不能充自求多福之言耳自求多福虽以尧为父而不能与丹朱舜为子而不能与瞽瞍周公为兄而不能与管蔡况大国乎后世不可因昭公之失而废其言也
  楚子伐随随败八年
  第二卷适当楚之方兴故其载楚事为甚详随之败止缘有一少师博议论之详矣大抵小人之根未去则虽胜不足喜小人之根既去则虽败不足忧此固已言之然而尚有未尽者盖大而天下小而一国必有所谓体国之臣有所谓社稷之臣君存与存君亡与亡社稷之臣是也夫季梁之谋楚亦工矣言不用谏不行去之可也然必待少师之死而不去者盖季梁随之宗臣与国相为终始义不当去是以随侯当时虽不用其言而楚人上左君必左其效谋画计如初此季梁所以不去所谓君存与存君亡与亡者也
  楚子伐随八年
  晋灭耿灭霍灭魏闵元年
  入春秋之初当时先圣王之后及三代所封之国尚小大皆错其事可见者尚有一二到得后来翦灭吞并虽不尽见于传以大略观之见于传者楚晋为多何故楚与晋盖有说楚自是荆蛮之与中国相为消长中国是元气元气才衰邪气便胜所以被他吞灭先王所封之国无足怪者楚之于中国盖自商以来迭为盛衰商盛则楚衰商衰则楚盛如殷武诗所谓挞彼殷武奋伐荆楚罙入其阻裒荆之旅以此见商衰楚盛到得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见得商盛楚衰及到周时周盛楚再衰如与晋战时栾武子谓其训之若敖蚡冒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见得楚衰周盛到得东迁后周既衰楚自然盛所以楚武王僭号抗衡中国以此见中国与外域迭为消长楚固是荆蛮与中国相为消长何故晋亦吞中国如灭耿灭霍灭魏盖缘晋不是先王所封乃是宗族作乱自封桓叔于曲沃其后恃其诈力自覆本宗以诈力为常事不复有先王之制固敢吞灭中国盖缘他都是诈力无规矩典刑了若是他国如齐非不灭谭灭遂亦不减于晋然尚有畏惮者盖齐是太公后先王所封之国所谓典章文物法度尚在
  虢仲与芮梁荀贾伐曲沃九年
  虢仲芮伯梁伯荀侯贾伯伐曲沃此虽等闲言语亦可以观天下之势何以见之盖自此以后五国皆不见于传尽为大国并吞了此又见世代升降处是岂不可以观天下之大势乎
  莫敖请济师十二年十三年
  莫敖之为人徒外面加添而里面初不长进蒲骚音消之役用斗廉之谋能败郧师及伐绞之役幸而绞小复胜及其伐罗之时志满意得徒恃前日之胜而谓小国不足敌是以轻敌而败遂致有荒谷之缢大凡学者最怕外面加添里面初不长进
  邓曼谓斗伯比非众十三年
  楚屈瑕伐罗斗伯比送之还谓其御曰莫敖必败云云入告夫人邓曼邓曼曰大夫其非众之谓看此一叚便见得楚之在当时所谓盗亦有道夫楚夷狄之国耳以夷狄而凭陵诸夏其强如此其盛如此者岂不以亦有其道哉观当时内则有邓曼之贤以为之助内强可知外则有斗廉伯比之智以为之谋外强可知内外俱有人所以到得如此强盛地位盖大学之道必本于家齐而二南之化亦首于关睢岂非所谓盗亦有道乎
  郑厉奔蔡十五年
  公会宋伐郑十五年
  此卷载郑事稍详见得庄公始末当庄公之初杀弟囚母虽是天下极恶缘其权谋智略有以掩之固不甚觉及其季年公子互争兵革不息病弊至此始露大抵人之一身于少壮时戕贼其血气虽有疾亦自可以支持及其老也血气既衰百病俱作如唐太宗初间内则肃清华夏外则荡涤羌戎虽有杀兄戮弟闺门大恶亦缘贞观之治有以掩之故不甚见及一传高宗百弊俱出学者切不可于一事二事上错放过不理会虽其初未甚觉其后终不可掩也
  庄公
  单伯送王姬元年
  秋筑王姬之馆于外元年
  庄公之立桓公见杀于齐则庄公之于齐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不能以复仇为念前辈论之详矣然须识得庄公之要领王姬归于齐鲁绝之而不与主昏义也而鲁则畏齐之强而不敢绝欲与之主昏内则畏清议而不敢与外则畏齐之见讨而不敢绝其君臣之间宛转商量一个两不相妨底道理故筑王姬之馆于外三传之说不一然皆未必是凡天下之事不知夫不共戴天之仇义不可与者未足为忧既知之而求所以委曲回护者深可忧盖其不知者良心一朝顿回则其发不可御既知之而欲立一名字求以委曲回护亦终于此而已矣父子之间天属之恩庄公报齐之心宜如火之必𤍠如水之必寒如手足之捍头目安可以委曲安排回护使其两不相妨至如伐郕一叚亦然庄公本自畏齐而曰我实不徳齐师何罪皆是要立一个名字文饰之此其所以终于不振
  齐无知弑君诸儿八年
  看齐襄公须看得每举而每得志是其所以速襄公之死观其当时淫侈无度肆行不道无不得志如一灭纪则纪侯大去其国才以王人伐卫卫便服才欲灭郕郕便降至于欲会鲁侯则鲁侯至欲要姜氏则姜氏至每举而每得志惟其得志之频故所以为死期之速宜乎卒蹈无知篡弑之祸也




  左氏传说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二     宋 吕祖谦 撰庄公
  齐小白入于齐九年
  会于鄄齐始霸十五年
  庄九年齐桓公自莒入齐十五年始霸乡者说左传须分三节看五霸未兴以前是一节五霸迭兴之际是一节五霸既衰之后是一节五霸桓公为盛孔子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则桓公之有大功于天下固可知也然看得桓公之有大功又须看得他有可憾者当王纲解纽国自为政彊者陵弱众者暴寡当时之人思大国之正已如褰裳之诗此时得桓公出来总集天下之势整顿天下之事岂非有大功于当世然所谓犹有可憾者盖五霸未出先王之遗风馀泽犹有存者天下之人犹有可见者霸主一出则天下之人见霸者之功而无复见先王之泽矣大抵重新总集整顿一次必十分是当方可或有一毫之憾则前美皆失之矣试以二事明之传注之学汉之诸儒专门名家以至于魏晋梁隋唐全经固失然而王肃郑元之徒说存而犹有可见之美自唐太宗命孔颕逹集诸家之说为正义才经一畨总集后之观经者便只知有正义而诸儒之说无复存诗词之作自汉魏而下如建安七子如颜谢徐庾虽为淫丽而古人之遗风馀韵犹间见也至唐杜子美以大才为之一切盖了故后世惟见子美之诗而前日之诗无复见矣
  师及齐师战干时九年
  公败齐师于长勺十年
  公败齐师于乘丘十年
  齐桓公霸业在春秋涉三公庄闵僖若庄公正是桓公当时初归经营霸业桓公规模自用管仲后与未用管仲及管仲新得政时事体不同桓公以庄九年入齐即位是时败鲁师是年取管仲归国而相之管仲虽初入国是时尚新得政若庄公十年此一两年事未是管仲经营所以与后来不相似大抵管仲图霸规模缓而不迫看庄公十年前既败鲁师于干时次年又举师伐鲁长勺之战为鲁所败到六月齐又与宋次于郎看得涉两年间三加师于鲁规模促迫大抵与后不同以此知正缘管仲新得政未得尽施其术不惟三加师于鲁规模迫促后面两为鲁败长勺之战为鲁人三鼓而败后来郎之次又为公子偃先败宋师齐师乃还若当时管仲便谋虑计无缘得两败以此看得管仲规模不惟外面经营诸侯缓而不迫他里面所以得君得政亦缓而不迫何故前年桓公因鲍叔之言相管仲若是管仲规模促迫时便须谏桓公不可加兵于鲁使加兵于鲁管仲必纷然建谋出其所长盖管仲初得政当时自有国子高子政未专出他他且袖手旁观一两年以此见管仲得君得政亦缓而不迫自此以后桓公之规模大率不同十三年北杏之会是时管仲全得政且如楚当时凭陵诸国管仲且放二三十年不问直到屈完之盟不战而自屈晋献公父子凭陵诸国亦放而不问到得后来葵丘之会晋侯自来盖管仲不去岁月间见效常要自家政事修举兵乘修整本彊则精神折冲所谓崛强不服之国教他自入管仲规模中此其所以为管仲此其所以五霸桓公为盛大抵王之与霸论来王者不计功谋利霸者计功谋利王者不求近功速效霸者求近功速效然而就霸者论之以桓文对说时桓公计功谋利比文公时便少桓公不急功效胜文公桓公却做得王者事何故晋文公事业在僖二十八年都做了如侵曹伐卫败楚朝王声绩赫然震荡人耳目一年都做尽桓公规模三十馀年尚炽其用功之所以迟速时便是桓文才之高与下管仲舅犯规模之深与浅以是知晋文不如管仲
  齐桓霸中国十五年
  侵蔡伐楚僖四年
  晋文退舍避子玉喜二十八年
  看桓公之所以霸须看得管仲规模当时桓公之霸盖将以尊内攘外为功也楚之凭陵中国者非一日矣如伐郑伐蔡而桓公皆不之问桓公以庄之十五年霸中国而以僖之四年始伐楚置楚于度外而不问且二十年者何故仲之意岂不以吾骤加兵于楚万一不胜则霸威屈矣故遵养时晦至于力彊威盛而后一举以临之则楚无不服矣夫以堂堂之楚而不敢以兵抗齐不过使人如师及使屈完来盟则齐之盛彊盖可知至于晋文公则不然桓公以兵加楚而楚不敢抗文公退舍辟子玉而子玉犯之文公之规模小于管仲也明矣文公盖数年便欲服楚虽力战而仅胜之然伤威损重已多仲之相桓则迟楚以二十年之久则文岂足以及桓哉其服晋也规模犹大于服楚晋献公之灭耿灭霍灭魏伐东山而齐皆不问者何故仲之意岂不欲以晋之于齐犹家也楚之于齐犹邻也以至彊之晋吾骤临之以兵万一不胜为晋所败则吾家人犹不能胜之何以服其邻故一切置而不问逮夫诸侯尽服外域皆从光焰既大声势既盛故葵邱之会晋侯不召而自至服楚以兵服晋以不召而自来则以声势光焰临之耳其服晋过于服楚远矣盖其迟速之不同故其力有厚薄威有轻重论至于此非惟王道不可要近功而霸者亦然齐桓迟之以二十馀年而晋文求之于六七年间须要做尽许多事故晋文之霸不及齐桓之盛当时葵邱之会晋侯欲往而宰孔止之而不会盖宰孔见得齐侯之骄故如此于此又须看得管仲之事桓公专去事上做工夫却不去君心上做工夫惟其去事上做工夫故铺排次叙二三十年皆如其规模惟其不去君心上做工夫故𫍙𫍙之声音颜色拒人于千里之外管仲之事盖积数十年而成桓公之骄止一日而坏不能格君心之非其祸盖如此也
  荆伐郑十六年二十八年
  楚人伐郑僖元年三年
  齐桓公霸中国楚数侵郑桓公惟务于郑而不再加兵于楚者何故以此尽见得管仲之规模大能养威处盖仲之意以谓能胜楚则不过如前日万一不胜则霸权屈矣此仲之所以善养威也
  郑伯见虢叔曰盍纳王二十年
  郑伯将王自圉门入虢叔自此门入杀王子颓二十一年
  周惠王以王子颓之乱出奔郑处于栎是时虢公与郑伯同帅师纳王杀王子颓当时齐桓为霸主却自不纳王其纳者却出于虢郑齐桓却不管他何故若是晋文凡有一事便要占做如纳襄王时辞秦师而下必欲出于已不要与秦分功到桓公为霸听虢郑纳王亦是规模不同处然所以虢郑纳王时亦自有来历自周室东迁虢郑秉周政虢公为王卿士郑伯为王左卿士两国入仕王朝与周最亲者所以凡有患难二国首先任为已责定王室之乱正王室之义所以当时齐桓公虽图霸业必竟当时自有王室亲臣定其乱桓公不得而预所以诸侯皆未出虢郑独先去正缘世秉周政之故这是霸者之初王纲尚在处当时以土地论之虢郑之地甚小齐之地甚彊以堂堂大国因虢郑世秉周政故便退然让与虢郑以此知当时尚不以甲兵强弱为事诸侯尚秉王命后来王室衰时王室自为之自此以后诸侯无复事王朝霸者所以兴至于诸侯皆霸者此周之所以衰然虢郑之所以事王亦周自为之当时本是郑伯为王卿士虢以谄媚夺郑政自取周之麦温之禾时虢已有𠖥郑已无宠然而到得周有患难虢视之常缓郑视之常急且如王出居栎郑伯见虢叔曰临祸忘忧忧必及之盍纳王乎论来情意厚薄虢当先郑当后今举兵时却是郑在先虢在后到得后来王赐虢公酒泉又与之爵与郑伯止以鞶鉴夫王室定后王何故不察平定之功又却与虢之爵复厚虢而薄郑盖虢公于王室无事时又却筑王宫于玤又以阿媚周王以此知阿媚顺旨大抵无事时此等人固可喜才到患难时看得意思终是缓了
  齐侯使敬仲为卿二十二年
  齐侯欲使敬仲为卿辞以岂不欲往畏我友朋此见得当时朋友之清议尚在故管仲前来请齐侯救邢亦援诗云岂不怀归畏此简书如上文畏此朋友之义此见得当时犹知简书朋友之可畏又见得古诗之意犹有存者
  懿氏卜妻敬仲二十二年
  毕万筮仕于晋闵元年
  懿氏卜妻敬仲一叚后人云符命䜟纬之说起于王莽篡汉假此以愚人耳目不知已见于春秋之际看左氏所载敬仲毕万之言盖左氏之生适当战国之初田魏始兴故夸诬其祖以神下民当时民无有知者故皆信之左氏亦惑于流俗之所见不能于流俗外着一只眼故于敬仲毕万之事亦从而书之后来柳子厚作贞符以为符命俱不足信逐以玄鸟生商伏羲负图之事皆可疑此又堕于一偏之见也天降时雨山川出云耆欲将至有开必先大抵帝王之兴和气充塞岂无祥瑞但当观象之正邪岂可谓之无也
  有妫之后将育于姜二十二年
  毕万之后必大闵元年
  符命䜟纬之说王莽以此篡汉后世论符命䜟纬之说起于哀平之间比附王莽以此为祯祥移人耳目篡夺天下然推其源流符命固是起于哀平之间而符命䜟纬之实已自始于战国之初考之左氏可见战国之初如所谓如秦如楚如燕都是世袭旧国如晋如齐皆是暴戾之国当时未尝不假符命之说为篡夺之事看左氏所载毕万敬仲见当时以此移人所以载懿氏之卜敬仲说有妫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与京及生敬仲周史以周易见陈侯者陈侯使筮之遇观之否谓此其代陈有国至于毕万卜偃曰毕万之后必大万盈数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赏天启之矣以此知战国时已自有符命惑人了虽左氏好说符怪然战国之时已自相传如此便到得陈渉以狐鸣鱼腹惑乱一世遂盛于王莽然此所谓符命皆是造作凑合得来如柳子厚作贞符之说谓无符命此又见得一偏大抵符命之说亦不可谓之无如所谓天降时雨山川出云耆欲将至有开必先所谓帝王之兴见乎蓍龟动乎四体当深察其邪正若以不正之说例论之且如玄鸟生商伏羲受图也不足信是因噎而废食也大抵帝王之兴自有自然之兆人之正心感天地之正气所谓符命者自可信却不是附会凑合得来岂可谓之不于其祥于其仁若以此察之正邪之说昭然如日星之明
  楚公子元帅师伐郑而处王宫斗射师谏则执而梏之秋申公斗班杀子元斗榖于莵自毁其家以纾楚国之难三十年
  楚之兴自武王兼并自此便彊继以文王亦能守其基业而不失传于成王成王初即位尚幼是时公子元为令尹以贪冒淫纵为申公斗班所杀当时君尚㓜大臣见杀论来楚到此合衰所以不衰时盖缘楚能用子文子元初死时正是楚之盛衰存亡交关枢纽处是时复有子元时楚自便亡幸而得一子文为令尹以清忠表倡于一国自毁其家以纾楚国之难自此楚再安大抵楚之所以立国本皆以勤俭所谓民生在勤勤则不匮如告戒之辞所谓训众而好镇抚之召诸司而劝之以令徳见莫敖而告诸天之不假易也皆以勤俭勤俭是楚之家法到子元出来淫纵不道以破楚之家法如筑馆于夫人宫侧振万舞贪淫不厌臣下不平卒至相戕以杀令尹楚之勤俭家法或几乎息矣子文出来独以清忠勤俭再复楚之规模当时子文继子元之后平常也做不得须是自毁其家自贬损方可何故到奢侈骄淫之后能以清忠勤俭表倡于一国如易之小过所谓行过乎恭用过乎俭当时是却恁地平常做不得所以自毁其家却不是矫枉过直正是合做底事故不如是则何以救已离之人心续将绝之国命
  闵公
  狄人伐邢元年
  狄人伐卫二年
  齐桓公始霸之初狄灭卫又伐邢见得当时外域凭陵中国如此之甚向非齐桓之霸封卫迁邢则中国几何而不沦胥为所灭此孔子所以有微管仲吾其之叹盖桓公之霸盛矣
  太子申生伐东山皋落氏二年
  晋献公使太子申生伐东山皋落氏里克则入谏献公出则告太子以孝固是善处父子之间然其后骊姬欲杀申生未敢下手使问于克克对以中立之言夫骊姬之欲杀申生久矣所惮者惟克耳今克既告之以中立之言则骊姬固无所畏何为而不下手左氏书曰既与中大夫成谋此句有笔法中大夫即里克也克虽不助骊姬既不拒之是亦助之也使克能拒骊姬彼必有所畏而不敢下手其后里克杀奚齐卓敕角反子克虽有区区之心终不免弑逆之恶者由其守初心之不坚而为骊姬之所动摇也学者最怕守初心不坚申生伐东山一叚论者自先友而下凡数人或是或非而皆有意味亦见当时随所在有人又见晋国人才之盛
  僖公
  晋假道于虞以伐虢二十五年
  晋荀息假道于虞以伐虢此一叚知宫之奇谏必不听知虞之必可假知虢之必可亡料敌如见自是观之晋国智谋之士如息者亦自有数至于傅奚齐此叚全不能知却不能先为保护之计何料敌如是之审谋国如是之踈盖息本非就自身上做工夫专以臆度揣摩为事故有着不着处
  骊姬欲杀申生四年
  骊姬之杀申生国语所载甚详看左氏与国语相为表里而晋语中所载本末具备中大夫里克也左氏则载将立奚齐既与中大夫成谋而晋语中则载当时骊姬欲杀申生而立奚齐所难者尚有里克使优施以酒饮里克欲以优言说之观优施以言动克言人皆集于苑已独集于枯是言申生之势已自摧死不可倚恃里克却言吾秉君以杀太子吾不忍通复故交吾不敢中立其免乎优施曰免则骊姬之计行矣故优施得里克之语以告骊姬姬闻优施之言遂肆行而无忌以国语所载论之所谓里克不同谋杀申生但对优施言然左氏直书中大夫成谋当时姬难里克里克若能守正不夺则杀申生之谋必不成克既有中立之言故姬得以肆其谋而无惮虽不预骊姬谋谓之成谋亦可也大抵奸人作乱不必要人依附则且持两端中立以为无所与于其间则奸人便可以成谋左氏断所以归中大夫之罪到后面一叚使之归胙于献公当时骊姬杀申生之谋献公已许他了今特造此一叚事为罪名而已然则杀申生不是献公不知当骊姬谮君之际论来太子合当便行当时太子谓我辞姬必有罪或使之行谓君实不察其罪皆是不知献公之心然此时太子既是不出亡甘心待死而已办一死了以正理论固是成父之过然而犯逆死罪了已自不是太子合即便就死又却奔归于所封之邑须当看这一节这个不是变生仓卒时无措如此申生既不畏死尚自当仓卒之变奔归于邑又不是要恃城郭以作乱以此见处死却易从容就死则难此无他元无工夫且则是小心不忍便至仓卒无措其不近道理亦自可见



  左氏传说卷二
<经部,春秋类,左氏传说>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三     宋 吕祖谦 撰僖公
  士𫇭筑蒲与屈五年
  晋侯伐屈夷吾不守盟而行乃之梁六年
  自僖元年至卷终试举数叚论之士𫇭筑蒲与屈一叚可以见重耳夷吾识度广狭远近一人终于霸诸侯一人终于失国当初士𫇭筑二邑皆不谨寘薪于其间重耳不䜣至夷吾则诉之盖重耳惟知共君父之命初不暇校城之美恶至于夷吾则惟知己之利便而至于诉则夷吾之识度已不如重耳矣非特如此晋侯之伐蒲重耳以君父之命不校则知臣子之义遂出奔蒲至于伐屈夷吾力不能守卒盟而行迫于不得已而奔梁则夷吾又不如重耳矣至若其从游宾客重耳则有狐赵之徒夷吾则有吕郤之徒耳以筑蒲屈论之则二人之用心不同可知以一则知臣子之义而出奔一则迫于不得已而出奔论之则二人之临事变不同可知以游从宾客论之则二人之得人不同可知此其所以一人终于霸诸侯一人终于亡国
  陈辕宣仲劝申侯美城五年
  后申侯见杀七年
  观郑申侯之陷陈辕涛涂之怨申侯深矣及陈辕宣仲劝申侯美城其赐邑而申侯卒以见杀夫宣仲之怨申侯申侯非不知视仇雠之言不啻如亲密卒为所陷而杀其身何也盖人心不可有所倚申侯之心一倚乎利但只见利之为美而有以动乎其心故虽仇雠之言乐然听而行之皆不见其为机谋陷阱也
  郑太子华请去三族七年
  郑太子华请去三族这一叚见得管仲犹有三代气象其曰君若绥之以徳加之以训辞而讨郑岂敢不惧若緫其罪人以临之郑有辞矣此等言语盖尝闻先生长者之馀论矣惜其急于功利俯首以就桓公自小了惟其尝与闻先生长者之馀论故时出其所闻实有过人者如前此请齐侯救邢所云畏此简书此等言语时时规正得桓公一两叚若浅论之则管仲时有三代气象固甚可喜责备论之管仲不能大其规模反俯首以就桓公一个狭小规模亦甚可惜管仲之相桓公大抵务在正名辨分观其王使宰孔赐齐侯胙管仲则教桓公以天威不违颜咫尺敢不下拜则不敢慢天子之命观王以上卿之礼享管仲则对以有天子二守国高在而不敢越周室班爵禄之制至于舅犯之相晋文则不能齐桓专在于扶名分晋文则适以坏名分如以诸侯而请天子之隧襄王以危言拒之而始不敢盖仲则曽闻先生长者之馀论故所以辅桓公者犹有三代之遗制至于舅犯之徒未尝闻先生长者议论徒知力之可以请隧召王而不知义之不可视仲为如何故孟子曰桓公之于管仲学焉而后臣之犹着得一个学字至其后如晋文公之有舅犯楚庄王之有孙叔敖晋平公之有赵文子则皆无此一字矣
  晋郤芮使夷吾重赂秦以求入秦伯谓郤芮曰公子谁恃对曰亡人无党有党必有仇九年
  秦穆公纳晋惠公问于郤芮曰公子谁恃郤芮曰亡人无党有党必有仇所以为此言是说晋惠公别无恃便见得专倚靠在秦谓所恃独归重秦秦固是如此大抵天下之人有䟽必有亲有爱必有憎以亡人而方入新造之邦有爱惜厚薄祸乱自此兴观郤芮所谓亡人无党有党必有仇言语甚得要领然晋惠公入国即位之后所与偶者郤芮吕甥之为党如旧臣耆徳翦灭殆尽安能谓之无党以此知平居论事甚易到得临时克爱心甚难
  秦饥晋闭之籴十四年
  晋侯背赂中大夫十五年
  晋惠公始以赂秦而入终以背赂而见伐其曲在晋明矣然其间亦有曲折可论大抵多赂必寡信惠公之所以许秦者皆是不可还之赂于其既入之后有不得不背且晋饥秦输之粟秦饥晋闭之籴当时虢射之徒其为谋不过谓无损于怨而厚于寇是皆只去仇雠上思量却不能去解释消除上思量岂不速秦师之志哉虢射之徒虽有罪然庆郑亦不得恕把庆郑事看时见得二国之祸皆庆郑之言有以激而成之且其言曰背施无亲幸灾不仁贪爱不祥怒邻不义如此等语分明是当面责他惠公既是一个忌刻狠鸷之人庆郑又不能和缓其辞以谏之得不激成其事以是知当时虢射之徒虽可罪然郑亦不得辞其责也及惠公为秦所执其传君命以告国人而国人皆哭于是作爰田作州兵夫以惠公之不道何以得此于民只缘惠公被秦虐得深故能感民心亦切使惠公既反国之后乘此机会能卧薪尝胆侧身修行以接续此民心则皆可用之民也晋之定霸当不在文公而在此矣一归便杀庆郑以快私怨则民心自此都涣散了是知暂时得民心不能接续者全不足恃也
  管仲辞上卿礼十二年
  管仲平戎于王当时王以管仲为齐相齐国权即在管仲特以上卿之礼享之当时仲辞曰臣贱有司有天子之二守国高在若节春秋来承王命何以礼焉陪臣敢辞王命以予嘉乃勲往践乃职管仲受下卿之礼而还此见得当时周室之典法尚在又见得齐之霸与晋不同且如晋文之霸时始者举郤縠后来又举原轸便命将中军所谓上卿元帅初不请命于天子以管仲得君如此之专行国政如此之久尚退然在班次之下亦不敢原阙爵以此知当时与晋时节已自不同然王所以命管仲往践乃职者谓管仲虽卑职是秉齐国权即自当用上卿之礼以此知当时秉国命者不必是上卿到这里周王要尊管仲以职所以说往践乃职盖管仲之职实是秉公之权以此知当时周已有官与职两者之分后世都如此且如汉时霍光司马大将军秉国政上面又有丞相当时章奏称丞相杨敞大司马霍光论班爵丞相在上论职时霍光实秉国政以此知周汉官制源流尚相接官是定制职却是一时所任
  秦晋战于韩原十五年
  秦伯与晋韩原之战秦晋之曲直其理固甚明然当时所以为晋谋国所亲者如所谓虢射庆郑吕甥郤称冀芮之徒然当时趣得乱成实是庆郑庆郑是一个刚狠自用之人以不见用于晋惠公相激所以致败今则所可恨者盖于庆郑犹有可恨处使他当时若是愚而无知一向狠僻固无可恨观他前面所言其论也多正为谋也多审其所可见者前论秦乞籴于晋晋人弗与庆郑曰背施无亲幸灾不仁贪爱不祥怒邻不义后来论马见惠公乘小驷庆郑曰古者大事必乘其产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则看论马曲折如此推此两端论之庆郑于事理之间不为不谙练以理论之如论秦乞籴当时是非曲直所在庆郑皆能知则可以谋王体断国论后之论小驷曲折则可以议戎政既是如此当时可惜专以狠戾坏了盖缘他气不胜志故致得如此然晋侯以败由庆郑不能用固是如此然亦非晋侯不能用庆郑庆郑自以狠戾不能用其才耳学者治心养气须当下十分工夫看庆郑于是非邪正之理论马之曲折事务无有不曽讲者今却如此盖缘庆郑不知治心养气之工夫学者于治心养气不可不知其先后
  城鄫役人病十六年
  僖公中卷正是桓公末年霸业渐渐衰处故号令纪纲到此与前日甚不同举城鄫一叚便见得役人病夜登邱而呼曰齐有乱不果城而还夫以桓公节制之盛初时一个服楚迁邢封卫会诸侯投之所向无不如意及至末年欲做一件事也做不得同一桓公也何故昔彊今弱如此盖桓公自葵丘之会志得意满自放纵故霸业渐衰且如晋文公之季年诸侯朝晋卫成公不朝乃使孔逹侵郑不能使诸侯畏威自至于用兵以之此亦是霸业衰处大抵霸业皆如此至王道却不然霸业初开故有可喜处到得末年往往易衰观齐桓晋文之二君可知此亦力之不如徳然桓公末年城一小国而役人如此盖是时管仲已死惑于内𠖥志虑昏蔽故前辈谓齐桓中主管仲辅之则治𥪡刁易牙开方辅之则乱此言极是
  管仲卒五公子求立十七年
  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齐之霸业到此便衰这里却有两说一则管仲不能为齐求人二乃孝公无志不能继桓之业所谓用管仲以兴进竖刁以败如晋文虽死至于悼公时犹能继文公之业缘晋文虽死有狐赵之徒风声气习相与扶持孝公初无此般人故兴衰之不同然陈穆公欲修桓公之好以此知齐桓之徳在诸侯使孝公有志而能振奋乘此机会继齐桓之业其复兴霸业甚易然而不能者虽是管仲当时不能用人亦是孝公无志及宋襄会诸侯便俯首会之其后宋败便兴师伐之大抵欺善怕恶畏彊陵弱非是霸者事业比所以不能复齐桓之业可深为孝公惜且如晋文成霸所谓伐原示之信大蒐示之礼皆积渐成霸业孝公有桓公见成规模反不能成霸业论此深为孝公惜也此固可为孝公惜然而管仲为桓公之大臣全不能立些根本亟荐引贤人以任国政徒能以一身尽忠而事君更不能谋身后事但区区属孝公于宋襄故终无益也
  宋败齐师于甗十八年
  晋败秦师于殽二十三年
  五霸莫盛于桓文以桓公初时一个规模宏远岂晋文之所能及桓公身死之后未几五公子争立其国遂乱晋文之后襄灵景厉悼六七君迭相为霸与春秋相为终始何故此盖有两说其一是齐之所以霸独倚一管仲管仲以一身任齐国事更不旁招俊又为齐子孙之计晋文虽死有狐赵辈相与维持风声气习接续不绝此一说也其二桓公之后孝公懦弱无志不能激昻奋厉绍桓公已成之业且如鹿上之盟既𫖯首听宋人之命其后宋败方敢举伐宋之师大抵畏彊陵弱岂是霸者规模此所以不能复齐桓之业晋文既死襄公殽之役虽未必是然既能胜彊敌终不至于委靡此又一说也此二说也固可见齐晋霸业之久近
  宋襄盟于鹿上二十一年
  齐晋所以霸皆先弱楚盖楚于中国其势不两立惟齐晋能攘戎狄尊中国此所以成霸业桓公有葵丘之会以弱楚晋文有城濮之战以服楚所以子子孙孙服晋且宋襄本不足以预五霸之列人见他亦曽会诸侯故列之于五霸夫宋襄尚且不识霸者题目霸者欲尊周会诸侯大要在摈楚盖楚与中国相为消长宋襄欲成霸业反求诸侯于楚便不能攘戎狄尊中国与齐晋皆异此霸业所以不成宜其见辱于楚也然宋襄公之终始此一卷大可见若去事迹上看无缘看得出观其初用鄫子于次睢之社那时之暴虐虽桀纣不过如此及其泓之战不禽二毛其慈仁又如此若以事迹上看甚难晓人处世皆当明此若以理推之其仁其暴虽不同其失则一此皆是襄公一个昏暗处惟其暗于前故欲徼一时之福而用鄫子于次睢之社惟其暗于后故泥古之陈言而不禽二毛自取败亡之祸以理论之宋襄之所为不过一个暗字所以求诸侯于楚使其稍知事体必不如此所以终于此而亡也
  王与晋阳樊温原攅茅田二十五年
  周襄王以王子带之故出在郑地晋文公纳王襄王与之阳樊温原攅茅之田阳樊不服围之仓葛呼曰徳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宜吾不敢服也此谁非王之亲姻其俘之也乃出其民足见文武成康之徳泽结民者深不肯轻舍王室且如前隐公十一年王与郑人苏忿生盟向之田直到桓公七年郑伐盟向王迁盟向之民于郏然后盟向始服于郑到此襄王与文公阳樊温原攅茅之田阳樊不服必待晋围之盖盟向之民不忍轻弃周而服郑阳樊温原之民亦不忍轻弃周而服晋以此见周之徳泽结民深处不肯舍周服诸侯如此
  子犯言子玉无礼二十八年
  子犯请击秦三十年
  推而详论之文公人才之多无如子犯看晋文公始终用事皆子犯规模如二年教民示之信示之义示之礼皆子犯使之如此文公所以成霸业皆是子犯规模看得子犯之在晋便是管仲之在齐然反复论之其子犯亦未必一一皆是且如僖公二十八年子玉使宛春告于晋师请复卫而封曹臣亦释宋之围子犯曰子玉无礼哉君取一臣取二不可失矣若使文公从子犯之言则失亲邻报施之义当时若无先轸之言几至于败事赖得一先轸谋之晋方得胜又如僖三十年同秦围郑秦伯私与郑盟而去郑使杞子逄孙杨孙戌之乃还子犯请击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使当时文公从子犯之言则又失亲邻报施之义未必不蹈惠公覆辙又赖得文公自理会得曰因人之力而毙之不仁亦归举此两事论之人君虽有腹心谋臣须是自识得治体若使晋无子犯霸业未必成见得人材须要多然人材虽多亦要人君自理会得若使文公从子犯之言与秦战便是蹈惠公覆辙举前一叚谋臣不厌多举后一叚人材虽多须是人君自识安危治乱之大体
  颓叔以狄师伐周二十四年
  王出郑郑伯省视官具于汜二十四年
  周襄王使颓叔桃子出狄师夏狄伐郑取栎王徳狄人以其女为后及后来不终狄反犯王室以致王失国出奔处郑地汜郑伯与孔将鉏石甲父侯宣多省视官具于汜而后听其私政王初间厚狄狄后来反犯王室王初间伐郑郑后来反忠于王室此一叚人事最要人看其始周王以狄女为后时所厚者在狄所薄者在郑及其终所厚者反兴兵伐王室所薄者反忠于王室及王出奔又却不去他国却入居郑此最要看左传云我周之东迁晋郑焉依其来旧矣郑前为王所薄及出奔又为王省视官具而后听其私政何反勤王室如此盖郑是懿亲虽王薄之到急难不废臣子之礼狄则远矣王待之少有不到处便起反心发兵伐王室至王失国以此事论之大之于天下小之于一身无不如此所以亲亲为大也
  晋人复卫侯𡩋武子与卫人盟于宛濮二十八年
  𡩋武子处卫侯奔走艰难之时君臣上下皆失其道始者晋伐卫国人出卫君臣之逐君当时衅隙已自大后来再得归𡩋武子为宛濮之盟曰行者无保其力居者无惧其罪要得合和彼此缘此国人稍不贰卫侯又先期入至杀其弟叔武元咺奔晋愬之于晋晋受元咺之愬所以执之归于京师后晋遂欲鸩杀卫侯以此知卫侯亦危乎殆哉何故一国之人共怨既出其君卫之君臣上下相戕相贼晋是堂堂大国为霸主亦致毒于卫侯内则一国之怨外则霸主之怒如众箭俱发丛在卫侯之一身虽泰山之压卵亦未足以喻今𡩋武子独以区区一夫之诚左枝右梧欲调䕶卫国上下之怨以气势论之𡩋武子一夫之力甚小一国之怨甚大霸主之气甚大一夫之气甚小何故一夫之气内而回得一国之势外而胜得霸主之力这见得𡩋武子忠诚恳切积徳深厚处虽堂堂霸主之怒如此一国之怨又如此人皆知之一夫之忠诚如何胜得殊不知忠诚到处天地可动金石可贯虽浩浩然一国之怨堂堂然霸主之怒皆可以消释融化以此知为国患无忠臣若得其人则何事不成




  左氏传说卷三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四    宋 吕祖谦 撰
  僖公
  晋侯侵曹伐卫二十八年
  战于城濮二十八年
  晋文公凡出外许多时直到成霸业皆是赵衰狐偃二人为之谋主文公自僖之二十四年入国至僖二十七年蒐于被庐方始命狐偃将上军狐偃则让于狐毛而佐之命赵衰为卿则又让于栾枝先轸若以后世论之二人自入国便合处于高官大职可也何故经涉许多年方命他将上军及为卿之任他又相逊二人初不曾计较官职以此知二人是心腹宗臣与社稷同休戚初不论职位之高下又见得古之体国之臣但欲成国事不曾计较官职且如齐桓公之伯全在管仲仲只为下卿及平戎于王王以上卿之礼享之仲不敢受曰有天子之二守国高在当时国子高子常为齐上卿然国高初无功于齐所以让者是不计较官职之高下汉高祖之兴张良实在三杰之列叔孙通初无大功后来立太子使叔孙通为太傅良止为少傅自常人处之必有愤然不平之心凡此皆国之宗臣初不曾计较官职高下专以推贤让能使之利害相谋是非相参而已又见人材不厌多夫晋文之有子犯亦犹齐桓之有管仲相似晋文一个霸诸侯之规模皆是子犯出然文公之规模与齐桓大段不同桓公是三十年工夫方做得成所以优游文公两三年尽做许多事所以急迫桓公虽有兵车之会然史无可书之事亦无可喜之功至于文公事业载在史册粲然可观如城濮一战功业森然在目齐桓成霸业却无迹晋文公霸业便有迹桓公霸业缓成文公霸业速就此晋文所以不如齐桓处试又举其大者言之如齐桓之兴便去封已灭之卫归公乘马凡牛羊豕鸡狗门材皆以与卫闵二年救邢复具邢器用而迁之又与城邢其存植亡国如此晋文公于僖二十八年伐卫使卫失国其一国君臣互相屠戮又执曹伯至使其国乱亡方复曹伯桓公封卫迁邢以存亡国文公执曹伯卫侯使其国乱桓公迁邢封卫一举便得安迹文公复曹卫反使其国家危乱足见文公不如桓公处然不特此初晋文公于僖之二十三年欲归国及郑郑文公不为之礼后来于僖之二十八年城濮既胜之后郑伯使子人九行成于晋晋使栾枝与盟五月文公及郑伯盟于衡雍凡与郑盟者再矣亦可以释怨至僖三十年复与秦围郑看得文公度量不广未到坦然大度处所以记人之怨而不忘其不及齐桓又如此齐桓九合诸侯一正天下无非尊王室天子亦未尝亲出慰劳若文公践土之盟河阳之狩两屈天子之尊盖周王不畏齐而畏晋天子视齐桓乃忠臣不过一诚实而晋文权谋高大所以畏晋不畏齐也举天子畏与不畏又见文公不如桓公看得晋文公既种种不如桓公然桓公霸业不继而文公虽死霸业不绝何故只縁有一件胜如齐威此晋文所以霸业相继不绝前说管仲一身任事不能为齐求人材而晋专务收人材看得晋国人材之盛皆出于狐赵初间使狐偃将上军则让于狐毛而佐之命赵衰为卿则让于栾枝先轸及先轸死复使且居将中军又佐之晋人材之所以盛縁狐赵之徒倡推贤让能之风于上一国所以皆有此风至臼季见冀缺于田野之间其夫妇敬相待如宾臼季归既荐之于文公文公以为下军大夫以此见非特朝廷如此相逊而田野之间亦莫不皆然一国所以皆有推贤让能之风赵衰狐偃实倡之也直至悼公时范宣子让其下皆让其波流之及直至如此故晋之霸业所以长久桓公之霸业所以不永也
  晋侯秦伯围郑郑使烛之武说秦秦伯说与郑人盟三十年
  秦穆公当时纳晋文公使之有晋国者其德可谓甚大文公既立之后鉴晋惠公之事与秦穆公左右周旋盟会征伐未尝不同然而后来秦晋同伐郑秦纳烛之武之说私与郑盟而戍之秦之背晋亦要察其由若以惠公之事甚易见如秦纳晋惠公时晋许秦地及归又不与秦晋饥秦输之粟秦饥晋闭之籴其曲直甚分明此固是曲在晋直在秦若以曲直未察之时论之曲全不在晋直全不在秦何故秦晋连兵伐郑而穆公独与郑盟及子犯请击秦晋文公却又说微夫人之力不及此此见晋文公不忘旧徳处若把此一段看似乎直在文公到得殽之役又不是晋先犯秦秦先袭郑然后先轸遂发命兵端又不在晋似乎曲又不在晋考其实事论之则不然晋之失秦有自来矣不独因郑当时天王出居于郑晋与秦本要同出兵纳王晋专功求霸故辞秦师顺流而下秦穆公是晓了人岂不知他辞师之意其闲隙已自形见于此但未见于事晋文公骊姬之难受恩于秦其结好如此及到围郑一使烛之武说秦秦穆公便欣然与郑盟何故以此知曲全在晋不在秦观秦穆公恩意之于晋文甚拳拳不独纳他归国既归之后如后来吕郤之难将焚公宫晋侯潜会秦伯于王城瑕甥郤芮不获公乃如河上秦伯诱而杀之又以三千纪纲之仆为晋文之卫其拳拳于晋当是时尚无疑晋文公之心自晋文辞师专功掠美之后其闲隙已自形见以此事迹上稽之则秦合与郑盟不是曲在秦曲全在晋
  蹇叔言师之所为郑必知之三十二年
  勤而无所必有悖心三十二年
  秦穆公兴兵伐郑而蹇叔谏劳师袭远非所闻也师之所为郑必知之且行千里其谁不知秦伯不用蹇叔之言终于出师所以有殽之败论蹇叔谏秦伯一段为秦穆公谋甚忠后世论蹇叔能料事情于千里之外如此之审自今观之大抵看书考古今成败不当随成败论若以成败看蹇叔为秦穆公逆料事情于千里之外如此精审虽著龟亦不过如是此未免为随事迹论人若深考事情蹇叔意甚忠所以谏秦伯之辞当时所料未为精审如谓师之所为郑未必知幸然郑商人弦高将市于周方知秦师之出以牛十二犒秦师诈为郑辞以款秦师使传告于郑郑闻其言然后使视客馆方见束载厉兵秣马以此知秦师出路上不遇弦高郑未必知秦未必不成功则蹇叔师行千里其谁不知之言未为精审这未见得事情举此一段看古今成败不当以迹看虽然蹇叔之言其中自有精审处若勤而无所必有悖心此两句却最精审何故其劳师千里既无所成必不肯空手归所以灭滑当时本要灭郑不要灭滑所以既勤而无所所以灭滑而还果中蹇叔之所料当时秦闻郑知便归时尚可以全师蹇叔前几句虽忠未料得事情惟是此两句料得事情出所以最为精审
  文公
  诸侯朝晋元年
  卫成公不朝元年
  齐桓淮之会城鄫役人夜登丘而呼曰齐有乱晋文公之季年诸侯朝晋卫成公不朝使孔达侵郑始者葵𠀌之会践土之盟天下莫不从风而靡至末年齐一城鄫而役人至于夜呼诸侯朝晋而卫成至于不朝又使孔达奸盟以伐郑是知力之果不足恃也大抵王霸之分王以德霸以力以德为尚则终始如一以力为尚未有始盛而终不衰者方霸者之盛时如葵丘之会践土之盟诸侯见势力之盛莫敢不赴其功之可喜若胜于王及至末年势力之衰身未及死役人已有登邱之呼文公亦有卫侯不朝之事以此始信力之终不如德也
  先且居请君朝王臣伐卫元年
  晋襄公既祥使告诸侯而伐卫从先且音苴居之请也观且居之言乃曰请君朝王臣从师晋侯朝王于温先且居胥臣伐卫以此知春秋霸者之尊王皆非其本心盖必有所为而然初不知君臣之大义倘使襄公不伐卫则不复为朝王之举矣
  楚国之举常在少者元年
  楚子立商臣为太子令尹子上曰楚国之举常在少者观此见蛮荆之与列国本不同大抵列国之所以为列国以其有三纲蛮荆之所以为蛮荆只縁无三纲三纲者君臣父子夫妇也以楚甲兵之众土地之广固足以抗衡列国至于传国立嗣之际则失其大伦乱其大本所以多有戕弑之祸正縁无三纲故如此观其上有天王而僭称王号则无君臣之纲矣立嫡以长而常在少者则无父子之纲矣息妫绳于蔡哀侯而息遂见灭以息妫归则无夫妇之纲矣三纲既绝此春秋所以摈之而不齿也大抵看书其间有两句可以见得一国之风俗者最当深考这一段只看令尹子上说楚国之举常在少者便可见一国之风俗学者不可不察
  秦伯复使孟明为政元年秦伯犹用孟明二年
  秦穆公用孟明有殽之败左右皆罪孟明公独举周芮良夫之诗且曰孤实贪以祸夫子复使为政穆公悔过秦誓见之详矣参之以此段方见得穆公自知得病源在于贪向使穆公不知病源所在则虽欲悔过亦无下工夫处惟穆公既自知得病源所以悔过又能刻意消除之此所以遂霸西戎大抵学者要做工夫亦须各自知得病源方会长进且如易之噬嗑卦口中有物欲噬而嗑之故谓之噬嗑其爻辞曰利用狱何取夫狱盖狱之情有闲亦如口中有物须是推究狱情知其病之所在而噬嗑之殽之败穆公再用孟明未足为难及彭衙再䘐之后犹用孟明实天下之至难也盖一败虽不足以沮穆公之心再败而不沮者实寡穆公所以能为天下至难之事者只縁他见得定处故能信之不移任之不易也大凡人君任人须是要见得端的方能如此
  先且居将中军赵衰佐之二年
  齐孝公继桓公之后霸业遂替晋襄公继文公之后霸业不衰者须是识得襄公所以胜孝公之大端处先轸一死既用其子且居将中军初非以先轸死狄之故以此报之实且居有是能遂拔之元老大臣之中观请君朝王一事亦足以见先且居之贤又如文公出奔以及于归国定伯狐赵实有大功所谓佐命元勲是宜居尊位秉国政而后有以报之今襄公继文之后乃以先且居将中军而赵衰佐之衰亦不以元勲自居甘处其下此见得赵衰乃爱君体国与国同休底人故但知一意为国理会人材初不计校禄位之高下惟上有好贤之君下有推忠之臣襄公胜得孝公处大端在此
  晋人惧无礼于公请改盟三年
  晋襄公以鲁文公朝晋之缓使阳处父盟公以耻之又惧其无礼于公请改盟大抵国之盛时虽有一二事不是卒未见其害盖天下畏其强不敢与之校故襄公虽以大夫之卑盟国君之尊鲁之君臣熟视亦不敢校至于改盟鲁亦惟命是听在当时虽未见其害驯致衰世平公袭其迹而为之欲改卫盟卫既叛而不从遂至兵连祸结数年不解正縁襄公做得样子不是此所以后世蹈之有其害也
  楚灭六蓼五年
  邾灭须句僖二十一年
  邾灭须句楚灭六蓼夫须句司大皡之祀六蓼实皋陶之后此皆先王所封诸侯自唐虞三代以至春秋之初千百世绵延而皆不废绝何故才入春秋之世便见屠戮盖须句六蓼皆小国所以不废于春秋之前者盖向时闲有圣贤之君以振作之风声气习尚有典刑老成人相与维持故得世守其祀所以虽小而仅存至此先王德泽既已斩绝渐入春秋战国气象故先王之诸侯亦不能自存此最见得风声气习之大推移习俗之大变革处学者当子细看到此又须看得天下大势与战国汉唐相接
  晋蒐于夷易中军六年
  晋国之霸固赖贤才众多然亦有偏处大抵天下之事有一利必有一害出乎此必反乎彼最不要流入于一偏善为治者常就一偏处救方晋之盛时英豪满朝皆能率职劝功听命之不暇虽赖其力及其后君上之权浸移于臣下试举一二端论之如襄公之归秦囚先轸则不顾而唾则有无君之心夷之蒐阳处父则终于易中军则专君上之权此二人皆已暗移易了惟其积而不能收故其流弊至于厉公之弑驯而至于六卿之分晋正縁偏于此不能收其权而终至于亡国也是知权不可弛患不可不自微时制
  士会如秦纳公子雍六年
  晋纳捷菑于邾十四年
  晋文公之后襄灵二三君所以不坠霸业者赵宣子之力居多故当时号为名卿而左氏亦称以贤大夫然考其处大事则有若可疑者天下之势内与外而已内事莫大于立君外事莫大于伐国襄公卒宣子欲结秦援使先蔑士会如秦纳公子雍未几迫于穆嬴与国人之大义改立灵公是其立君之不审也邾文公卒宣子以诸侯之师八百乘纳捷菑于邾既而邾辞以齐出貜且长宣子以其辞顺遂还师此是伐国之不审也夫宣子处大事如此何以能光辅晋君使霸业累叶不衰盖宣子亦有长处只縁他能不遂过饰非始虽不审继而能改此所以转危而为安易非而为是不失为当时之名卿是知改过善之大者也非特为国如此大抵学者改过亦当如此
  赵孟杀公子乐立公子雍六年
  郤缺请复卫田七年八年
  士会在秦七年十三年
  晋赵宣子秉国政当时谋臣非不多如襄公卒欲立公子雍贾季欲立公子乐宣子不从贾季之言遂杀公子乐至郤缺请复卫田引六府三事赵宣子因而举匡戚之田申虎牢之境尽还于卫立君之事既不从贾季然一闻郤缺之言遂舍己得之田地弃之于卫士会在秦贾季在狄中行桓子请复贾季郤缺请复士会宣子不从中行桓子而从郤缺归士会于秦何宣子于他人之言皆不从而郤缺每言辄听自三代以后至春秋闲正心诚意修身齐家之学不讲故言语无力不能动人大率要得言语动人须是自里面做工夫出来郤缺耕于田野耒耜之际其妻馌之敬相待如宾则知郤缺工夫皆自里面做出来故其言语有力足以动人也
  贾季怨阳子易班六年
  先克夺蒯得田八年
  晋自文襄以来人材众多然人材既多则不能无争阳处父易贾季之班贾季乃使续简伯杀阳处父先克争箕郑父之位将夺蒯得之田亦至于相屠灭盖人材之多固是国家之福须是上面有一个总统处然上之人苟无以总其要会平其猜疑杜其闲隙引其礼逊使有才者献其才智者献其智则才者以才相戕智者以智相谋当文公之时人材非不多然不至于争者有文公总统其会要也襄灵之际往往多是先朝故臣然上无贤君以总统故至于相戕相贼无所顾忌如此皋陶谟曰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师师百工惟时抚于五辰庶绩其凝自俊乂在官以上是唐虞总天下人材处自百僚师师以下是唐虞人材能师师相逊如此有前一节又无后一节不足以见唐虞之气象晋襄时正縁有后一节无前一节所以其害如此
  范山言晋可图九年
  范山言于楚子曰晋君少不在诸侯北方可图也楚子遂伐郑以此见外域才见中国衰便来陵犯如齐桓之前楚固强矣自召陵一胜楚遂不敢与中国争桓公既衰楚遂伐宋败襄公于泓自晋文城濮一胜楚又衰至灵公时去城濮之胜十馀年楚辄敢陵犯中国之衰而后入数十年闲须用一次镇压之方俯首帖耳不敢校故唐虞五载一巡狩周十二年一巡狩皆是欲时复一提撕整顿过故天下有奸谋邪志者不敢作不特外患小人亦然














  左氏传说卷四
<经部,春秋类,左氏传说>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五     宋 吕祖谦 撰文公
  夷之蒐士縠将中军八年
  先克言狐赵之勲不可废八年
  齐桓公后继之以孝公霸业坠晋文公后继之以襄公霸业不坠论来善继前人之业莫善于襄公莫不善于孝公考二国所以兴亡齐之霸业虽衰于孝公齐之亡形不成于孝公晋之霸业虽继于襄公晋之亡形却成于襄公所当精察孝公不过委靡无志失霸业而已襄公当时自殽之战名为继前人之业诸侯又服从何故亡形成于此盖襄公之权移于臣下所以后来六卿分晋自襄公造出来且如自殽之战论之方其在丧服之中从先轸至既战胜舍三帅以从文夫人之请先轸怒不顾而唾已失君臣之义后来襄公依旧敬先轸先轸之志不衰若把来做好事论襄公能用直言能待故老不知失君臣之义正在此到得夷之蒐时要立中军帅其中又无所主大抵晋之中军帅秉国政如后世兼将相者最是国之重任君之大事初襄公欲使士縠将中军谋既定先克说狐赵之勲不可废也公从之又使狐射姑将中军赵盾佐之此是谋不定到阳处父至自温又改蒐于董又改赵盾将中军狐射姑佐之谋中军帅襄公全无所主顷刻闲三次改易人君大权何有自此赵盾有弑灵公之难中行偃有弑厉公之难自此驯致六卿分晋晋遂亡论来当时虗心任贤固可以成霸业然全无所主不知君道权安得不下移所以谓晋亡形成于襄公襄公但知虗心任人不看洪范三徳所谓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权皆在上初不知虗心与秉权两者何尝相妨只看晋文公可见当时以大者论之谋中军帅问于赵衰衰对曰郤縠可乃使将中军当时何尝不虗心但不曾如此纷纷不定其中自有所主大抵人君用人固当虚心又当中有所主为君之道祸福相半遂至于亡
  西乞术来聘十二年
  西乞术聘鲁襄仲辞玉西乞术一时应对之闲文辞可观襄仲遂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国无陋矣厚贿之何襄仲一闻其言便信其为君子且知其国无陋何故盖春秋去三代尚近人之气质尚厚巧言令色者尚少至后世则气质渐薄其言始不可信矣夫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自春秋至孔子方百有馀年风俗推移其言便不可信如此况后世乎
  秦伐晋胥甲赵穿无功十二年
  秦伐晋晋与秦战胥甲赵穿干纪犯令当军门而呼帅遂无功而还晋治其罪杀胥甲恕赵穿自此以后赵穿顺长其恶驯致弑君以此见权纲所在不可一日失晋所以不治赵穿当时不过谓穿是晋之婿不知其来有自惟当时不治赵穿之罪不知履霜坚冰之戒遂至穿后来去弑灵公然此事其端又出于晋文初晋文公遣颠颉魏犫去伐曹令无入僖负羁之宫魏犫颠颉至焚其宫文公止杀颠颉以徇于师以魏犫为才而免之所犯同而一诛一赦由文公倡之于先故襄公亦学之于后循习其弊至此以是知创业垂统之君苟有一毫不尽处其流弊皆足以为后世子孙累也
  君弱不可以怠十五年
  晋郤缺以上军下军伐蔡曰君弱不可以怠戊申入蔡以城下之盟而还晋灵公之时人材如赵盾士会郤缺之徒皆立于朝人材非不众多然灵公终至于身弑国危者何故盖当灵公少时其恶未成郤缺赵盾士会之徒皆晋贤人都不能于是时正君心养君德自里面做工夫一向只是谋人城攻人国却曰君弱不可以怠都去外面做了至于正君心里面工夫都不曾做得一分及灵公长其恶已成熟虽先之以士会之谏继之以赵盾之谏辞尽意竭终不能正救其恶贤如郤缺在当时人臣之最其谋亦不过张其甲兵侵伐以示威耳所以终不免有篡弑之祸
  群蛮百濮叛楚十六年
  楚人谋徙阪高十六年
  群蛮百濮叛楚楚人谋徙阪高使当时不有𫇭贾之谋楚便有退避消缩之气则群蛮百濮并起乘之楚自此瓜分亦未可知赖有𫇭贾之谋振作其气出师侵庸而群蛮诸小国冰消瓦解使楚之社稷既危而复安将亡而复存则贾之谋国可谓精审然以其终始考之其终乃与伯棼共谮斗般杀之伯棼为令尹已为司马席未及煖而死于伯棼之手何故不知伯棼狼子野心盖为利禄蔽了况贾初闲谋国利害不入其心心平气定不为事所昏故其谋精其后则以贪位慕禄之心生虽伯棼是狼子野心之人亦与之共事而不觉卒毙其手所谓驱而纳之罟擭陷阱而莫之避司马迁曰利令智昏是也学者于此不可不戒
  宋饥公子鲍竭粟而贷十六年
  春秋之世上失其政乱臣贼子多以小惠取其民如公子鲍以粟救饥取宋公子商人以赈施取齐陈氏亦以赈施取齐当时乱臣贼子取人国者无不以小惠取其民其闲虽不是乱臣贼子公卿能保其世家亦多因小惠如宋之乐氏郑之罕氏皆赈贷乏绝之故所以如此者亦有由矣大抵先王盛时荒政十有二有司之所掌至于札瘥荒歉有司闻于上以举行荒政乱臣贼子无縁得入其间惟春秋时荒政不举所以到札瘥患难之时小民剪焉倾覆无所告诉乱臣贼子便乘此以赈施收民心取其国若究本原论之大抵为人君者不能逃其责君职不尽荒政不举不当专责乱臣贼子侵上之权何故上失其道乱臣贼子何世无之虽然就乱臣贼子之中论之其间势有厚薄而其失又有浅深且如陈氏以私施取齐公子商人亦以私施取齐然陈氏就他私施中积累多时自齐景公至于田恒所施已多时所以至于战国尚能因此以取人之国若公子商人始者取齐固与陈氏无异然公子商人既得国之后又灭人之国夺人之妻肆行无道向来姑息小惠都消散了所以商人为人所杀舍爵而行略无人恤也何故区区之私惠本不足恃既得其国又以无道行之如何会持久如以理推而大之大抵或以惠恩或以势力牢笼把持天下才力衰便无馀裕自然绝灭
  晋侯不见郑伯十七年
  郑子家以书与赵宣子十七年
  晋灵公时不见郑伯以为贰于楚当时郑子家执讯而与之书具述朝会之疏数所谓将悉敝赋以待于鯈唯执事命之子家辞如此之峻晋遂使巩朔行成于郑又使赵穿公婿池贵宠之人为质方得郑平此一段若以事迹论之晋始者不见郑伯如此之倨后来见子家辞峻又却从而行成又使贵宠人为质其礼又如此之恭前倨后恭全不度德量力然就事上看是时赵宣子为政德虽不足其阅天下之事亦熟何故猖狂不审见轻小国徐思此事有由当时灵公不君自此后晋中衰外以霸主虚名加诸侯始者强张霸主之威以虚名加郑却得郑服后来动不得郑郑却以实事抗晋之虚名都被他胜了此一段事正如渉佗成何一般当时赵简子为政亦要张霸主虚威加卫侯到得卫侯忿怒始者执渉佗以求成于卫卫人不许又杀渉佗以谢卫亦未能得卫服然就赵宣子赵简子二人论之亦是不同宣子自度不能服郑便与他平所以遮盖得疏脱简子不能便平他所以直至后来无措至于杀渉佗若以理论之晋中衰虚势不足以加人若以权谋论之简子不如宣子以此知晋国虽縁霸业之盛衰亦縁当时秉权之臣有能否又就子家身上论之子家能不屈晋国之虚威以峻辞拒晋亦可谓能自立有子产之风然后来公子宋欲弑君不免受恶名何故子家外面拒晋能自立如此内而首䑕依违从公子宋不能自立盖天下事切近处最难子家以峻辞拒晋晋虽强尚封疆不相接虽拒晋苟有兵戈之祸时事尚远惟子家见得事势远所以敢明目张胆峻辞厉色以拒晋若夫公子宋与子家并立于朝其凶威奸谋甚切近便到身上所以子家到这里畏缩不免从他弑君学者须知利害切近处能自立方可若利害不切近虽能自立未足为喜然子家为公子宋胁持亦自有由所谓利害远近则是大纲论他若公子宋所以敢胁持他时就左氏看亦有形见处所谓子宋与子家谋先子家始欲不从公子宋反𧮂子家子家惧而从之只看这几句便见得子家依违怯懦所以致公子宋敢为弑君之谋何故伐国不问仁人始者公子宋敢与他论则子家可知此不足论子家曰畜老犹惮杀之而况君乎子家虽有不忍之意他语脉已自慢无力了弑君何等事却以此语对之虽有隐然不忍之意未有凛然可畏之气到后面又依违所以到公子宋反要𧮂他既惧不免从他弑君其间煞经时节使子家能以刚直自立闻公子宋谋便告君以正其罪何縁会有弑君之罪以受此恶名惟其不忍所以如此非惟不忍弑君亦不忍告公子宋于君惟依违无断所以有此事此是他病之根由
  敬嬴私事襄仲十八年
  仲杀恶及视十八年
  文公敬嬴私事襄仲仲杀恶及视而立宣公以襄仲杀嫡立庶论之罪固不可逃然论其根本源流却不在此闵之二年成风闻成季有为公室辅之繇乃事之而属僖公焉故成季立之敬嬴惟见成风留下様子在遂亦案本而行效成风私事襄仲而立宣公终有篡逆之恶大抵天下事虽当盛时不可做一件徼幸事徼幸而得者其害虽不见于当时终必为子孙之害如僖公之俭以足用宽以爱民三十年间鲁国之人赖之季友为此初无大过失然后世做之其害始有不可胜言者徼幸之事不可做以此知家法不可不正
  宣公
  宋郑战于大𣗥元年
  宋城城者讴元年
  宋郑大𣗥之战华元师败身囚其辱国亦甚矣终不失为春秋名臣者盖元之为人虽有宽纵处亦有含洪之度观羊斟与入郑师而败其反国也自他人处之必杀羊斟而后入元乃曰子之马然也又如城者之所嘲诮元则曰牛则有皮犀兕尚多役人曰从其有皮丹漆若何元则曰夫其口众我寡全不与之校闻其言即去之此二事足见元之度量深得为上之体大抵为上有包含容纳之度虽有小疵亦盖覆得过古人居上克宽之道元虽未尽如古人之宽亦足以得其髣髴所以能维持宋国也
  𣈆赵盾弑其君夷皋二年
  赵穿弑灵公董狐直笔书之曰赵盾弑其君盖弑虽是赵穿其情实为赵盾出去了盖盾平日所与亲厚者惟穿耳穿为盾之出故敢行弑君之逆此虽是穿弑君实为盾弑何故见得是盾意以穿既弑君之后盾归既不讨其弑君之罪反使穿逆公子黒臀于周而立之则盾亲厚穿之情无所逃矣
  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三年
  楚庄王之在春秋时皆谓之贤君如左氏载其筑京观之事甚详亦以为贤君考其观兵于周问鼎之大小轻重则傲然有篡逆无君之心暴露于此虽有终身之小善亦盖覆不过今左氏不见其大恶而特取其末节何故盖縁当时之人风声气习都不知君臣之大义人皆有此患视篡夺之祸不以为怪以为常事看了以此知学者最不可不识大义
  楚灭舒蓼及滑汭盟吴越而还八年
  当楚庄王时楚之威北加于中国南被蛮夷所谓盟吴越而还看传所载则与舒绞州蓼相似到得十一二年庄王既没共王继之吴始大不惮楚晋申公巫臣以五乘车教吴楚自此疲于奔命其闲争得二三十年庄王时吴越与群舒之徒同受盟于楚其时可谓微弱何故数十年闲吴便为害后来至于郢几灭楚以此知天下形势不独中国与外域相为盛衰外域自处亦自相为盛衰何故楚盛时吴越衰到庄王死楚衰吴越盛吴出来威加中国到得夫差堕越却起如汉时匈奴盛方其盛时凡北方所自拥据之国无不服匈奴后来匈奴分南北乌丸又盛到乌丸既盛所谓匈奴微矣散而处中国如刘元海亦列于边民之闲到西晋时边方多故匈奴左右贤王刘元海再起旧时乌丸又微了自此边风迭长始者北越盛氐羌衰及北越衰氐羌再盛苻坚盛氐羌却衰苻坚衰慕容鲜卑继之慕容衰孛头元魏继之更为消长直到唐藩镇未尝不相为盛衰论来一消一长此天道不息处
  令尹𫇭艾猎城沂使封人虑事十一年
  孙叔敖城沂此一段见得筑城规模曲折详细精密处正要学者看此如版筑之事孙叔敖已洞晓如何却使封人虑事盖不亲细务深得为上之大体规模曲折虽自知之又须是众谋使亲其事者具上规模条目将来然后从而增损裁正之下不侵有司之事筑城是大事独问守封疆之小臣此亦见深虑无不当量功命日量功是量用功之多寡命日是度其日子多少分财用者财用谓刍茭版筑分谓看四隅所费多少而分配拨料之平版干平是商量必平其高低厚薄板干谓合当筑几雉称畚筑称谓一人可以运几工一人可以筑几堵畚是度其负土之多寡不使虚费人得预其闲筑下手也程土物程是料度用得多少土是泥也物是材木也议远迩谓就近取水取土如百步与五十步去百步内取已争一半略基址略是巡行也先巡略基址阔狭高下方圆曲直都安排之具糇粮谓先办其役夫之粮食度有司是审度有司各称其材谓如材有馀者可以领大事至若无材之人却能谨信者则可使之监视有便利轻捷者可以供来往度谓如使谨信者治财却不得若令监视则必专其才亦不至于无用所谓度者如此惟其精密详细如此所以事三旬而成不愆于素盖谓今日用事与前日所料条目一般并无增损至后来用事这里添一件那里又退一件如此是愆于素也大抵左氏载版筑用兵救焚之事如世务曲折条目所裁纎悉备具所载甚详亦足以见当时风声气习近于三代其人皆是着实做工夫皆为有用之学非尚虚文也今人为学多尚虚文不于着实处下工夫到临事之际种种不晓学者须当为有用之学
  邲之战楚庄不筑武军十三年
  春秋霸者到志得意满之后未有不自满者所谓五霸是齐桓晋文楚庄秦穆宋襄如宋公不度德不量力不当受霸者之名今且论四者齐自葵丘之盟满至用易牙𥪡刁晋自践土之盟满以私鸩卫侯秦自焚舟之役满后用三良殉葬到楚庄王邲之战胜后亦满看楚庄王邲战之前规模警戒晋之所称上下相规截然可见可谓战战兢兢不筑武军不作京观如此到后来志得意满使申舟无假道于宋公子冯无假道于郑分明逞大国之威凭陵小国论来假道礼之常载在聘礼假道之礼甚明楚使两使经涉两国而不假道此见得楚庄王满处前三人未足论唯楚庄王之满最要看大抵天下之事当能谦退时犹得意未深去警戒近所以能不筑武军不作京观然而必竟到后面移换了至于凭陵中夏吞灭小国而不自知正如人饮酒正饮时犹自得酒过了方作以此知人遇得意事当时能谦损者未足名喜须防在后作这要人深察



  左氏传说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六    宋 吕祖谦 撰宣公
  晋楚战于邲晋师败绩十二年
  楚子围郑宣成之间正是楚庄王霸业强盛之时举邲之战晋楚之强弱可知当是时晋景公但循常袭故政事少怠楚庄王方厉精为治政事修明晋楚之强弱大纲在此楚之所以强盖得孙叔敖整齐军政训教卒伍细大本末无不具举兵威所向虽中国亦不敢当其锋楚之盛不特兵之不可敌亦庄王善能持胜何故其能县陈又复封之既而克郑郑伯肉袒牵羊以逆又复其社稷夫楚用兵以取两国而又复封其社稷此见楚王有其功而不居其功齐桓晋文以来未之有也当邲之战晋楚正欲争衡荀林父栾书之徒一见楚师便欲敛军避楚则其强弱又易晓要之邲之败其罪固在先縠然林父亦不能无罪以縠之刚愎不仁固不可信用林父以晋之名臣统元帅之权而不能制一先縠者盖其新进之徒威徳未孚于人故如此以楚嬖人伍参之言观之谓晋之从政者新此言论林父最切当大抵贤才处事或至败事者未必其才之不足处事之不审特其素望之未熟于人所以至于败事古之人所以四十而仕五十而为大夫盖欲涵养积习使威望在人已熟然后可以从政若是养之无素骤然居人上鲜有不败事者良以此也故邲之败虽是彘子之罪然荀林父亦有不是处观彘子以中军佐先济林父不得已而从之此彘子之罪又使赵括更行人之辞是以恶言以激楚之怒亦彘子之罪不设备而为楚所乘三者虽彘子之罪然荀林父乃元帅至于魏锜赵旃以不得官职挟憾而往楚欲败晋师是人皆知其不可用独林父不察焉一请往即许之遂至于败国事此乃林父之罪先縠先济而林父亦从之此亦林父之罪及后为楚军所乘鼓于军中曰先济者有赏遂致中军下军争舟舟中之指可掬此亦林父之罪原邲之败皆是晋群帅浮躁不协遂至于败师晋自邲败之后大率规模与前不同故常厚蓄自养不敢有事乎他既不急于报楚亦不急于报郑如伐郑但蒐焉示之以整而还及楚围宋亦不过使解扬致命而已惟其如此所以有鞌之胜夫以灭夷数者之事观之林父之谋虑亦可谓明矣至于邲之战何如此之昏乱盖人心最不可昏当邲之战縁先縠强狠必欲先济林父又不得已勉强从之惟其自相矛盾自相攻夺如此故林父方寸精明都昏乱了其徒先济之时心已不在军事是以举措乖错邲之战先縠曰由我失霸不如死栾书从傍而止之至鄢陵之战栾书为元帅乃曰不可以当吾世失诸侯反蹈先縠之覆辙而不自知范武子从傍而止之何智于前而昏于后也盖天下之事傍观之时无不精审及自临事时利害切于己私心难克所以如此楚庄既胜晋不肯筑京观此亦是不敢自居功之意既伐陈因申叔之言即封之既入郑因其君有礼复封其地退然不敢自满引诗书之言宛有儒者气象及其过周问鼎之轻重遽然陵轹天子聘齐不假道于宋聘晋不假道于郑而又陵辱诸侯所谓儒者之气象已不复见何故盖生乎其地安乎其俗风声气习易于渐染故难转移楚自武王以来其君臣日夜所讲者无非此等事观其僭号称王其迫胁陵轹气象亦有定本此亦家法所使故虽庄王之贤不能免乎气习故庄王视以为常做了以此知居移气养移体学者不可不知晋自庄王在时其兵未尝轻动观林父略狄土以广晋初未尝与楚争也及其伐郑亦但蒐以示之整而已初未尝急于服郑但积习培养其力遂致有鞌之胜至鞌之战庄王已死方敢用威以治中夏盖当是时庄王之威加于诸侯自齐桓晋文之后襄公以下皆不及楚楚所以霸其根本安在惟栾书之言最得其要其曰楚自克庸以来其君无日不讨国人而训之于民生之不易祸至之无日戒惧之不可以怠在军无日不讨军实而申儆之于胜之不可保纣之百克而卒无后训之以若敖蚡冒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不可谓骄此数句是得楚君臣自相警戒虽王之所以王霸之所以霸强国之所以为强国圣贤之所以为圣贤皆不出此最学者所宜用工夫处邲之所以败以群帅之情不一自相矛盾不能降心相从所以致败至鞌之战深以相从为先且以郤克为元帅韩厥为司马元帅之尊司马之卑韩厥欲斩人克救之无及从而劝之使徇且曰吾以分谤也克之意未必止于分谤所以先自降尊贬重如此则群帅安得不和正欲启将帅降心下志相从之意其后晋帅有功师归范文子后入其群帅亦皆相让皆郤克启之也以是知邲之败其条目虽多一言以蔽之曰争而已鞌之胜其条目虽多一言以蔽之曰和而已其后君臣不无自满之心虽比厉公鄢陵之胜后臣下相戕贼不同当时君臣不能不为胜心所动何故见得观鲁来朝晋晋景公以不敬之遂至鲁舍晋以从楚其君未免为胜心所动以骄鲁侯也又齐侯来朝晋郤克曰此行也君为妇人之笑辱也以臣对君前乃敢如是则其臣亦为胜心所动以骄诸侯也君臣皆为胜心所动而骄心生以是知楚庄善持胜有是功而不居其功所以霸中国而景公之所以止为景公此晋之所以不如楚也
  邲之战晋楚军制十二年
  邲之战如晋楚之所以胜败前固尝论之然而晋楚军制惟此一战所载甚详晋出师时为三军荀林父将中军士会将上军赵朔将下军到后来赏鞌之功方分为六军然以邲之战考之当此时晋虽未分六军之名已有六军部分了何故当晋师临河自随武子以下皆不欲进惟彘子以中军佐先济当时若止是三军时中军将自是荀林父彘子安能分军先济以此知当时虽未有六军之名已有六军部分何故荀林父是中军帅彘子是中军佐士会是上军帅郤克是上军佐赵朔是下军帅栾书是下军佐以此知当时六军已自分了所以彘子独能以中军佐济若当时六军部分未分彘子虽刚狠然区区一夫安能独济所以韩献子谓荀林父曰彘子以偏师陷是则六军部分已分了晋固如是然当时楚之军制尤详当时楚亦有三军如子重左子反右所谓三军是正军时孙叔敖为令尹秉国之政不在三军之数是统三军者且如南辕反斾其或进或退军之号令皆由令尹以此知令尹是统三军者当时三军是正军其君之戎分为二广内官序当其夜是亲军亦不在三军之数常随禁军者到得率游阙四十乘从唐侯游阙自是楚兵亦不是亲兵亦不是正军往来补阙者看甚处薄游阙则从而补之此所谓奇军奇军便是正军中旋分出不是正军之外别有奇军但不系步伍之数者临时看厚薄旋分补到后来楚既败晋以乙卯日败丙辰楚重方至以此知辎重常后正军一日到盖楚之军甚有法辎重不过正军一日若与正军大过相远时便有邀击之患大过近时重兵才乱便乱了正军后世用兵先击辎重取胜者甚多只縁不是太近则太远不近之闲然楚之军制不特如此看他所谓军行右辕左追蓐前茅虑无中权后劲此尤详备军行时敌在右则持辕以备敌在左寻水草为宿之备军若宿后旋求水草则亦有邀击之患惟军正行时右则持辕左则寻草顿兵相接截然整齐所谓前茅今之所谓达白之类前茅旗名或遇山险或遇敌前举旗则后面可以为备中权是中军大将军进退之权三军之心在此所谓后劲楚精兵在后大抵后来劲兵多在前多被人击败后面无继惟精兵在后可以为前之备百官象物而动物是旗如周礼公卿建旜大夫士建物随旗所向看举甚处公卿都随此是师之耳目处然其昼如此夜又甚严何故举亲兵论之可见右广初驾数及日中左则受之以至于昏内官序当其夜亲兵之军十五乘常驾在这里昼夜相轮凡宿当夜今之所谓当更如此则敌人掩袭不得看楚军制如此之详安得不取胜又看楚之战亦有法当时楚既陈晋未成列孙叔敖三军皆进当时楚王在中闲中军与晋中军相对临战时又分左右拒右拒时当晋下军左拒时当晋上军两者陈相对及战时晋中下军皆望风而走至于争舟舟中之指可掬惟上军未动时楚左拒正对上军之整恐左拒独当不得楚子告唐侯使潘党以四十乘从唐侯以为左拒以从上军何故添游阙四十乘又添唐侯一军只縁中下军皆散了惟上军未动若见添生军时也退何故见他添生军多惟晋之上军见他添生军多所以说楚师方壮縁此三军都走此又楚战之法
  成公
  栾书救郑楚御桑隧六年
  栾书侵蔡侵楚侵沈获沈子揖八年
  栾书为政用知庄子范文子韩献子之谋三人者皆晋国之望也任其计谋所向有功桑隧之役欲与楚战能用其谋全师以归此是用知范韩之第一次也侵蔡侵楚获楚大夫申骊侵沈获沈子揖亦用其谋有功而归是用知范韩之第二次也夫三子晋国之望一时之名大夫书能屈身用三子之谋自以为从善矣三子亦以其谋䇿之见用自以为得行其言就事迹上论之固是如此然深考之则不然大抵为政有大体为国有大势所谓用贤不在一谋一䇿之是用所谓贤亦不在一谋一策之见用皆须于大体大势上用之看得晋景公因鞌之战一胜遂至于骄其实君心都未曾正政事荒废而大体大势皆不曾整顿当时赵同赵括亦是一个世臣故家罪未至死晋侯因赵姬之谮以杀之遂大失晋国之情内之大体已失之矣外之夺鲁汶阳之田复归于齐霸者统御诸侯大要只在信义晋既使齐归汶阳之田未几而二三其命又执郑伯杀行人以失诸侯之心遂至涣散离乱晋之统体大纲都失了观季文子之言信不可知义无所立四方诸侯其谁不解体则大体大势颠倒错乱可知栾书只知从三子之谋为善三子亦只知一谋一䇿之用为得不曾与整顿大纲数子之罪均也大抵贤者论忠于君翻然而出与之格君心之非正其本原须看大势若大势未转亦当用力而转之今栾书数子都不察晋景公是何时节大纲都不理会学者不可以一谋一䇿之用为善须当以大势大体论而知范韩乃反使之有功而骄其志则知三子亦衮衮随波逐流者耳
  晋郤至如楚聘楚子享之十二年
  晋郤至如楚楚子享之子反相为地室而县焉郤至将登金奏作于下惊而走出子反曰日云暮矣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郤至曰君不忘先君之好施及下臣贶之以大礼重之以备乐如天之福子反对以如天之福两君相见无亦唯是一矢以相加遗焉用乐子反之言甚无义理郤子遂引兔罝之诗以辟之卒事而归以语范文子文子曰无礼必食言吾死无日矣此一段观郤至铺陈典礼以事迹论郤至专对之才似可喜若就实事上看则不然盖文子之意非畏楚人之叛盟然所以深自忧虑畏怯者盖当晋厉公之时是何时节资质所为又薄了在朝之臣都不能深忧远虑独范文子忧时正恐晋胜楚有以重厉公之祸卒至于亡国厉公所为自有一个覆亡篡杀在后面如郤子之贤亦止以其能专对之才便自喜都不能惕然深忧反自矜其才以增君之骄当时在朝远虑者范文子一人而已惟文子见识高明不特忧楚之食言最忧晋国以速覆亡篡弑之祸
  成子受胙于社不敬十二年
  成子受胙于社不敬刘子曰吾闻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也能者养之以福不能者败以取祸是故君子勤礼小人尽力勤礼莫如致敬尽力莫如敦笃此一段见尧舜禹汤文武相传之妙旨力学之根本观刘子之言乃见胸中所得皆三代老师宿儒传道之渊源大本皆自此中出学者为学当致力于此数句上观之吾闻两字便见得老师宿儒之传不是康公口中语其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此在中庸便是子思天命之谓性在大易即是太极一判品物流形各正性命万物得天地之偏人乃得天地之全夫天之生物同一气耳人与物在偏全之闲故民者天地之心也此中即命之所在即诗所谓维天之命于穆不已便是此命也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也须看是以两字人之所动履适亦举止得节皆不自外来无所勉强无所矫拂皆自然而然不可差一毫之过亦不可差一毫之不及此见是以有则处所谓以定命者此心操之常存则与天地流行而不息一或舍之而不存则便堕于私意人欲中天命便至于壅遏而不流行能者养之以福不能者败以取祸福则不言取而祸言取者何故此心常操而存则心广体胖怡愉安泰福本自内有若一欲败度纵败礼则祸自外来故祸言取而福不言取是故君子勤礼小人尽力今之所谓学士大夫皆是君子所谓农工商贾皆是小人论其中本无君子小人之别盖君子小人各自有则所谓勤礼莫如致敬最是下工夫处人能致敬则动作威仪皆合于礼便是有则处所谓尽力如今或从事于畎亩或服劳于商贾就小人尽力处便是君子勤礼处勤礼莫如致敬如曲礼三百威仪三千苟泛然无统则无以行必有根本自我一心之敬发出则动皆合礼尽力莫如敦笃如勤畎亩以奉父母如服商贾以致孝养是也此一段最要就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一句下工夫中者一身之大本下面一句却是入道之门户而今人多把作闲看了不知此一句最是用工夫端的处如成王作诰思夫人自乱于威仪尔无以钊冒贡于非几至于曾子临终亦得孔子之深旨说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正颜色出辞气而今学者正要用力在如此一步之速以事考之亦未害事不知当时此心是定与不定一言之悖以事考之亦未害事不知当时此心还是存与不存正心诚意之事学者当随力深浅行之其始虽若勉强其得味自有不可已者
  曹人使公子负刍守秋负刍杀其太子而自立十三年
  曹宣公从晋侯伐秦卒于师使公子负刍守国使公子欣时逆曹伯之丧公子欣时即子臧也负刍与欣时俱曹伯庶子公子欣时逆丧未归之闲负刍杀其太子而自立晋为霸主率诸侯讨杀太子之祸执曹成公而归之京师诸侯将见子臧于王而立之子臧辞曰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遂逃奔宋不肯立后来负刍归自京师自为曹君大抵学者之患最是勇于义而不能精择如子臧轻千乘之国视之如弊屣而不肯受固是勇于为义然而讲学不明择义不精所以辞受取予之际亦不晓自曹宣公之卒太子是正嫡本当立负刍杀太子而自立其罪当讨晋人讨篡弑之贼诸侯择其贤者而立之太子在时子臧固不当立然而既死之后子臧固当受之可也亦当讨前日弑君之贼今乃迁延不受反使篡弑之人俨然居一国之上使三纲五常都失序岂是晋人之罪都縁子臧归洁其身太过轻重隆杀都不分却说圣达节次守节之语观这一二句便见他讲学未尽择义不精亦皆有病夫所谓节者天之生民降衷秉彝天地智愚圣贤同守之而不可加损在文王则曰顺帝之则在易则曰乾元用九乃见天则今子臧讲学不明却以九纵八横超乎节之外亦是子臧未晓得帝则民彝处虽有高世之行难行之操所以不免得罪于君子都是择义不精之过




  左氏传说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七    宋 吕祖谦 撰成公
  圣人内外无患十六年
  鄢陵之战以兵家曲直论之楚新与晋盟而背之用师是晋直楚曲胜败之势显然可见晋元帅偾然兴师都欲讨楚独范文子不欲战曰若逞吾愿诸侯皆叛晋可以逞及临阵又曰惟圣人能内外无患自非圣人内宁必有外忧栾书之徒徒能外面看晋楚之曲直不能于内看君之昏明说背盟弃好讨之必胜不知厉公骄纵遂至于灭亡大抵天下之事有当作而不作惟知义之君子随时轻重权衡隆杀观一时之胜败如射共王中目见得楚之大败晋师三日馆谷见得晋之大胜然楚大败之后君臣戒惧兢兢守国终始保全厉公一胜之后杀郤锜郤犫郤至又欲杀栾书中行偃君臣相贼然文子虽见之明忧之深立于戎马之前而言之其拳拳之忠恳恳之意可谓深切而终不能救厉公之骄至使祝宗祈死但以不见祸为幸文子之志固亦可哀然亦有可责处文子虽有区区之意养之未充信未孚于人威望不足以压群臣是以终无所济区区于众邪之闲事穷计极拱手无䇿徒欲避祸而死使其加之讲学终无偾争之祸必将见几而作或出或处亦不至于徒欲速死后之有志之士规模狭小者可以此为戒
  晋悼公即位于朝始命百官十八年
  厉公既弑悼公初立若论事势晋自襄公以来权柄浸移臣下至灵公之弑臣下之权渐重到得厉公既弑之后最是难为时节然悼公即位之后自朝廷至于田野旷然大变使复见文公之威仪纲纪此见得悼公得要领处悼公自大夫逆于清原之日先与之定要约凡晋之骄臣皆耸然股栗此亦是正其纪纲此一段正与惠公相反惠公未入之初许赂中大夫惟恐不得入今悼公先与群臣要约而后肯入大抵天下之事须是初时做得是若太阿倒持已授他柄那时如何正得是时悼公即位之始先逐不臣者七人以明君臣之义使威令赫然始命百官施舍己责逮鳏寡振废滞匡乏困救灾患禁淫慝薄赋敛宥罪戾节器用时用民大布旷荡之泽使霸业复兴是知霸业之所以兴者一则明要约如悼公初入之言曰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如此等言是也二则立威令如逐不臣者七人是也三则布恩惠如施舍己责是也四则定规模如命荀家等使训卿之子弟恭俭孝悌是也五则举贤才如六官之长举不失职以下是也晋悼公之所以霸其规模根本皆在于此
  襄公
  孟献子请城虎牢以逼郑知武子曰善二年
  晋悼公戚之会以郑从楚故谋讨郑孟献子请城虎牢以逼郑知武子善其言遂城虎牢郑乃服此一段事虽小见得悼公所以霸处盖孟献子鲁国之臣也当戚之会献城虎牢之谋知武子遂从其言此见悼公之君臣惟善是用初无亲疏内外之闲孟献子虽鲁之臣言一可用则欣然从之亦见悼公规模稍阔处晋之君臣能用善所以致得孟献子敢言虽然是如此又须观孟献子纳忠之由亦縁悼公初即位大率规模足以服诸侯之心且鲁君初朝晋归语杞桓公以晋侯之德是时鲁之君臣已心服于晋孟献子虽不立晋之朝于戚之会便献城虎牢之谋武子欣然从之又须看献子所以不外于晋晋亦不外于献子这两句须兼看晋之君臣视诸侯为一体此晋之所以霸
  晋侯以魏绛为能以刑佐民反役与之礼食使佐新军三年
  晋悼公怒魏绛戮杨干之仆晋侯私爱其弟初欲杀绛及观授仆人书公遽翻然改悔至不及履跣出以止其死又与之礼食不特食之又使佐新军又使之听国事从和戎之谋初疾之如仇雠后乃委之如腹心此最见悼公天资易晓无固必处晋之所以霸虽一时私爱私忿未能克除恨杀魏绛之不速及其悔过不特是克除私爱又且因以知其人之贤委之以腹心看得这一段晋悼公之资质大段高以春秋时论之自悼公资质已难得在后世独有汉高帝二君皆无意无必当其触物发上冲冠不可止遏及其事过毫发不留此二人有过人资质然高帝总理事物尚有疏略若悼公规模纎悉备具枢机周密则天资又在高帝上惜乎当时人臣如韩献子知武子等不过辅之以才能事功无有知道之士引而达之此悼公之所以止于悼公
  定姒薨不殡于庙无榇不虞匠庆谓季文子子为正卿而小君之丧不成四年
  定姒鲁襄公之母季文子鲁之正卿定姒薨季文子降杀夫人之礼以从菲薄国君之母薨而无榇当是时季文子秉一国之政不能成君母之丧他主意要菲薄谁能谏止得他若要谏止须是势均力敌之人如孟孙尚敢废嫡立庶这一等人又不然其次如臧孙犹似可谏而数子又无一言以及之匠庆不过工人之贱乃能以此责季氏又擅伐蒲圃之槚以成其礼初季孙为己树六槚于蒲圃他日准备要自己用匠庆请木季氏说道与劫略何异以上卿如此忿辞匠庆一面自斫更不恤他季文子亦不能止御以此知至理所在虽至微贱之臣所守既正虽如正卿之贵有所不能屈此最学者不可不讲究
  郑子驷使贼夜弑僖公而以疟疾赴于诸侯七年
  郑僖公将会诸侯在道中子驷使贼夜弑僖公伪以疟疾赴诸侯晋悼公当时方图霸业何故受他伪赴都不考究明正其罪求子驷戕弑之实遂从而隐忍不问以此见霸者本原不是处大抵霸者本心只在于强国初无诚心为天下赏善罚恶其所以赏有功罚有罪不过假此以济霸业耳至于事有不可掩者不得已而兴师讨罪若其可以苟免便因循卤莽过了初不曽有为天下讨乱臣贼子之诚心此晋国所以止于悼公一霸而已
  秦景公使士雃乞师于楚将以伐晋楚子许之子囊曰不可九年
  秦景公使士雅乞师于楚将以伐晋楚子许之子囊止之子囊初不曾立晋朝之上历数晋国之德政自任贤使能至于工贾皂隶政事本末无不备知如亲立于晋朝此一段当以邲之战参看当时楚庄王方强如晋士会栾武子虽晋之臣而能历数楚国之德刑政事卒乘军旅之事士会栾武子不在楚之朝言楚之政如亲历楚之朝子囊不在晋朝言晋国之政亦如亲立晋之朝盖晋楚两强国所以两立百有馀年者盖其国各有腹心之臣互观两国之政表里洞见不敢轻略故如此凡一盛一衰一治一乱其腹心骨髓一一见得是以晋楚之霸业各至于百馀年至如陈隋之际一在江南一在江北但有一江之隔隋修德政欲取陈而陈懵然不知此陈隋不能两立而晋楚相距如此之远所以相持百馀年者以其国各有人常察两国之政以是见国之有人无人之闲也
  荀偃士匄请伐偪阳十年
  荀偃言鸡鸣而驾塞井夷灶十四年
  晋悼公再修文公之霸业复使晋之威令赫然布于诸侯自襄公厉公未有如悼公者所以后世论晋之霸必须称悼公然其闲亦有得有失其小处固不足论今则论其大处所谓得之大者向者固已言之至其大失却未有说出晋自厉公以来政事弛堕权移臣下悼公初立方其朝于武宫逐不臣者七人固已能揽权柄使上下知所畏到此为之一新固是得之大若失之大者是何处晋自襄公以后权在臣下世世都如此自襄公时先轸不顾而唾已有臣强之渐后来灵公以下驯至厉公威令在臣下以悼公之霸一时收晋国之权及细考之政在臣下君弱臣强根本之患元不曾除去悼公事不一如十年荀罃为元帅荀偃士匄请伐偪阳罃不能违卒从之及十四年偃为元帅令军中曰鸡鸣而驾塞井夷灶唯余马首是瞻栾黡狼僻从下军而归当时此事甚不一自此数事观之以悼公之明其臣尚如此后六卿遂至分晋在悼公论固如是今则论时深为晋惜自晋传之悼公出来祸乱萌芽当尽扫去悼公自以在自家粗可以办事止论目前不能深忧远虑此是悼公大失后不免至于六卿分晋正如唐宦官之盛敬宗文宗皆不能去此二君柔懦无志固不足论以武宗之英武宣宗之明察趣过目前将就容养以为不害国事反使之盘根错节不能尽去但能使之稍戢不为大害而已此所以终不免朱全忠之患武宣唐之贤君二君自可除宦官之祸既不能去后来何縁去得晋自襄公厉公以来都不能去权臣至于悼公亦晋之贤君却都不理会后来如何去得以此见悼公规模狭小虽有违命之臣反将就容养悼公自以为办事得一时之便不知乱根所在子孙之所深忧惜乎以悼公之明臣强可削而不能削偪阳之役其献俘反谓夷俘偪阳乃宋之附庸国而谓之夷俘晋自献公以来灭耿灭霍灭虞灭虢非不多也皆未尝隐其名而谓之夷俘悼公君臣稍贤独知中国自相屠戮之耻遮盖其名谓之夷俘又不欲尽灭其嗣使内史选其族嗣纳诸霍人其贤可见然就此责之既知其非自当不为乃隐其名上欺先君下欺国人此可见悼公大失所在所以不忍尽灭使周内史者可见制度尚在周官内史之职掌八柄曰爵曰赏以封诸侯晋要封偪阳必命周内史此周之官制尚在左氏与周礼源流体统相承接
  郑子驷为田洫司氏堵氏侯氏子师氏皆丧田焉故五族以作乱十年
  郑子驷为田洫而当时司氏堵氏侯氏子师氏何为许多人皆丧田焉以此观之盖周之井田废坏至此已见其端四家侵占遂更沟洫为田子驷后来要整顿田洫便把四家田再开故四家作乱且田洫自古有之若仍旧制何縁丧田必其闲尝有侵削皆非旧制有如子产欲复郑田制民谤以为取我田畴而伍之此又见井田渐坏人皆谓商君开阡陌大坏井田之制曾不知其来之渐已久若使元不曾坏商君亦未能一旦尽扫去先王之制不独田制如此而先王之乐亦莫不然且以乐论之孔子指不正之乐归之郑声如当时卫有桑间濮上之音子夏魏文侯之对言之甚详皆是不正之音何故独归之郑声者盖郑音首坏先王之乐其奸声尤甚如十一年郑自萧鱼之会以女乐二人赂晋后来十五年郑师慧过宋朝曰若犹有人岂其以千乘之相易淫乐之蒙以此见郑所有之乐皆非先王所有之乐亦如井田坏之有渐
  同盟于亳范宣子言不慎必失诸侯十年会于戚范宣子假羽毛于齐十四年
  晋侯问卫故于中行献子十四年
  晋悼公之霸至萧鱼之会霸业成就与齐桓公葵邱之会晋文公践土之盟一同晋悼公自即位以来许多工夫积累到三驾而楚不敢与争此是悼公一时之盛处然虽盛于萧鱼亦衰于萧鱼想萧鱼未会之前君臣兢兢上下一心唯恐不及同力以兴霸业如十一年范宣子盟于亳曰不慎必失诸侯其警戒固如此及既会萧鱼之后君臣之闲志得意满且以乐赏魏绛言八年之中九合诸侯如乐之和无所不谐其君之骄可见于此如戚之会范宣子假羽毛于齐齐人有之已僭了悼公不能正其罪今宣子假羽毛而私有之以一大夫而僭天子之礼则其臣之骄亦可知而悼公之衰堕亦可见就宣子身上看未盟之前如此谨严到后来如此僭一身之谨与僭不同如此更就悼公实事上看如卫孙林父逐君若是萧鱼以前晋必讨之今十四年悼公问中行献子献子却说不如因而定之皆是君臣苟简弛堕之语况林父自卫献公即位时已善晋大夫了到得中行献子受林父结托故不讨其罪悼公自萧鱼已会之后霸业日衰不无自也
  晋悼赐魏绛乐曰子教寡人和诸戎狄以正诸华十一年
  悼公所以成霸业规模皆可见得如政事用人此不必论其一更出迭入不战屈楚其二使魏绛和戎欲无后顾之虑故得专意南方观其赐魏绛有言曰子教寡人和诸戎狄以正诸华抑微子寡人无以待戎不能济河此和戎之䇿正如诸葛亮出来欲一统天下兴汉社稷欲与魏争衡五月渡泸先去降孟获前整顿南边羌夷使无后顾之虑然后出师为进取之计看诸葛亮之规模正得晋悼公之遗意
  晋平公即位改服修官会于湨梁十六年
  人君即位之初便可占知终身之昏明治乱之由晋平公继悼公之后恃晋国之少安放于奢侈溺于宴安观其即位之初使羊舌肸为傅张君臣为中军司马祁奚韩襄栾盈士鞅为公族大夫虞丘书为乘马御改服修官烝于曲沃警守而下会于湨梁平公固是无知其初即位能用许多人何故后来衰弱须看他承悼公之后典刑法度尚在略有可观固是平公之力亦皆是悼公之馀平公即位之初规模便与悼公别了且悼公即位之初政事用人一国上下焕然一新其初如此后来萧鱼既会之后早是渐衰况平公即位之初规模已不如悼公赖悼公之旧政遗法尚在凭藉扶持平稳安帖至数十年而后平公又渐渐昏堕以此知霸业之衰亦可占知于即位之初其后之霸主强弱昏明治乱亦基于此
  宋皇国父为太宰为平公筑台妨于农收子罕请俟农功之毕十七年
  宋皇国父为大宰为平公筑台妨于农收子罕请俟农功之毕公弗许筑者怨皇国父而誉子罕子罕闻之而扶其不勉者意盖不欲怨独归于皇国父德独归于己欲分受其谤春秋之时分谤之事甚多如鞌之役韩献子欲斩人郤克驰救之至则已斩之矣遂令速以徇曰吾以分谤分谤之说若不去深考止去形迹上看固见彼此相体恤不使怨独有所归恩独有所在与世闲争功者相去十倍然以大公至正之道论之则天下之事有是有非有幸有不幸上则有君次则有同列看他举事之失自当竭忠推诚以救济它不幸诚意已尽有救不得处吾职已尽归之无可奈何之地而非扬已取名则人亦自不归恩于我万一不幸而人因德于我我亦安然处之事久自定若自上面加添要与人分谤便非大公至正之道亦是以善为之而不知其恶分谤之弊流至于李斯之事始皇每事皆与分谤尽小忠而不知大义所以养成始皇二世饰非䕶短之恶终至于亡国虽然要之分谤之后不若无谤之可分天下之理自有大公至正之道吾举事以公民又何怨亦何谤若是出于公民虽怨谤无恤可也何分之有子罕徇小忠而不知大义不能安平和缓而至于扬已取名非忠臣之体也
  楚子言师徒不出人其以不榖为自逸十八年
  郑子孔将叛晋出楚师使告子庚子庚弗许楚子闻之使告子庚曰国人谓不榖主社稷而不出师死不从礼不榖即位于今五年师徒不出人其以不榖为自逸而忘先君之业看楚子数句见得楚自武王以来养成尚武风俗处惟其风俗尚武此楚所以常能抗衡上国虽其闲君有贤有不贤有能有不能政事或修或不修而尚武之风俗常自若且以周论之周之君自文武成康皆以敦本务农孝悌忠厚涵养天下是以能维持周室此周之所以王以周论楚王霸粹驳虽不同要之皆不可不养其根本各随其所尚养成风俗则一也自古皆以养风俗为根本看子庚处此事又须见得他尽忠体国处当时楚子既坚意于起师庚若骤谏楚子必不能遏若使楚子自行未必不倾国而往再有鄢陵之败若使诸大夫行又恐或不能看量事情轻犯大敌故不若自以身往上不至于沮君下不至于大败楚国之师故虽无功而还亦足以见子庚尽忠体国处












  左氏传说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八    宋 吕祖谦 撰襄公
  诸侯同伐齐齐侯御诸平阴十八年
  鞌之战大败齐师成二年
  晋之伐齐其大战有二当齐顷公之时鞌之战郤克为帅大败齐师齐灵公之时平阴之战荀偃将中军亦败齐师此两战有难易不同当郤克与顷公对敌以顷公之所为克之胜甚难荀偃与灵公为对敌以灵公之所为偃之胜甚易考其事大槩可见郤克之战当时顷公气吞晋师如余姑翦灭此而后朝食如求逄丑父三出三入于晋军之闲到得败北之后犹且如此其君之强勇可知其臣如高固桀石以投人系桑本以徇曰欲勇者贾余馀勇其臣又可知故郤克之胜为甚难若荀偃之遇灵公而灵公则昏懦之君观范宣子告析文子自其乡入文子告公公恐遂登巫山以望晋师晋人使司马斥山泽之险伪以斾而疏陈之使乘车者左实右伪以斾先舆曳柴而从之且以山上空张许多旌旗又曳柴以扬尘皆以虚声恐吓如入无人之境丙寅晦齐师夜遁到得入平阴围卢伐雍门洋洋然如入无人之境举此以见得偃之胜甚易以两战观之郤克成功之难而既胜之后群帅相让不敢居其功如范文子至不敢先入郤伯曰君之训也二三子之力也臣何力之有焉范叔曰庚所命也克之制也爕何力之有焉栾伯曰爕之诏也士用命也书何力之有焉退然不居其功如此此其所甚难然而未几犹且满盈君臣骄纵如郤克则辱于齐侯如晋侯则不敬鲁君夫成大功而能警戒相让其后尚不免有满盈之心况荀偃克兹孱敌如入无人境其功初不足道而且以功自居宜其一胜之后霸业遂衰合两战论之犹有可言者鞌之战虽止于败齐师然于顷公之强而宾媚人致赂求和亲朝晋则是一战之后能服齐也平阴之战晋师直至其城下灵公虽却走邮棠太子光叩马止之能料其晋师将退而齐侯终不下晋及庄公即位大隧之盟方及晋平以此见晋之君臣皆不足此霸业所以衰也
  齐侯遂东太子光后光即位杀太子牙十九年
  齐侯娶于鲁无子其侄生光以为太子仲子生牙戎子请以为太子许之仲子曰不可公曰在我而已遂东太子光到得灵公疾甚崔杼逆太子光而立之杀戎子执公子牙杀二人而太子光即位庄公得国皆是崔杼之力其终何故见杀于崔杼之手当时立得不正了所谓以此始亦必以此终得之始初不正国柄自然归崔杼灵公既废庄公庄公乃乘君父危笃之时却私与强臣深结杀戎子而即位得之不以其道惟其得之非正故杼恃援立之功而不可制方庄公即位未几杼遂杀高厚而兼其室便是崔杼弑君履霜坚冰之渐在此使庄公虽不贪淫亦被杀縁庄公初立之时不正故也古之人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正此之谓也范宣子逐栾盈栾盈复入于晋二十三年
  栾盈奔楚初无大罪范宣子直以其势位逼己两不相容而逐之盈亡之后自楚适齐自齐入绛几危晋室盈之罪尤大当时宣子逐盈之势甚迫既禁锢之使无容足之地所以激成栾盈之祸宣子虽先逐栾盈晋亦从此衰夫晋以堂堂之大国逐一亡大夫东西南北任其所之可也何至勤天下之诸侯见得霸业不竞故诸侯得以轻侮晋室而至于失诸侯也古者大夫出疆三年不反然后收其田里栾盈无大罪乃两合诸侯无所容于天地间其势无聊安得而不作乱非其本心使宣子疾之不如此之甚栾盈亦不至如此罪在宣子不可专罪盈虽然就盈身上论亦不得无罪自栾书弑厉公势已炙手可热继以栾黡骄狠侈虐上无君下无同列以栾书之强又继之以黡之虐栾氏之门如烈火炎炎可畏盈于此继祖父之业正当恐惧修省尚恐不济却又如何用箕遗黄渊嘉父等人以固其党使其如楚子文自毁其家以纾楚国之难尚未能免却招许多人如以火济火其势方炎正满盈之后不能自损抑又却如此虽宣子之罪而纵风止炎抱薪救火遂致灭栾氏之门实栾盈之罪也
  晋栾盈复入于晋入于曲沃二十三年
  晋栾盈得罪于晋遂出奔齐自齐复入旧邑帅曲沃之甲以昼入绛夫晋以堂堂之大国范宣子为政不设戒备而使叛臣得日以兵而入于国都当时晋国之社稷不亡若缀旒然使向者因栾氏之汰诸侯从而救之则晋之不亡者几希宣子秉政而至此盖縁他倚靠外面里面都不曾谨封疆明斥候使持兵直入国都几亡社稷与其外面号令诸侯何如自家谨守分疆宣子初当盈奔在外时非是不知戒观其两次大合诸侯以重锢栾氏宣子自以为诸侯决不受栾氏矣他只管去外面理会里面守备都懈怠了及盈既入曲沃宣子都不知前面更无一人之御盖縁只去外面理会然当时处这大乱当此大变粗能支持致败栾氏存晋社稷者其谋皆出于乐王鲋栾氏之入也宣子仓皇无计王鲋教之以奉君走固宫又教之以栾所得惟魏氏而可强取使当时不从王鲋奉君之谋则栾氏之势殆未可御不从强取魏氏之谋则魏氏以佐悼公之智而助栾氏未易可去王鲋必欲劫而取所以终败栾氏其功亦大矣然看得王鲋之功固有力于晋亦所以为晋之害王鲋在晋一嬖臣也安晋之谋不出于晋之士大夫而出于嬖幸之王鲋则晋君岂不轻视士大夫而益重嬖臣之宠乎故使嬖臣之权愈重而晋之愈不振而霸业愈衰者士大夫之过也
  季武子无嫡子公弥长而爱悼子二十三年
  季武子无嫡子公弥长而悼子少武子偏爱废长立少始者访于家臣申丰申丰据义守正不从其言退归尽室将行他日又访之对曰其然将具敝车而行武子废长之心稍止他日又访臧纥纥谄谀容悦之人欲将迎武子之意乃曰饮酒吾为子立之乃废公鉏立悼子大抵人心未定之际最看他问得甚㡳人彼其欲为不正之举其初心未敢便为使其问得正人则陈善闭邪私心决不敢启若是问一个容悦谄谀之人逢其恶其事易做得成唐明皇虽有废立太子之意问张九龄九龄据义守正不从其言明皇虽有废立之意终未敢为到得访李林甫林甫便承当此事使明皇一日杀三子明皇之张九龄武子之申丰也明皇之林甫武子之臧武仲也古之人君必使朝廷之上蔼蔼然多吉士皆无一憸人厕于其间盖平时未见其害正恐当是非未决邪正未分时若有一个小人逢君之恶便到覆亡国家如闲时固未害何故上之人未有所问到得上之人一有所问小人便因风纵燎推波助澜以此知古之君子在朝不可容一小人盖为此然而臧纥助武子立少盖欲依托季氏自固权位然武仲所以出奔亦縁此虽然目下甚得武子意然公鉏却怨他公鉏后来却效臧纥之举以胁季武子故孟孙氏卒废秩立羯武子问之鉏即以何长之有惟其才也之言劫武子盖武子废鉏之时有择才而立之语武子怀前之歉遂不复问武子正卿也鉏陪臣也武子父也鉏子也以正卿而受制于陪臣以父而受制于子人心不可有所歉也如此臧武仲所以成季武子之志不过欲媚武子以固有其权而已使其当初不媚武子未必便失其位以此知天下事不可计校惟其守正道则位可常有小人当以是为诫太史书崔杼弑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其弟又书南史氏闻太史尽死执简以往二十五年
  齐崔杼弑庄公其一时凶威虐焰举国无一人敢御太史书崔杼弑君已自是难崔杼杀太史而其弟嗣书则又难二人死而其弟复嗣书则尤难且三人死而其弟又书则愈难南史氏执简以往则又愈难大抵君子守正果坚则小人虽有如此凶威虐焰终不能移夺然这里须看得非偶然如此盖文武成康涵养数百年风俗所以有此且以本朝论之自太祖太宗真宗以来朝廷之上养成一个爱君忧国犯颜逆耳㡳风俗故一时忠臣辈出当时如青苗如市易如保甲如户役争者殆未以一二计固不可悉数止以一事论之李定以资浅入台而宋敏求从之而去李大林继之又去苏颂又去黜者相踵而争者方切当是时天下有三舍人之号齐之三太史即我宋之三舍人也观三太史之事当知文武成康涵养风俗之所致观三舍人之事当知我祖宗涵养风俗之所致学者不可不知
  𫇭掩为司马子木庀赋掩书土田二十五年
  𫇭掩为司马子木使庀赋掩书土田有曰町原防井衍沃此得井田之制先辈尝论先王井田之制如画棋局有邱陵原隰必不可行遂谓井田之制不可行于后世观此则先王之制初未尝如棋局何故其言原防之闲其地不得方正如井田则别为小顷町至衍沃平美之地则用井田之法先王之制曷尝槩之以棋局之画哉观此则前辈疑井田之论破矣
  程郑卒子产始知然明二十五年
  晋程郑卒子产始知然明问为政对曰视民如子见不仁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子产喜以语子太叔曰他日吾见蔑之面而已今吾见其心矣子产何故喜之如是之深盖子产是个要人合己者何故他却是个善善恶恶明白㡳人然明如此说话有以合己故深喜之不然刑书之事何其听之不如是之喜大抵人最怕要人合己使子产闻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之言而喜之如是则子产是进一步处
  秦伯使其弟鍼如晋叔向命召行人子员子朱曰当御三云叔向不应二十六年
  秦伯使其弟鍼如晋修成叔向命召行人行人是通国好主辞命之官子朱亦居行人之职而次又轮当到他朱自以为当御三云叔向不应不胜其忿遂抚剑从叔向叔向亦不平拂衣从之平公曰晋其庶乎吾臣所争者大这一段事尽有可论就叔向身上言之叔向为晋之卿既知子朱是奸以事君者平时当告平公使黜之无使居行人之职则可也叔向既使之居是职而不使之任是事叔向之罪一也当时叔向要命行人子贠而不命子朱既不能去时论到却潜召子贠岂别无善道理可以调䕶至他三说又漠然不应反激子朱之怒遂致按剑相逐仅免害人此叔向之罪二也盖叔向自谓我晋之上卿下视行人之贱直欲以气陵之不然正当召他而乃召子贠岂无一个委曲调䕶道理惟其欲以气陵之所以至此若就平公身上言之虽是叔向之罪亦平公之暗有以致之平公庸暗之君居朝之日不能正色端拱威棱气焰足以震压小人之心岂有行人敢持刃于朝略无顾忌平公庸暗之甚方且曰吾臣所争者大晋其庶乎岂有行人敢抚剑以逐卿于朝近而朝廷犹如此远而四境争闘相寻略无顾忌直视为故常矣此其为至庸最暗处大抵暗有三等有一等临事虽知之而无以镇服其臣而其臣至于无所畏者此暗而未甚者也至于其臣如此至于漠然而不知者此暗之甚者也至于其臣如是而反以为兴国之兆者此以乱为治以危为安以恶为善又暗之极者也平公之暗正是暗之极者幸而得一师旷与之言曰公室惧卑臣不心竞而力争不务德而争善若是心竞务德便是唐虞之朝百僚师师百工惟时气象至于抚剑相逐于朝事固无有未说唐虞虽当霸主之盛如文公悼公之时朝廷之上六卿协和便相推逊亦无此等事以是见得平公霸业之闲至于如此遂衰
  宋寺人伊戾无宠于太子痤谮诸公而害之二十六年
  宋寺人伊戾无宠于太子痤欲害太子当时内则有夫人之欲立而为之主其谋于内又有左师之恶太子而为之和其谋于外主之于内和之于外此所以终害太子这一段就宋公身上看方楚客过宋太子以其与己有旧请野享之伊戾请从之公曰夫不恶汝乎是平公固知太子之恶伊戾既而为伊戾远近之言所惑即遣其往伊戾才往便谋害太子及其往则欿用牲加书徴之驰告公曰太子为乱公又会说为我子又何求是公又果知太子决不为变伊戾之言决不可信既而又为伊戾欲速言所惑使人窥之卒囚太子看此一段便见得平公都暗矣大抵人之暗者遇事之始未尝不晓得一二及其被人惑后则渐渐入于暗而不自知使平公能充此明守之能坚终必不至如此昏暗惟其不能于明处思量所以不免被人惑向使能就他夫不恶汝乎与为我子又何求之说上守之以坚则伊戾自无所容其奸矣就左师身上看宋向戌能弭诸侯之兵当时号为名卿乃内与宠姬用谋戕害冢嗣人臣大恶亦无过于此以戍之罪虽诛之可也平公方且置而不问平公之心必谓戍能弭诸侯之兵故可以功掩过殊不知害国本大恶也弭诸侯之兵小善也发毫之善岂能掩邱山之恶平公之暗又不言而可知若就佐身上说则尤有可论者夫人同谋共杀太子他日居太子之位者佐也是祸根皆本于佐是佐为恶首佐处此嫌疑之地何故太子却说道惟佐也能免我又与之期约曰日中不来吾知死矣佐之处此地何故能使太子不疑而反求解于佐以此见得佐平日于孝友慈祥上做工夫浃洽于兄弟之闲至使危疑之际太子信而不疑佐固可取然至左师聒而而与之语遂为戍所留过期而不报卒致太子于死地是佐以曾于平公前为太子解了聒语之际操守不定为他移换痤死即为太子想是时亦为利所动因救太子不力使佐于此时操守若定则身处嫌疑之地既为太子解了当急报太子如救焚拯溺既可以脱太子之死又可以去一己之恶名何暇顾向戌之言论其始则固可取论其后则佐虽诛首可也宋向戌欲弭诸侯之兵以为名二十七年宋左师请免死之邑同上
  宋向戌欲会晋楚诸侯以弭兵左氏书曰欲弭诸侯之兵以为名左氏书得极好最得法观左氏书以为名三字便见得向戌之弭兵非是果欲息民欲求息民之名耳当时大国惟晋与楚向戌善于赵文子又善于令尹子木晋楚既从诸小国自不得不赴故卒成弭兵之一事其后向戌挟弭兵之事又书左师请赏公与之邑六十则向戌弭兵之意非果欲息天下之民平诸侯之争区区为一己之利而已上而为名下而为利左氏于前书弭兵为名既有以诛其心于后则记其请邑之事又有以正其罪左氏真有书法则戌弭兵之谋其心固可知矣当时子罕之言犹有可论者以是而论弭兵以为名是固可辞及其以邑示子罕子罕削而投之左师便辞邑向氏欲攻司城左师曰夫子存我德莫大焉又可攻乎其初可罪至此而能悔亦可嘉又须看弭兵是全生灵之事息战争之苦固善然惟圣人能内外无患自非圣人内宁必有外忧此意正与孟子入则无法家拂士之意同又如本朝李文靖为相当时南北皆未宁或至旰食羽檄日至庙堂王文正每以为忧叹曰我辈安能坐致太平得优游无事耶文靖公曰少有忧勤足为警戒参政谓今日多事万一边鄙既宁窃恐朝廷事反多于今日参政自将见之其后澶渊既盟之后及北讲和西戎纳款而东封西祀蒐讲坠典靡有暇日丁谓王钦若诸人相继更进迭用天下纷纷果如文靖之言子罕之言亦文靖之意





  左氏传说卷八
<经部,春秋类,左氏传说>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九    宋 吕祖谦 撰
  襄公
  崔杼废成立明二十七年
  庆封好田耆酒二十八年
  陈无宇言得庆氏之木百车于庄同上
  崔杼废成立明崔成崔疆杀东郭偃棠无咎于崔氏之朝庆封使卢蒲嫳帅甲攻崔氏杀成与疆尽俘其家而杼遂缢死大抵小人以势利相合一旦势均力敌必相屠戮而后已初崔杼弑庄公立景公而相之庆封为左相弑崔庆同为此逆谋杼弑君之后收一国之权其凶威虐焰太史书而死者三人举齐国无一人敢当之者孰得而灭之及其死也乃以家祸而死因其处家无法废嫡立庶遂致祸由内作故不旋踵而灭亡如安庆绪之弑安禄山史朝义之弑史思明皆如此自古之奸雄其威焰可畏无有能御之者其终未有不死于内乱安禄山陷京师迫天子其声势盖天下当时外面虽有张睢阳颜平原之徒尽忠于国何曽损得禄山一毫毛及其死也乃其子安庆绪杀之史思明僭叛飞扬奄据河北其声势再盖天下当时外面虽有郭汾阳李临淮之徒尽忠为国何曽损得思明一毫毛及其死也乃其子史朝义杀之奸雄之人看他凶强谁损得他而其终也其祸却自内始譬如百围之木外面谁能摇撼得他动及其仆未有不自内蠧崔氏既弑庄公以庆封为左相至庆封谋于卢蒲嫳嫳曰崔之薄庆之厚也庆氏终灭崔氏崔氏既灭庆封自谓无事好田嗜酒与庆舎政未几而有卢蒲癸王何之变夫崔杼弑君未几而庆封俘其室庆封戕崔氏未几而卢蒲癸破其家夫崔庆相继当国一时威虐可畏外人不可得而灭其祸皆发于内也然崔庆之乱也又须㸔庆封其初甚精密及既灭崔杼之后君臣泰然自谓可以专齐国之柄卢蒲嫳庆封之所与谋者也子雅子尾之事嫳自谓譬之禽兽吾寝处其皮君臣都恁地骄解了此其所以终于亡且当时灭庆氏之人皆争分财货玉帛惟陈无宇之志皆不在货财但对曰得庆氏之木百车于庄是其篡齐之大志已萌于此学者观此当知沛公入关珍货无所取妇女无所幸而范増所以忧看此一段虽可以为齐喜亦可以为齐忧庆氏既平而得目前之安是可喜也祸乱既平之后陈恒弑君之胎实萌于此岂不深可忧乎学者当看于此
  吴季札来聘观乐二十九年
  季札来聘鲁请观周乐鲁使乐工为之歌诸国之风及历代之诗如小大雅颂之类札随所观次第品评之有论其声者有论其义者如所谓美哉渊乎美哉泱泱乎美哉沨沨乎广哉熙熙乎之类此皆是论其声也如所谓忧而不困思而不惧乐而不淫大而婉险而易行思而不贰怨而不言曲而有直体之类此皆是论其义也以此知古人之诗声与义合相发而不可偏废至于后世义虽存而声则亡矣大抵诗人之作诗发乎情性止乎礼义固其义也至声依永律和声则所为诗之义又赖五音六律之声以发扬之然后鼓舞动荡使人有兴起之意如清庙之瑟朱弦而䟽越一唱而三叹有遗音者矣至今清庙之诗其义虽存而一唱三叹之音何在然音虽亡而义存学者亦可涵泳其音节使有所兴起也所谓工以纳言时而飏之五音六律今之世固不可求须想像所谓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庶几声义交相发然鲁工之所歌乃未删之诗而今之诗已经孔子删定故鲁为季札歌诸国之风置豳于秦魏之前然札随所歌品评又有可议者如歌小雅之诗则曰周徳之衰乎至后世文中子则曰孰谓季札子知乐小雅乌乎衰其周之盛乎小雅之一诗季札以为周之衰而文中子以为周之盛盖是中子错看了当时鲁史乐工为季札歌诸国之诗欲观历代之乐一时之间每国不过歌一两篇而已若使其于风雅颂一一遍歌则虽穷年越岁歌亦未能毕岂一朝一夕之间乐工能尽歌之乎札所听者乐工偶歌变风故札随所歌言之且如歌唐季札则曰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其忧之远也这只是歌蟋蟀一篇分明以此知文中子亦错观了这二段又须看得次序与今之次序不同以此知孔子删诗大段移转以季札之言考之声音尚可想见如歌秦则曰此之谓夏声此则全以声论非无衣小戎之所可见札当时观乐一一品评之札见舞韶箾则曰若有他乐不敢请己杜预以为鲁用四代之乐故及韶箾而季札知其终然其义似不止此要皆不必如此说盖韶之乐虞舜之时最和气之所聚观益稷之篇所载其和可以想而知之故韶最为尽善美虽善如云门亦不能出此札一闻之有感于中其曰不敢请己者非谓听乐欲止于此言其乐无加于此也正如孔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之意相类能知此意则知札观乐之意此殆未易以言语训诂求也
  吴季札聘列国观人材二十九年
  当是时季札历聘诸国遇鲁则说叔孙穆子过齐则说晏平仲过郑则说子产过卫则说蘧伯玉史狗史䲡公子荆公叔发之徒过晋则说叔向夫吴僻陋在夷而未尝通于中国今一旦札自吴出见诸国贤者便倾盖如故若素相知以是知贤者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初不可以远近论也如一见穆子便说子其不得死乎好善而不能择人一见晏子便说纳政与邑以免栾高之难𦆵见一人便说许多话如平生心腹之友盖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故如此又㸔过戚闻锺声一段札在戚闻锺声曰异哉夫子获罪于君以在此惧犹不足而又何乐夫子之在此犹燕之巢于幕上君又在殡而可以为乐留数语在文子胸中而能使文子感之终身不听琴瑟夫文子逐卫献公而以邑叛附晋是卫之贼臣小人之尤者今一旦闻札之言遂至终身感悟不听乐其变化转移之速使当时未逐君之前文子获与札处朝夕闻札之言未必不改移迁转归之于善以是知有国家者不患有小人而患无君子盖有君子则小人已为他移夺变化卫之蘧伯玉夫子亦尝称之以君子就当时言之伯玉地位已高亦未易及然把伯玉比季札只看这一事知文子逐君之时伯玉不能止之不过从近关出而已何伯玉不能化文子于久处之馀而札能悟之于一言之顷以是知伯玉之地位固已高而札之地位又高于伯玉也伯玉不能已文子于未逐君之时而季札数语能使终身不听琴瑟则伯玉与季札已争数等如不有季札则伯玉地位已尽高看札方知地步高多在学者当如此看
  郑子产如陈莅盟而知陈亡三十年
  郑子产如陈莅盟归告大夫曰陈亡国也不可与也聚禾粟缮城郭恃此二者而不抚其民其君弱植公子侈太子卑大夫敖政多门能无亡乎这见子产之观国与他人不同常人如拙医之观形子产之观国如良医之视脉自常人观陈国之形其聚禾粟则富矣缮城郭则强矣子产独于陈国富强之中而察一国之脉知其君弱植公子侈大夫敖政多门虽有富强之形而不足恃矣
  郑子皮授子产政三十年
  郑子皮授子产政子产为政始终左右调䕶人皆归功于子皮非子皮子产不能自立信然考子皮实迹愈见其难及子皮四世之望临政当子皮而乃退然以逊子产子产之立于郑非子皮不能者三初伯有之乱子产不助子驷攻伯有子驷欲攻子产子皮两止之及伯有既死其乱既平次第当子皮为政子皮又授之子产子产辞以国小而偪族大多宠子皮曰虎帅以听孰敢犯子以子皮郑国之望帅其人以听子产其谁不从及丰卷将田猎以祭子产弗许子张征役欲攻子产子产奔晋子皮又止之而逐丰卷生子产于既死还子产于己奔向使伯有之乱子产无子皮则子产不能自保其身中间无子皮则子产不得为政后来丰卷之乱子产无子皮则子产亦不得安于郑是子产为政始终皆子皮之力固是如此然子产所以见知于子皮子皮所以终始爱䕶子产又有可论观子皮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又曰使夫往而学焉子产又曰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子皮一闻子产此言曰善哉虎不敏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微子吾不知也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听子而行其至诚恳切如此前面许多事迹却不似这一段至诚恳切开心见意惜乎其不登圣人之门使其得登圣人之门殆未可量子皮固是虚心如此又须看子产与子皮道同气合略无一毫居功收能处方且忠告善道曰人心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子产之谦抑一至于此此所以感动子皮致他终始爱䕶他看子皮所言便见得子皮用子产看子产所对便见得子产所以用于子皮者精神骨髓都在此前面事迹亦都在此然子产内政又有可论处观其有事伯石赂与之邑及丰卷既奔以他罪论来自当终身不复入郑可也子产为之其规模甚有次序其先皆是去委曲相就盖当时有强家大族以乱治如子产赂伯石人问其故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如伯石三辞卿子产既恶之复处之高位如既逐丰卷三年而复反其田里以定反侧之情与劝焚载书皆是一意当时都是委曲相遂却要就这上看纪纲自外观之似若懦弱委靡如怕强家大族之模棱殊不知郑国族大多宠子产怕他来坏了我纪纲故外面特先恁地调䕶他了然后纪纲可立至其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等事立经陈纪大人之忠俭者与之泰侈者毙之然后出赏罚示劝惩其规模截然有不可犯者此两事须当合看子产之为政特外面如此示弱他国中纪纲未尝不立也然此只是论子产好处然子产亦有不是处观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劝毁乡校子产曰我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这几句虽三代之名臣所言亦不过如此则子产地位不是不高其后欲铸刑书叔向劝之坚执不从看这一处与向时所言大段各别此是何故盖子产才地虽高不得圣人为之依归此子产所以止于子产不能无所失以子产之贤尚如此此学者不可不勉
  昭公
  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公孙黒又使强委禽焉犯惧告子产元年
  郑子产之为政当时强家大族蟠根错节势若难制然子产卒能削制强族使政归君上者盖子产为之自有次序就当时巨族中观之其跋扈难制无如子晳伯有然子晳之党盛伯有之族孤子晳之势强伯有之势弱前此数年郑国之所以不盛者以此二人为之害也及子晳既杀伯有子晳之势愈强后来其恶浸长至于欲杀子南而取其妻此一段事以常法断之子南之聘在前子晳之聘在后自合直子南而曲子晳矣然今乃执子南而放之于子晳则置而不问子产盖以子晳之族尚强未可遽加以罪故委曲斟酌调䕶驾其罪于子南也使子产便杀子晳则其势之亟未必不再有伯有之乱矣然子产之放子南其理亦不至于全曲他当时盖立得名字好了何故布币之事子晳直而子南曲二人互有曲直也故子产曰直钧然子晳是上大夫子南是嬖大夫以卑犯尊以贱陵贵事出倒置故子产特立此名字以归罪于子南若名字不正则放一子南虽可以委曲调护强家大族然郑国之纪纲未必不由此坏之此子产非遽然放子南必咨之大叔盖大叔是子南族最贤者咨其族而后放之所以使其族体察子产不得已之意若不咨而遽然放之未必不反致怨于游氏也此皆权轻重识事机如此非有渊深之识欲做此等事不能到也及其后罪盈恶贯亲戚叛之子产乃乘其机而讨之至于数其犯罪五与之相抗略无少恕何前日治之如此之缓今日治之如此其急也盖前日子晳之党尚盛治之若急适所以至于召乱今日子晳之党已离故急乘此机而去之不敢缓此一段学者最要看晋侯求医于秦秦伯使医和视之曰疾不可为也元年
  晋平公疾求医于秦秦伯使医和视之论晋侯疾证之外而及良臣将死赵孟问谁当良臣对曰主之谓矣此一段见得先王之典礼销磨未尽虽工之技微亦获知之其后言国之大臣有灾祸兴而无改焉必受其咎今君至于淫以生疾将不能图社稷大抵国之大臣在乎养其君德保其君体三代之时为大臣者皆能如此故其典礼之遗虽工技亦知之至汉唐则无知者如霍光固可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其后昭帝以夭终则光所以养其德保其体者可知唐李德裕外诛藩镇之强梁者而使武宗终惑神仙则是德裕无以养其德保其体尽此道者莫如周公佐成王所以养其德保其体公专以身任此事故无逸之作教之以先王之夀夭戒之以无逸豫遂使成王终其夭命而临崩之际死生矻然不乱后之为大臣必如周公而后可汉唐之间虽有霍光德裕之相昭帝武宗犹不知保养之意
  韩宣子聘于鲁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二年
  韩宣子来聘且告为政此一段可见当时君弱臣强之渐春秋时诸侯即位则告政于邻国为其继先君之政不敢轻其事且欲继旧好也宣子晋之大夫为政之初乃行诸侯朝聘之礼及观书于太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则知周礼尽在鲁矣此数句最要看观易象鲁春秋与周礼初无干预须看得宣子善观书处如春秋周礼自易看若易与周礼大不相干此最难看盖左氏所书合于礼者褒之不合于礼者贬之此与周礼相去犹近然左氏所释乃鲁之旧史未经夫子之笔削者宣子但见夫子未笔削之春秋不见夫子已笔削之春秋夫子已笔削之后抑扬高下无非妙用所在此非宣子所能见易象之初未有爻辞至文王周公始为之大抵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吉凶军宾嘉皆寓于其中故易之三百八十四爻所以该在是礼周公作周礼之书所以具其条目是以周公既作易之后又作周礼实相表里如此知周礼之所以尽在鲁也宣子固不能知此必其得于老师宿儒之传故能言之
  郑游吉如晋送少姜之葬梁丙张趯曰甚矣子之为此来也三年
  晋有少姜之丧故郑游吉如晋送葬梁丙张趯一见游吉曰甚矣哉子之为此来也其意盖谓晋乃一嬖妾之丧正不必远觐大矣则亦自悼晋国之丧故子太叔言将得已乎昔文襄之霸也其务不烦诸侯令诸侯三岁而聘五岁而朝有事而会不协而盟君薨大夫吊卿共葬事夫人士吊大夫送葬足以昭礼命事谋阙而已无加命矣今嬖宠之丧不敢择位而数于守适惟惧获戾岂敢惮烦少姜有宠而死齐必继室今兹吾又来贺不唯此行也张趯又善其言乃曰然自今子无事矣其意谓自后晋国之衰大矣夫亦且不来矣譬如火焉火中寒暑乃退此乃盛满之时必有倾覆之患二大夫退子太叔告人曰张趯有知其犹在君子之后乎盖讥其交结未深便自不隐宗国之衰此固如此至齐侯欲继室于晋而使晏婴来请观晏婴之言亦不隐宗国之衰叔向之告晏婴亦不自隐宗国之衰观此二段其意似觉相似而张趯见讥于子太叔而晏婴叔向略无一言相讥何故盖叔向晏婴是一等之贤人屏藩篱破崖岸如石投水不知所问爱民忧国之心恻然有动于中虽各言其宗国之衰不以为讥也至于张趯不度其交之浅深一见太叔之贤便欲强亲附之至言宗国之衰略无所隐匿便说通心腹话张趯只是佞䛕之人耳宜其不免于子太叔之讥也此固如此考之后一段尤可见其强附处其后郑子皮如晋贺夫人张趯使谓太叔曰自子之归也小人粪除先人之弊庐曰子其将来今子皮实来小人失望张趯于太叔既去之后犹有强附之心故太叔告之曰吉贱不获来畏大国尊夫人也且孟曰而将无事吉庶几焉至此太叔之言非特讥之又且觉得有憎厌之意大抵学者见一贤者如道同气合之时我能破藩篱与之言虽彼有崖岸此固不足论如道不相似而彼不亲我而我强附之是交浅言深未尝不见憎厌于人观张趯之事苟非其人则当察言观色不可强去附人观叔向晏子之事于道同气合之人则当剖破藩篱不可有所间隔





  左氏传说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十    宋 吕祖谦 撰
  昭公
  楚灵王使椒举如晋求诸侯四年
  楚灵王使椒举求诸侯于晋当时晋平公怠惰溺于宴安无诸侯之志其臣亦无奋然有志为宏远规模楚灵王初欲求诸侯问于子产子产固已料之于先矣言晋君少安不在诸侯则楚强晋弱宜晋之必从楚也然初间灵王使椒举之来晋侯欲不许司马侯曰不可晋楚惟天所相不可与争君其许之而修德以待其归吾犹将事之晋侯又未肯乃言晋有三不殆其何敌之有国险而多马齐楚多难必待司马侯反复调护然后许之何晋侯初闲未肯许它必待至于再至于三而后许也当时楚方强晋方弱晋自是不能与楚争何故初闲尚欲不许盖天下之事人不自量者最多使人而皆知自量则弱自安于弱如此则诸侯何战夺之有正縁衰世之君不知自量故内有削弱之实而外欲避削弱之名不肯屈意下心以为人役尚欲争虚气晋君之病正在此向使平公不得司马侯委曲调䕶亦未必从晋既不能主诸侯诸侯势必从楚则以楚之威熖亦必自会诸侯矣当是时晋伤威损重多矣而赖一司马侯调护许楚之请今诸侯之从楚必竟是因晋侯许之后从之则伤威损重犹未至扵极也然司马侯当时地位不在六卿之列所以其力止如此但就事上面能使晋侯不至于伤威损重若在六卿之列须能辅晋侯忍强楚侵陵之耻扫雪奋迅治楚之罪可也
  六月丙午楚子合诸侯于申四年
  当时灵王既杀其君却要得诸侯为申之会当时诸夏之君莫不咸在楚子见得如此盛其心已满所以欲示诸侯侈然自满子产已知其不过十年学者到这里最要识得他器量浅深之别处大抵人之分量满溢又各自有先后如齐桓公图霸业以前三十年都不曽满到得葵丘之会方满晋悼公图霸业以前七八年都不曽满到得萧鱼之会方满然未有如楚灵王𦆵得诸侯便满以此见人之分量不同方葵邱未会之前三十年间固尝有安王室之功有服强楚之功有会诸侯之功初不见其自满也方萧鱼未会之前七八年间固尝合诸侯和戎狄亦未尝自满齐桓公必至三十年之久方始自满桓公到此分量去不得故满唯其满得迟所以为五霸之盛其不能不满是以止于五霸悼公和戎以正诸华三驾而楚不能与争都未尝满到萧鱼之会分量亦去不得故满以桓公三十年校悼公之七八年其满溢之迟速分量之浅深霸业之久近已大段不同至于楚灵王则大异其所以不悠久终为天下笑今楚灵王方一会诸侯便侈然自满度量之浅深不言可知晋悼公之分量远不及齐桓公楚灵之分量又远不如晋悼公之甚也虽然自楚灵王志意未满之前有识之君子己自逆料他必至于此何故初间他一出来做事所为无不如意东西南北无不服从一求诸侯于晋晋便许一伐吴吴便克一伐赖赖便灭一伐朱方朱方便克承篡弑之馀而以无道行之自以谓天下事皆可等闲做反所以速其祸败使当时晋尚强尚有龃龉于其间楚之祸败亦未必如此之速奈何晋日以柔懦不能与楚争楚王之心到此故侈然志盈而意满唯其满得速所以祸败也亦速
  郑子产作丘赋国人谤之四年
  子产作丘赋国人谤之是改三代井田之法如鲁作丘甲一般子宽告之子产拒子宽之言甚峻推原子产为政此一段事盖自有说郑小国也中立乎晋楚强国之间前后数年从晋不从楚从楚则不从晋不过但供一边贡赋而已则小国尚可支持到楚灵王方无道晋平公衰弱又不能与之校郑以蕞尔之小国事两霸主朝廷贡赋与平时所贡之物已添了一倍所以子产不得已作丘赋当时其他诸侯亦莫不供两霸主贡赋何故其他诸侯皆能供而不至作丘赋何独郑不能供而作丘赋须是推原子产所以作丘赋之意盖子产为政常欲使郑国整齐有馀不使到阙乏地位所以不恤人之谤已而作之大率子产为人必欲要就窄狭中却示其宽裕衰弱中却示其强大子产之规模多是如此是以有得力处有不得力处其他诸国则是到阙乏时逐旋为之子产不肯教国中有困乏之患于是宁甘心受谤而不顾所以多取于民其弊至于如此故子宽曰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作法于贪弊将若之何宽之言天下之至言也大抵士君子要识微虑远有高见远识而能推原存亡之所以然方谓之通逹国体若不能如此只随事上看必学有所未至也子宽见子产不从遂知国氏先亡又知蔡及曹滕无礼而先亡又知郑无法而先卫亡可谓能推原得数百年存亡兴衰之迹者其识甚远其见甚明惜乎子产不能听也
  公如晋自郊劳至于赠贿无失礼五年
  鲁昭公如晋自郊劳至赠贿无失礼者女叔齐谓鲁侯焉知礼夫自郊劳至赠贿皆无违何故谓之不知礼观女叔齐之言谓是仪也非礼也礼与仪本非二事凡周旋上下俯仰揖逊之际无非至理之所在到得后世析而观之仪自仪礼自礼至有以仪为非礼女叔齐不特辨鲁侯仪礼之分乃所以深警晋平公不知礼之本平公之时六卿方强何异鲁三家有女叔齐叔向不能用何异有子家羁不能用是鲁晋当时皆不知礼之本矣方从事虚文而不能于实事上理会此女叔齐所以深警动他盖周之衰大抵皆徇末忘本从事于末而不知本实寓于此也故林放问礼之本夫子曰大哉问是当时皆不知其本惟林放独知而能问然夫子又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当时皆从事于钟鼓王帛之末而不知钟鼓玉帛者固有本末存焉今须看得礼乐固不在于玉帛钟鼓而亦不在于玉帛钟鼓之外使圣人有作虽不徒徇乎末而所以为本者又岂在于钟鼓玉帛之外哉学者不可縁女叔齐之言遂分仪与礼为两事使昭公果知郊劳赠贿之为礼而能立礼之本则三家决不至于盛而鲁亦未至遽弱也
  郑人铸刑书叔向使诒子产书六年
  子产铸刑书叔向诒子产书曰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又曰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征于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乱狱滋丰货赂并行子产不从大抵古者象以典刑示五刑之大法而已其条目轻重浅深生杀一切付之以人未尝立为定法民之有罪者随其事而权其轻重故不得乘吾隙以投其奸后世立法纎悉曲折尽著于此便起人争心奸人得以执其法以取必于上所以叔向言民知争端将弃礼而徴于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盖三代之治略示大纲才略示大纲刑便无定所以人心常警动敬戒而不敢犯当子产未铸刑书民但知有五刑而不知有五刑条目故民犹有敬戒之心及刑书既铸民皆可以便已自营执上之法而取必于上开人伪心尧舜立法之意都失了盖子产只要目前整齐不为后计正縁他规模如此但要无一法之可议一事之可指而不知流弊于后世亦是不曽讲学之过然以作田赋铸刑书二者观之方其作田赋浑罕谏之曰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作法于贪弊将若何则不可以无法其铸刑书也叔向谏之则以为不为刑辟大扺赋之与刑二者之用正相反赋不可使之无定刑不可使之有定盖赋自有中制不可多取一分多则大桀小桀不可少一分少则大貉小貉岂可不定若刑则不可有定盖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临事制刑人当谨戒及纎悉既著为法则小人执法为奸子产于二事正相反赋不可不守法却变法刑不可定法却作刑书以此知天下事治乱相去正如弈棋当去东处着却去西处着了当去西处着却去东处着了以东为西以西为东则胜负可知当时子产能以作田赋之心用之于铸刑书必不使之有定法以铸刑书之心作田赋必不使之无定法
  穿封戍为陈公曰城麇不谄八年
  穿封戍囚郑皇颉公子围与之争之襄二十六年
  楚灵王在当时最号强暴无道然当时得以威行于中国虽终于灭亡然飞扬强大尚至于十四年盖灵王虽是无道其间亦有一二件好处且如使穿封戍为陈公曰城麇之役不谄当灵王为王子时与穿封戍争囚郑皇颉戍操戈欲逐王子围是仇雠之人今既即位不惟不报其仇既灭陈又封之为陈公如此等事正如齐桓公忘射钩之仇而用管仲晋文公忘斩袪之仇而用寺人披异世一揆此皆与桓文暗合处若是他全是无道时虽凶威恶焰足以凭陵诸侯如何过得十四年惟其间有一二件与贤君暗合处故当时虽以无道行之犹可支持十馀年大抵天下之道最不可须臾离如穿封戍事故可取至于申无宇执人于王宫在灵王之虐冝若必诛而无赦今乃宽假慰遣之盖十事中有一二事暗合所以过得十四年故当时虽以凶威虐焰加于天下而不至于亡者由此故也若专凶焰暴虐以无道行之只如州吁数月便亡大抵暴不可恃若专以无道必不能久历考篡弑之人粗能支持皆出于此后世之君却谓天道难知而不知天道本不难知也










  左氏传说卷十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十一    宋 吕祖谦 撰昭公
  晋侯饮酒乐膳宰屠蒯请佐公使尊而遂酌以饮工九年
  晋平公饮酒乐膳宰屠蒯请佐公使尊而遂酌以饮工公愧悔之心隐然而生本欲废知氏縁此遂止看此一事犹见得三代工执艺事以谏气象大抵三代以前谏官无定职各随事以谏膳宰乃饮食之官其职甚贱到得晋平公时尚能一举爵转移平公之心盖风声气习相传未泯后世工执艺事以谏之风稍衰谏有定官言路始狭不似三代之时人人皆可以谏也当晋平公之时晋虽号为衰世其朝非无君子所谓叔向司马叔侯如膳宰屠蒯皆有深虑远识以是只衰世未尝无贤人然而晋卒以衰者虽有贤人只縁安顿不定晋之时居六卿之位者皆委靡自私之人虽叔向女齐之徒不𬨨沉下僚虽有区区之心无所自尽闲或因职事规正得一二事大体不正故终难着手以此知乱世未尝无君子只是安顿不定然君子在下僚虽不能回国家之大势然随小随大亦可以裨助国家古之贤者所以自隐于抱关击柝之间岂独全身远害而已彼亦知其欲因事规正人君过失也如屠蒯之举爵则谏可见矣周甘人与晋阎嘉争阎田晋梁丙张趯率阴戎伐颍九年
  自春秋以来论霸业到得晋平公之世最衰以其侈泰懦弱失诸侯文公霸业自襄公以来最衰莫如平公最可罪亦莫如平公自五霸初起齐桓本是尊王其后晋文公河阳之狩虽有以臣召君之罪然尚有依傍王室之名自襄公以来虽不及文公之盛尊王室之意渐衰然未有如平公凭陵王室观周甘人与晋阎嘉争阎田晋梁丙张趯率阴戎伐颍前此只是不能尊王室尚自未敢伐虽如郑伯射王中肩却是王先伐郑郑伯不得已而御之使中国诸侯敢伐天子平公实启其端故王使詹桓伯责晋以为我在伯父犹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源民人之有谋主也伯父犹欲裂冠毁冕拔本塞源专弃谋主虽戎狄其何有余一人其辞甚峻周之东迁繄诸侯是赖言语不曽如此峻故其告命之辞无非抚摩奖劝而已到此言语却如此非周之强能然亦是晋无礼之甚深犯周王之怒当时赖有叔向调䕶谓宣子曰文之霸也岂能改物翼戴天子而加之以共自文以来世有衰德而暴灭宗周之事非一盖当时五霸之衰君臣之分不明不知尊卑只问强弱不知邪正只计利害犹赖当时有叔向尚知尊周之义调䕶韩宣子使不为己甚固则可嘉然叔向之言复谓且王辞直子其图之其言似是移于习俗而不自知盖天子诸侯本非校曲直之地到此亦不知有天子之尊如平公宣子不知尊周固不足道贤如叔向亦以为等尽而校曲直以是知习俗之移人虽贤者不能免
  诸大夫如晋葬平公也郑子皮将以币行
  晋平公之丧诸侯遣诸大夫送葬郑子皮欲以见新君之礼行子产止之以郑之小所费不赀必将尽用则郑必困子皮固请以行及既葬诸侯大夫皆欲见新君惟叔孙昭子以为非礼叔向果辞之诸大夫皆无辞以退子皮遂尽用其币而还一如子产所料子皮归乃自叹曰非知之实难将在行之夫子知之矣我则不足又言我实纵欲而不自克观子皮数语能深自克责如此因观此一段见得天下事听言甚难以子皮倾心听子产言无不行初间授之以政既以国事归之后来谏尹何为邑又曰虽吾家听子而行国事家事既一委心听之到用币一事却信子产不过到得果然有害而无益方悔其初之不听子皮自言我实纵欲而不能自克是的当言语凡人举事或得人劝之岂谩然不知正縁私欲不能自克故尔观子皮言虽此一时之语想后来自克之愈深以其言有力也盖当初听子产之言岂不欲从又恐侥幸可以见新君看得不真二者交战于胸中故终归一边去惟两者交战不能自决此自克工夫所以不能用也故孔子曰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子皮可谓能自讼矣
  楚子伏甲而飨蔡侯于申醉而杀之十一年楚子奉孙吴以讨于陈而遂县之同上
  楚灵王以强暴凶虐之力吞灭诸侯固非一国至灭陈灭蔡是失人心最深处他当时要灭陈奉孙吴要整顿社稷及其听命遂灭之本以定国诱之而终之以灭国此固是逆人心之大处到得灭蔡又以甘言重币诱之到得蔡侯既至遂飨灵侯于申醉而执杀之又刑其士七十人乘其虚而灭其国此两事最是逆人心之甚者唯其如此故后来灵王所以不得其终其初灵王威行于诸侯固自灭蔡始而灵王丧身亦起于灭二国正縁弃疾在陈与蔡合谋遂弑灵王于干谿观灵王之所以死不在其他而在陈蔡正縁灭陈蔡失人心太甚故祸端起于人怨之最深处以此见天理不可诬且如秦灭六国皆以兵伐而取之虽无道行之犹自干戈相持胜负已分唯楚最无罪独以重币诱怀王而杀之其后天下亡秦祸端亦起于楚之遗民盖其灭楚亦是逆人心之大处当时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以此见人心之怨之深者不可支也楚灵王秦始皇之亡其揆一也楚子为令尹杀大司马薳掩使蔡洧守国夺成然邑十三年
  楚公子比自晋归于楚弑其君䖍于干谿十三年
  楚灵王之亡自为令尹之后以至于弑于干谿之前无一日不得其志所以志得意满终于丧其身譬如人平时或有疾病一警动之故其起居饮食调护未必不保其生若平时无疾恃此恣纵一旦有疾反至扵不可救药灵王所以死正縁平日略无龃龉所以直至众叛亲离不可救处灵王之亡正縁楚最强盛之时晋室既弱诸侯皆在下风边楚之国如陈如蔡皆已相⿰纟⿱𢆶匹 -- 继吞灭当时天下大势尽归于楚唯其如志所以侈心无厌亦速其亡左氏叙楚灵王所以致叛乱之由如所谓杀大司马薳掩而取其室使蔡洧守国夺成然邑使为郊尹等数事其所以致人怨非一端然君子㸔灵王所以亡固是如此然亦不専在此只縁许多仇怨之人皆置在腹心之地此所以亡然看灵王敢置此等人于腹心之地正縁他轻视一世以为天下之人皆无能为所以如此当其未亡之际见得甲兵之众土地之广四方诸侯莫不拱服自视不胜其强及至众叛亲离彷徨无措孑然一身周章山林之间到此许多意气都不见了以此知灵王不曽见得真强弱前日所以横行四海臣服诸侯下视一世而不知其所谓强者当时尽是外面虚气凑合得成一个强亦非真强到此众叛亲离师溃之际都无预于一个身已处外面虚气都解散了只孑然一独夫而已灵王非特外面之强是假虚气虽一身之强亦是假虚气观其卜龟有小天下之言则以一身之外无加于我及干谿之溃到此都无䇿如右尹请待于郊以听国人王则曰众怒不可犯欲乞师诸侯王则曰皆叛矣以此知前日外面凑合得成都不干楚灵王事正縁他只看得外面甲兵之强土地之广养得许多虚气此亦为无道人君之戒当时灵王之所以亡固是众怨交作正縁公子弃疾观从𢭏其虚而入其国盖干谿之师父母妻子皆在内惟其据根本之地士卒各顾其家盖灵王所以亡也观此亦是用兵之法且以孙权取关羽当时其势甚不可御却得吕蒙陆逊乘虚先入荆州是以关羽之师皆溃当时楚虽无道其权谋威力尚赫然若非先据根本之地如何便灭得他楚人所以灭得灵王盖以先据根本之地故也



  左氏传说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十二    宋 吕祖谦 撰昭公
  治兵于邾南甲车四千乘十三年
  平丘之会叔向曰寡君有甲车四千乘在其何敌之有同上
  晋自平公以后所谓霸业仅存而已到得昭公时诸侯皆有二心在晋无䇿不过扫境内之众以治兵于邾南欲以服吴甲车至于四千乘夫晋霸业之最盛者莫过于文公文公之战最大者莫过于城濮城濮之战不过七百乘当时能服强楚遂霸诸侯至于后来相继或盛或衰亦未尝有四千乘全出时节鞌之战虽郤克再三请益兵不过至于八百乘及楚灵王欲执韩宣子与叔向而薳启彊谏之亦不过曰晋长毂九百是晋当时出兵大率不过千馀乘何故当此削弱之时兵乃如是之多盖当其盛时兵常在国虽有四五千乘所出不过千馀乘故力常有馀而能坐制诸侯到此霸业既衰求以自振于是焚林涸泽扫国内之众而出欲以威灵气焰惊詟诸国初不虑其后之不继也然而主此谋者叔向也叔向晋之贤大夫岂不知前出兵规模如此叔向之心见国势衰弱如此亦欲庶几一时之强而已自古论王霸皆曰王以德霸以力德与力是王霸所由分处然而霸亦尝假德而行亦未尝专恃力而能霸者如晋文公之霸所谓出定襄王入务利民伐原以示之信大蒐以示之礼皆是依傍德而行惟文公以德辅力故能一战而霸到得平公以后全无德全恃力不知霸虽是力亦必假徳方能立以此知维持天下者其可斯须去德邪昭公不合全倚靠着力此所以虽有四千乘而不能以一振也以此见兵初不在众晋当时所以尽出兵革乃叔向之谋叔向晋之望也岂不知文公旧规模岂不知扫境出来后无以继所以如此盖出不得已当时晋君侈六卿强公室又卑纪纲文章皆不振虽叔向亦不能救勉强图须臾之安所以为此举看此事皆非叔向之本心观平邱之会别无人奋臂攘袂主盟其事其谋大抵多出于叔向强如此主张先曰诸侯不可以不示威到得晋将寻盟齐人不可叔向又奉命告于齐齐迁延不从叔向又举先王朝聘会盟之礼数十语责之之后方得齐人惧而听命叔向见得诸侯解弛一会之闲凡两治兵到得于治邾莒之愬又是叔向责鲁时惠伯对曰君信蛮夷之愬以绝兄弟之国叔向又奋然言之曰寡君有甲车四千乘在虽以无道行之必可畏也考此一会本末见得晋衰弱皆无人维持全是叔向强主张振厉奋发如此然叔向岂得已哉亦图于衰弱之中少振起之故不得已如此自形迹上看叔向但见得他发扬蹈厉见事风生风采凛然可畏然未尝知叔向勉强恨愧不得已之气象皆在言意之外此段事只看他震动诸侯非真知叔向者读书须见得叔向外为壮语其内心如何
  叔弓围费十三年
  南蒯将叛十四年
  鲁昭公当时不能堪季氏之强暴陵弱公室不胜一朝之忿举兵伐季氏至于失其国身死于外自当时观之不过言鲁失民数世一旦轻举妄动以丧社稷固昭公之可罪然当时便俛首听命于强族亦岂是承周公伯禽付托之意但季氏虽强然考当时事势亦自有可乘之机昭公智不足以知此费季氏腹心之地季氏不能自固根本南蒯以费叛腹心内溃季氏讨之三四年不服闲隙孰𬨨于此昭公若乘此机会正一国之纪纲收公室之权当时又有子家羁清忠远识与之图回举兵以伐之季氏必败大抵投机之会固有闲不容发者今也季氏讨费数年之久亦一大机会也而昭公不能知当可为之时不为及季氏既服费大强之后始谋讨季氏亦已晚矣此其所以反为季氏所陵而身死于外也楚令尹子旗有德于王不知度九月楚子杀斗成然十四年
  楚令尹子旗有德于王而求无厌故楚子杀子旗当时平王所以立子旗实与其谋到得平王即位之后以子旗为令尹尊宠在群臣之上报之亦云足矣然子旗之心责报无已所以至杀其身大凡有德于人人已报方且诛求无厌卒至以德为怨观富辰之言曰报者倦矣施者未厌此两言天下之至言也当时有德于人人报我之心已倦然施徳之人尚无厌卒至以恩易怨至于不得其终所以后汉崔子玉座右铭之语有曰施人谨勿念受施谨勿忘亦是富辰始终两语然于此又当求其病根何故施恩之人常诛求无已受恩之人常厌倦此须思病根所在正縁不知反已只去人上看了有德之人但只以当时我曽有德于人只去诛求不知权衡轻重都不思量我当初有多少德在他处他如何报我了报者但说我已报他了又如此诛求不已两者都不去反已只去自私心上看了然则报者自当无倦施者自当知足故以德易怨尝出于不知此
  楚费无极害朝吴之在蔡十五年
  楚灵王之后平王立楚国稍整顿规模方略奠枕再传至昭王终有吴入郢之祸几亡楚国其病源皆起于费无极之乱楚国其病根则又在于谮朝吴上当时朝吴有功于楚与平王是同体人费无极欲害其宠用间谍使蔡逐朝吴夫朝吴有佐命之功未有显恶王怒曰余唯信吴故寘诸蔡且微吴吾不及此女何故去之王之怒当矣使平王于此时便能正无极之罪必无后害惟平王却被他䜛佞辨给巧言移夺了反以无极为忠无极以此一事试得平王之意自此全无忌惮其后遂至谮逐太子建杀伍奢及昭王立又谮杀左右贤人不已终至于神怒民怨此其所以几危楚之社稷只縁当时被他移换了大抵奸臣欲肆其谋第一次必先以一事试其君君若不受其欺即正其罪彼亦有所惧惮便自俯首帖耳不敢继来若被他试过能移夺了便无忌惮矣无极之请一则是欲害朝吴之宠一则欲试平王之昏与明使平王不改初心之怒必无他日之祸以此䜛口移人最难自觉佞人须是屏绝之不使一时在左右𦆵近他虽自能执持终必为他移夺而不自知此孔子所以有言曰远佞人此古今之所深戒
  晋荀吴帅师伐鲜虞十五年
  晋荀吴帅师灭陆浑之戎十七年
  晋荀吴使师伪籴者负甲袭鼓灭之二十二年
  晋荀吴帅师伐鲜虞围鼓始者鼓人或请以城叛荀吴不许曰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恶也人以城来吾独何好围鼓三月或请降荀吴见其民曰犹有食色姑修而城当时军吏以获城而弗取勤民顿兵为谏穆子曰获一邑而教民怠将焉用邑及鼓人告食竭力尽而后取之若独以此论之虽三代之用师亦不过此然考其本末乃知伐鼓之役盖是荀吴姑假此以立信义之名始者做得太过后来所以不能继当其鼓人以城叛固未可受到得围之三月之久至于他自请降则受之可也然必待他食竭力尽而后取之以此见得他分明是欲以此一事成信义之名惟其如此做得过当此其后之所以不继也到得数年之后欲伐陆浑之戎亦是荀吴为主帅到得雒水先张虚声要祭雒与三涂使陆浑弗为备乃用牲于雒为祭之状掩其不备袭而灭之同一荀吴何故数年前灭鼓守信义如此其贤而伐陆浑之时诈谋如此其甚只是一个荀吴而信与诈前后相反如此盖当时围鼓鼓外援既绝已在荀吴掌握中虽少缓之数月彼自不能逃故于此时示信义以假其名也若陆浑则贰于晋又有强楚以为之助虽欲示信义以假其名亦不得所以不得不用诈谋以胜之也以此知荀吴于无利害处常是信义于有害处常用诈谋惟其信义不出于诚所以不能服人考后来之事则可见观十数年后鼓人又叛晋附鲜虞当时取鼓三次方受其信义如此论来人当心恱诚服何故不十数年而叛以信义不出于诚盖天下之不可掩者诚也方荀吴伐鼓时鼓人已在掌握中吴故于此无利害处示信义此心之发鼓人已窥见其机矣所以召其后之不服遂致再叛而归于戎狄使吴当时果能三擒三纵皆出于诚则鼓人虽数十世亦不叛可也以此知矫情饰诈不如诚之可以服人明矣到得第二次伐鼓使伪籴者负甲袭而取之前此信义都不见了何故盖前此许多信义到此亦自知使不得了故不免用诈以此知矫情饰诈之人既如此不可久他后来亦不自信他当时闲暇示信义鼓人既窥见之及后来使不得不自咎此心不纯方且谓诚不足以动人信义不可以服众居春秋之世不如诈谋奇计之可以立国遂一向立诈故伐鼓所以如此譬如世之人诚心素不足以服人假一日之诚信求以服人而人不我服遂断然谓不如诈此天下必无之理且以唐德宗观之平昔猜忌无所不至特闲有一两件假诚信而行及奉天之祸方且自以为推诚之过德宗平生是猜疑忌刻之人猜疑忌刻已信于人偶然一两事人不信他不能自咎终身之猜疑忌刻反责片时之诚乃为信义用不得一日之诚岂足以胜其千日之猜忌学者须思一杯之水不能救车薪之火之意反言我已为信义事人犹不信我今里巷人多言好事做不得正为此尔须能自此充养不可暂时善善而不孚于人縁此遂止为善之心此与荀吴所谓示信义之意同矣








  左氏传说卷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十三   宋 吕祖谦 撰
  昭公
  齐侯伐徐徐人行成十六年
  楚子诱戎蛮子嘉杀之同上
  晋到得昭公以后诸侯各自为政不复禀霸主之命所以齐楚交兵于中国到得齐侯伐徐徐人行成赂以甲父之鼎叔孙昭子具言诸侯无霸之害鲁庄公以前是时霸者未兴自昭公以后霸权已失当霸者未兴之前若鲁卫宋郑更相侵伐无所顾忌自齐桓一霸晋文继兴方有所统属百馀年间败王法灭小国虽日侵天子之权搂诸侯以伐诸侯其罪固多然一时维持中夏使诸侯有所畏惧遵守王度亦不为无助及霸权既失之后晋平公既卒昭公即位天下无霸齐之伐徐楚之取蛮肆行无惮甚至于吴越入中国会之有成而还莫之亢也当时诸侯大夫慨然反思有霸之时自此后夷夏无辨胡越蛮兵交中夏陵夷至于战国之际终至强弱相吞成周所封千七百国所存仅七八皆为强大诸侯之所有若论败王法灭小国搂诸侯以伐诸侯其罪固多迨夫先王之政扫地无馀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到此之时反观霸者维持之功虽一时上僭王法然止霸者一国而已天下诸侯不敢自肆不至如战国之甚霸者之功不可厚诬故夫子称管仲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分明是如此当时管仲虽有此功非夫子不能知也自后世观之以为戎狄自强弱如此后来如五胡乱华怀愍至于中国天子反为狄驱之青衣行酒使当时有管仲决不至此以此知孔子之称美管仲是灼知管仲之功如此也
  晋韩宣子有环其一在郑商子产弗与十六年
  晋韩宣子欲市玉环于郑商子产弗与至于反复再三请之子产终弗与后世之论皆谓子产能自立不为强大威武之所屈以郑一区区之小国介于晋楚之间能自立者固如此然亦未知子产之深意所在当是时昭公失政六卿皆贪冒而强所谓宣子在晋则谓之贤大夫在习俗中其贪利亦未能免子产所以固拒宣子盖有深意何故晋既失政六卿又皆贪次第各求所欲于诸侯六卿既皆有所求于诸侯以郑国之小岂足以一一供之使子产一从宣子之请则赵氏中行氏必相继而至六卿既皆有所求才不应副一处必为郑国之祸观后来事则可见宋乐氏以杨楯六十献赵简子范氏怒执宋之使终身不得反以此事可见得六卿皆争求所欲为诸侯之祸唯子产见微而知著所以不与宣子玉环者其说有二一则宣子在晋居六卿之长以宣子求之郑尚不与则下于宣子者必不敢求矣此子产所以痛塞其端一则宣子在晋居六卿之中尚知畏义略识道理犹可以告语故子产知其必畏义而服必不为郑之祸所以敢再三拒之借宣子以杜六卿诛求之心而宣子果辞玉以此见得子产之处事凡百见微知著精审详密如此读书者观子产拒宣子之事无徒曰子产能自立而已
  郯子来朝十七年
  郯子来朝此一段 -- 𠭊 or 叚 ?见得周衰制度散亡于诸侯之国中国已不能守先代典籍当时四夷尚有存者所以郯子来朝鲁人问官名于郯子郯子所言自黄帝而下以至历代官制之㳂革其本末皆备举他就数代官制中惟是少昊之时郯子世守其祀所以其言最详当时仲尼闻之见郯子请学官名既而告人曰吾闻之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犹信然则以此观圣人之学一个多识前言往行博学详说虽夷狄之君尚虚心下问之然而又须要看圣人反约处圣人序书当时断尧典自尧典以上有所不序说者以谓自尧典以上简编散亡不可考也不专如此看少昊官名郯子所陈仲尼因而序之岂不可为一编之书然而不敢序者以简编失实所以不序看断自尧典见圣人反约处何故自鸿荒以来历代圣人相继而作到尧始备继之以舜方为法于天下可传后世此所以断自尧典观孔子学官名于郯子见圣人博学而详说看孔子断自尧典见圣人反说约处若不自上古考之无以知古之略今之详合古今尽详略然后可以继为万世之法
  周原伯鲁不说学十八年
  曹平公之丧诸侯大夫皆往会葬鲁大夫往见周原伯鲁原伯周之大夫也鲁大夫与之语不说学归以告闵子马闵子马鲁之贤者言周其乱乎夫必多有是说而后及其大人也盖言公卿不说学必是一国风俗皆不说学也想下面人此般说话多然后渐渍到大人夫人之不说学自不居位之人观之无利害得失尚不能辨况周原伯是周之大夫方且战于人欲之地见众人不说学岂暇辨是非利害亦随波逐流何故只縁他心无主唯其如此乃曰可以无学无学不害若怀无学不害之心苟且因循翫岁愒日使人人皆怀此心自然下陵上替其能无乱乎夫学者殖也不学将落人于学问譬如植木须栽培灌溉天之于人降衷秉彛犹木之有根本也人之良心亦须是学问栽培所以能灌溉封植之茍根本失其灌溉封植则枝叶自然枯槁矣其理甚明此一段 -- 𠭊 or 叚 ?见得鲁一变至于道观子马之言见得当时鲁之风俗尚有学问源流且如平公之葬诸侯大夫皆在其他人见周原伯不说学则以为常独鲁大夫见之则以为异而归以告其国之贤者其他皆不以为事以此见学问源流渐染薫陶至于如此孔子所谓鲁无君子斯焉取斯是也闵子马在当时号为知学者看他此等言语非知道者不能道此其言近旨远而有深意如说夫必多有是说而后及其大人这一句最有意其他人见原伯不说学只就一人身上看闵子马因一人占得一国之风俗而能知其所自来是犹察瓶水之冻而知天下之寒善观国者如此学者观古今之变时俗之迁亦当如此看若看一事止见得一事看一人止见得一人非所谓旁通伦类之学须当縁一人见一国风俗如闵子马可也如言无学不害则苟而可此学问所以衰微处大抵君子之学本非是计校利害为已而已𦆵计校利害便是为人所以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为己之学者则知不可不学若计校利害之心生则可以无学所以言则苟而可大抵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亦人道也须天与人常相携持若曰苟而可或至于息则人道亡矣下安得不陵上安得不替哉道之正统自尧舜之后孔子以前当春秋战国之闲班班亦可见盖源流之不绝此乃道之大全正统也其他亦自相承接而不绝盖尧传之舜舜传之禹禹传之汤汤传之文武文武传之周公至于春秋之际传之孔子盖数圣人得其道之正统固是大统如此全备若其闲源流亦自相接虽数十年闲亦未尝闲断如商之时有迟任甘盘傅说如周之时有闵子马皆源流相接使他无一个正统相传则闵子马在春秋时何以能学问渊源渐染浸渍如此左氏所载当时人亦班班可见惟其源流皆相接不断所以后来相继亦有所因孔子言一变至于道者为此












  左氏传说卷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十四   宋 吕祖谦 撰
  昭公
  费无极言于楚子若大城城父而寘太子以通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王说十九年
  费无极欲谮太子建先言诸王曰建可室矣王为之聘于秦王卒取之其后又言于楚子曰晋之霸也迩于诸夏而楚僻陋故弗能与争若大城城父而寘太子焉以通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也王说从之故太子建居于城父大抵小人情状机械虽逾百年若合符节而同出于一辙骊姬赂外嬖梁五与东关嬖五使二五耦谮太子申生与费无极同出于一谋骊姬欲谮太子其初说献公亦曰曲沃君之宗也蒲与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无主宗邑无主则民不威疆埸无主则启戎心使太子主曲沃重耳夷吾主蒲与屈足以威民惧戎且旌君伐使俱曰狄之广莫于晋为都晋之启土不亦冝乎其言威民惧戎广土辟地之利诱献公先是间踈其父子使出于外然后施其计费无极谮太子建亦言若大城城父而寘太子焉是得天下亦是以广土辟地之利诱楚平王亦是先要间踈他父子其说同其术又同盖骊姬赂二嬖五先以开拓土地威民惧戎之说诱献公故献公使城曲沃而太子出居之费无极今亦以通北方收南方得天下之说诱平王故太子建出居城父以此知小人之术虽旷百数年其机械䧟阱同出一辙若合符节然大抵父子之道天性也虽献公平王之昏所谓天性亦未尽泯灭如何遽然便间得尽盖人之心有内外天属之爱内心也惟后来被小人以开拓土地之说引诱他内心向外去流而忘反他外心日炽内心日消使他里面心都消尽故其父子自为虎狼更相戕贼然后谗间之计可行也学者看小人须看此处方知小人骨髓夫降衷秉彛何尝不善其良心或至于戕贼到泯灭地位皆是被人物引其内心向外去了夫岂独父子之间为然凡事皆然如孟子所谓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此所谓内心学者不可不关防也
  楚人城州来沈尹戌曰楚人必败昔吴灭州来子旗请伐之王曰吾未抚吾民今亦如之十九年
  平王初即位当时吴灭州来子旗请伐吴平王不许曰吾未抚吾民未可用兵到得即位五年之后却举兵动众遂城州来以挑吴而取之自形迹上论之平王初时即位尚新民情未安国势未强其不许子旗之请未与吴校前之不伐是也其后五年城州来其意谓息民五年然后可以兴兵动众与吴争州来而遂城之亦是也两者皆是何沈尹戌乃知楚人必败当时平王与左右自谓息民五年可以用兵学者观此须知平王徒有息民之名而无息民之实平王所谓息民者止免用兵之役一件而已当时沈尹戌言今宫室无量民人日骇徒知息之于外而有以劳之于内劳役有甚于用兵便以为息民了却不筭内作许多宫室土木之工反过于用兵此其所以终于吴入郢而至于败亡只缘平王错认了息民之名而不究息民之实古之所谓息民者如晋悼公之施舍已责器用不作衣服从给当时三驾而楚不能与之争他当时既息民于外然器用不作衣服从给亦何尝劳民于内方可谓之息民平王虽不劳民于外而实劳于内如何便认以为息民后世奸臣之事君或十年或二三十年以息民为言而缓于用兵者皆非其本心其实内之工役并兴其作宫室台榭修苑囿池沼其害反过于用兵如天宝之末是也此最不可不察费无极言建与伍奢将以方城之外叛王信之二十年
  费无极言于楚子曰建与伍奢将以方城之外叛自以为犹宋郑也齐晋又交辅之将以害楚其事集矣王信之问伍奢伍奢对曰君一过多矣何信于谗王执伍奢使城父司马奋扬杀太子未至而使遣之三月太子建奔宋王召奋扬奋扬使城父人执已以至王曰言出于余口入于尔耳谁告建也对曰臣告之君王命臣曰事建如事余臣不佞不能苟贰奉初以还不忍后命故遣之既而悔之亦无及已王曰而敢来何也对曰使而失命召而不来是再奸也逃无所入王曰归从政如他日观此一段见得当时楚平王信谗喜佞至于一个世子之重为谗人所摇遂逐太子国本倾覆可谓昏暗之至然而使奋扬执太子建扬导之使亡空身归报以常理论之平王方信谗怒太子奋扬纵太子使之亡以空身归必蹈鼎镬之祸却陈一个正义曰君王命臣事建如事余臣不佞不能苟贰奉初以还不忍后命故遣之既陈正义感悟王慨然使归从政如他日不特不罪亦不夺其禄位以此一段事观之似乎平王虽信谗闻正言法语其心便开明何缘始怒终息便不罪扬若精微论之不然不可谓平王开明盖平王中无所主易为人所移易前此既被无极以谗佞之说所移易至于逐太子是中无所主后来怒奋扬亦被扬以正言法语感动便霁威息怒此二事虽不同极论精微皆中无所主易为人所移学者看此不可谓平王开明须看事虽善恶不同心无所主一也
  齐豹北宫喜禇师圃作乱公遂出二十年齐氏之宰渠子召北宫子北宫氏之宰不与闻谋杀渠子灭齐氏而公入同上
  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及其衰也则自诸侯出又其衰也自大夫出又其衰也自陪臣出观春秋时自可见得自平王失政诸侯交争五霸迭兴主盟诸夏此所谓自诸侯出也至于鸡泽溴梁之会诸侯失政大夫主盟会之权而一时政令尽出于大夫诸侯皆不能制所谓自大夫出也至鲁昭公之世大夫失政所谓自陪臣出观卫灵公出奔一段则见得自陪臣出之兆当时齐豹率大夫北宫喜之徒作乱逐灵公于外当时逐君是大夫到得灵公所以得归乃齐氏之家臣渠子召北宫子同谋北宫氏之宰不与其谋乃杀渠子灭齐氏而公入当时北宫子为家臣所制俯首听命之不暇看此一段便见得政不在大夫全在陪臣齐氏之乱大夫不能平其乱其平乱一时者皆北宫宰之力论事势大夫为乱家臣虽不与而大权已在陪臣了后之学者看论语见阳虎専政以谓陪臣专政自阳虎始殊不知阳虎是后来事陪臣专政之兆乃在数十年之前已有北宫宰矣盖北宫宰之事隐阳虎之事显所以学者多舍北宫宰而惟阳虎之是责都不曽仔细考究大抵学者考书当如此考
  齐景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据亦同也焉得为和二十年
  晏子立于齐景公之朝当时景公非不知尊信晏子言无不听景公疾梁丘据裔款欲诛祝史以谢诸侯晏子谏以暴虐淫泆征敛无度宫室日更无道若此神怒民痛之所致罪不在祝史景公悟遂命有司薄敛已责非不尊信晏子之言如齐侯称梁丘据与我和晏子又力辨和与同之异且斥据之謟谀是所谓同而非所谓和景公亦敬爱其言而受之不以为忤而据亦不能害晏子此可见尊信之实处又如孟子所载景公问晏子吾欲观于转附朝儛晏子引先王省耕省敛之制对之景公便出舍于郊兴发补不足观此三事则晏子之言景公无不听从然以晏子辅景公而齐终不振以至于衰者何故盖景公虽间有一二事上听信晏子之言使民阴受其赐而却不知正其大纲不过一时间有一两件事从他其大势元不曽转谄谀如梁丘据终其身而不能去强大如陈氏授之权而不能除以是知为国者既未能绝去小人之根本虽有一二事上从贤者之言无益也
  宋华亥自入于南里以叛二十一年
  宋华亥定自宋南里出奔楚二十二年
  宋元公不能抚公族大臣遂有华向之乱当时华向之族皆出奔独华费遂在宋费遂有子三人华登已亡尚有华多僚华䝙在而多僚与华䝙相恶乃谮诸公䝙将纳亡人元公则曰司马以吾故亡其良子死亡有命吾不可以再亡之元公此言已是而又为多僚出亡逃死之言转移之公故召冝僚饮之酒使告司马逐华䝙䝙之臣张匄闻遂䝙与䝙议使䝙承冝僚以剑而讯之冝僚尽以告匄欲杀多僚䝙则曰司马老矣登之谓甚吾又重之不如亡也䝙之此言亦是既而䝙将见司马而行则遇多僚御司马而朝匄不胜其怒遂与䝙杀多僚劫司马以叛而召亡人以此段论之大抵人初心之发未尝不是惟其临事移夺多不能保此心故其初虽是往往终入于不善使元公能保其初心不夺于多僚逃死之言华䝙能保其初心不移于张匄遇多僚之际则宋亦安有此祸哉大抵欲验人之良心须于其初心之发观之此时未为事物所移夺故初心之发即良心所在也华向之乱固元公不能抚存之罪然华氏之族兄弟亦自不相亲睦多僚与䝙兄弟也而更相戕害而又遇其君如此所以既出奔而复入为乱几亡宋国是虽元公之罪而华氏之族亦不能无罪也及华氏与公分国而守翟偻新居于新里既战脱甲于公而归华妵居于公里亦如之夫偻新居华氏之地而反助公战妵居公之地而反助华氏战当时彼此皆无猜嫌便见得此时淳古之风俗尚在春秋已后全无此风俗古者兵交使在其间以宋区区小国尚有此风则伊尹五就汤五就桀信有此事及赭丘之战干犫华豹张匄同为一车与公子城相遇城射豹殪又射匄殪是一车三人已死其二人矣而干犫方且请一矢以死城欲赦而用之犫则曰不死伍乘军之大刑也干刑而从子君焉用之子速诸乃射之殪此一段见得军法精密处推此亦可见三代伍乘之制矣五人为伍七十二人为乘伍死其伍乘死其乘则推而上之万二千五百人之军莫不皆相为死则临敌之际乌得有鱼溃鸟散之患盖春秋以前之战杀人之少只缘伍乘之法不废是伍乘乃军法之根本也至后世伍乘之法既废临战之际人各有心故有一战而杀人不可胜计者如白起长平之战死者四十万人使当时伍乘之法尚存虽遇起亦不至杀人如此之多也










  左氏传说卷十四
<经部,春秋类,左氏传说>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十五   宋 吕祖谦 撰
  昭公
  鲁人侵邾邾人愬于晋晋人来讨执行人叔孙婼二十三年
  鲁人侵邾邾人愬于晋晋人来讨执行人叔孙婼初时晋使婼与邾大夫坐论曲直婼则曰列国之卿当小国之君请以寡君之命介子服回当之既历举周制为辞乃不果坐其后韩宣子使邾人聚其众欲以叔孙与之叔孙闻之则去众与兵而朝宣子悟士弥牟之言弗与乃馆诸箕及范献子欲求货于叔孙使以请冠为名叔孙与之两冠而不与货到得申丰以货如晋而叔孙又禁之使他不得行货惟其如此所以卒免于难而鲁亦免大国之讨及其归所馆者虽一日必葺其墙屋去之如始至观叔孙处艰难险阻之际措置经画纎悉曲折件件皆当故能不辱君命叔孙之能固可取也学者于叔孙之事但知叔孙处死生艰危之际如此以身卫社稷其所以能此者则有所自当䆒其源流盖古之大臣有世职者必有家学当时鲁三家叔出季处盖鲁之季世季氏掌国中之事叔孙氏则世掌四方之事凡鲁之出使无非叔孙观昭元年叔孙豹曰叔出季处有自来矣此便见叔孙氏世世专掌此职平日父诏其子兄诏其弟无不专讲论此一事则当时纎悉曲折无不知之楚囊瓦为令尹城郢沈尹戌曰子常必亡郢二十三年
  楚囊瓦为令尹城郢沈尹戌言曰子常必亡郢谓苟不能卫城无益也囊瓦子囊之孙也当时子囊为令尹襄十五年卒遗言令必城郢君子谓子囊忠以城郢论之子囊既有遗言今囊瓦果城之可谓能承乃祖之志而终其业何故当时深识远虑之士便指以为危亡之证盖当时子囊建城郢之议时正是楚国之势尊安闲暇时能为预备之计此正是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到得囊瓦为令尹时内有弱势外逼强吴则其城郢盖不能与人校要得畏避退守为自固之地自郢之外有不暇及故城郢虽同事势大异天下之事固有事迹同而心甚异者不可不察也当尊安之时城郢乃所以见其有备当畏缩之时城郢岂非危亡之证正如仁宗朝西夏内陵范文正公建筑都城之议当时断国论者以不可示弱诤之亦沈尹戌城郢之意也
  晋士弥牟逆叔孙于箕二十四年
  晋士弥牟逆叔孙于箕将礼而归之叔孙疑其来杀已乃使梁其胫待于门内曰余左顾而欬乃杀之右顾而笑乃止前日奋然而前虽死不屈到得此恐士弥牟来杀已反与家臣谋欲杀之前日直前不可少屈之气至此尽消索不见了以此知血气把持终是有衰时虽能勉强于前终不保其移易于后惟是集义而生至于浩然之气则终不可得变
  昭子如宋逆女公若谓曹氏勿与鲁将逐之九月戊戌伐季氏二十五年
  天下之事固有未为之前而成败可以先卜者鲁昭公欲去季氏当时季氏专秉鲁权已百馀年鲁之失政已四五世大抵欲去百馀年之强家巨室非其谋之审重周密终不能成事观昭子为季平子逆女于宋季公若从是时昭公已有逐季氏之谋虽其谋未发然已可逆知其无成观宋欲以女妻季平子平子使昭子逆女公若于聘女之际已知其必逐季氏使宋勿与女曰鲁将逐之是昭公逐季氏之谋虽未发而季氏之徒已泄于外国凡出师邻国与夫除权臣之谋不可三人共昭公欲逐震主之权臣与百馀年之强家巨族其谋未发先使异国闻之其不审不密可知夫谋既闻于外国平子岂不知其深谋固虑为备必久看公若此一段凡与昭公谋者其病有二其一曰踈其二曰易欲逐季氏谋未发而泄于外国其踈可知逆料平子无能为而其谋不密则其易可知有此二病安能成事观昭公逐季氏本末考论其故不惟君之谋不密当时之臣亦皆轻浅而无谋大抵欲去百年之强室非其君刚明果断沉几先物终不能成大事观昭公逐季氏本末其谋却不出于昭公都是群臣凑合成此事盖始者季氏与公若有怨又与郈氏有怨又与臧昭伯有怨季氏与下面臣有怨故皆欲逐季氏昭公始虽不信而终从之此是逐季氏发源处举如此大事本不出于人君之心却出于下面嬖幸之人与左右二三大夫当时群小挟私怨而醖酿其谋昭公既自无谋如此安能成事观其当时聘女于宋邻国已知了看他相与议论之际初昭公惮季氏之强不从僚柤之言惧而不出数月不见大凡惟口起羞出好兴戎惟甲胄起戎投机之会间不容发当时欲逐季氏言一出于口却停待数月则其谋如何不深其备如何不素季氏之为谋既深为备既素何故公遂入季氏之门季氏犹未觉此见季氏机谋之深欲归咎于昭公先引昭公入来见得有杀他之迹他却阳为不敢拒君之状所以为后日文过之地做一重篱障观公之能入其门而不能登其台足见季氏之为备虽不见于外而备于内者有素矣后来叔孙果来救他当时从昭公与谋之臣皆轻浅寡谋独子家羁深谋远虑有臣如子家羁者乃不能用此昭公之所以亡国季氏之势所以不失学者须看子家羁忠爱恳切似非春秋时人初公如晋女叔齐言有子家羁不能用其言遂至闻于诸侯子家不以昭公之不用而拳拳之忠常不已使昭公早从他言不至逐于季氏子家初言䜛臣以君侥幸不可为盖当时与公共谋之臣何尝以禄去公室政在大夫为念但以私怨相报耳昭公既无定志下面又无诚心如何做得事成公是时不独不从子家之谏而反退之其拒之深矣自常人处之使子家忠诚不笃则以为我已曽谏君君不听我去之可也然子家方且曰臣与闻命言若泄臣不获死到后来犹入身荆棘之中周旋其间昭公虽不从亦要分数救他此尤见其应变精密尚冀公之听其言而消其祸患也此事第一着不能听子家之言及季氏登台请命傲然以为得志而弗许请囚不许请亡不许请待罪不许昭公与群臣之心自以为唾手可取季氏子家羁又言于公曰君其许之政自之出久矣公又不听此又见公与群臣皆轻浅寡谋不知季氏登台之请岂其诚心犹设槛阱以待公使过在公而不在已当时之臣不知季氏自有深谋独子家识其奸使公当时能从子家之言则君臣之间其患犹未深此第二着不能听子家之言及叔孙氏之臣司马鬷戾救季氏伐公徒果败子家又曰诸臣伪劫君者而负罪以出君止意如之事君也不敢不改公又不听盖子家虑事精当能料季氏终不敢成篡弑之事公上二着既已不能听其言于此苟能听其言季氏虽专权不到轻去其国次于阳州取笑于诸侯此是第三着不能听子家之言三谏不从犹未已及公孙于齐齐侯请致千社公一闻之而喜便有安齐之意其轻浅可知子家又言天禄不再不如早之晋昭公全不能处事晋虽衰微犹为盟主尚可号令诸侯而纳公公不知齐侯无信而安于齐终不能求援于晋而晋亦得以为辞此是第四着不从子家之言夫以子家之于昭公言屡不听而拳拳之忠愈不自己事无不谏虑无不尽学者须子细看他本末便见子家之用心处
  宋乐大心言我不输粟我于周为客若之何使客二十五年
  宋乐大心曰我不输粟我于周为客若之何使客晋士伯曰自践土以来宋何役之不会而何盟之不同曰同恤王室子焉得辟之子奉君命以会大事而宋背盟无乃不可乎右师不敢对受牒而退此一段当时晋顷公会诸侯输粟于周宋乐大心独拒晋曰我不输粟我于周为客如之何使客晋士伯责之曰自践土以来宋何役之不会而何盟之不同曰同恤王室子焉得辟之子奉君命以会大事而宋背盟无乃不可乎引他许多从来旧例以责乐大心大心不敢对受牒而退以此晋士伯能举许多旧例故典以折宋人可谓有专对之才大纲看左传是如此然此一事为晋人惜惜乎晋人用得小了何故用得小了他引旧事以责乐大心止能服大心而已所用小晋人如能因此自反其益非细说自践土以来宋何役之不会而何盟之不同今于此不出粟必是我德泽不及先公信义不如先公群臣辑睦不如先公士卒训整不如先公宋所以敢如此前此恭命今为跋扈晋人反思自践土以来宋何役之不会而何盟之不同今忽然如此我岂可不自反使其能如此则文公之霸业可复惜乎士伯引将来责大心使得小了此晋所以终于不霸也
  晋赵鞅荀寅帅师城汝滨遂赋晋一鼓铁以铸刑鼎二十九年
  晋赵鞅荀寅帅师城汝滨遂赋晋国一鼓铁以铸刑鼎著范宣子所为刑书左氏载仲尼之言夫晋国将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经纬其民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尊其贵贵是以能守其业贵贱不愆所谓度也以左氏所载仲尼之言考之当是时春秋之末所谓周室法度尚在何故看晋文公之时唐叔所受法度本末都在有志王者之事用此法度尚可去维持与孟子时不同到孟子时班爵禄之制诸侯恶其害已而皆去其籍时虽不同而萌芽端兆皆起于春秋时使诸侯常守周室之法度必可长久缘春秋诸侯国自为政不用先王之法如鲁之作丘甲用田赋如郑之铸刑书作邱赋如晋之铸刑鼎举三事论之当时诸国已自不用先王之法所谓先王之法不过藏之书府而已所以其渐到战国之时敢去其籍大抵先王法度本末具在不可得而变然而立法之时所谓诸侯各守尔典以承天休当时文武成康分付诸侯虽数百年尚未尝变无缘一次剪灭得非特先王之意在而唐叔之法度亦在看仲尼言文公作执秩之官为被庐之法文公虽求近功要速效亦未能全变到这里方始敢变当其郑铸刑书之时晋叔向诒书以责之叔向晋国之望想叔向既以为不然必举晋国之人亦以为不然到十数年之后晋铸刑鼎蹈郑之覆辙正缘老成先进都尽所以做乱法度事使叔向在见他国铸刑书尚且诒书以责之则晋有所畏心不敢铸刑鼎以此知为国家者须有老成先进必不到做坏法度事晋所以衰由老成先进皆亡使叔向在何缘至此







  左氏传说卷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十六   宋 吕祖谦 撰
  昭公
  齐侯欲纳昭公命无受鲁货二十六年
  齐侯欲纳昭公命无受鲁货此命固是然后来季氏之家臣申丰以货如齐终能转移伐鲁之谋以此知国家不可存小人之根小人之根正如人之有病根外邪客气乘他病处入来当齐君下令于国非不信然而病根却在梁丘据上鲁之家臣虽在千里之外亦能逆知齐侯病根所在而投之毫发不差唐时柳子厚论梁丘据言能尊信晏子至与之作赞他当时固有所激然亦不识他大奸所在亦不知晏子所以就他处晏子国之正人虽梁丘据欲效区区之小忠晏子何尝肯附他所以每事指他情状浅而论之固如此深而论之则不然以晏子之介亦自被他移换了虽其正色立朝介然自守梁丘据虽献小忠施小惠晏子固不肯受他然与他不并立之意思都慢了不过时时规正他梁丘据才调䕶得晏子无不两立之意他于此可以立脚便是转移得晏子处便是晏子就他处
  晏子论彗星则曰天道不謟昭公二十六年论路寝则曰在礼同上
  一言省刑踊贵屦贱昭公三年
  不诛祝史厚敛困民昭公二十年
  齐之业固衰于景公然当时忠言谠论亦莫盛于景公看左氏所载晏子立齐之朝虽不秉政观其前后献忠如论踊贵屦贱至于一言省刑如论不诛祝史如论厚敛困民如论省方观民如论和同之说如论彗星则曰天道不謟论路寝则曰在礼大抵左氏所载七八事忠言谠论如此之多何故不能救齐之衰亡且景公非不能听信晏子之言看左氏载晏子之谏或曰公乃止或曰公曰善哉此类甚多如孟子所载晏子论巡狩述职景公大说又如论语所载景公问政夫子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则曰善哉见得景公于忠言谠论未尝不欣然领受而齐卒不振者盖能听而不能用也此所谓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巽与之言能无说乎绎之为贵说而不绎从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大抵人君宁可不受忠言固执而至于忿激如此只是不受犹可望他有个转移道理至于知听而不知用人君之大患正在此孔子是大圣人言语尚不能转移景公之心况晏子学问力量视孔子不啻天渊如何移得景公之心以此知人君虽有宽容之量徒受直言而不能用之则国之废兴存亡正不在此
  吴公子光弑其君僚二十七年
  吴公子光弑其君僚考左氏所载本末公子光固不能无罪然吴王亦不知根本之虚因楚丧而伐楚亲贤国之望使公子掩馀公子烛庸伐潜用兵于外而季子又使之聘于上国遂至于晋以观诸侯之强弱一时亲近之臣皆安顿在外故公子光得窥伺间隙得行其谋而作乱此见得吴王不知根本之虚处大抵为国之根本莫大于亲贤两字有亲则可以藩屏王室有贤则可以镇重朝廷虽有奸贼不敢觊觎今则吴王亲如掩馀烛庸则使之帅师围潜贤如季子则使之出聘于外此公子光所以成篡弑之祸使数子皆在王之左右安得至此公子光包藏祸心固已久矣至此方得逞其志大抵篡弑之臣乘闲投隙固不足论所可罪者吴子也向使他不知公子光之奸愈信他为腹心如此则是不觉不悟不足深罪观公子光伏甲享王之时吴王亦自知其谋观其使甲坐于道及其门门阶户席皆王之亲当时设备如此其严然终不免于祸是明知其谋而明陷于祸吴王既明知他有篡弑之心须当兢兢业业遵飬时晦于此上做工夫既不曽于此上做工夫而亲信之臣如掩馀烛庸季子之徒不当使之在外数子既在外安得不致篡弑之祸以此观之则罪不专在公子光实吴王之罪
  楚郤宛直而和国人说之二十七年
  楚郤宛直而和国人说之为鄢将师费无极所谮卒不免于祸以常情论之直而不和固招尤纳祸之道今郤宛既直且和亦似乎刚柔相济亦似乎得守身之道何故为小人所谮终不免于祸此最当察大抵处无道之世䜛邪在朝郤宛在下位廼得一国之情为上下所喜自然招祸天下之人所以招悔尤之道有易察者有难察者若大刚不济之以柔大柔不济之以刚其为招尤召祸却易察到得既直而和柔刚相济只去身上㸔已自无病已自得处身之道以大势论之这个病根难察盖是郤宛己不识时了自以为处身于无愧之地然而致乱自有一个要领但看费无极谮郤宛这一段可见大抵君子小人固犹冰炭薫莸不相同涂然既与他不相入虽有仇疾之心终不至于甚且如小人所贪者在权势我不可贪权势而与彼同涂小人所慕者利禄我不可慕利禄而与彼同涂我既不与小人同趋于权势利禄他如何仇疾得我当是时令尹子常既秉楚国之政是权势利禄枢要处㸔他无极欲谮郤宛时先谓郤宛曰令尹将饮酒于子氏宛言我贱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将必来辱为惠已甚吾无以酬之费无极说令尹好甲兵子出之吾择焉取五甲五兵曰寘诸门令尹至必观之从而酬之虽是常事不知此正入无极机械所以得嗣进其说无极机械如此乃小人之常事然郤宛对无极之言如此便是亲附子常之意子常好贿信䜛是权势利禄所聚之地而小人之所附争趋者也使郤宛有高见远识方无极说诱时正当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望望焉若将凂之方可郤宛不合有亲附之意安得不被祸以郤宛得一国之情何故不免于祸只缘又却亲附子常正与小人同涂行若果是明直君子必无亲附小人之意郤宛以亲附取死未足多恤若饮酒一段此是费无极设机阱以陷人有不足论也魏献子为政分祁氏之田为七县分羊舌氏之田为三县二十八年
  晋自平公之后公室渐衰当时六卿分职叔向前日对晏子言所谓栾郤胥原狐续庆伯降在皂隶所以扶持公室者剪灭殆尽到得祁氏羊舌氏之灭六卿之势愈盛晋之亡证于此可见何故当襄公之前六卿虽已在列尚自有栾郤胥原狐续庆伯分布于朝小大相维参错其间所以虽有人专政亦不得逞至此互相吞并所存者止六卿而已其馀强家大族皆剪灭殆尽自然禄去公室此一段事左氏所载论魏献子为政分祁氏之田为七县分羊舌氏之田为三县及用十人为大夫他谓与得其人为献子美事这只见得小节不得大体所在若以小节观之一时分付得当固是可喜这只见一时事殊不知以大体而观之则六卿分公室实自此始岂不大可忧学者考古论治须当自大体处㸔不可就小节上㸔
  梗阳人有狱魏戊不能断二十八年
  梗阳人有狱魏戊为大夫不能断以狱上其大宗赂以女乐当时阎没女宽于从容饮食之间而能感悟献子㸔他言语和易不迫自有感发人处前軰论之者多矣此一段尚见得三代之遗风又见得春秋之时乃战国之初大抵春秋之际尧舜禹汤文武典刑法度几尽而仅存战国秦汉风俗方生而未盛正是两边接头处且论梗阳人之狱其大宗赂以女乐固见得郑卫之声起雅正之音绝是战国秦汉起头处兼行赂亦不是好事然行赂乃是大宗尚见得患难相恤之风先王五宗之法尚消磨未尽未至相视如路人此犹见是三代之遗意以此知当时若有圣贤出扶持之尚自有所因可复先王之旧不如后世声消气绝难整顿因此一事亦可见得乐之变前此三代之衰虽有所谓淫乐如桑间濮上之音然当时尚未敢肆行不过是无道之君出来时暂如此后来便自消亡且如桀纣之衰女乐淫邪之声固已有之然亦未至于肆行盖此时先王之正气未衰虽欲恣为之未可也此固不必于其善处观之但即其不善处考之亦自可见且以春秋终始之变论之其始也楚是蛮夷之国令尹子元欲蛊文夫人为馆于宫侧振万焉为淫慝之事以行不正固不可言然而用万舞之乐尚自存雅正之音使当时敢肆行淫乐子元用之必矣以此见春秋之正气胜淫乐尚未敢放行到得后来郑赂宋以淫乐之蒙齐人归女乐晋侯赐魏绛女乐二八是女乐尚用于当时之诸侯及其大宗以女乐赂魏子是淫声已遍于天下矣虽梗阳人之微亦或用之以此见春秋二百馀年之间而先王之流风遗俗扫除尽矣



  左氏传说卷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十七   宋 吕祖谦 撰
  昭公
  晋顷公卒八月葬郑游吉吊且送葬三十年
  晋顷公之丧郑游吉吊且送葬以一人兼二人之职晋人所以责之当时观子太叔对尚见得先王之制士吊大夫送葬这个三代典制天子须加一等后来晋之丧事诸侯葬礼已过厚及周失政诸侯移所以事天子者事晋了稍有所贬降晋人便责之然而观子太叔之对当时周室虽微天子有事诸侯皆往事之虽不如事霸主之恭看灵王之丧郑简公在楚印段实住以此观灵王之时去霸者未远周室有丧诸侯大夫尚自往见得王室虽衰尚自间有相维持处到得后来五霸尽了到七国不复有周因看许多制度见孔孟之时不同孔子之时周虽衰天命未改先王德泽尚在诸侯尚有尊王室之心孔子出来多说尊王至作春秋以尊王为本到孟子时分周为东西天命已改孟子出来劝诸侯以王者盖缘时节大不同了大抵后世不考其时节不同欲解说孟子不尊王强取孟子一二事终不能胜议论者之口孔子时尚可整顿天命未改孟子时不可扶持天命已去了须如此看方公平
  吴子问伍贠伐楚何如三十年
  吴子问伍贠以伐楚之䇿对曰楚执政众而乖莫适任患若为三师以肄焉一师至彼必皆出彼出则归彼归则出楚必道敝亟肄以罢之多方以误之既罢而后以三军继之必大克之如隋之平陈贺若弼以沿江防人每交代之际必集广陵陈人以为隋兵大至急发兵为备既知防人交代其众复散后以为常不复设备故弼之济江陈人不觉韩擒虎将兵五百人自横江宵济采石守者皆醉遂克之正是得伍贠多方以误既罢而后以三军继之必大克之之䇿伍贠之精于兵固不待论他说楚病源执政众而乖莫适任患而以为败亡之根本大而天下小而一国必众人扶持而后得立若各自彼此无人任国事何缘能立得伍贠之言甚的当大抵观一国之兴亡有枢机关纽处楚之所以亡执政众而乖莫适任患其枢机关纽在此虽以六千里无一个担当国事人安得不亡然又须看其所以亡大抵公则一理私则万殊若人人同心戮力无缘得乖惟其各私其私互相忌疾互相彼此所以众而乖此推于彼甲推于乙各自谋身而已楚之朝人臣非不众国家无一人肯担当为楚王者都不见为邻国者已见之此最可虑楚国人臣虽众都无人把国事为已事最为国之巨患人主所当深忧
  晋侯将以师纳昭公三十一年
  晋侯始者将以师纳昭公范献子受赂曰若召季孙而不来则信不臣矣然后伐之若何晋人召季孙献子使私焉曰子必来我受其无咎看晋执政之臣如此岂诚有纳昭公之意不过为盟主备礼做这一着子家羁见得事势如此本无纳公之心但是晋以方伯欲为具文备礼塞天下之议故殷勤劝昭公不就此归终身无归期晋人谓我欲归公公自不归我责已塞以子家羁之明岂不知昭公之归季氏专权纵使昭公归国失权子家羁于是权轻重量事势说公虽不得好归亦胜越在草莾从昭公之众可谓不察事情看昭公之臣左右前后都是轻浅不察事情前此在国既如此今此在外又如此公不知季孙之召是备礼反认做诚了靠之如泰山之重然而昭公有一子家羁不能用反听从亡之言以此知昭公终始皆未尽善子家羁之谋虽无一中其忠诚恳切如此虽然看他心大抵观古人事迹于事上看不足以知他心须平心看他心之所存以他迹考他心以所载考所不载以形见考所不形见而今只就形迹上看子家羁劝休伐季氏昭公不从所以出亡后来劝昭公归昭公不从终不得归若去形迹上看子家羁初劝休伐季氏不过镇静不生事及劝昭公归不过包羞忍耻所遇事势不同所以为此谋殊不知子家之心不得已如此看他才识智虑使其不事昭公岂止安忍不犯强臣使其遇明君必能遵养时晦再振公室之权惟是昭公手段设施不得看子家羁为昭公谋都是第七八着若子家羁之谋止于此大段失本意
  王使富辛如晋请城成周三十二年
  自王子朝之乱诸侯戍周到这里敬王谋于晋为之城成周当时人心未定所恃者城郭而已今范献子魏献子谋与其戌周不如城之天子实云虽有后事晋勿与知可也他是晋秉政大臣自相谋如此以事迹上看晋人合诸大夫以城成周定其高低厚薄以令诸侯似共王事以春秋之末晋之衰诸侯能如此已是闲见之事看晋执政不要去迹上看须看其执政之相谋虽有后事晋勿与知可也做此城成周一段事自此天子之事都不要去管他了这一段大段要看自周之衰五霸扶持王室固是无诚心欲借王室以求宠于诸侯何故到春秋之末虽五霸亦无尚有王泽未尽略知有王室在到得王泽欲尽仅有毫发之存王不能因此振奋再张王室此一段事以略言之做一畨便不管所以谋虽有后事晋勿与知可也晋一国之心如此若以天下大势论见得周所以不复振处何故当时人心九分在私止有一分在王室以一分做十分事为周城了事王室之心便亡盖缘此一畨用尽岂特范献子魏献子之过为周王者所当増修国政保护爱养生起诸侯尊王之心反不审天下之大势令城其城诸侯尊王室之心皆亡此周所以衰
  定公
  季孙言子家子亟言于我未尝不中吾志也吾欲与之从政元年
  鲁昭公身没于外季平子使叔孙成子逆昭公之丧于干侯季孙曰子家子亟言于我未尝不中吾志也吾欲与之从政子必止之且听命焉当昭公之时昭公与季平子相与如水火从昭公者是季氏之仇从季氏者是昭公之仇子家当时从昭公于外竭其股肱之力无所不至以人情常理论之从昭公则不得于季氏得于季氏则必不从于昭公子家既从昭公今季氏却反思其谋深中吾心要与之共国事须看子家羁何以得此于季氏这一事便见得子家平日忠信诚实虽居君臣如水火之际上则不见疑于昭公下则不见疑于季氏两不相疑使昭公能尽心以听子家羁其小则可调护季氏使不至于有跋扈之患其大则可以平季氏而复公室之权故其从昭公淹恤在外许多年尚自两边无疑心未有谋不中者使其当时悉心听之则君臣之间岂不可平惜乎有如此之人昭公不用都无所施大抵两边相疑中间最难为人得那一边人信这一边人便不信两边人最难得惟是子家羁忠信诚实所以能如此昭公不用此人以调和却至客死于外昭公之失自可知看子家羁所以去就之际所谓商之三臣自献于先王亦是此心无愧于幽明叔孙自干侯逆昭公之丧便见得子家外国之朝相避就而不见及至叔孙请见子家羁便辞以羁未得见而从君以出君不命而薨羁不敢见这一段自常情论之不过说道不敢见恐相见了虽为辞然其意也不止此夫子家羁所以不见叔孙正所以明大义昭公鲁国之君淹恤在外十数年鲁之臣子都无复君之心皆不知有君只以丧自外国归鲁国而无臣子如此以王法论之皆在可诛然则子家不见叔孙不是恐难为辞正所以明人臣之大义子家子既从昭公出自不当见昭公之仇季孙左右前后无非昭公之仇子家子正所以明大义叔孙既不得见子家羁叔孙受季氏之命至诚说与他使告之曰公衍公为实使群臣不得事君若公子宋主社稷则群臣之愿也见得昭公之谋季氏公子宋元无预于其间所以季氏欲立之这一叚是欲与子家商量同谋立君凡从君出而可以入者将唯子是听这第二节是商量纳从亡臣子家氏未有后季孙愿与子从政此皆季孙之愿也使不敢以告这第三节致季孙殷勤之意他说季氏愿与子家同为政看叔孙传季氏之言皆心腹之语以告子家如立君之大事欲与之同谋是果然信得子家过非子家忠信诚实何以至此观子家之辞叔孙从容曲折有不尽之意看他说若立君则有卿士大夫与守龟在羁弗敢知且立君大事自有公论幽则有鬼神以至公之法论之不见叔孙乃是不与季氏之大者若从君者则貌而出者入可也寇而出者行可也这两句断了若以礼貌从昭公出者无从君之诚心不得已而出若是诚心从君其义自不当与季氏同处子家自知去就之义所以说道若羁也则君知其出也而未知其入也羁将逃也子家这几句却是无愧于幽明观子家言语人情大段合天理有一个自献于先王之心不共戴天之义当时昭公知我出今昭公虽死岂可背我之义固自当逃不与季氏同处这几句最可以感发人处子家报此心于神明对此心于天地凡有血气者无不感发当时若昭公许多人不都是至诚从昭公须有一半要归一半不要归一半是诚心从昭公一半是貌从昭公貌从者自可归至诚从者不当归当时虽是一半貌从昭公何故从公者无一人肯归皆是子家诚心感动有力皆有不共戴天义观子家此言此心可以动天地感鬼神何况人之有血气者乎今观此言自有感动人之意大抵看子家羁之事须当子细玩味凡人材多随风气所降春秋风气如此便有春秋人材战国风气如此便有战国人材秦汉风气如此便有秦汉人材世人莫不为风气所移惟豪杰之士不为所移如子家羁虽在春秋唤做春秋人材不得如董仲舒虽在汉唤做汉人材不得如诸葛亮虽在蜀唤做蜀人材不得皆不为风气所移学者深思反复玩味则良心油然生矣

  左氏传说卷十七
<经部,春秋类,左氏传说>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十八   宋 吕祖谦 撰
  定公
  楚子常欲蔡唐二侯裘马二年
  晋荀寅求货于蔡侯四年
  晋人假羽毛于郑同上
  祝佗言于苌宏蔡将先卫同上
  楚令尹子常以贪贿败国之政为一裘留蔡昭侯三年为一马留唐成公三年以一裘一马之故淹留二国之君囚之至于三岁之久使他忿然有与楚必争之意后来到吴入郢柏举之败楚国几亡子常之罪虽三尺之童亦知后世观史册者莫不知其然然而病源不可不察大抵人心之所用有大有小若用大可以经纬天地可以开物成务可以财成天地之道若用小声色玩好之间而已子常以一裘一马所以前有危而不见后有患而不知心之用小如此学者看此须察他用心在甚处唯复在仁义礼乐上唯复在于狗马玩好上若用心在于狗马玩好上则子常此等事便渐渐做出来学者观此不当徒罪子常须自察其用心之大小蔡侯既被子常留之三年而归及汉执玉而沈曰余有所济汉而南者有若大川誓必报楚遂如晋是时晋虽无盟主之实其承袭世业尚有盟主之虚名所以蔡侯赴愬于晋当时晋之不为盟主也久矣晋于此当因蔡之怒以奉王命会诸侯之师以讨楚城濮之功可以再立文公之霸业可以再兴晋既不能与蔡救患方且求货于蔡侯自此晋失霸蔡被子常求货无厌见晋尚称霸王所以赴愬今晋之执政又求货于蔡侯是脱子常于楚又见子常于晋他到这里事穷计迫安得不归命于吴吴人从之卒败楚于柏举所以吴之势自此强中国之势自此弱中国不如蛮夷何尝是蛮夷之罪此一件可见大抵中国与蛮夷君子之与小人国家之有权臣常为消长蛮夷盛则中国衰权臣强则王室弱且如齐景公奢侈不能抚循其民故驱其民于陈氏且如汉孔光董贤之徒为政不能抚循其民而归之于王氏盖天下统一为之君者当抚循其民君不拯救抚循非所以为君及至天下分裂抚循其民者当在霸主霸主不能抚循其势自然归蛮夷此中国不如蛮夷皆中国之过非蛮夷之过当时晋既不伐楚会而归自此失诸侯晋之失诸侯其大者如适来所论其小者方且假羽毛于郑郑人与之明日或斾以会然羽毛是王者之用郑人僭用之故当明贵贱尊卑之等证其罪不以其僭而不讨反借之是与他共为乱此见晋失诸侯处自城濮以来会盟先后固有定秩所以欲长蔡侯于卫者非是晋人不知故事不识先后之秩盖以其不能举兵为蔡讨楚故欲以此留蔡侯也及至卫祝佗陈成周之封制卫以德封蔡有罪封其委付不同践土之盟卫成不在夷叔其弟也犹先蔡祝佗陈许多故事苌宏说告刘子与范献子谋之乃长卫侯于盟非是晋人于城濮之故事不知必待祝佗说方知蔡以急难愬晋晋不能为他举兵伐楚所以长蔡侯欲以虚礼留蔡侯其情却如此到得祝佗言出先王之典践土之故事晋人无辞以对所以不得已从其旧当蔡之初忿然有与楚不俱存之气晋却不问他罪于楚区区以先后之小礼留蔡所以弃晋即知天下事当从其大者若小者不用却未见得害事释其大者而用其小则事焉能济今晋释其大者而不用故其小节虚礼诚不足留蔡侯此霸权所以移于吴矣蔡侯吴子唐侯伐楚败诸雍澨五战及郢四年
  吴之伐楚所以入郢几灭楚论其源流固有自来自子常为令尹贪冒信谗所以致亡之道固非在于交战之日然当时所以致败所以速亡盖自有说当吴伐楚自豫章与楚夹汉左司马戍谓子常曰子沿汉而与之上下我悉方城外以毁其舟还塞大隧直辕冥厄子济汉而伐之我自后击之必大败之司马说令尹与之上下款吴人兵不能与战司马欲自后毁舟表里夹攻之当时司马之谋要得子常御吴人于前司马以奇兵绕出吴之后使子常听之则伍贠孙武亦无应楚之䇿胜败未可知然子常所以败正縁史皇谓子常楚人恶子而好司马若司马毁吴舟于淮塞城口而入是独克吴也子必速战不然不免乃济汉而陈然所以丧师几至亡国全在此子常平日失人心国势以危使其听司马之谋胜败尚未可知亦未至于亡国惟其私心疾忌谓楚恶已而好司马怕司马有功不使之先战所以败子常于国家危如累卵之时尚且忌贤疾能恐他人有功不恤国家之安危此其所以亡大抵看古今乱亡之由无不由立朝之臣以私忌克所以亡看史皇为子常子必速战不然不免讽喻他这几句楚安得不亡以此一段看秦汉之后五代以前所以亡国同出一辙往往皆自此忌心当时子常背司马之约先战屡战屡败至于柏举之战楚师大败子常奔郑吴自此入郢当时史皇献谋不用以其乘广死楚之几亡生于楚人恶子而好司马之一言虽区区能死不过匹夫匹妇自经于沟渎之谅本不足论看史皇之言半正半邪初间与子常说楚人恶子而好司马数句便是李林甫卢杞一等人便是李林甫卢杞口里说话子常欲奔史皇曰安求其事难而逃之将何所入子必死之到得子常不用他言出奔郑他便自死于军后面一叚便是张巡颜杲卿一等人便是张巡颜杲卿口里说话何故史皇之为人半正半邪后面终至于自死者于是知大段奸伪底人尚自知耻畏义这个人平日不会克私意于爱憎胜负之间消磨未尽前面教子常夺司马之功致于亡楚看他后面死于军本是一个知耻畏义底人缘他爱憎胜负之间不曽克私意论其罪考其实与李林甫卢杞罪一等可为学者深戒何况未有史皇之畏义于爱憎胜负安得不十分消磨学者须是切近看这般事方会长进吴入郢以班处宫子山处令尹之宫四年伍贠与申包胥友谓曰我必复楚国包胥曰子能复之我必能兴之同上
  申包胥以秦师救楚大败夫槩王于沂同上
  吴阖庐与子胥谋楚与士卒同甘苦服勤尽瘁所以能成功及既入郢之后志满意得至于班处宫之际争处令尹之宫其无统纪如此未几复败而楚再兴大抵天下事居功持胜最难如唐庄宗夹河之战擒王彦章之徒以服后梁其用兵二十年方能成功一旦入汴之后便放纵田猎所以致亡如杜元凯赞晋武吞吴之后不能保世之不乱以此知后面一叚最难然而当时吴之谋臣如子胥但做伐楚工夫不曽度阖庐之为人可以承当得这段事子胥之大缺处在此当时入郢之后若能诛其君吊其民若时雨降楚何缘得再兴其实子胥专理会得前一叚不曽去阖庐身上做工夫后来吴王夫差与子胥论曰其兴也以此得之其亡也以此失之亦是他自悔之辞当时既入郢楚子自奔于郧吴既据楚之都当时楚已自亡了申包胥以匹夫再复楚之社稷且以吴兵之众申包胥以眇然之力存楚于既亡之中何故此最要看伍贠之与申包胥本是一等人志同道合皆豪杰之士不是碌碌底人伍贠以父为楚所杀其亡也谓申包胥曰我必复楚国申包胥曰我子勉之子能复之我必能兴之当时二人相别已自说定于十馀年之前如皋陶迈种德须种得深方始有力伍贠便有灭楚之念申包胥便有兴楚之念伍贠做灭楚工夫申包胥做兴楚工夫所以伍贠养复楚之念十数年其发时便能鞭平王之墓夫灭楚之社稷此不是一日做成自一念之力养得十数年到这里有力申包胥养兴楚之念亦得十数年其发时以匹夫之微乞师于秦再兴楚之社稷此亦不是一日做成自一念之力养得十数年到这里有力以此知古人在草野之间所以相期如此做工夫又如此然其为志虽非居仁由义之志在当时可谓有志者如五代时李谷与韩熙载友少时以功名相期熙载将事江南与谷别熙载曰江南如用我当长驱以定中原谷曰中原见用取江南探囊中物耳已而谷相周世宗遂臣江南果如探囊中物韩熙载在江南并无所闻徒有大言无实事然却不如此李谷遇周世宗之明所以展尽㡳蕴便如子胥遇吴王阖庐所以报仇无不如意到韩熙载在江南所事者李景暗弱之君安能用他与申包胥自奋者不同所以无闻不是大言乃是李景不能用他何以见得韩熙载在江南终日嗜酒猖狂不事事自是荒纵底人亦不见他胸中有处置后见一两处说景使熙载使于周是时太祖为殿前太尉已识太祖于潜龙之中他岂是寻常人举这一件岂不做得李谷事正是李景不能用他所以自放于酒不事事不可以成败论人如此之类



  左氏传说卷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十九    宋 吕祖谦 撰定公
  六月季孙意如卒九月阳虎囚季桓子五年
  阳虎自平子疾专政及平子卒囚季桓子以陪臣之微而秉一国之政论季氏是彊家大族在平子时亲逐君非不彊何故身死未几便为陪臣据其家如此之速固是说道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又降而自大夫出又降而自陪臣出僭乱之萌既开彼此相仿天下之大势都如此须又自就着实处看鲁之权所以在大夫者何故正缘有庆父襄仲之难所杀者三君季友与季文子有定君之功自此专权因成弑君之乱此权所以在大夫季氏之权所以在陪臣何故盖季平子所以能逐君外则诸侯从之内则国人服之岂平子一手一足所能自至皆是家臣彊悍勇知之人为之爪牙搏击于外乃可如阳虎者实宣力焉于是假借长养他惟恐他恶不彊但知崇奨他而不知其利在前其毒在后及昭公死定公立季氏长养容纵家臣之祸方出来蒲囿之乱几亡其所以不亡者仅于一发天下事利于一时之便其后未有不反为所害者譬如要得放纵肆欲之人服丹药相似后来血气既衰未有不为痈为疽反以丧其躯者当时虽得他不义后来为其不义所败古之君子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敝盖为此也
  宋乐祁言诸侯惟我事晋六年
  宋乐祁言于景公曰诸侯惟我事晋今使不往晋其憾矣乐祁告其宰陈寅寅曰必使子往子立后而行料得晋政多门必过其祸乐祁用其言见溷而行及祁到晋果如陈寅之言为范献子所执终不得归看这一叚事当时陈寅之谋也自精密因此可论天下大势考左氏所载本末可以观春秋天下大势若是桓文以前诸侯多见于左氏所载凡见于征伐盟会之间皆诸侯自相为谋盖当时之政自诸侯出故也自鸡泽溴梁之会大夫专盟全不见诸侯言语宋之一会多是赵武等说话大夫之事多见于传盖当时之政自大夫出故也及春秋末后一节陪臣执政如阳虎如仲梁怀如公山不狃如北宫氏之宰如乐祁之陈寅是时家臣事迹言语多见于传盖当时之政自陪臣出故也以三者观天下大势可见政在诸侯纵天子失权然犹自可政在大夫纵诸侯失权尚可整顿到得陪臣名字见于书传当时大势亦自可知
  范献子执羔赵简子中行文子皆执雁鲁于是始尚羔八年
  公会晋师于瓦范献子执羔赵简子中行文子皆执雁鲁于是始尚羔在春秋时号为周礼尽在鲁然而卿大夫羔雁之制尚且不知因见晋师卿与大夫执羔执雁尊卑之别方始知尚羔以此见当时先王之礼散在诸国不能备鲁最秉周礼尚不知羔雁之别必待见晋卿大夫执之方且一一修整举此一条其他礼不备处多又以这一叚推之当时春秋之末先王之礼散在天下无所统纪正合当收拾时节所以孔子出来删诗定书系周易作春秋盖这时节正是道德仁义典章文物欲散而未尽使当时无孔子都散尽了当时所谓典章文物之备无如鲁鲁尚不知先王之制其他可知孔子所以问官名于郯子问礼于老聃皆收拾天下之遗文逸典以示后世法然而鲁之礼当时是周公之所传想见无所不备而卿大夫所执正是帝王巡狩之礼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羔雁正是卿大夫所执在虞则有五载一巡狩所修在周则有十二年巡狩所修尊卑上下之分全在玉帛采章以别等差鲁所以不辨羔雁亦是周之东迁巡狩之礼久不讲故也
  季寤公鉏极公山不狃皆不得志于季氏叔孙辄无宠于叔孙氏叔仲志不得志于鲁故五人因阳虎阳虎欲去三家而代位八年
  阳虎之乱当时国人皆听命所以三家皆在其掌握然而当时欲灭三家垂成而败非是威力不足亦非知谋不及看得本源他所以欲去三家其本心非是欲张公室不过要得贪其禄位以乱易乱以此见季寤公鉏极公山不狃皆不得志于季氏叔孙辄无宠于叔孙氏叔仲志不得志于鲁当时五人不过欲因阳虎去三桓而代其位而已当时使阳虎之事成公室未必张徒以乱易乱而已然阳虎所以不成亦是当时家臣势钧力敌自足以相制所以当时享季氏于蒲圃孟氏家臣公敛处父告孟孙先备阳虎阳虎虽出奔三家虽脱阳虎之祸然而陪臣得志其权卒未能收论来阳虎既出奔其权自当复归于三家然而卒不能收者盖所以去阳虎非是三家之功乃是资陪臣之力陪臣展转窃位据权是去一阳虎又生一阳虎凡事皆如此小人窃位据权亦未有不败时然其败出于君子君子得志则公论便正出于小人小人自相攻击虽去一小人公室之权无缘得振正如阳虎之乱相似若去形迹上看阳虎阳虎飞扬跋扈及一旦去之却是公敛处父之谋陪臣之祸于此方生且如汉宏恭石显欲擅帝室之权萧望之刘向之徒或死或逐或不得志天下所忧成帝之时恭显之去论汉室之威权自合复振其所以不振者何故盖其所以去恭显又不过一王凤而已宦官既去外戚又擅权此汉室所以不免于亡学者尚论其势须看去小人者是谁去小人
  阳虎奔齐请师伐鲁九年
  阳虎既败于鲁自鲁奔齐请师以伐鲁曰三加必取之齐侯将许之鲍文子谏曰夫阳虎有𠖥于季氏而将杀季孙以不利于鲁国而求容焉亲富不亲仁君焉用之君富于季氏而大于鲁国兹阳虎所欲倾覆也鲁免其疾而君又收之无乃害乎齐侯执阳虎不用其䇿观这一叚事以此知小人所以能入其君奋其诈谋皆国无人故乘间伺隙所以得入当是时齐虽衰尚有鲍文子年九十馀为老成人在譬如人元气未尽外邪客气尚担当得去以此观之重臣宿德于国家平居无事未见得力到得邪说将兴小人将进变乱之际是时得一重臣宿德如砥柱之在中流优游谋画变乱为治若使齐无鲍文子又被阳虎专政复蹈鲁之覆辙幸有鲍文子在阳虎虽有诈谋要入不得所谓老成尚有典刑正为此及其奔晋晋无人所以有晋阳之危亦是用小人之过何故去齐入不得去晋入得当时齐有人晋无人故也
  晋赵简子盟卫侯将歃涉佗捘卫侯之手及捥八年
  晋车千乘在中牟卫侯将如五氏曰敌矣九年
  晋侯使渉佗成何辱卫侯当时为他深辱朝国人欲让国慨然发愤以卫之小晋不能抗当时晋车千乘在中牟卫侯将如五氏卜过之龟焦卫侯曰可也卫车当其半寡人当其半敌矣乃过中牟人欲伐之卫褚师圃亡在中牟曰卫虽小其君在焉未可胜也以众寡彊弱论之晋车千乘卫车五百乘晋之师倍卫之师卫侯不度众弱以一朝之忿招危取败何故晋人望而避之不能与敌缘他当时慨然发愤立志得坚虽晋甲兵之多亦不能当以此观之人不可不立志以卫之小慨然发愤立志得坚虽三军之众尚自望而避之更不敢与校卫侯既有此志故卿大夫有此志士民亦有此志人皆有此志则人人皆是必死之人十自可以击百百自可以击千何况卫车有晋车之半晋人虽多安能当必死之人所以望而避之事势如此以此知天下事近而用兵大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立志在先所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当时卫本是会齐齐克夷仪进军千乘在中牟及卫侯过中牟晋人不敢伐禇师圃且言齐师克城而骄其帅又贱遇必败之不如从齐乃伐齐师果败此有志无志之辨初不在彊弱之间当时晋欲服卫缘卫侯立志之坚屡加兵而不能服到这里反卑辞问卫所以叛之故卫人皆曰渉佗成何之辱晋人遂执涉佗以求成于卫卫人不许赵简子遂杀渉佗以谢卫论当时所以辱卫侯非他本心乃是赵简子之意使非赵子使他谁敢辱卫侯渉佗成何承顺简子之意至于捘卫侯之手其意谓简子秉政当权奉迎简子以取敌而已到得卫既叛屡加兵不服是时秉政亦是赵简子反执渉佗杀之以谢罪于卫不知当时二子所以无礼已实使之就简子自身上论自古奸雄卖人以自脱都如此自不足论奸雄一时使人为不义后来便卖人以自脱如司马昭之于成济朱温之于蒋元晖赵简子之于渉佗成何皆是学者当深戒然渉佗成何以匹夫之微而辱国君正是靠赵简子如山岳不知一旦事势之变他人以义来责已道理去不得为渉佗者终不免于戮当此时虽赵简子亦末如之何矣以此知徒倚权臣为事不顾义理之所安者未有不反为所害
  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叔孙堕郈季氏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辄帅费人以袭鲁十二年
  孔子为政于鲁堕三家都邑考当时本末自有次序所谓三家兼鲁国而有之已四五君矣仲尼骤得政若骤堕三家都邑自常人论之必疑变不可知然考当时事端初不发于仲尼乃仲由为季氏宰发此议又是三家自有此议后来论此却言仲尼不自为谋恐三家万一不从伤威损重不可复令鲁国若使仲由为之从则公室之权自此振不从则不过不从家臣之言仲尼之体貎未损鲁国之威权未沮为此论者亦未免为利害所夺亦未知圣人为政夫子之得邦家所谓立之斯立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圣人作而万物睹仲尼在上同此心者孰不怀同此气者孰不感况仲由是勇锐兼人之资感于气最先者所以为堕都之议而叔孙氏季氏皆从堕郈与费此二人亦非仲由所能令盖圣人在上他自有所感动仲由特发之耳然两都既堕独公敛处父负固而不服何故此闭固难感者所以虽用兵未克如三苖逆命一般若仲尼终为政于鲁则闭固者亦须服又将此事反复论当时仲尼为政公室之权虽未尽收已不见公室与三家之异昭公时三家与公室相为仇雠到此能与三子入宫登台当仓卒变乱之时敢如季氏之宫分明见得季氏与国同体了此见圣人感化之功如此
  晋赵鞅谓邯郸午曰归我卫贡五百家于晋阳午不从赵孟怒杀午十三年
  秋范氏中行氏伐赵氏之宫赵鞅奔晋阳同上十二月赵鞅入于绛同上
  晋范氏中行氏与赵氏相攻观始者作乱之由与后来范中行氏之所以败赵鞅之所以再入看此曲折断之一言不过私之一字为致乱之由当时赵鞅欲邯郸午归卫贡五百家于晋阳午不从赵孟怒杀午缘此作乱范氏助他所以致乱之由只缘赵氏丰植其私欲私邑彊大到得范中行氏所以援邯郸午亦非有公心正缘午是荀寅之甥荀寅又是范吉射之姻亲党更相助到得赵鞅奔晋阳后来韩简子之徒言于公欲逐荀寅范吉射之徒亦非是正国家之刑其端亦私意乃欲以私爱立梁婴父为卿故欲逐范氏代其位韩简子亦与中行文子相恶欲乘闲逐之范氏助私党韩氏报私怒外面若欲振纲纪其实是私以此知晋室之乱举六卿虽或胜或负或存或亡通是一个私意为国尽皆私意无一人为公晋安得不亡
  子贡见邾子执玉高公受玉卑皆有死亡焉十五年
  子贡见邾隐公执玉高公受玉卑皆知其死亡既而果然仲尼曰赐不幸言而中是使赐多言者也左氏虽近然未入圣人之门庭观其所载多是变移了意不得其真与论语所载大叚不同惟此一叚独得其真仲尼此言乃是深警省子贡处前此初入圣门専恃智辨只去人上做工夫如方人如看二君死亡皆是亿则屡中皆是志满意得之时到此若非圣人有以警省他子贡点检已分工夫都无专去人上做工夫了正当骄大矜扬之际却与他万钧之石压倒了许多意见所以后来说纣之不善其忠厚意思与前日方逆料二君死分明是两个人何故正如病作而投与药











  左氏传说卷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二十    宋 吕祖谦 撰定公
  于越败吴于檇李十四年
  吴与越战越子勾践御之陈于檇李勾践患吴之整也使死士再禽焉不动使罪人三行属剑于颈而辞曰二君有治臣奸旗鼓不敏于君之行前不敢逃刑敢归死遂自刭也师属之目越子因而伐之大败之灵姑浮以戈击阖庐阖庐伤将指取其一履还卒于陉到此吴方为越所败阖庐伤而死吴之陈所以如此整乃当时申公巫臣孙武之馀教何故他当时适吴舍偏两之卒于吴教他伍乘之法后来又从孙武教宫人战陈斩其犯命者则陈法吴人讲之精虽阖庐末年尚承馀教遗习以越之剽悍轻易犹畏而不敢前以此知用兵不可无法制何故越出其计变吴人耳目终为所败盖兵有正有奇正则可效奇则不可效所谓行列卒伍分布之法固可传得千变万化移换耳目则不可教若使巫臣孙武之法便不到陈乱地位既无巫臣孙武之臣徒守巫臣孙武之法便到败处以此知天下之事有传者有不可传者阖庐既败死其子夫差使人立于庭苟出入必谓已曰夫差而忘越王之杀而父乎其复仇之志甚坚惟其立志之坚所以几灭越国后来何故为勾践甘言重币所诱听太宰嚭谗臣之说志满意得终为越灭若以常理论之坐薪尝胆之时为之则易志满意得之时持之甚难然观夫差本源发处其志已不全了所以常使人立于庭出入必谓已是常要人唤省他使其志坚如火之必𤍠如水之必湿如江河之不可转移则复仇之念岂有间断今必待人提起他意思则知他当时工夫已自有间断隔绝处了所以终至于志满意得为越所灭学者观此事最当警戒今学者能亲直谅之友朝夕警省亦是大段有志之人然而须以夫差事自警戒见得人终靠不得志满意得地位便自见学者做工夫须到不待人地位方坚固
  哀公
  公孙彊言霸说于曹伯乃背晋奸宋七年宋公伐曹将还子肥殿曹人诟之公怒遂灭曹八年
  宋之入曹当时本出他无意因曹人诟辱子肥宋公怒遂反既还之师以灭曹观灭曹甚易必是曹大叚无政无备不然人如何无意偶然去灭他得考当时曹之见灭任公孙彊为政方欲图霸背晋奸宋筑伍邑于郊当时公孙彊与曹伯论霸大如晋尚且背之近如宋尚且奸之正是用武时节不为无备何故忽然灭得大抵天下事若是根本已虚则祸衅之发不必作意为之虽偶然小小变故皆足以为祸当时曹伯与公孙彊为政以小国单弱之众外则用兵于诸侯内则兴土功民心已离了正如元气虚㡳人不须十分病可以致死虽一饮一食一起一居间稍将摄不到便足以致死国家到得根本民心已离虽甲兵之利城池之固皆不足恃以此知古先圣王所以培养根本者以此
  齐师伐鲁冉求为季氏谋一子守二子从季孙曰不能十一年
  鲁哀公时不特鲁国势衰到此三家之势亦衰孔子所谓禄之去公室三桓之子孙微矣正是三家衰时节始者三家之彊同心并力以弱公室相救如左右手到得中间虽有间隙然急难之际尚为一体如昭公伐季氏时叔孙氏实救之阳虎欲杀季桓子孟孙氏实救之到得哀公之世三家各自为政都不相应及齐师伐鲁当时冉求为季氏谋言以一子守二子从季氏则以其力之不足以使叔孟二子冉求又欲使之居封疆之间季孙又以冉求之言告二子二子不可到此虽当患难之际皆不同休戚了所以齐师得至其城下冉求又画背城而战之䇿论来此是下䇿了到此孟孙叔孙尚不肯向前同出力直待冉求激武叔了方退而蒐乘岂惟鲁之势衰三家之势到此亦衰盖齐师至其城下论来正同舟遇风胡越相救之时他尚未肯向前看此一叚鲁之国势如此衰固是可虑三家之势如此衰却自可喜故此却是转移时节鲁自此若无所作为因循拱手待之则鲁之国势固与三家之势俱至于削亡若能用君子因三家之离心以收公室之权则亦尚可整顿在何故却此正是转换时节哀公处此时卒至于亡盖以有君子而不能用也三家如此离心论来齐师至城自合便趋于亡然犹能粗支持者则又出于孔子之徒初间是冉求迂回委曲画数䇿得三家出师后来又得冉有用矛以入齐师及樊迟为右所以能退齐师而鲁之社稷未即泯灭者皆孔子之徒之力也当时孔子既不用于鲁孔子之徒亦不为鲁用尚馀二三人仕于鲁可以退彊敌存危邦以此知君子初不负人之用
  伍子胥使于齐属其子于鲍氏为王孙氏十一年
  伍子胥以忠谏为夫差所杀夫差失道固不足论若论子胥之死亦自有可愧处子胥奔吴辅佐阖庐吴自此大论子胥之于吴为宗臣当与吴俱存亡到得夫差无道子胥极力忠谏奋不顾身以此而死固无愧然当时子胥死却不然当时子胥出使见夫差无道属其子于鲍氏以为后计此心全不是公以私心间杂于其闲既是为吴宗臣吴存则俱存吴死则俱死却爱其子要使宗祀有主其意以谓已事吴固当以谏死而子嗣先世不可便绝所以属之鲍氏而之他国使宗祀不殒他当时未必自把做私心看自以为两下都安排得好不知𦆵顾虑便是私心了然看子胥之所以死本不由于忠谏正缘他有二心以此而死岂不有愧然则为子胥计当如何使子胥当时事吴初不为吴宗臣则三谏不听去之可也今既受阖庐之托自当与国存亡更无顾虑若能以此处心虽进之比干之徒可也今以此而死与自靖人自献于先王大段不同
  孔文子将攻大叔仲尼对以甲兵之事未之闻十一年
  左氏于定哀之闲载孔子事甚多其闲皆传闻之失实此以知左氏本不曽登圣门使其得与闻孔子謦欬之末则必不如是之讹错观其载孔子对孔文子一叚事正是左氏不曽登圣人之门分明证据盖左氏载孔子答孔文子之辞与论语载卫灵公问陈孔子之对一般若是对两人之问无缘句句相似盖当时本是一事唯弟子得其真故言卫灵公左氏不曽登圣门故以孔文子载之举此一事则其他皆可知
  越子伐吴为二隧十三年
  越之谋吴自哀公元年勾践栖于会稽自此便做谋吴工夫其次第机谋甚密当时有大夫种范蠡深于知兵始者事吴皆如臣妾到得吴伐齐率其众卑身以朝盖欲以此骄吴之心使皆无后顾之患一意从事于中原到得十三年夫差空国尽出以争诸侯为黄池之会正是可乘之机越王于此方出兵伐吴盖吴腹心臣既死又空国出在外所以守国者皆庸人此越所以沼吴之师其战亦有本末当时所谓信臣精卒悉皆在外所与抗越师者不过太子友王孙弥庸之徒皆孱弱不足胜之人然初间与越战弥庸尚且获畴无馀王子地获讴阳如何能以孱弱之兵胜越养锋蓄锐之师盖此正是兵法示之以不能先与他一败所以骄吴人到得越全师至果然大败吴师入吴他当时分兵为两道所谓越子全师是一道畴无馀讴阳所将皆寡弱之师委之于敌此有两意一是骄吴人之心一是吴人败越孱弱之师其兵已困及全师至所以不能敌然越既入吴国何故不尽灭必先退而后复灭之盖当时越入吴不过能胜孱弱不足胜之人精锐之卒随吴王在外者尚多若便灭吴吴王之归虽无道若收合馀烬以战却自未可必故越之退所以尝试吴王若吴王经此大变侧身修行吴如何便灭得惟其经大变而不以为事遂一举而灭之此是大夫种范蠡之深谋
  陈恒执公于舒州十四年
  齐陈氏之乱始于景公而成于简公自子雅子尾相继而没陈氏已窃其柄后来景公嫡庶不明陈氏又专立君之功封殖至简公时陈氏之势已成简公却欲阚止为政所谓阚止初非深识远虑之人不过当时从阳生有道路之劳因此得𠖥是左右近习之人而已㸔他所以谋陈氏甚踈浅而无术所谓陈豹乃陈氏宗人当时要谋百年深根固蒂之族深虑远谋犹恐不济今见他宗人略可喜便以本谋告之谓欲尽逐陈氏而立女其轻浅无谋可见此所以杀其身陈以此而兴齐以此而亡然以事势论陈氏当时尚有可图之理阚止是左右近习之人骤使为政尚能分陈氏之权观陈成子惮他可见此与鲁昭公欲逐季氏不同当时尽收一国之权人谁间得他若陈氏则不然观诸御鞅言于公则曰陈阚不可并君其择焉阚止小人固不足道然择用之权犹在齐侯当时若得深识远虑之士岂无可图之理唐文宗时宦官日盛当时用训注宦官犹自稽首迎拜尚自畏宰相在然所以致甘露之祸正缘注浅无谋陈氏尚有可图缘用阚止所以成陈氏之势宦官尚可图缘用训注所以遂成宦官之势图之不可不审如此考当时祸端却起于陈豹陈豹当时欲使公孙言已要事阚止公孙所荐陈豹之辞乃云有陈豹者长而上偻望视事君子必得志欲为子臣吾惮其为人也故缓以告以此事论之公孙之荐所谓谋而不忠持两端之说若以正理论他却是反复倾险之人固不当荐虽知他不当荐又恐违他人情不得不荐他所以又曰吾惮其为人故缓告此二句使我知他难保持两端使他自择当时使全遮护他专说陈豹之美此犹可恕今既知其如此而持两端之说他日陈豹败时以为我曽说了罪不在我此其人深可诛
  宋向魋请享公以日中为期家备尽往公知之与皇野谋召左师同发兵魋奔卫十四年
  向魋自有宠其跋扈难制至于有杀君之谋要得享宋公而杀之宋公先知之与左师谋伐向魋向魋战不胜遂入曹叛继宋围曹要执曹子弟以自固魋不可民叛之此事始末大槩如此然此事尚多可论者向魋自宋公封殖长养非一日前此夺马请行哭之日肿其崇奨他可见大凡人君之养臣须养之以道若纵以奢侈崇奨他到奢侈之极他自然是不夺不厌其势不至于杀君不已他当时要设享召公以日中为期宋公偶先知之与皇野谋召左师同发兵看此尚有周制在其大者且论发兵当时与司马谋既定司马却请瑞盖当时兵虽掌于司马必请瑞而后敢发以此知周之制度兵虽散在乡遂与卿大夫之家固各有主掌非得君之苻节则不敢发此其大者若论其小者当时司马诈君命召左师来却言迹人来告今官载周礼掌山泽之事以此知周之官制尚见于周之末当时要攻向氏其父兄故臣皆曰不可其新臣却听命是何故盖父兄故臣家世仕于桓氏渐染其恶但知有臣而不知有君故不肯攻新臣是新仕于他尚渐染未惯略知君臣之义所以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正怕渐染深了向魋既入曹他所以质民乃却言既不能事君又得罪于民遂舍之何故一二日之间其心便不同前日犯弑君之大恶而不顾今则却为恐敛怨于民宁是出奔此见得奸雄之人最能择利害处前次在国秉大政事成则享大利所以宁负恶名而不恤今则退保一邑已不能与一国抗恐徒然敛怨于民所以先做活路出去此非他能迁善改过却是他最能择利害处左氏载司马牛一段事甚详观他当时颠沛造次皆不失义自向魋未出亡时故尝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他已知有他日之祸其既亡宋公初未尝逐司马牛他已先出奔盖谓兄弟既有谋逆之恶则已亦不当处此国遂适齐而向魋亦奔齐为卿司马牛致其邑示不与他同政大凡人激昻为义第一次尚易若至于再至于三屡经颠挫而不悔非学力不能司马牛亦是在孔门曽经做工夫了所以能如此楚子西召子木之子胜为白公叶公言无乃害乎弗从秋果杀子西十六年
  楚子西召白公所以致乱之由亦当深考当时既不听叶公之谏召白公使处边境子西既不信叶公能委任白公亦得盖知他是素刚底人凡事能杀其怒使不至于甚亦无缘作乱他使者请伐郑欲报父仇子西许之不起师及晋人伐郑子西反救郑凡事都激他怒所以速成他杀子西之谋他当时厉劔欲杀子西他直言告子期之子平子西闻得恬不为怪反以为白公必不至此正缘轻忽他过了所以致乱大凡人心所信固有邪正不同若不信正人则信邪人必笃何故他心在这一边今子西既不听信叶公之言何故于白公又不笃盖天下事不可以等闲看了当时子西存楚于既亡之馀负如此大功遂于天下之事皆以等闲处之所以叶公白公两无所信殊不知他日之祸又发于前日之所谓等闲视之者古今人于志得意满之后皆不能保盖为此当时白公与石乞谋不过欲得五百人尚不能办子西以堂堂楚国之众若欲敌他甚易正缘把做等闲看了
  越灭吴二十二年
  越之伐吴始也因吴人为黄池之会乘其虚以入其国自太子以下皆见执其再也以三军潜渉败吴及其三也以二十年方围吴夫越已三加师于吴方能围吴之国论来夫差自黄池之会以前劳民力肆彊暴其国根本虚了到得归自会则已为越所入覆其根本何故又须到三加兵方能围吴到此已二十年了而师在吴城下又且两年方能灭人之国何故只缘他基业厚了吴自巫臣教战法自诸樊以至阖庐抚循其民从事于耕战甚久虽夫差二十年戕贼其本根勾践二十年养成兵力也须用二十年工夫观越三师于吴在吴城下又两年方能入其国以此知非二十年工夫也不能克以此见古人立国其根本之固皆如此若后世则不然秦并吞六国全有天下其基业非不壮然陈胜刘项一呼不一二年便灭秦隋并吞南北兼有天下却到李王刘唐一起三两年便灭隋所以如此正缘无根本了大抵观人之国惟于国势危亡时方见得根本厚薄譬如两人同受病固是必死之病然一人元气盛其死必缓一人元气弱其死必速
  晋荀瑶伐齐言何必卜二十三年
  晋荀瑶伐郑齐陈成子救之二十七年
  晋荀瑶围郑门于桔柣之门同上
  知伯以贪与骄亡其族为韩魏赵所分然知伯所以亡非委靡之故乃是才能知勇过人伐齐之事是知伯始见于传他出来做第一件事观当时伐齐之由见齐师马骇知齐人之谋长武子请卜却之卒败齐师他初为政小试之勇便能摧堂堂之大国殊不知此一战正是他覆亡根本之始他所谓恃其智勇固是本来如此然自轻而重自浅而深却自因有功了渐渐去看他前面却长武子请卜一叚自是轻敌寡谋然犹自近傍正理言语有次序自此一战既胜之后言语略无伦理至于后来二十七年伐郑齐陈氏救郑他所以告陈氏之辞都无道理了所以成子亦知其不能久陈为楚灭与郑元无相干晋用兵本是报怨与救陈亦无相干他到此大言略无道理如此用之于彊国看他此后与向来请卜之辞大叚不同他非病狂丧心下视一时人敢为无稽之言以陵跨骄铄人盖到此渐渐满了及后来悼之四年晋又围郑知伯门于桔柣之门使赵襄子直入门去知伯与赵襄子本并列为卿今乃颐指气使役以一卒之事此全不近道理了盖骄纵渐长正缘知伯勇悍所至有功所以凑成他到得全不近道理地位看他事一叚深一叚观赵襄子对知伯以为主在此知伯乃言恶而无勇何以为子此全是以丑言诋他赵襄子以为能忍耻庶无害赵详观左氏记此数句甚有意若略看时只说道襄子能忍耻左氏之意不专在此下又言知伯不悛一句可见盖当时知氏赵氏并是彊家横势相与低昻赵襄子由是忌知伯若是有谋人到此须自修省知伯全不以为事所以至于亡左氏之意盖如此公子荆之母嬖将以为夫人二十四年
  哀公欲立嬖妾使宗人衅夏献其礼对曰无之公怒问何故无之乃以礼对此见得鲁秉周礼他宗人尚能执礼如此固是秉周礼然以是见仲尼风化所及且以立夫人一事论之仲子是妾天王归其赗则因以仲子为夫人矣成风是妾僖公以所生之故尊为夫人当时之宗人初不曽谏以此见仲尼风化所及若就宗人论之如前此夏父弗忌为宗伯跻臣于君所谓宗伯岂能守礼孔子自卫反鲁删诗书定礼乐其风化之馀者尚可见当整顿礼之初见于宗人能守当整顿乐之初见于大师挚之适齐惟夫圣人一振礼乐虽贱有司亦能守如此使自为政则三年有成信何难者
  中行文子告陈成子曰有自晋师告寅者将为轻车千乘以厌齐师之门二十七年
  范氏中行氏将伐公齐高彊言三折肱知为良医定十三年
  中行文子既为晋所逐出奔于齐到得齐与晋师相持所谓中行文子告成子欲以轻车千乘以厌齐师之门陈成子以其与晋有谋他方悟而有始衷终之说学者最当深察此天下一事一物皆有始衷终若看得始不见得衷若见得终不见得始皆是见理不尽若中行子在晋岂能察始衷终之理盖其在困亡患难之中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所以言吾乃今知所以亡观吾今知之语则知文子自出奔之后方才讲论到此以此知患难进人如此且如中行氏之乱齐高彊在晋范氏中行氏将伐公高言三折肱知为良医亦是经患难后方见得如此
  左氏传说卷二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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