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胡氏传 (四部丛刊本)/卷十七
春秋胡氏传 卷十七 宋 胡安国 撰 张元济 撰校勘记 景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宋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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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传卷第十七
宣公中
七年春卫侯使孙良夫来盟
来盟为前定者尝有约言矣未足效信而释疑又相㰱血固结之
尔是盟卫欲为𣈆致鲁而鲁专事齐初未与𣈆通也必有疑焉而
卫侯任其无咎故遣良夫来为此盟而公卒见辱盟非春秋之所
贵义自见矣
夏公会齐侯伐莱秋公至自伐莱大旱
及者内为志会者外为主平莒及郯公所欲也故书及继以取向
即所欲者可知矣伐莱齐志也故书会继以伐致即师行之危亦
可知矣公与齐侯俱不务德合党连兵恃强陵弱是以为此举也
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以征役怨咨之气感动天变而旱干作
矣其以大旱书者或不雩或虽雩而不雨也不雩则无恤民忧国
之心雩而不雨格天之精意阙矣
冬公会𣈆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于黒壤
会而不得见不以不得见为讳盟而不与盟不以不与盟为讳则
曲不在公而主会盟者之罪耳与于会不与于盟而公有歉焉非
主会盟者之过也则书会不书盟若黒壤是也𣈆侯之立公既不
朝又不使大夫聘而毎岁适齐是宣公行有不慊于心而非𣈆人
之咎矣凡不直者臣为君隐子为父隐于以养臣子爱敬之心而
不事盟主又以赂免则不直在已矣
八年春公至自会夏六月公子遂如齐至黄乃复
至黄乃复壅君命也有疾亦不复可乎大夫以君命出闻丧徐行
而不反未致事而死以尸将事楚伐吴陈侯使公孙贞子往吊及
良而卒将以尸入吴人辞焉上介芋尹盖曰寡君使盖备使吊君
之下吏无禄使人逢天之戚大命陨坠绝丗于良废日供积一日
迁次今君命逆使人曰无以尸造于门是我寡君之命委于草莽
也无乃不可乎吴人不敢辞君子以为知礼乃者无其上之词其
曰复事未毕也
辛巳有事于太庙仲遂卒于垂
有事言时祭此公子遂也曷为书字生而赐氏俾丗其官也曷为
书卒以事之变卒之也古者诸侯立家大夫卒而赐氏其后尊礼
权臣宠遇贵戚而不由其道于是乎有生而赐氏其在鲁则季友
仲遂是也襄仲杀恶及视援立宣公而宣公深德之故生而赐氏
使丗大夫以荅之也经于其卒书族以志变法之端为后丗戒
壬午犹绎万入去䈁
绎者祭之明日以宾尸也犹者可巳之词万舞也以其无声也故
入而遂用籥管也以其有声也故去而不作是谓故知不可有其
邪心而不能格也礼大夫卒当祭则不告终事而闻则不绎不告
者尽肃敬之诚于宗庙不绎者全始终之恩于臣子今仲遂国卿
也卒而犹绎则失宠遇大臣之礼矣春秋虽隆君抑臣而礼貌有
加焉则廉陛益尊而臣节砺后丗法家专欲隆君而不得其道至
以犬马国人相视大伦灭矣圣人书法如此存君臣之义也
戊子夫人嬴氏薨
敬嬴文公妾也何以称夫人自成风闻季友之繇事友而属其子
及僖公得国立以为夫人于是乎嫡妾乱矣春秋于风氏凡始卒
四贬之则禘于太庙秦人归禭荣叔含赗召伯会葬去其姓氏不
称夫人王再书而无天是也敬嬴又嬖私事襄仲而属宣公不待
致于太庙援例以立则从同同而无贬矣其意若曰以义起礼为
可继苟岀于私情而非义后虽欲正可何
𣈆师白狄伐秦
𣈆主夏盟纠合诸侯攘夷狄安诸夏乃其职矣秦人之怨起自侵
崇其曲在𣈆责已可也既不知自反释怨修睦以𥙷前过巳可咎
矣乃复兴师动众会戎狄以伐之独不恶伤其类乎直书于䇿贬
自见矣
楚人灭舒蓼
按诗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在周公所惩者其自相攻灭中国何
与焉然春秋书而不削者是时楚人疆舒蓼及滑汭盟吴越势益
强大将为中国忧而民有被发左衽之患矣经斯丗者当以为惧
有攘郤之谋而不可忽则圣人之意也
秋七月甲子日有食之既冬十月已丑葬我小君敬嬴
成风薨以夫人葬以小君将袝于庙而始有二夫人也则四贬之
以正其事今敬嬴亦薨以夫人葬以小君使袝于庙无贬以正之
从同同可也而于宣公元年即以所逆穆姜妇之何也曰妇有姑
之词见敬嬴遂以子贵援例而亟立为夫人也僖公享国八年然
后致成风而敬嬴之亟也虽云援例鲁君臣之责亦可知矣无贬
而书法此者犹宣弑君而书即位尓
雨不克葬庚寅日中而克葬
敬嬴以其子宣公属诸襄仲杀太子及其母弟虽假手于仲实敬
嬴之谋也经书子赤卒夫人姜氏归于齐其文无贬而读者有伤
切之意焉则以秉彝不可灭也传谓哭而过市市人皆哭敬嬴逆
天理拂人心之状惨矣其于终事雨不克葬著咎徴焉而谓无天
道乎此皆直书以见人心与天理之不可诬者也夫䘮事即远有
进无退浴于中霤飰于牖下小敛于戸内大敛于阼阶殡于客位
迁于庙祖于庭塴于墓以吊宾则其退有节以虞事则其祭有时
不为雨止礼也雨不克葬丧不以制也或曰⺊葬先远日所以避
不怀也诸侯相朝与旅见天子入门而雨霑服失容则废矧送终
大事人情所不忍遽者反可冒雨不待成礼而葬乎潦车载蓑笠
士䘮礼也有国家者乃不能为雨备何也且公庭之于墓次其礼
意固不同矣不得不可以为恱无财不可以为恱得之为有财古
之人皆用焉而不能为之备是俭其亲也不亦薄乎故穀梁子曰
雨不克葬䘮不以制也厚葬古人之所戒而墨之治䘮也以薄又
君子之所不与故䘮事以制春秋之旨也
城平阳楚师伐陈
九年春王正月公如齐公至自齐夏仲孙蔑如京师
以浅言之属辞比事春秋教也当岁首月公朝于齐夏使大夫聘
于京师此皆比事可考不待贬绝而恶自见者也宣公享国九年
于周𦆵一往聘其在齐则又再朝矣经于如齐毎行必致深罪之
也下逮战国周衰甚矣齐威王往朝于周而天下皆贤之况春秋
时乎而宣公不能也故聘觐之礼废则君臣之位失诸侯之行恶
而倍畔侵陵之败起矣此经书君如齐臣如周之意而特书王正
月以表之也
齐侯伐莱秋取根牟八月滕子卒九月𣈆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会
于扈𣈆荀林父帅师伐陈
按左氏讨不睦也陈侯不会荀林父以诸侯之师伐陈𣈆侯卒乃
还则知经所书者与𣈆罪陈之词也会于扈以待陈而陈侯不会
然后林父以诸侯之师伐之也则几于自反而有礼矣不书诸侯
之师而曰林父帅师者在会诸侯皆以师听命而林父兼将之也
则其众辑矣𣈆主夏盟又尝救陈所冝与也而惟楚之即夫岂义
乎
辛酉𣈆侯黒臀卒于扈冬十月癸酉卫侯郑卒
𣈆成公何以不葬鲁不会也卫成公何以不葬亦鲁不会也卫成
事𣈆甚谨而鲁宣公独深向齐卫欲为𣈆致鲁故谋黒壤之会而
特使孙良夫来盟以定之也及会于黒壤而𣈆人止公赂然后免
是以扈之会皆前日诸侯而鲁独不往二国继以䘮赴亦皆不会
此所谓无其事而阙其文者也或曰二君皆有贬焉故不书葬误
矣鲁人不会亦无贬乎书卒而以私怨废礼忘亲其罪巳见春秋
文简而直视人若日月之无私照也曲生意义失之远矣
宋人围滕
围国非将卑师少所能办也必动大众而使大夫为主帅明矣然
而称人是贬之也滕既小国又方有丧所冝矜哀吊恤之不暇而
用兵革以围之比事以观知见贬之罪在不仁矣
楚子伐郑𣈆郤缺帅师救郑
楚兵加郑数矣或称人或称爵何也郑自𣈆成公初立舎楚而从
中国正也楚人为是兴师而加郑不义矣故宣公三年书人书侵
罪之也次年郑公子归生弑其君诸侯未有声罪致讨者而楚师
至焉故特书爵与之也然兴师动众贼则不讨惟服郑之为事则
非义举矣故又次年传称楚子伐郑而经书人再贬之也至是称
爵岂与之乎按公羊例君将不言帅师书其重者也至此书爵见
其陵𭧂中华以重兵临郑矣何以知其非与之乎曰下书𣈆郤缺
帅师救郑则知非与之也由此观春秋书法皆欲治乱贼之党谨
华夷之辨以一字为褒贬深切著明矣
陈杀其大夫泄冶
称国以杀者君与用事大臣同杀之也称其大夫则不失官守而
杀之者有专辄之罪矣泄冶无罪而书名何也冶以諌杀身者也
杀諌臣者必有亡国弑君之祸故书其名为徴舒弑君楚子灭陈
之端以垂后戒此所谓义系于名而书其名者也比干諌而死子
曰商有三仁焉泄冶谏而死何独无褒词夫语默死生当其可而
止尓泄冶之尽言无隐不愧乎史鱼之直矣方诸比干自靖自献
于先王则未可同日而语也冶虽效忠其犹在宋子哀鲁叔肹之
后乎故仕于昏乱之朝若异姓者如子哀洁身而去可也其贵戚
耶不食其禄如叔肹善矣
十年春公如齐公至自齐
此亦如齐亦致其至而不书月上九年亦如齐亦敢其至而书月
者为是年夏使仲孙蔑如京师故特于岁首书王正月以著宣公
之罪而君臣名分之际谨严如此也归田以为私惠比于君臣名
分之际则大小不侔矣
齐人归我济西田
宣公于齐顺其所欲既以女妻其臣又以兵会伐莱之举又毎岁
往朝于齐廷虽诸侯事天子无是礼也故惠公恱其能顺事巳而
以所取济西田归之也归讙及阐直书曰归此独书我者乃相亲
爱惠遗之意或谓济西鲁之夲封故书我则误矣以柔巽卑屈事
人不以其道而得地与恱人之柔巽卑屈事巳不以其道而归其
地皆人欲之私而非义矣
夏四月丙辰日有食之已巳齐侯元卒齐崔氏出奔卫
按左氏崔杼有宠于惠公高国畏其逼也公卒而逐之奔卫书曰
崔氏以族奔也许翰以谓崔杼岀而能反反而能弑者以其宗强
于此举氏辨之早也其得矣所谓讥丗卿者非公羊夲旨盖门
弟子因尹氏武氏称丗卿而附益之于此耳经有事同而词异亦
有事异而词同一视之则泥而不通矣
公如齐五月公至自齐
文约而事详者经也春如齐朝惠公夏如齐奔其䘮是虽不致
可也而皆致者甚之也天王之䘮不奔欲行郊礼而汲汲于奔齐
惠公之䘮天王之葬不会使微者往而公孙归父会齐惠公之葬
其不顾君臣上下尊卑之等所谓肆人欲灭天理而无忌惮者也
词繁而不杀圣人之情见矣
癸巳陈夏徴舒弑其君平国
陈灵公之无道也而称大夫之名氏以弑何也祸莫大于拒谏而
杀直臣忠莫显于身见杀而其言验冶所为不惮斧𨱆尽言于
其君者正谓灵公君臣通于夏徴舒之家恐其及祸不忍坐观故
昧死言之灵公不能纳又从而杀之卒以见弑而亡其国此万丗
之大戒也特书徴舒之名氏以见冶忠言之验灵公见弑之由
使有国者必以远色修身包容狂直开纳谏诤为心也以为罪不
及民故称大夫以弑者非经意矣
六月宋师伐滕
前围滕称人刺伐䘮也此伐滕称师讥用众也宋大国爵上公霸
主之馀业力非不足也今邻有弑逆不能声罪致讨乃用大众以
伐所当矜恤之小且滕不事已无乃已德犹有所阙而滕何
焉故特称师以著其罪而汲汲于诛乱臣讨贼子之意见矣
公孙归父如齐葬齐惠公
归父仲遂之子贵而有宠宣公深德齐侯之能定其位而又以济
西田归之也故生则倾身以事之而不辞于屈辱没则亲往奔丧
而使贵卿会其葬亦不顾天王之礼阙然莫之供也比事考词义
自见矣
𣈆人宋人卫人曹人伐郑
按左氏郑及楚平诸侯伐郑取成而还其称人贬也郑居大国之
间从于强令岂其罪乎不能以德镇抚而用力争之是谓五十步
𥬇百步庸何愈于楚自是责楚益轻罪在𣈆矣
秋天王使王季子来聘
公羊传曰王季子者王之母弟也王有时聘以结诸侯之好礼也
宣公享国至是十年不朝于周而比年朝齐不奔王丧而奔齐侯
䘮不遣贵卿会匡王葬而使归父会齐侯之葬纵未举法勿聘焉
犹可也而使王季子来王灵益不震矣自是王聘春秋亦不书矣
公孙归父帅师伐邾取绎
用贵卿为主将举大众出征伐不施于乱臣贼子奉天讨罪而陵
弱侵小近在域之中附庸之国是为盗也当此时陈有弑君之
乱既来赴告藏在诸侯之䇿矣曾不是图而有事于邾不亦傎乎
故四国伐郑贬而称人鲁人伐邾特书取绎以罪之也
大水季孙行父如齐冬公孙归父如齐
按左氏行父如齐初聘也归父如齐邾故也齐侯嗣立宣公亲往
奔其父丧又使贵卿会葬矣若待逾年然后修聘未晚也而季孙
亟行归父继往则以宣公君臣不知为国以礼而谓妄恱取人之
可以免于讨也归父贪于取绎畏齐而往盖理曲则气必馁矣能
无畏乎哉春秋备书而不削以著其罪为后丗鉴也
齐侯使国佐来聘
葬之速也太不怀也又未逾年而以君命遣使聘于邻国则哀戚
之情忘矣孟子曰养生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滕文
公五月居庐未有命戒及至葬颜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恱而
有愿为其氓者盖礼义人心之所同然也齐顷公嗣位之初举动
如此丧师失地几见执获岂特妇人𥬇客之罪哉巳失守身之夲
矣
饥楚子伐郑
经有词同而意异者比事以观斯得之矣九年楚子伐郑称爵者
贬词也曰国君自将恃强压弱凭陵中夏之称也知然者以下
书𣈆郤缺帅师救郑则贬楚可知矣此年楚子伐郑称爵者直词
也曰以实属词书其重者而意不以楚为罪也知然者以传书
𣈆士会救郑逐楚师于颕北而经削之则责𣈆可知矣此类兼以
传为案者也
十有一年春王正月夏楚子陈侯郑伯盟于辰陵
𣈆楚争此二国为日久矣今陈郑背𣈆从楚盟于辰陵而春秋书
之无贬词者岂与其下乔木入幽谷乎中国而不能令则夷狄进
矣经之大法在诛乱臣讨贼子有乱臣则无君有贼子则无父无
父与君即中国变为夷狄人类殄为禽兽虽得天下不能一朝居
也今鲁与齐方用兵伐莒𣈆与狄方会于櫕函而不谋少西氏之
逆也而楚人能谋之所谓礼失而求之野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
之亡也辰陵之盟所以得书于经而词无贬乎圣人讨贼之意可
谓深切著明矣
公孙归父会齐人伐莒秋𣈆侯会狄于櫕函
春秋正法不与夷狄会同分类也书会戎会狄会吴皆外词也内
中国故详外四夷故略今中国有乱天王不能讨则方伯之责也
又不能讨则四邻诸侯冝有请矣而鲁方会齐伐莒𣈆方求成于
狄是失肩背而养其一指不能三年而缌小功之察不亦傎乎凡
此直书其事不待贬绝而义自见者也
冬十月楚人杀陈夏徴舒丁亥楚子入陈
称人者众词也大恶人人之所同恶人人之所得讨其称楚人杀
徴舒诸夏之罪自见矣按左氏传楚子为夏氏乱故谓陈人无动
将讨于少西氏遂入陈杀徴舒轘诸栗门而经先书杀后书入者
与楚子之能讨贼故先之也讨其贼为义取其国为贪舜跖之相
去远矣其分乃在于善与利耳楚庄以义讨贼勇于为善舜之徒
也以贪取国急于为利跖之徒矣为善与恶特在一念须㬰之间
而书法如此故春秋传心之要典不可以不察者也或曰圣人大
改过楚虽县陈能听申叔时之而复封陈可谓能改过矣犹书
入陈以贬之何也曰楚庄意在灭陈虽复封之然郷取一人焉以
归谓之夏州而又纳其乱臣是制人之上下使不得其君臣之道
也𣈆人以币如郑问驷乞之立故子产对曰寡君之二三臣而
𣈆大夫专制其位是𣈆之县鄙也何国之为辞客币而报其使𣈆
人舎之他国非所当与也而必欲纳其乱臣存亡兴灭其是乎
仲尼重伤中国深美其有讨贼之功故特从末减不称取陈而书
入虽曰与之可矣
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
此二臣者从君于昏宣淫于朝诛杀諌臣使其君见弑盖致乱之
臣也肆诸市朝与众同弃然后快于人心今乃诡词奔楚托于讨
贼复仇以自脱其罪而楚庄不能察其反复又使陈人用之是犹
人有饮毒而死者幸而复生又强以毒饮之可乎故圣人外此二
人于陈而特书曰纳纳者不受而强纳之者也为楚庄者冝柰何
潴徴舒之宫封冶之墓尸孔宁仪行父于朝谋于陈众定其君
而去其庶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