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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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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七十一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卷第七十二
宋 朱熹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卷第七十三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七十二

 杂著

   北辰辨

帝坐惟在紫微者据北极七十二度常见不𨼆之中故有

北辰之号而常居其所盖天形运转昼夜不息而此为之

枢如轮之毂如硙之齐虽欲动而不可得非有意于不动

(⿱艹石)太微之在翼天市之在尾摄提之在亢其南距赤道

也皆近其北距天极也皆远则固不容于不动而不免与

二十八宿同其运行矣故其或东或西或隐或见各有度

数仰而观之盖无晷刻之或停也今曰是与在紫微者皆

居其所而为不动者四则是一天而四枢一轮而四毂一

硙而四齐也分寸一移则其辐裂而瓦碎也无日矣(⿱艹石)

何而能为运转之无穷哉此星家浅事不足深辨然或传

写之误则不可以不正也

   声律辨

五声之序宫最大而沈浊羽最细而轻清啇之大次宫徴

之细次羽而角居四者之中焉然丗之论中声者不以角

而以宫何也曰凡声阳也自下而上未及其半则属于阴

而未畅故不可用上而及半然后属于阳而始和故即其

始而用之以为宫因其每变而益上则为商为角为变徴

为徴为羽为变宫而皆以为宫之用焉是以宫之一声在

五行为𡈽在五常为信在五事为思盖以其正当众声和

与未和用与未用阴阳际会之中所以为盛(⿱艹石)角则虽当

五声之中而非众声之会且以七均论之又有变徴以居

焉亦非五声之所取正也然自其声之始和者推而上之

亦至于变宫而止耳自是以上则又过乎轻清而不可以

为宫于是就其两间而细分之则其别又十有二以其最

大而沈浊者为黄锺以其极细而轻清者为应锺及其旋

相为宫而上下相生以尽五声二变之用则宫声常不越

乎十二之中而四声者或时出于其外以取诸律半声之

管然后七均备而一调成也黄锺之与馀律其所以为贵

贱者亦然(⿱艹石)诸半声以上则又过乎轻清之甚而不可以

为乐矣盖黄锺之宫始之始中之中也十律之宫始之次

而中少过也应锺之宫始之终而中已尽也诸律半声过

乎轻清始之外而中之上也半声之外过乎轻清之甚则

又外之外上之上而不可为乐者也正如子时𥘉四刻属前日正四刻属后日

其两日之间即所谓始之始中之中也然则声自属阴以下亦当默有十二正变半律之地以为中声之前叚如子

𥘉四刻之为者但无声气之可纪耳由是论之则审音之难不在于声而在

于律不在于宫而在于黄锺盖不以十二律节之则无以

著夫五声之实不得黄锺之正则十一律者又无所受以

为本律之宫也今有极论宫声之妙而无曰黄锺云者则

恐其于声音法制之间犹有所未尽也夫以声音法制之

粗而犹有未尽则虽有黄帝大舜之君伶伦后䕫之佐亦

如之何徒手而可以议大乐之和哉又有为宫当配仁之

说者恐亦非是迹其所以盖以仁当四德之元而有包四

者之义耳夫仁木行而角声者也以之配宫则仁既不安

而信亦失据然以为可包四者则不害其有是理也夫五

行之序木为之始水为之终而𡈽为之中以河图洛书之

数言之则水一木三而𡈽五皆阳之生数而不可易者也

故得以更迭为主而为五行之纲以徳言之则木为发生

之性水为贞静之体而𡈽又包育之母也故木之包五行

也以其流通贯彻而无不在也水之包五行也以其归根

反本而藏于此也(⿱艹石)夫𡈽则水火之所寄金木之所资居

中而应四方一体而载万类者也故孔子赞干之四徳而

以贞元举其终始孟子论人之四端而不敢以信者列序

于其间盖以为无适而非此也是则宫之綂五声仁之包

五常盖有并行而不悖者矣何必夺彼以予此然后快于

其心哉

   𨳩阡陌辨

汉志言秦废井田开阡陌说者之意皆以𨳩为𨳩置之𨳩

言秦废井田而始置阡陌也故白居易云人稀𡈽旷者宜

修阡陌戸䌓鄊狭者则复井田盖亦以阡陌为秦制井田

为古法此恐皆未得其事之实也按阡陌者旧说以为田

间之道盖因田之疆畔制其广狭辨其横从以通人物之

往来即周礼所谓遂上之径沟上之畛洫上之涂浍上之

道也然风俗通云南北曰阡东西曰陌又云河南以东西

为阡南北为陌二说不同今以遂人田亩夫家之数考之

则当以后说为正盖陌之为言百也遂洫从而径涂亦从

则遂间百亩洫间百夫而径涂为陌矣阡之为言千也沟

浍横而畛道亦横则沟间千亩浍间千夫而畛道为阡矣

阡陌之名由此而得至于万夫有川而川上之路周于其

外与夫匠人井田之制遂沟洫浍亦皆四周则阡陌之名

疑亦因其横从而命之也然遂广二尺沟四尺洫八尺浍

二㝷则丈有六尺矣径容牛马畛容大车涂容乘车一𮜿

道二𮜿路三𮜿则㡬二丈矣此其水陆占地不得为田者

颇多先王之意非不惜而虚弃之也所以王经界止侵争

时畜泄备水旱为永久之计有不得不然者其意深矣商

君以其急刻之心行茍且之政但见田为阡陌所束而耕

者限于百亩则病其人力之不尽但见阡陌之占地太广

而不得为田者多则病其地利之有遗又当丗衰法坏之

时则其归授之际必不免有烦扰欺𨼆之奸而阡陌之地

切近民田又必有阴据以自私而税不入于公上者是以

一旦𡚒然不顾尽𨳩阡陌悉除禁限而听民兼并买卖以

尽人力垦辟弃地悉为田畴而不使其有尺寸之遗以尽

地利使民有田即为永业而不复归授以绝烦扰欺隐之

奸使地皆为田而田皆出税以核阴据自私之幸此其为

计正犹杨炎疾浮戸之弊而遂破租庸以为两税盖一时

之害虽除而千古圣贤传授精微之意于此尽矣故秦纪

鞅传皆云为田开阡陌封疆而赋税平蔡泽亦曰决裂阡

陌以静生民之业而一其俗详味其言则所谓开者乃破

坏刬削之意而非创置建立之名所谓阡陌乃三代井田

之旧而非秦之所置矣所谓赋税平者以无欺隐𥨸据之

奸也所谓静生民之业者以无归授取予之烦也以是数

者合而证之其理可见而蔡泽之言尤为明白且先王疆

理天下均以予民故其田间之道有经有纬不得无法(⿱艹石)

秦既除井授之制矣则随地为田随田为路尖斜屈曲无

所不可又何必取其东西南北之正以为阡陌而后可以

通往来哉此又以物情事理推之而益见其说之无疑者

或乃以汉丗犹有阡陌之名而疑其出于秦之所置殊不

知秦之所开亦其旷僻而非通路者耳(⿱艹石)其适当冲要而

便于往来则亦岂得而尽废之哉但必稍侵削之不使复

如先王之旧耳或者又以董仲舒言富者连阡陌而请限

民名田疑田制之坏由于阡陌此亦非也盖曰富者一家

而兼有千夫百夫之田耳至于所谓商贾无农夫之苦有

阡陌之得亦以千夫百夫之𭣣而言盖当是时去古未远

此名尚在而遗迹犹有可考者顾一时君臣乃不能推㝷

讲究而修复之耳岂不可惜也哉

   九江彭蠡辨

冢导𣻌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过三澨至于大别

南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又曰岷山导

江东别为沱又东至于澧过九江至于东陵东迆北会于

汇东为中江入于海又曰岷山之阳至于衡山过九江至

于敷浅原此皆禹贡之文也古今读者皆以为是既出于

圣人之手则固不容复有讹谬万丗之下但当尊信诵习

传之无穷亦无以核其事实是否为也是以为之说者不

过随文解义以就章句如说九江则曰江过㝷阳派别为

九或曰有小江九北来注之说彭蠡则曰汉水所汇而江

水亦往会焉说北江中江则曰汉既淮而出为北江江既

会而出为中江也说九江则但指今日江州治所以当之

说敷浅原则但以为汉历陵县之𫝊易山在今日为江州

之徳安县而巳如是而言姑为诵说则可矣(⿱艹石)以山川形

势之实考之吾恐其说有所不通而不能使人无所疑也

(⿱艹石)曰派别为九则江流上下洲渚不一今所计以为九者

(⿱艹石)必首尾短长均布(⿱艹石)一则横断一节纵别为九一水之

间当有一洲九江之间沙水相间乃为十有七道于地将

无所容(⿱艹石)曰参差取之不必齐一则又不知断自何许而

数其九也况洲渚岀没其势不常江陵先有九十九洲后

乃复生一洲是岂可以为地理之定名乎此不可通之妄

说也若曰旁计横入小江之数则自岷山以东至入海处

不知其当为㡬十百江矣此又不可通之妄说也且经又

言九江孔殷正以见其吐吞壮盛浩无津涯之势决非㝷

常分𣲖小江之可当又继此而后及夫沱潜云夣则又见

其决非今日江州甚远之下流此又可以证前二说者为

不可通之妄说(⿱艹石)曰汉水汇为彭蠡而江水亦往会焉

则彭蠡之为泽也实在大江之南自今江州湖口县南跨

南康军饶州之境以接于𨺚兴府之北弥漫数十百里其

源则东自饶徽信州建昌军南自赣州南安军西自𡊮筠

以至隆兴分寕诸邑方数千里之水皆会而归焉北过南

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澜左里则两岸渐迫山麓而湖靣稍狭遂东北流以

趋湖口而入于江矣然以地势北高而南下故其入于江

也反为江水所遏而不得遂因郤而自猪以为是弥漫数

十百里之大泽是则彭蠡之所以为彭蠡者𥘉非有所仰

于江汉之汇而后成也不唯无所仰于江汉而众流之积

日遏日高势亦不复容江汉之来入矣又况汉水自汉阳

军大别山下南流入江则其水与江混而为一至此巳七

百馀里矣今谓其至此而后一先一后以入于彭蠡既汇

之后又复循次而出以为二江则其入也何以识其为昔

日之汉水而先行何以识其为昔日之江水而后会其出

也何以识其为昔日之汉水而今分以之北何以识其为

昔日之江水而今分以居中耶且以方言之则冝曰南会

而不应曰北会以实计之则湖口之东今但见其为一江

而不见其分流然则所谓汉水汇为彭泽而江水亦往会

焉者亦不可通之妄说也此数说者既无一之不穷于是

味别洲别之论出焉而终亦不免于穷也盖曰味别则不

知凡禹之所为过门不入胼手胝足而不以为病者为欲

大济天下昏垫之民使得平土而居以衣且食而遂其生

𫆀抑如陆羽张又新軰但欲较计毫分于齿颊间以为茗

饮一时之快也呜呼彼以是而为说者亦可谓童𫘤不思

之甚矣且河之所会⿰氵𭝠 -- 𣾰沮泾渭伊洛𤁄涧支川尤多而𥘉

无味别之说济之所经或潜或见或止或流其变不一而

𥘉无味别之说何独至此而辨之(⿱艹石)是悉耶此又可见其

为不通之妄说也(⿱艹石)曰洲别则又九江之凿吾既辨于前

(⿱艹石)果如此则汉水入江之后便湏常有一洲介于其间

以为江汉之别而湖口入汇之处又当各分为二以为出

入之辨而后可也今皆无之而湖口横度之处予常过之

但见舟北为大江之浊流舟南为彭蠡之清涨而巳盖彭

蠡之水虽限于江而不得泄然及其既平则亦因其可行

之𨻶而又未尝不相持以东也恶暏所谓中江北江之别

乎此又可见其为不通之妄说也(⿱艹石)曰古之九江即今之

江州古之敷浅原即今之徳安县则汉九江郡本在江北

而今所谓江州者寔武昌郡之柴桑县后以江北之㝷阳

并柴桑而立郡又自江北徙治江南故江南得有㝷阳之

名后又因㝷阳而改为江州实非古九江地也又况经言

过九江至于东陵而后会于彭蠡则自今江州城下至湖

口县才四十里不知东陵的在何处何所表异而其志之

䌓密促数乃如此又曰过九江至于敷浅原则巳自江州

顺流东下湖口又复溯流南上彭蠡百有馀里而后至焉

亦何说哉此又不可通之妄说也至于今之所谓敷浅原

者为山甚小而庳不足以有所表见而其全体正脉遂起

而为庐阜则甚高且大以尽乎大江彭蠡之交而所以识

夫衡山东过一支之所极者唯是乃为冝耳今皆反之则

吾恐其山川之名古今或异而传者未必得其真也凡此

差舛其𩔗不一读而不思思而不考者既昏愦卤莾而无

足言矣其间亦有心知其误而口不敢言乃反为之迁就

穿凿以盖其失者则其巧愈甚而其谬愈彰使有识之士

读之愈疑而愈不敢信唯国𥘉胡秘监旦近世晁詹事说

之皆以九江为洞庭则其援证皆极精慱而莆田郑樵渔

仲独谓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十三字为衍文

亦为得之予既目睹彭蠡有原两江不分之实又参之以

此三说者而深以事理情势求之然后果得其所以误也

盖洪水之患唯河为甚而兖州乃其中流水曲而流缓地

平而𡈽踈故河之患于此为尤甚是以作治之功十有三

载然后同于诸州𥨸计当时唯此等处事急民困势重𬽹

烦禹乃亲莅而身督之不可一日而舎去(⿱艹石)梁雍荆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

偏水急不待䟽凿固巳通行则分遣官属往而视之其亦

可也况洞庭彭蠡之间乃三苗氏之所居当是之时水泽

山林深昧不测彼方负其险阻顽不即工则官属之往者

固未必遽敢深入其境是以但见彭蠡之为泽而不知其

源之甚远而且多但见洞庭下流之巳为江而不知其中

流之常为泽而甚广也以此致误宜无足怪(⿱艹石)其用字之

同异则经之凡例亦自可考顾读者未深思耳今但删去

东汇北江之衍字而正以洞庭为九江更以经之凡例通

之则过九江至于东陵者言导岷山之水而是水之流横

截乎洞庭之口以至东陵也是汉水过三澨之例也过九

江至于敷浅原者言导岷阳之山而导山之人至于衡山

之麓遂越洞庭之尾东取山路以至乎敷浅原也是导岍

岐荆山而逾于河以尽常碣之例也以是观之则经之文

意不亦既明矣乎(⿱艹石)更以它书考之则山海经云庐江出

三天子都本注云一作鄣今按丹阳故为鄣郡其得名盖以此则作鄣为是入江彭泽西

本注云彭泽今彭蠡也在鄱阳彭泽县汉志亦云庐江出陵阳东南北入江

盖陵阳者丹阳之属县今寕国府旌徳县有陵阳山而三

天子都乃在徽饶之境疑与陵阳腹背相直故庐江者得

出其东南而西流北折以为鄱馀二水遂以会于彭蠡而

入于江也及其入江则庐山屹立乎其西南而江之北岸

即为郡之南境疑江与山盖相因以得名而郡境虽在江

北亦以其南直此江此山而名之也然则彭蠡安得为无

原而必待汉汇江会而成㢤汉志豫章为郡领县十八其

彭蠡县下注云禹贡彭蠡泽在西其馀则言水入湖汉者

鄱阳鄱水馀干馀水艾修水𡍼淦水南城旴水建成蜀水宜春南水南壄彭水入大江者一

而湖汉一水则又自雩都东至彭泽入江行千九百八

十里也按今地势彭蠡既与江通而豫章诸水不由彭蠡

别无入江之路则湖汉者即是彭蠡而其所受众水之原

又不止于庐江而巳也以此而观则山海经之言犹有未

尽且其曰入江彭泽西者本谓迳彭蠡县之西而入江耳

而语意不明遂(⿱艹石)析江与泽各为一水而一东一西以入

江者此亦其立言之疵也汉志又自不知湖汉之即为彭

蠡而两言之又不知入大江者亦必猪于彭蠡而别为一

例又不知湖汉之为湖正以其泽名之而复兼以汉称则

又承禹贡之误而弗深考也至于雩都之水则但见其为

一郡众流之最远者而遂推为湖汉之源以主其名则又

不知湖汉之名𥘉非一水必自隆兴以北众水皆会猪为

大泽然后可以名之非雩都一水所可得而专也至如郑

渔仲汉水衍文之说固善矣而其下文江水东迤北会于

汇东为中江入于海之数言似亦可疑而彼犹未能尽正

也呜呼禹贡所载者九州之山川吾之足迹未能遍乎荆

扬而见其所可疑者巳如此不知耳目见闻之所不及所

可疑者又当㡬何是固不可得而知矣至于经之凡例本

自明白而诸儒乃有过为新奇之说以乱之者(⿱艹石)论导山

而逾于河而以为导岍岐荆山之脉使之度河以为壸口

诸山之类则亦不待闻见之及而知其谬矣夫禹之治水

随山刊木其所表识诸山之名必其高大可以辨疆域广

博可以奠民居故谨而书之以见其施功之次第𥘉非有

意推其脉络之所自来(⿱艹石)今论葬法者之所言也(⿱艹石)必寔

以山脉言之则亦自有可言而尤足以见其说之谬者盖

河北诸山本根脊脉皆自代北寰武岚宪诸州乘高而来

其脊以西之水则西流以入龙门西河之上流其脊以东

之水则东流而为桑乾道幽冀以入于海其西一支为壸

口太岳次一支包汾𣈆之源而南岀以为析城王屋而又

西折以为雷首又次一支乃为大行又次一支乃为常山

其间各隔沁潞诸川不相连属岂自岍岐跨河东度而反

为是诸山哉(⿱艹石)过九江至于敷浅原亦有袭其谬者以为

衡山之脉东度而来则以见闻所及而知其必不然也盖

岷山之脉其一支为衡山者巳尽于九江之西其一支又

南而东度桂岭者则包湘原而北径潭𡊮之境以尽于庐

阜其一支又南而东度大𢈔者则包彭蠡之原以北至乎

建康其一支则又东包浙江之原而北其首以尽于会稽

南其尾以尽乎闽越也岂衡山之脉能度九江而其度也

又直为敷浅原而巳哉又有欲以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州之三江即为荆州

之中江北江而犹病其阙一乃顾彭蠡之馀波适未有号

则姑使之潜冒南江之名以足之且又自谓圣经书法之

妙非它人之所及是亦极巧而且新矣然自湖口而下江

本无二安得有三且于下文之震泽又悬隔辽夐而不相

属也则又安能曲说而彊附之哉问诸吴人震泽下流实

有三江以入于海彼既以目验之恐其说之必可信而于

今尚可考也因并论之以俟来者有以质焉

  皇极辨

洛书九数而五居中洪范九畴而皇极居五故自孔氏传

训皇极为大中而诸儒皆祖其说余独尝以经之文义语

脉求之而有以知其必不然也盖皇者君之称也极者至

极之义标凖之名常在物之中央而四外望之以取正焉

者也故以极为在中之凖的则可而便训极为中则不可

(⿱艹石)北辰之为天极脊栋之为屋极其义皆然而礼所谓民

极诗所谓四方之极者于皇极之义为尤近顾今之说

既误于此而并失于彼是以其说展转迷缪而终不能以

自明也即如旧说姑亦无问其它但即经文而读皇为大

读极为中则夫所谓惟大作中大则受之为何等语乎今

以余说推之则人君以眇然之身履至尊之位四方辐凑

靣内而环观之自东而望者不过此而西也自南而望者

不过此而北也此天下之至中也既居天下之至中则必

有天下之纯徳而后可以立至极之标凖故必顺五行敬

五事以修其身厚八政恊五纪以齐其政然后至极之标

凖卓然有以立乎天下之至中使夫面内而环𮗚者莫不

于是而取则焉语其仁则极天下之仁而天下之为仁者

莫能加也 其孝则极天下之孝而天下之为孝者莫能

尚也是则所谓皇极者也由是而权之以三徳审之以卜

筮验其休咎于天考其祸福于人如挈裘领岂有一毛之

不顺哉此洛书之数所以虽始于一终于九而必以五居

其中洪范之畴所以虽本于五行究于福极而必以皇极

为之主也(⿱艹石)箕子之言有曰皇建其有极云者则以言夫

人君以其一身而立至极之标凖于天下也其曰敛时五

福用敷锡厥庶民云者则以言夫人君能建其极则为五

福之𠩄聚而又有以使民观感而化焉则是又能布此福

而与其民也其曰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云者则

以言夫民视君以为至极之标凖而从其化则是复以此

福还锡其君而使之长为至极之标凖也其曰凡厥庶民

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云者则以言夫民之𠩄

以能有是德者皆君之德有以为至极之标凖也其曰凡

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恊于极不罹于咎皇

则受之云者则以言夫君既立极于上而下之从化或有

浅深迟速之不同其有谋者有才者有德者人君固当念

之而不忘其或未能尽合而未抵乎大戾者亦当受之而

不拒也其曰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德汝则锡之福时人斯

其惟皇之极云者则以言夫人之有能革靣从君而以好

德自名则虽未必出于中心之实人君亦当因其自名而

与之以善则是人者亦得以君为极而勉其实也其曰无

虐茕独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云

者则以言夫君之于民一视同仁凡有才能皆使进善则

人材众多而国赖以兴也其曰凡厥正人既富方榖汝弗

能使有好于而家时人斯其辜于其无好德汝虽锡之福

其作汝用咎云者则以言夫凡欲正人者必先有以富之

然后可以纳之于善(⿱艹石)不能使之有𠩄赖于其家则此人

必将陷于不义至其无复更有好德之心而后始欲教之

以修身劝之以求福则已无及于事而其起以报汝唯有

恶而无善矣盖人之气禀或清或浊或纯或驳有不可以

一律齐者是以圣人所以立极乎上者至严至密而所以

接引乎下者至宽至广虽彼之所以化于此者浅深迟速

其效或有不同而吾之所以应于彼者长养㴠育其心未

尝不一也其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

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

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云者则以

言夫天下之人皆不敢徇其巳之𥝠以从乎上之化而会

归乎至极之标凖也盖偏陂好恶者巳𥝠之生于心者也

偏党反侧者巳𥝠之见于事者也王之义王之道王之路

上之化也所谓皇极者也遵义遵道遵路方会其极也荡

荡平平正直则巳归于极矣其曰皇极之敷言是𢑱是训

于帝其训云者则以言夫人君以身立极而布命于下则

其所以为常为教者皆天之理而不异乎上帝之降𠂻也

其曰凡厥庶民极之敷言是训是行以近天子之光云者

则以言夫天下之人于君所命皆能受其教而谨行之则

是能不自绝远而有以亲𬒳其道徳之光华也其曰曰天

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云者则以言夫人君能立至极

之标凖所以能作亿兆之父母而为天下之王也不然则

有其位无其徳不足以首出庶物统御人群而履天下之

极尊矣是书也原于天之所以锡禹虽其茫昩幽眇有不

可得而知者然箕子之所以言之而告武王者则巳备矣

顾其词之宏深奥雅(⿱艹石)有未易言者然尝试虚心平气而

再三反复焉则亦坦然明白而无一字之可疑但先儒未

尝深求其意而不察乎人君所以修身立道之本是以误

训皇极为大中又见其词多为含洪宽大之言因复误认

中为含胡苟且不分善恶之意殊不知极虽居中而非有

取乎中之义且中之为义又以其无过不及至精至当而

无有毫厘之差亦非如其所指之云也乃以误认之中为

误训之极不谨乎至严至密之体而务为至宽至广之量

其弊将使人君不知修身以立政而堕于汉元帝之优游

唐代宗之姑息卒至于是非颠倒贤否贸乱而祸败随之

尚何敛福锡民之可望哉呜呼孔氏则诚误矣然迹其本

心亦曰姑以随文解义为口耳占毕之计而巳不知其祸

之至此也而自汉以来迄今千有馀年学士大夫不为不

众更历世变不为不多幸而遗经尚存本文可考其出于

人心者又不可得而昧也乃无一人觉其非是而一言以

正之者使其患害流于万世是则岂独孔氏之罪哉予于

是窃有感焉作皇极辨

  冯当可字时行蜀人慱学能文其集中有封事云愿

  陛下远便佞踈近习清心寡欲以临事变此兴事造

  业之根本洪范所谓皇建其有极者也其论皇极深

  合鄙意然则予前所谓千有馀年无一人觉其缪而

  正之者亦近诬矣但专经之士无及之者而文士反

  能识之岂汩没传注者不免于因陋踵讹而平心诵

  味者有时而得之文字之外耶庆元丙辰腊月甲寅

 东斋南䆫记

   尹和静手笔辨

伊川先生曰某在何必看此书(⿱艹石)不得某之心只是记得

它意岂不有差

 既云某在不必看则先生不在之时语录固不可废矣

 不得先生之心而徒记巳意此亦学者所当慱学审问

精思而明辨之不可以一词之失而尽废其馀也但先

 生在则可以式瞻仪刑亲受音旨自是不必看耳然读

 焉而质其疑于先生岂不益有助于发明哉如杨遵道

 录中记李端伯录至大至刚以直之论(⿱艹石)使遵道于此

 废而不观存而不论则亦无以决此语之得失矣伊川

 所以告和靖者盖就其力量所至而语之惜乎其不复

 致疑于此而⿺辶处诵以终身也

所见有浅深故所记有工拙失其意者不假一二言也

浅拙而失其意者固不足观矣其见深其记工而得其

 意者岂可以彼之失而⿺辶处废之哉

如世传史评之类皆非先生所著

 史评固非先生所著但当论辨以晓学者不可因此并

 废语录也

绍兴𥘉士大夫颇以伊川语录资诵说言事者直以狂怪

淫鄙诋之盖难力辨也

 以语录资诵说者当时士大夫之罪以狂怪淫鄙诋之

 当时言事者之失非语录使然也今悪当时士大夫畏

 当时言事者而讳语录以为不足观是既𦔳言者以自

 攻而又无以服当时学者之心也岂不误哉

掇同门所记仅数十端示之

 愚尝读此书矣类多解释经义之言(⿱艹石)程氏之学止于

 如此则亦无以继孔孟不传之绪矣前辈言学欲慱不

 欲杂欲约不欲陋诚有味哉

伊川之学在易传不必它求也

 孔子删诗定书繋周易作春秋而其徒又述其言以为

 论语其言反复证明相为表里未闻其以此而废彼也

易传所自作也语录它人作也人之意它人能道者㡬何

 如是则孔氏之门亦可以专治春秋而遂废论语矣而

 可乎

伊川先生为中庸解疾革命焚于前门人问焉伊川先生

曰某有易传在足矣何以多为

尝见别本记或问和靖据语录先生自言中庸巳成书

今其书安在和靖曰先生自以为不满意而焚之矣此

言恐得其真(⿱艹石)无所不满于其意而专恃易传逆废中

庸吾恐先生之心不如是之隘也

  杂学辨何叔京䟦语附

  苏氏易解

 干之彖辞发明性命之理与诗烝民维天之命汤诰大誓中庸

 孟子相表里而大传之言亦(⿱艹石)符契苏氏不知其说

 而欲以其所臆度者言之又畏人之指其失也故每

 为不可言不可见之说以先后之务为闪倏滉𣻌不

 可捕捉之形使读者茫然虽欲攻之而无所措其辨

  殊不知性命之理甚明而其为说至简今将言之而

  先曰不可言既指之而又曰不可见足以眩夫未尝

  学问之庸人矣由学者观之岂不适所以为未尝见

 未尝知之验哉然道衰学绝世颇惑之故为之辨以

  待后之君子而其它言死生鬼神之不合者亦并附

  焉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苏曰此论元也元之为德不可见也所可见者万物资

 始而巳天之德不可胜言也惟是为能统之

  愚谓四德之元犹四时之春五常之仁乃天地造化

  发育之端万物之所从出故曰万物资始言取其始

  于是也存而察之心目之间躰叚昭然未尝不可见

  也然惟知道者乃能识之是以苏氏未之见耳不知

  病此顾以巳之不见为当然而谓真无可见之理不

  亦惑之甚与

云行雨施品物流形

 苏曰此所以为亨也

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苏曰此所以为利也

  愚谓此言圣人体元亨之用非言利也

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

 苏曰此所以为贞也

  愚谓此兼言利贞而下句结之也

乃利贞

 苏曰并言之也

  愚谓此结上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之文与

  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不相𫎇苏氏

  之说亦误矣

 苏曰正直也方其变化各之于情无所不至反而循之

 各直其性以至于命此所以为贞也

  愚谓品物流形莫非乾道之变化而于其中物各正

  其性命以保合其大和焉此干之所以为利且贞也

  此乃天地化育之源不知更欲反之于何地而又何

  性之可直何命之可至乎(⿱艹石)如其说则保合大和一

  句无所用矣

 苏曰古之君子患性之难见也故以可见者言性以可

 见者言性皆性之似也

  愚谓古之君子尽其心则知其性矣未尝患其难见

  也其言性也亦未尝不指而言之非但言其似而巳

  也且夫性者又岂有一物似之而可取此以况彼耶

  然则苏氏所见殆徒见其似者而未知夫性之未尝

  有所似也

 苏曰君子日修其善以消其不善不善者日消有不可

 得而消者焉小人日修其不善以消其善善者日消有

 不可得而消者焉夫不可得而消者尧舜不能加焉桀

 纣不能逃焉是则性之所在也又曰性之所在庶㡬知

 之而性卒不可得而言也

  愚谓苏氏此言最近于理前章所谓性之所似殆谓

  是耶夫谓不善日消而有不可得而消者则疑(⿱艹石)

  夫本然之至善矣谓善日消而有不可得而消者则

  疑(⿱艹石)谓夫良心之萌蘖矣以是为性之所在则似矣

  而苏氏𥘉不知性之所自来善之所从立则其意似

  不谓是也特假于浮屠非幻不㓕得无所还者而为

  是说以幸其万一之或中耳是将不察乎继善成性

  之所由梏亡反复之所害而谓人与犬牛之性无以

  异也而可乎夫其所以重叹性之不可言盖未尝见

  所谓性者是以不得而言之也

 苏曰圣人以为犹有性者存乎吾心则是犹有是心也

 有是心也伪之始也于是又推其至者而假之曰命命

 令也君之命曰令天之令曰命性之至者非命也无以

 名之而寄之命耳

  愚谓苏氏以性存于吾心则为伪之始是不知性之

  真也以性之至者非命而假名之是不知命之实也

  如此则是人生而无故有此大伪之本圣人又为之

  计度隐讳伪立名字以弥缝之此何理哉此盖未尝

  深考夫大传诗书中庸孟子之说以明此章之义而

  溺于释氏未有天地巳有此性之言欲语性于天地

  生物之前而患夫命者之无所寄于是为此说以处

  之使两不相病焉耳使其诚知性命之说矣而欲语

  之于天地生物之前盖亦有道必不为是支离淫

  之辞也

 苏曰死生寿夭无非命者未尝去我也而我未尝觉知

 焉圣人之于性也至焉则亦不自觉知而巳矣此以为

 命也又曰命之与性非有天人之辨也于其不自觉知

 则谓之命

  愚谓如苏氏之说则命无所容命无所容则圣人所

  谓至命者益无地以处之故为是说以自迷罔又以

  罔夫世之不知者而巳岂有命在我而不自觉知而

  可谓之圣人哉苏氏又引文言利贞性情之文𫝊会

  其说皆非经之本旨今不复辨

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苏氏云云

  愚谓此言圣人体利贞之德也苏氏说无病然其于

  章句有未尽其说

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苏曰阴阳果何物哉虽有娄旷之聦明未有能得其髣

髴者也阴阳交然后生物物生然后有象象立而阴阳

隐凡可见者皆物也非阴阳也然谓阴阳为无有可乎

虽至愚知其不然也物何自生哉是故指生物而谓之

阴阳与不见阴阳之髣髴而谓之无有皆惑也

 愚谓阴阳盈天地之间其消息阖辟终始万物触目

 之间有形无形无非是也而苏氏以为象立而阴阳

 隐凡可见者皆物也非阴阳也失其理矣逹阴阳之

 本者固不指生物而谓之阴阳亦不别求阴阳于物

 象见闻之外也

苏曰圣人知道之难言也故借阴阳以言之曰一阴一

 阳之谓道一阴一阳者阴阳未交而物未生之谓也喻

 道之似莫密于此者矣阴阳一交而生物其始为水水

 者无有之际也始离于无而入于有矣老子识之故其

 言曰上善(⿱艹石)水又曰水㡬于道圣人之德虽可以名而

 不囿于一物(⿱艹石)水之无常形此善之上者㡬于道矣而

 非道也(⿱艹石)夫水之未生阴阳之未交廓然无一物而不

 可谓之无有此真道之似也

  愚谓一阴一阳往来不息举道之全体而言莫著于

  此者矣而以为借阴阳以喻道之似则是道与阴阳

  各为一物借此而况彼也阴阳之端动静之机而巳

  动极而静静极而动故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未有独

  立而孤居者此一阴一阳所以为道也今曰一阴一

  阳者阴阳未交而物未生廓然无一物不可谓之无

  有者道之似也然则道果何物乎此皆不知道之所

  以为道而欲以虚无寂㓕之学揣摸而言之故其说

  如此

 苏曰阴阳交而生物道与物接而生善物生而阴阳隐

 善立而道不见矣故曰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

 见道而谓之仁智者见道而谓之智夫仁智圣人之所

 谓善也善者道之继而指以为道则不可今不识其人

 而识其子因之以见其人则可以谓其人则不可故曰

 继之者善也学道而自其继者始则道不全

  愚谓继之者善言道之所出无非善也所谓元也物

  得是而成之则各正其性命矣而所谓道者固自(⿱艹石)

  也故率性而行则无往而非道此所以天人无二道

  幽明无二理而一以贯之也而曰阴阳交而生物道

  与物接而生善物生而阴阳隐善立而道不见善者

  道之继而巳学道而自其继者始则道不全何其言

  之缪耶且道外无物物外无道今曰道与物接则是

  道与物为二截然各据一方至是而始相接也不亦

  缪乎

 苏曰昔者孟子以为性善以为至矣读易而后知其未

 至也孟子之于性盖见其继者而巳矣夫善性之效也

 孟子未及见性而见其性之效因以所见者为性犹火

 之能熟物也吾未见火而指天下之熟物以为火夫熟

 物则火之效也

  愚谓孟子道性善盖探其本而言之与易之旨未始

  有毫发之异非但言性之效而巳也苏氏急于立说

  非特不察于易又不及详于孟子故其言之悖如此

 苏曰敢问性与道之辨曰难言也可言其似道之似则

 声也性之似则闻也有声而后闻耶有闻而后声耶是

 二者果一乎果二乎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又曰

 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性者所以为人者也非是无以成

 道矣

  愚谓子思子曰率性之谓道邵子曰性者道之形体

  也与大传此章之旨相为终始言性与道未有(⿱艹石)

 言之著者也苏氏之言曲譬巧喻欲言其似而不可

  得岂(⿱艹石)圣贤之言直示而无隐耶昔孔子顺谓公孙

  龙之辨㡬能令臧三耳矣然谓两耳者甚易而实是

  也谓三耳者甚难而实非也将从其易而是者乎将

  从其难而非者乎此言似之矣

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

君子之道鲜矣

苏曰属目于无形者或见其意之所存故仁者以道为

 仁意存乎仁也知者以道为智意存乎智也贤者存意

 而妄见愚者日用而不知是以君子之道成之以性者

 鲜矣

 愚谓苏氏不知仁智之根于性顾以仁智为妄见乃

  释老之说圣人之言岂尝有是哉谓之不见其全则

  或可矣又曰君子之道成之以性者鲜矣文义亦非

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

 苏曰人所以不知死生之说者骇之耳原始反终使之

 了然而不骇也

 愚谓人不穷理故不知死生之说不知死生之说

  不能不骇于死生之变苏氏反谓由骇之而不知其

  说失其指矣穷理者原其始之所自出则知其所以

  生反其终之所于归则知其所以死夫如是凡所以

  顺生而安死者盖有道矣岂徒以了然不骇为奇哉

  苏氏于原始反终言之甚略无以知其所谓然以不

  骇云者验之知其溺于坐亡立化去来自在之说

  为奇而于圣人之意则昧矣

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

 苏曰物鬼也变神也鬼常与体魄俱故谓之物神无适

 而不可故谓之变精气为魄魄为鬼志气为魂魂为神

 故礼曰体魄则降志气在上郑子产曰其用物也弘矣

 其取精也多矣古之逹者巳知此矣一人而有二知无

 是道也然而有魄者有魂者何也众人之志不出于饮

 食男女之间与凡飬生之资其资厚者其气彊其资约

 者其气微故气胜志而为魄圣贤则不然以志一气清

 明在躬志气如神虽禄之天下穷至匹夫无所损益也

 故志胜气而为魂众人之死为鬼而圣人为神非有二

 致也志之所在者异也

  愚谓精聚则魄聚气聚则魂聚是以为人物之体至

  于精竭魄降则气散魂游而无不之矣降者屈而无

  形故谓之鬼游者伸而不测故谓之神人物皆然非

  有圣愚之异也孔子答宰我之问言之详矣苏氏盖

  不考诸此而失之子产之言是或一道而非此之谓

  也

   苏黄门老子解

  苏侍郎晚为是书合吾儒于老子以为未足又并释

  氏而弥缝之可谓舛矣然其自许甚高至谓当世无

  一人可与语此者而其兄东坡公亦以为不意晚年

  见此奇特以予观之其可谓无忌惮者与因为之辨

  而或者谓苏氏兄弟以文义赞佛乘盖未得其所谓

  如传灯录解之属其失又有甚焉不但此书为可辨

  也应之曰予之所病病其学儒之失而流于异端不

  病其学佛未至而溺于文义也其不得巳而论此岂

  好辩哉诚惧其乱吾学之传而失人心之正耳(⿱艹石)

  诸彼而不得其说则予又何暇知焉

 苏曰孔子以仁义礼乐治天下老子绝而弃之或者以

 为不同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愚谓道器之名虽异然其实一物也故曰吾道一以

  贯之此圣人之道所以为大中至正之极亘万世而

  无弊者也苏氏诵其言不得其意故其为说无一辞

  之合学者于此先以予说求之使圣人之意䁱然无

  疑然后以次读苏氏之言其得失判然矣

 孔子之虑后世也深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

  愚谓道器一也示人以器则道在其中圣人安得而

  晦之孔子曰吾无隐乎尔然则晦其道者又岂圣人

  之心哉大抵苏氏所谓道者皆离器而言不知其指

  何物而名之也

 使中人以下守其器不为道之所眩以不失为君子

  愚谓如苏氏此言是以道为能眩人而使之不为君

  子也则道之在天下适所以为斯人之祸矣

 而中人以上自是以上逹也

  愚谓圣人所谓逹兼本未精粗而一以贯之也苏氏

  之所谓逹则舎器而入道矣

 老子则不然志于明道而急于开人心

  愚谓老子之学以无为为宗果如此言乃是急急有

  为惟恐其缓而失之也然则老子之意苏氏亦有所

  不能窥者矣

 故示人以道而薄于器以为学者惟器之知则道隐矣

 故绝仁义弃礼乐以明道

  愚谓道者仁义礼乐之緫名而仁义礼乐皆道之体

  用也圣人之修仁义制礼乐凡以明道故也今曰绝

  仁义弃礼乐以明道则是舎二五而求十也岂不悖

 哉

 夫道不可言可言者皆其似者也逹者因似以识真而

 昧者执似以䧟于伪

  愚谓圣人之言道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

  朋友之交也不知此言道邪抑言其似者而巳耶执

  此而行亦有所䧟者耶然则道岂真不可言但人自

  不识道与器之未尝相离也而反求之于昏默无形

  之中所以为是言耳

 故后世执老子之说以乱天下者有之而学孔子者无

 大过

  愚谓善学老子者如汉文景曹参则亦不至乱天下

  如苏氏之说则其乱天下也必矣学孔子者所得亦

  有浅深有过无过未可槩论且如苏氏非不读孔子

  之书而其著书立言以惑悮天下后世如此谓之无

  过其可得乎

 因老子之言以逹道者不少而求之于孔子者常苦其

 无所从

  愚谓因老子之言以逹道者不少不知指谓何人如

  何其逹而所逹者何道也且曰不少则非一二人而

  巳逹道者果如是之众耶孔子循循善诱诲人不倦

  入徳之途坦然明白而曰常苦其无所从入则其未

 尝一日从事于此不得其门而入可知矣宜其析道

 与器而以仁义礼乐为无与于道也然则无所从入

  之言非能病孔子之道而绝学者之志乃所以自状

  其不知道而妄言之实耳

 二圣人者皆不得巳也

 愚谓以孔子老聃并称圣人可乎世人讥太史公先

  黄老后六经然太史公列孔子于世家而以老子与

  韩非同传岂不有微意焉其贤于苏氏远矣

 全于此必略于彼矣

  愚谓有彼有此则天下常有二道也

 苏氏后序云六祖所云不思善不思恶即喜怒哀乐之

 未发也

  愚谓圣贤虽言未发然其善者固存但无恶耳佛者

  之言似同而实异不可不察

 又云盖中者佛性之异名而和者六度万行之緫目也

  愚谓喜怒哀乐而皆中节谓之和而和者天下之逹

  道也六度万行吾不知其所谓然毁君臣绝父子以

  人道之端为大禁所谓逹道固如是耶

 又云天下固无二道而所以治人则异君臣父子之间

 非礼法则乱知礼法而不知道则世之俗儒不足贵也

 居山林木食涧饮而心存至道虽为人天师可也而以

 之治世则乱古之圣人中心行道而不毁世法然后可

 耳

  愚谓天下无二道而又有至道世法之殊则是有二

  道矣然则道何所用于世而世何所资于道耶王氏

  有高明处巳中庸处人之论而龟山杨公以为如此

  则是道常无用于天下而经世之务皆𥝠智之凿愚

  于苏氏亦云

   张无垢中庸解无垢本佛语而张公子韶侍郎之别号也张公以佛语释儒书其迹

   尤著故正其名如此

  张公始学于龟山之门而逃儒以归于释既自以为

  有得矣而其释之师语之曰左右既得欛柄入手开

  导之际当改头换靣随冝说法使殊𡍼同归则世出

  世间两无遗恨矣然此语亦不可使俗辈知将谓实

  有恁么事也见大慧禅师与张侍郎书今不见于语录中盖其徒讳之也用此之

  故凡张氏所论著皆阳儒而阴释其离合出入之际

  务在愚一世之耳目而使之恬不觉悟以入乎释氏

  之门虽欲复出而不可得本末指意略如其所受于

  师者其二本殊归盖不特庄周出于子夏李斯原于

  荀卿而巳也窃不自揆尝欲为之论辨以晓当世之

  惑而大本既殊无所不异因览其中庸说姑掇其尤

  甚者什一二著于篇其他如论语孝经大学孟子之

  说不暇遍为之辨大抵忽⿺辶处急迫其所以为说皆此

  书之类也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张云天命之谓性第赞性之可贵耳未见人收之为巳

 物也率性之谓道则人体之为巳物而入于仁义礼智

 中矣然而未见其施设运用也修道之谓教则仁行于

 父子义行于君臣礼行于宾主知行于贤者而道之等

 降隆杀于是而见焉

  愚谓天命之谓性言性之所以名乃天之所赋人之

  所受义理之本原非但赞其可贵而巳性亦何待于

  人赞其贵耶董子曰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质也

  此可谓庶㡬子思之意而异乎张氏之言矣且既谓

  之性则固巳自人所受而言之今曰未为巳物则是

  天之生是人也未以此与之而置之他所必是人者

  自起而收之而后得以为已物也不知未得此性之

 前其为人也孰使之呼吸食息于天地之间以收此

 性且夫性者又岂块然一物寓于一处可抟而置之

 躯壳之中耶仁义礼智性之所有与性为体者也今

  曰体为巳物然后入于仁义礼智之中则是四者逆

  设于此而后性来于彼也不知方性之未入也是四

  者又何自而来哉凡此皆不知大本妄意穿凿之言

  智者观之亦不待尽读其书而是非邪正巳判于此

  章矣仁行于父子义行于君臣是乃率性之道而遽

  以为修道之教亦失其次序矣

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慎其独也

 张云不睹不闻少致其忽宜(⿱艹石)无害矣然而怠忽之心

 巳显于心目之间云云不足以感人动物而招非意之

 辱莫为之祸焉此君子所以慎其独也

  愚谓君子所以慎其独者非为恐招祸辱而已也今

  曰不睹不闻之间少致其忽𥘉无所害特恐招祸辱

  而后慎其独焉非知道者之言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

 张云未发以前戒慎恐惧无一毫𥝠欲

  愚谓未发以前天理浑然戒慎恐惧则既发矣

君子中庸

 张云方率性时戒慎恐惧此学者之事也及其深入性

 之本原直造所谓天命在我然后为君臣父子兄弟夫

 妇之教以幸于天下至于此时圣人之功用兴矣

  愚谓率性之谓道言道之所以得名者如此盖曰各

  循其性之本然即所谓道尔非以此为学者之事亦

  未有戒慎恐惧之意也修道之谓教通上下而言之

  圣人所以立极贤人所以修身皆在于此非如张氏

  之说也又曰深入性之本原直造所谓天命在我理

  亦有碍且必至此地然后为人伦之教以幸天下则

  是圣人未至此地之时未有人伦之教而所以至此

  地者亦不由人伦而入也凡此皆烂漫无根之言乃

  释氏之绪馀非吾儒之本指也

 张云率性之谓道未离本位修道之谓教不可以离不

 离名之也

  愚谓言性有本位则性有方所矣圣贤言性似不如

  此假如其说则前章云率性所以求中言求则是自

 此求彼非离本位而何至于以修道为圣人之功用

 则又曰不可以离不离名之盖其说有所不通而骎

 骎乎遁矣

人皆曰予知

张曰人皆用知于诠品是非而不知用知于戒慎恐惧

使移诠品是非之心于戒慎恐惧知孰大焉

  愚谓有是有非天下之正理而是非之心人皆有之

  所以为知之端也无焉则非人矣故诠品是非乃穷

  理之事亦学者之急务也张氏绝之吾见其任𥝠凿

  知不得循天理之正矣然斯言也岂释氏所称直取

  无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之遗意耶呜呼斯言也其

  儒释所以分之始与

回之为人

 张云颜子戒慎恐惧超然悟未发巳发之㡬于喜怒哀

 乐处一得天命之性所谓善者则深入其中人欲都忘

 我心皆丧

  愚谓超然悟未发巳发之㡬中庸无此意也喜怒哀

  乐莫非性也中节则无不善矣不知更欲如何得之

  而又如何深入其中也(⿱艹石)此则是前乎此者未得此

  性而常在性之外也耶且曰我心皆丧尤害于理

 张云人第见其拳拳服膺而不知颜子与天理为一无

 一毫𥝠欲横乎其间不识不知我巳且无有矣

  愚谓此言盖欲极意以䛕颜子而无所凖则不自知

  其言之过也

惟圣者能之

 张云予尝求圣人而不可得今乃知止在喜怒哀乐未

 发处尔

  愚谓有道者见理平常其言雍容闲暇而理致自远

  似不如此之骇⿺辶处而张皇也

君子之道费而隐

 张云由戒慎恐惧以飬喜怒哀乐使为中为和以位天

地育万物

  愚谓喜怒哀乐之未发乃本然之中发而中节乃本

 然之和非人之所能使也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亦理

  之自然今加以字而倒其文非子思之本意矣此乃

  一篇之指要而张氏语之辄有差缪尚安得为知言

 哉

 张云中庸无止法故圣人有所不知不能自谓知能止

 矣又曰君子之道所以大莫能载小莫能破以其戒慎

 恐惧察于微茫之功也

  愚谓大学之道在知所止盖无止则高者过卑者䧟

  非所以为中庸矣圣人固未尝自谓知能然非此章

  之指也盖所谓不知不能莫能载莫能破皆极言道

  体之无穷尔非谓圣人而言亦无察于微茫之意也

 张云戒慎恐惧则未萌之始巳致其察至于鸢飞鱼跃

 而察乃在焉又曰上际下蟠察无不在所以如鸢飞鱼

 跃察乃随飞跃而见焉

 愚谓中庸引此诗以发明道体之无所不在所谓费

  而隐也明道上蔡言之巳详子思复生不能易也张

  氏之云不亦异乎且曰未萌之始巳致其察则是有

 事焉而正之也

 张云顾惟此察始于戒慎恐惧以飬中和而喜怒哀乐

 未发巳发之间乃起而为中和

  愚谓起而为中和如之何其起也此岂知中和者之

  语哉

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

 张云人即性也以我之性觉彼之性

  愚谓详经文𥘉无此意皆释氏之说也且性岂有彼

  我乎又如之何其能以也

 张云使其由此见性则自然由乎中庸而向来无物之

言不常之行皆扫不见迹矣

 愚谓见性本释氏语盖一见则巳矣儒者则曰知性

 既知之矣又必有以飬而充之以至于尽其用力有

 渐固非一日二日之功日用之际一有懈焉则㡬微

 之间所害多矣此克巳复礼之所以为难而曽子所

  以战战兢兢至死而后知其免也张氏之言与此亦

 不类矣然释氏之徒有既自谓见性不疑而其习气

 嗜欲无以异于众人者岂非恃夫扫不见迹之虚谈

  而不察乎无物不常之实弊以至此乎然则张氏之

 言其渊源所自盖可知矣

忠恕违道不远

 张云恕由忠而生忠所以责巳也知巳之难克然后知

 天下之未见性者不可深罪也又曰知一巳之难克而

 知天下皆可恕之人

 愚谓恕由忠生明道谢子侯子盖尝言之然其为说

 与此不相似也(⿱艹石)曰知一已之难克而知天下皆可

 恕之人则是以已之𥝠待人也恕之为义本不如此

  正𫎇曰以责人之心责已则尽道以爱巳之心爱人

 则尽仁以众人望人则易从此则物我一致各务循

 理而无违矣圣贤之言自有凖则所谓以人治人者

 虽曰以众人望人然而必曰道不远人则所以为众

  人者亦有道矣以巳不能克其𥝠而并容他人使之

 成其恶则是相率而禽兽也其为不忠不恕孰大于

 是

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

 张云子事父臣事君弟事兄朋友先施之皆曰求者盖

 所以致其察也察子之事父吾未能安敢责父之爱子

 愚谓此四句当为八句子臣弟友四字是句绝处求

  犹责也所责乎子者如此然我以之事父则自有所

  未能正𫎇所谓以责人之心责巳则尽道盖将由是

  而加勉正身以及物非如上章所云以已难克而并

 容他人也且又曰察子之事父吾未能则安敢责父

  之爱子乎则是君臣父子漠然为路人矣旻天之泣

  小弁之怨又何谓也盖其驰心高妙而于章句未及

  致详故因以误为此说以求为察亦非文义

言顾行

 张云顾者察也

  愚按上章以求为察固巳无谓此又以顾为察尤为

 牵合大抵张氏之为是说得一字可推而前者则极

  意推之不问其至于何处与其可行不可行也篇内

  所谓戒慎恐惧下章所谓忠恕所谓知仁勇所谓发

  育峻极皆此类也

在上位不陵下

 张云君子自戒慎恐惧醖酿成中庸之道

  愚谓中庸之道天理自然非如酒醴必醖酿而成也

君子之道譬如行远必自迩

 张云欲知戒慎恐惧之效当于忠恕卜之欲知忠恕之

效当于父母卜之

  愚谓此言皆牵合无理且父母至尊岂人子所以卜

  忠恕之物乎详味此言可见其二本矣

鬼神之为徳

 张云天地万物森然鬼神列于中不可违也

  愚按张氏他章之说甚详而此独略将有所疑而不

  敢尽耶抑其所谓鬼神者特如世俗之论而不之究

  耶然详味列字之意则以鬼神别为一物明矣岂知

  鬼神者之言哉

大徳必受命

 张云言此所以勉天下之为徳也当始于戒慎恐惧而

 以位禄名寿卜徳之进否

  愚谓徳盛则名位禄寿从之乃理之必然非姑为此

  言以勉天下之为徳亦非使学者以是四者卜其徳

  之进否也舜之饭糗茹草(⿱艹石)将终身焉其受命也乃

  不期而自至耳岂曰卜之云乎张氏之说乃谋利计

  功之尤者学者一有此念存乎胸中则不可以进徳

 矣

无忧者其惟文王乎

张云戒慎恐惧则无适而不在中和中其无忧也必矣

中和之中自当有贤父圣子又曰武王之举危道也

  愚谓凡此类皆牵合而此数句尤踈阔无理又以武

  王之举为危道则是圣人行险以徼幸也是岂知顺

  天应人之为安哉

郊社之礼禘尝之义

 张云不知先王居于何地乃知天神自郊求地祗自社

 求人鬼自禘尝求哉

  愚谓先王所以知此以其理而巳矣不烦更为奇怪

  之说

地道敏树

 张云布种下实未及顷刻云云

  愚谓虽天下至易生之物亦未有下种未及顷刻而

  发生者此可见其矜奇欲速之心矣

故君子不可不修身不可以不知天

 张云戒慎恐惧深致其察所以知天也

  愚谓戒惧致察既知天而事天之事也未能知天则

  何所戒惧乎

张云推知天之心以知人推知人之心以事亲

 愚按推知天以知人犹之可也推知人以事亲不亦

 悖乎伊川先生曰不知人则所与或非其人所由或

  非其道而辱身危亲者有之故思事亲不可以不知

  人此论不可易也

所以行之者一也及其知之一也及其成功一也

 张曰知而未能行是未能运用此诚也

  愚谓知而未能行乃未能得之于巳岂特未能用而

  巳乎然此所谓知者亦非真知也真知则未有不能

  行者且曰运用此诚亦非知诚者之语盖诚则无为

  而成𥘉不烦运用矣

 张云行知仁勇者诚也而所以知此诚者非他物也亦

 即诚也所以行此诚者非他物也亦即诚也此圣人极

 诚之所在而指之也又云诚字虽同而行知仁勇之诚

 不(⿱艹石)知诚之诚为甚明知诚之诚不(⿱艹石)行诚之诚为甚

 大也

  愚按经文所以行之者一也与及其知之一也及其

  成功一也两句立语命意不同张氏似误作一例读

  之故其为说如此文义犹不暇通而⿺辶处欲语其精微

  此其所以失之也且所谓诚者一而巳矣今乃裂而

  三之又于其中相与自为优劣盖不穷天理无所凖

  则而逞其𥝠智逆探幽深横骛捷出必极其所如往

  而后巳则安得不至于是乎然推其本原则生生化

  化见见闻闻之绪馀也

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张云近之为言以不远也不远即在此而巳第知所以

好学者谁所以力行者谁所以知耻者谁则为知仁勇

矣见于言语文字者皆近之而巳惟人体之识所以体

者为当㡬而明即事而解则知仁勇岂他物哉

 愚谓上章既言逹徳之名恐学者无所从入故又言

 其不远者以示之使由是而求之则可以入徳也圣

 人之言浅深远近之序不可差次如此张氏以为不

 远者是矣而又曰即在此而巳何其言之相戾也盖

 其所以为说者牵之以入于荒唐缪悠之中其势不

 得而自巳尔夫好学力行知耻在我而巳又必求其

  所以如此者为谁而后为至则是身外复有一身心

 外复有一心纷纷乎果何时而已耶设使果如其言

  则所谓谁者一而巳矣圣人复何用虚张三者之目

  使学者徒为是多方以求之耶详求圣人之意决不

  如是特释氏之说耳此章之指惟吕慱士之言渊悫

  有味庶㡬得之张氏之徒盖以为浅近而忽之矣然

 岂知其言近指远真得圣贤之意也与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

 张云如其知仁勇则亦不期于修身尊贤亲亲敬大臣

体群臣子庶民来百工怀诸侯柔远人矣又曰九经以

次而行皆中其会矣

  愚谓如张氏之云则九经皆剩语矣圣人之道所以

 异于异端者以其本末内外一以贯之而无精粗之

  辨也故子思于九经反复三致意焉而张氏忽之如

  此盖每事欲高于圣贤一等而不知凭虚失实秪其

  所以为卑也

凡事豫则立

 张云欲学者飬诚于平日也

  愚谓先立乎诚则无不豫矣非谓豫飬诚也既诚矣

  则何豫飬之云乎

不诚乎身矣

张云世之论诚者多错认专为诚夫至诚无息专非诚

 也以专为诚则是语言寝处应对酬酢皆离本位矣

  愚谓专固不足以尽诚然遂以无息为诚则亦误矣

 盖惟至诚为无息非因其无息而命之以诚也离本

  位之言圣人无有巳辨于前矣然专亦岂⿺辶处离本位

 哉

 张云世之行诚者类皆不知变通至于诵孝经以御贼

 读仁王以消灾

  愚谓圣贤惟言存诚思诚未尝言行诚盖思之既得

  存之既著则其诚在巳而见于行事者无一不出于

  诚谓之行诚则是已与诚为二而自我以行彼诚之

  为道不如是也如此者其失不但不知变通而巳(⿱艹石)

  曰所行既出于诚则又不可谓之行诚而亦无不知

  变通之理张氏之言进退无所据矣至于诵孝经以

  御贼盖不知明理而有迂愚之蔽以是为行诚而不

  知变通然则张氏之所谓诚亦无以异于专矣读仁

  王经者其溺于邪僻又甚不得与诵孝经者同科矣

 张云格物知至之学内而一念外而万事无不穷其终

 始穷而又穷以至于极尽之地人欲都尽一旦廓然则

 性善昭昭无可疑矣

  愚按格物之学二先生以来诸君子论之备矣张氏

  之云乃释氏看话之法非圣贤之遗旨也吕舎人大

  学解所论格物正与此同愚亦巳为之辨矣

 张云注之于身则身诚注之于亲则亲恱注之于友则

 友信注之于君于民则𫉬上而民治

  愚谓明乎善则身自诚乃理之自然身诚则亲自恱

  由是以至于友于君于民皆然乃积盛充实而自致

  耳今曰注之而然则是设之于此射之于后而冀其

  必然也其为不诚莫大于是

 张云诚之所在击触转移

  愚谓至诚积于中而事物应于外理之常也然岂(⿱艹石)

  是其惊⿺辶处𭧂疾哉

 张云安得不想孔子孟子再拜以谢其格言乎

  愚谓观此气象甚矣其粗鄙而轻浮也

慱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张曰慱学者戒慎恐惧非一事也问思辨放此

  愚谓戒慎恐惧乃笃行之事非慱学之谓也

诚明明诚

 张云由上智之自得而合乎圣人之教者性也由遵圣

人之教而造乎上智之地者教也上智自得而不合于

圣人之教则为异端矣

 愚谓张氏于诚明之说盖未尝深考而为此说以合

 其素论观其自处傲然巳在诚明之域矣然谓上智

 自得而有不合于圣人之教者则未知其所得果何

 事也且所谓异端者复谁谓乎夫岂不自知其巳失

 身于此而故为是言者是乃所谓改头换靣阴予而

 阳挤之将以自盖其迹而幸人之不疑巳其为不诚

 莫大于是以是心而语中庸不亦戾乎大哉圣人之道章云荒唐

  夣幻之学其意亦犹是也后不复重出矣

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天地参矣

 张云此诚既见巳性亦见人性亦见物性亦见天地之

性亦见

 愚谓经言惟至诚故能尽性非曰诚见而性见也见

  字与尽字意义迥别大率释氏以见性成佛为极而

  不知圣人尽性之大故张氏之言每如此

其次致曲

 张云礼乐射御书数中直造乎诚之地也

  愚谓直造乎诚则非致曲也

 张云变者此诚忽然而有倏然而无

  愚谓诚(⿱艹石)如此何以为物之终始乎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

 张云既前知之则以诚造化转移变易使祸为福妖为

 祥亡为兴盖无难也

  愚谓至诚之道非可以者以之则非诚矣夫转祸为

  福易灾为祥以太戊高宗之事观之则理固有是然

  不如是之易也是以古之圣贤遇灾而惧严恭祗畏

  以正厥事犹不敢庶㡬其万一故曰瞻仰昊天曷惠

  其宁岂曰转移变易而无难哉然此章之指𥘉亦不

  为是发也

不诚无物

 张云吾诚一往则耳目口鼻皆壤矣

  愚谓诚无人我之别不必言吾无彼此之殊不必言

  往耳目鼻口亦岂有一旦⿺辶处壤之理哉此章之说

  先生言之悉矣以彼观此得失可见

君子诚之为贵

 张云诚未足贵诚而又诚之斯足贵也

  愚谓圣人言天下之理无出于诚而曰诚未足贵何

  其言之悖也且既诚矣以为未足贵而又诚之乃足

  贵则前之所谓诚者无乃为弃物与盖縁本不知诚

  而惟恐其言之小故其言每如此且诚者天之道岂

  亦未足贵必待诚之者人之道乃足贵耶虽至愚有

  以知其不然矣

至诚无息

 张云不见形𧰼而天地自章不动声色而天地自变垂

 拱无为而天地自成天地亦大矣而使之章使之变使

 之成皆在于我又曰至诚不息则有不见而章不动而

 变无为而成天地又自此而造化之妙矣

  愚详经意盖谓至诚之理未尝形见而自彰著未尝

  动作而自变化无所营为而自成就天地之道一言

  而尽亦不过如此而巳张氏乃以为圣人至诚于此

  能使天地章明变化于彼不惟文义不通而亦本无

  此理其曰天地自此而造化语尤险怪盖圣人之于

  天地不过因其自然之理以裁成辅相之而巳(⿱艹石)

  人反能造化天地则是子孙反能孕育父祖无是理

  也凡此好大不根之言皆其心术之蔽又原于释氏

  心法起㓕天地之意正𫎇斥之详矣

尊徳性而道问学敦厚以崇礼

 张云自戒慎恐惧而入入而造于发育峻极之地而不

 敢已则行乎三千三百之中而道问学矣尊徳性而不

 敢巳则又变而为致广大此下不敢巳者三又变而为者三知新崇礼

 又致广大极高明之变名也

  愚按此皆言体道成徳之目无不敢巳而又变之意

  变名之说亦无义理

 张云岂有一毫之变怪以惊眩天下之耳目哉

  愚按张氏之书变怪惊眩盖不少矣犹以为无有不

  知更欲如何乃为变怪惊眩哉

吾从周

 张云周法巳弊其过多矣孔子身非辅相不在尊位所

 以不敢轻议妄论而曲意以从周之法度也

  愚按孔子言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则其

  从周也亦有道矣非不得已而妄从之也(⿱艹石)末世之

  弊有如拜上之㤗则不尽从矣其不得不从者是亦

 义理之所在斯诚然而从之以为曲意而从非圣人

  之心也张氏归心乎释氏而曲意于儒者故其所以

  窥圣人者如此非一辞之失也其所从来远矣

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誉于天下也

 张云夫如此指何事而言哉即予所谓戒慎不睹恐惧

 不闻也

  愚按张氏戒慎恐惧二句横贯中庸一篇之中其牵

  合附会连章累句巳不容一一辨正矣至于此章经

  文所谓如此乃上文君子之道本诸身以下耳张氏

  欲成其前说乃近舎本章上文之义远指戒慎恐惧

  于数千字之前未论义理之当否而岂言语文字体

  势之常哉故特论此一章尤踈漏处以见其馀之皆

  此类也

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张云论至于此则夫子盖未尝死也观乎天地此亦夫

 子之乾坤也

  愚按孔子言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未尝言文王之

  不死也然言近旨远其味无穷所以为圣人之言也

  不死之云变怪骇人而实无馀味故程子有言立言

  当涵畜意思不使知徳者厌无徳者惑正为此耳

   吕氏大学解

  吕氏之先与二程夫子游故其家学最为近正然未

  能不惑于浮屠老子之说故其末流不能无出入之

 弊按正献公神道碑载公进读上语及释老虚寂之旨公曰尧舜虽知此乃以知人安民为急此其所

  差之端也尧舜之道精粗本末一以贯之其所知者似与释老不相似也以为所知在此而所急在彼是

 二本也本原如此则其末流之弊岂可胜道哉今论其一二以𥙷其阙盖其

 他说之近正者则君子犹有取焉

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吕氏曰异端之学皆不知所先后考索勤苦虽切而终

不近故有终始为一道本未为两端者

 愚谓此言似为释氏发然吕氏终身学焉不知以谁

 为异端而为是说以诋之耶盖其心未必不以为有

 先后者世间之粗学而无先后者出世间之妙道两

  者𥘉不相为谋虽并行而不相悖也方其言此故不

  得不是此而非彼及其为彼则又安知其不是彼而

  非此哉彼其阳离阴合自以为左右采获而集儒佛

  之大成矣曽不悟夫言行不类出入支离之为心害

  而莠乱苗紫夺朱之患又将无所不至也此盖原于

  所知在此所急在彼之意而其失又甚焉近世之言

  道者盖多如此其误后学深矣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

 吕氏曰致知格物修身之本也知者良知也与尧舜同

者也理既穷则知自至与尧舜同者忽然自见默而识

 愚谓致知格物大学之端始学之事也一物格则一

  知至其功有渐积久贯通然后胸中判然不疑所行

  而意诚心正矣然则所致之知固有浅深岂⿺辶处以为

  与尧舜同者一旦忽然而见之也哉此殆释氏一闻

  千悮一超直入之虚谈非圣门明善诚身之实务也

  其与前章所斥异端之学不知所先后者又何以异哉

 吕氏曰草木之微器用之别皆物之理也求其所以为

 草木器用之理则为格物草木器用之理吾心存焉忽

 然识之此为物格

  愚按伊川先生尝言凡一物上有一理物之微者亦

  有理又曰大而天地之所以高厚小而一物之所以

  然学者皆当理会吕氏盖推此以为说而失之者程

  子之为是言也特以明夫理之所在无间于大小精

  粗而巳(⿱艹石)夫学者之所以用功则必有先后缓急之

  序区别体验之方然后积习贯通驯致其极岂以为

  直存心于一草木器用之间而与尧舜同者无故忽

  然自识之哉此又释氏闻声悟道见色明心之说

  非孔氏遗经程氏发明之本意也向以吕氏之慱闻

  彊识而不为是说所迷则其用力于此事半而功必

  倍矣今乃以其习熟见闻者为馀事而不复精察其

  理之所自来顾欲置心草木器用之间以伺其忽然

  而一悟此其所以始终本末判为两途而不自知其

  非也旧见吕氏晚年尺牍数语有足以证成此义者

  因系之于后并为之说

 吕氏曰闻见未彻正当以悟为则所谓致知格物正此

 事也比来权去文字专务体究尚患杂事纷扰无专一

 工夫(⿱艹石)如伊川之说物各付物便能役物却恐失渉

 顸尔吕自注云其意以为物不可去事不可无正当各任之耳

  愚谓以悟为则乃释氏之法而吾儒所无有吕氏顾

  以为致知格物之事此其所以误为前说而不知其

  非也(⿱艹石)然则又安得独以不知所先后者为异端之

  病哉(⿱艹石)由吾儒之说则读书而原其得失应事而察

  其是非乃所以为致知格物之事盖无适而非此理

  者今乃去文字而专体究犹患杂事纷扰不能专一

  则是理与事为二必事尽屏而后理可穷也终始二

  道本末两端孰甚于此则未知吕氏所体所究果何

  理哉伊川之说正谓物各有理事至物来随其理而

  应之则事事物物无不各得其理之所当然者如舜

  之举十六相去四凶也此其所以不为物之所役而

  能役物岂曰各任之而巳哉如曰任之而巳则是漫

  然不察其是非可否而一切听其所为也如此则能

  不为物之所役者鲜矣顾舎其颟顸而谓人颟顸岂

  不惑哉

   先王之世一道徳同风俗故天下之大人无异言

   家无异学岂复知有异端之害哉及周之衰正道

   陵迟礼坏乐崩夫子忧之乃绪正六经以明先王

   之教当是时异端虽不能无犹未有以名家者也

   及夫子没世道益衰狂僭之士见圣人之有作也

   遂各逞其聪明竞立异说以自名于世顾与正道

   并驰而争胜于是天下之人耳目眩瞆而莫知适

   从矣然诸子百家虽各主其说而其为害则有浅

   深如老庄之虚浮人固知其无著申韩之刑名人

   固知其少恩皆不足以惑人也惟杨墨之学假仁

   义以为名而实为仁义之害惑人之尤甚者也故

   孟子起而闲先圣之道舎诸子而独辟杨墨以正

   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使天下若醉而醒梦

   而觉然后正道廓如也噫孟子以来千有馀载儒

   者溺于词采实不见道徒辨杨墨之非至身为杨

   墨则不自觉徒恶杨墨之害至躬蹈杨墨则不自

   知况敢冀其有孟氏之功乎夫浮屠出于夷狄流

   入中华其始也言语不通人固未之惑也晋宋而

   下士大夫好奇嗜怪取其侏离之言而文餙之而

   人始大惑矣非浮屠之能惑人也导之者之罪也

   今有人于此诡衣冠而谈空无众必止而诟之一

   旦有贵显名誉之士亦从而效尤则人皆眙愕改

   观未论其事之是非且以其人而信之矣㡬何其

   不胥而为夷狄哉此有识之所甚忧而永叹也二

   苏张吕岂非近世所谓贵显名誉之士乎而其学

   乃不知道徳性命之根原反引老荘浮屠不经之

   说而紊乱先王之典著为成书以行于世后生既

   未有所闻必以其人而尊信之渐染既深将如锢

   疾可不哀乎新安朱元晦以孟子之心为心大惧

   吾道之不明也弗顾流俗之讥议尝即其书破其

   疵缪鍼其膏肓使读者晓然知异端为非而圣言

   之为正也学者苟能因其说而求至当之归则诸

   家之失不逃乎心目之间非特足以悟疑辨惑亦

   由是而可以造道焉故余三复而乐为之书云干

   道丙戌孟冬晦日台溪何镐谨䟦

   古史馀论

近世之言史者唯此书为近理而学者忽之予独爱其序

言古之帝王皆圣人也其于为善如水之必寒火之必𤍠

其于不为不善如驺虞之不杀窃脂之不榖非近世论者

所能及而所论史迁之失以为浅近而不学踈略而轻信

亦中其病顾其本末乃有大不相应者窃以为于此有以

识之则其逹于圣贤不远矣作古史馀论

   本纪

苏子曰古之帝王皆圣人也其道以无为宗万物莫能婴

之予窃以为此特以老子浮屠之说论圣人非能知圣人

之所以圣者也故其为说空虚无实而中外首尾不相为

用若削其其道以下而更之曰其心浑然天徳完具万事

之理无一不备而无有一毫人欲之𥝠焉则庶乎其本正

而体用可全矣印本皆作以无为为宗而苏子尝云佛书言以无为法者谓以无而为法耳非谓有

无为之法也僧徒拙于文义乃以佛法为无为之法误矣其言如此而其为黄帝纪亦但言以无为宗而为字不再

出不应此序无字之下独得有两为字也苏子之言虽非至论而于佛书文义犹为得之今复并失其指故略为之

至其所谓其积之中者有馀故推以治天下有不可得

而知者则虽非大失而积与推者终非所以言圣人不(⿱艹石)

易之曰默而该之者既溥慱而渊泉故其挥而散之者自

以时出而无不当则庶乎轻重浅深之间亦无可得而议

也其曰管仲子产叔向之流皆不足以知者是则然矣至

谓孔子知之至而未尝言孟子知其一二而人不信则是

以夫子之言为有隐孟子之知为未尽也且其谓数子之

所未知孟子之所未尽与孔子之所知者皆果为何事耶

(⿱艹石)但曰以无为宗万物莫能婴之而已则数子之未知也

不足恨而孔孟之所知吾恐其非此之谓也其必易之曰

至于孔子盖全体焉而孟子之知亦足以至乎其极则庶

乎数子之所未知者可得而言耳时以告人时字亦未当当改作然每字

呼秦汉以来史𠕋之言近理而可观者莫若此书而其所

未合犹若此又皆义理之本原而不可失者岂其学之所

从入者既巳未得其正而其所以讲磨体蹈之者又有所

未精是以虽既其文而未既其实虽闻其号而未烛厥理

也欤呜呼圣学不传其害可胜言哉

黄帝纪云其师岐伯明于方世之言医者宗焉然黄帝之

书战国之间犹存其言与老子相出入以无为宗其设于

世者与时俯仰皆其见于外者也予谓此言尤害于理窃

意黄帝聪明神圣得之于天其于天下之理无所不知天

下之事无所不能上而天地阴阳造化发育之原下而保

神练气愈疾引年之术以至其间庶物万事之理巨细精

粗莫不洞然于胸次是以其言有及之者而世之言此者

因自托焉以信其说于后世至于战国之时方术之士遂

笔之书以相传授如列子之所引与夫素问握奇之属盖

必有粗得其遗言之仿佛者如许行所道神农之言耳周

官外史所掌三皇五帝之书恐不但若此而巳也今苏子

乃独指其与老子相出入者为黄帝之本真而其前所叙

载制作征诛开物成务之大法下至医方灸刺之属皆以

为设于世见于外而与时俯仰者则是圣人之内外心迹

判然两途而其文章事业之见于世者皆不出于其中心

之实然矣而可乎哉

舜纪所论三事其一许由者是已然当全载史迁本语以

该卞随务光之流不当但斥一许由而巳也然太史公又

言箕山之上有许由冢则又明其实有是人亦当世之高

士但无尧让之事耳此其曲折之意苏子亦有所未及也

其一瞽𧰼杀舜盖不可知其有无今但当知舜之负罪引

慝号泣怨慕𧰼忧亦忧𧰼喜亦喜与夫小杖则受大杖则

走父母欲使之未尝不在侧欲求杀之则不可得而巳尔

不必深辨瞽象杀舜之有无也其一舜禹避朱均而天下

归之则苏子虑其避之足以致天下之逆至益避启而天

下归启则苏子又讥其避之为不度而无耻于是凡孟子

史迁之所传者皆以为诞妄而不之信今固未暇质其有

无然苏子之所以为说者类皆以世俗不诚之心度圣贤

则不可以不之辨也圣贤之心淡然无欲岂有取天下之

意哉顾辞让之发则有根于所性而不能巳者苟非所据

则虽卮酒豆肉犹知避之况乎秉权据重而天下有归巳

之势则亦安能无所惕然于中而不远引以避之哉避之

而彼不吾释则不𫉬巳而受之何病于逆避之而幸其见

舎则固得吾本心之所欲而又何耻焉唯不避而彊取之

乃为逆偃然当之而彼不吾归乃可耻耳如苏子之言则

是凡世之为辞让者皆阴欲取之而阳为逊避是以其言

反于事实至于如此而不自知其非也舜禹之事世固不

以为疑今不复论至益之事则亦有不能无惑于其说

殊不知(⿱艹石)太甲贤而伊尹告归成王冠而周公还政宣王

有志而共和罢此类多矣当行而行当止而止而又何耻

焉苏子盖贤共伯而尚何疑于益哉(⿱艹石)曰受人之寄则当

遂有之而不可归归之则为不度而无耻则是王莽曹操

司马懿父子之心而杨坚夫妇所谓骑虎之势也乃欲以

是而语圣贤之事其亦误矣

夏纪与贤与子之论孟子言之尽矣彼以好异期圣人者

固妄而谓圣人畏天下后世喜名失实之弊而后不敢与

贤以为异至累数十百言以辨之者亦浅乎其知圣人矣

序文所谓水寒火𤍠驺虞窃脂者又安在哉且于篇首即

以苟字为言则其简慢徇情之意胜又以不求为异为主

则其同流合污之愿深大抵不知天命人心为义理本原

之正而横斜曲直唯其意之所欲此则苏氏膏盲沉痼之

疾凡其父子兄弟少日之言(⿱艹石)此类者不可胜举而少公

资禀稍为静厚故其晚岁粗知省悟而意圣贤之心不徒

(⿱艹石)是其卑也是以特序此书以救前失然旧习巳安未易

猝㧞而本原纲领终未明了故其平日之邪论乘间窃发

而一时正见之暂明者不足以胜之也(⿱艹石)长公之志林则

终身不能有以少变于其旧又不逮其弟远矣

周论之云似矣然细考之有不能无失者请试言之夫民

生之𥘉固未始有礼义之文也然自其相生飬而有父子

则知有相爱之恩矣自其相保聚而有君臣则知有相敬

之义矣是则礼义之实岂可谓之无哉今曰民生之𥘉父

子无义君臣无礼此其不知道体之言一也父子言义君臣言礼亦非

是今以此等处多皆不暇辨也夫人唯其本有礼义之心也是以凡所作

为有所凖则而知其安与不安所谓民之秉𢑱好是懿徳

者也今曰无礼义矣则触情而行从欲而动乃其当然无

所不可而又谓其戚然有所不宁而后反求诸心以得所

安则未知其何所凖则而知之也此其不知道体之言二

也且人心固有礼义之实矣然非有圣人全体此心以当

君师之寄因其有是实者而品节之则礼义之文亦何自

而能立其品节之也虽非彊之以其所不欲然亦非苟徇

其𥝠意之所便也今味苏子之言乃(⿱艹石)以为天下之人自

能为礼而无待于圣人又以为人之为礼但求以即其所

安而不论其所安之凖则则其末流之弊必将反有至于

祼𥘵踞肆而后巳者此又其不察事理之言也(⿱艹石)夫古今

之变极而必反如昼夜之相生寒暑之相代乃理之当然

非人力之可为者也是以三代相承有相因袭而不得变

者有相损益而不可常者然亦唯圣人为能察其理之所

在而因革之是以人纲人纪得以传之百世而无弊不然

则亦将因其既极而横溃四出要以趋其势之所便而其

所变之善恶则有不可知者矣(⿱艹石)周之衰文极而弊此当

变之时也而圣王不作莫有能变周用夏救僿以忠如孔

子董生太史之言者是以文日益胜礼日益䌓使常人之

情有所不能堪者于是始违则作伪以赴之至于久而不

堪之甚则遂厌倦简忽而有横溃四出之患(⿱艹石)秦之扫除

二帝三王之迹而专为自恣茍简之治以至于今遂有如

苏子所谓冠婚丧祭不为之礼墓祭而不庙室祭而无所

者正坐此也而苏子固谓生民以来天下未尝一日不趋

于文即是又谓礼俗之变皆唯众人之所自为而圣人之

通其变者为无所与于其间也且曰日趋于文矣则又安

有秦之茍简与今之无礼如苏子之所病而秦之苟简与

今之无礼又岂为治者真有革薄从忠之意而故为不文

以从唐虞夏啇之质如彼之所讥者耶其言反复自相矛

盾此又不察时变不审物情之甚者也然则有圣贤出而

欲为今日之礼者宜柰何曰行夏时乘殷辂服周冕乐韶

舞此吾夫子之言万世不易之通法也今以继周而言则

固当救之以忠更以适时而虑亦恐其未能⿺辶处及夫文也

亦曰躬行以率之讲学以开之厚其实而粗品节之使其

文虽未备而不至于鄙野大纲略举而不至于难行则亦

庶乎其有移风易俗之渐矣

苏子论战国之势以为当是之时虽有桓文之君假仁义

挟天子以令之其势将有所不行必得至诚之君子自修

而不争如商周之先王庶㡬可以服之其为秦计则曰因

秦之地用秦之民按兵自守修徳以来天下之民彼将襁

负其子而至谁与共守此其言皆善矣其视史迁六国年

表之云不啻美玉之视碔砆也然其为六国计但以齐魏

之不受兵为验则是不知文侯之时秦方以戎翟见摈于

中国固未能窥兵于山东君王后之时秦方用远交近攻

之术日以三晋荆楚为事故为二国者得以少安而无患

(⿱艹石)孝公商鞅之后始皇李斯之时则如楚用子兰齐用后

胜召之会则会劫之朝则朝今日割五城明日献十邑其

事秦岂不甚谨而不争哉而卒以危亡之不暇苏子之䇿

亦不足以支矣然则冝柰何曰其亦彊于自治厚于飬民

慱求圣贤之佐以自辅使徳之修于巳者秦一巳百秦十

巳千固守四方交邻以道使其势出可以征而入可以守

汲汲乎以一世生民涂炭䧟溺为巳任而不专以求利于

吾国为心焉则亦庶乎其可也若姑以自修者借口而实

专主于不争以事秦则所谓自修者吾恐区区之杯水不

足以救焦邑㓕都之火而所谓不争者乃所以稔子兰后

胜之祸也彼孟子所以告齐梁之君者其本末次第之详

为如何而其终也又未尝不以无敌于天下为效岂(⿱艹石)

子苟简备数之言而巳哉

始皇纪论封建之不可复其说虽详而大要直谓无故国

之可因而已尝试考之商周之𥘉大赉所富巳皆善人而

其土地广狭随时合度无尾大外彊之患王者世世修徳

以临之又皆长久安宁而无仓卒倾揺之变是以诸侯之

封皆得传世长久而不可动非以有故国之助而然也秦

至无道决无久存之理正使采公卿之议用淳于越之说

并建子弟以自藩屏不过为陈吴刘项鱼肉之资虽有故

国之助亦岂能以自安也哉至(⿱艹石)汉晋之事则或以地广

兵彊而逆节萌起或以主昏政乱而骨肉相残又非以无

故国之助而亡也苏子之考之也其巳不详矣至于又谓

后世之封建者举无根之人寄之吏民之上君民不亲一

有变故则将漂卷而去亦与秦之郡县何异(⿱艹石)使秦能宽

刑薄赋与民休息而以郡县治之虽与三代比隆可也夫

以君民不亲而有漂卷之患为不异于郡县是固以封建

为贤于郡县但后世之封建不能如古之封建故其利害

无以异于郡县耳而又必曰以郡县善而治之犹可以比

隆于三代至于封建则固以为不可岂封建则不可以善

治而必为郡县乃可以善治耶(⿱艹石)以无根为虑则吾又有

以折之夫天生蒸民有物有则君臣之义根于情性之自

然非人之所能为也故谓之君则必知抚其民谓之民则

必知戴其君如夫妇之相合朋友之相求既巳联而比之

则其位置名号自足以相感而相持不虑其不亲也如太

公之于齐伯禽之于鲁岂其有根而康叔之于卫又合其

再世之深仇而君之然皆传世数十卫乃后周数十年而

始亡岂必有根而后能久耶至于项羽𥘉起即战河北其

为鲁公未必尝得一日临莅其民也而其亡也鲁人且犹

为之城守不下至闻其死然后乃降以至彭越之于梁张

敖之于赵其为君也亦暂耳而栾布贯高之徒争为之死

以至汉魏之后则巳为郡县久矣而牧守有难为之⿰扌⿱彐𧰨 -- 掾

者犹以其死捍之是岂有根而然哉君臣之义固如此也

(⿱艹石)秦之时六国彊大诚不可以为治既幸有以一之矣则

冝继续其宗祀而分裂其土壌以封子弟功臣使之维持

参错于其间以义言之既得存亡继绝之美以势言之就

使有如苏子之所病则夫故国之助根本之固者又可于

此一举而两得之亦何为而不可哉但秦至无道封建固

不能待其久而相安而为郡县亦不旋踵而败亡盖其利

害得失之筭𥘉不繋乎此耳苏子乃以其浅狭之心狃习

之见率然而立论固未尝察乎天理民𢑱本有之常性而

于古今之变利害之实人所共知而易见者亦复乖戾如

此是则不惟其穷理之学未造本原抑其暮年精力亦有

所不逮而然也或曰然则为今之计必封建而后可以为

治耶而度其势亦可必行而无弊耶曰不必封建而后可

为治也但论治体则必如是然后能公天下以为心而逹

君臣之义于天下使其恩礼足以相及情意足以相通且

使有国家者各自爱惜其土地人民谨守其祖先之业以

为遗其子孙之计而凡为宗庙社稷之奉什伍闾井之规

法制数度之守亦皆得以久远相承而不至如今日之朝

成而暮毁也(⿱艹石)犹病其或自恣而废法或彊大而难制则

杂建于郡县之间又使方伯连帅分而统之察其敬上而

恤下与其违礼而越法者以行庆让之典则曷为而有弊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十二



            怀安县儒学训导叶畅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