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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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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十九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卷第三十
宋 朱熹 撰 景上海涵芬楼藏明刊本
卷第三十一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三十

 书汪张吕刘问答

   答汪尚书癸未六月九日

𫎇垂喻语录中可疑处仰见高明择理之精不胜叹服如

韩富未尝同朝王韩拜相先后如所考证盖无疑矣龟山

之语或是未尝深考而所传闻不能无误窃谓止以所考

岁月注其下以示传疑如何书解三段不类记录答问之

言按行状自有书觧恐即解中说也共兜事三经义辨中

亦云(⿱艹石)据经所记即驩兜之罪正坐此尭典所记皆为后

事起本反复详考即自见矣典刑两句绝类王氏殊不可

暁细推其端即道不可以在之一语自庄子中来所以尤

觉不粹以此知异学决不可与圣学同年而语也明矣龟

山答胡迪功问中一叚老子五千言以自然为宗谓之不

作可也熹亦疑此语如论语老彭之说只以曾子问中言

礼数段证之即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皆可见盖老聃周之

史官掌国之典籍三皇五帝之书故能述古事而信好之

如五千言亦或古有是语而老子传之未可知也盖列子

所引黄帝书即老子谷神不死章也岂所谓三皇五帝之

书即龟山之意𨚫似习于见闻不以庄老为非者深所未

喻也帝舜申之之说亦尝疑之既而考其文则此序乃三

篇之序也皋陶矢厥谟即谓皋陶谟篇也禹成厥功即谓

大禹谟篇也陈九功之事故日成厥功也申重也帝舜因皋陶陈九徳

而禹俞之因复申命禹曰来禹汝亦昌言而禹遂陈益稷

篇中之语此一句序益稷篇也以此读之文意甚明不烦

生意今曰不屈于法度之威气象𨚫殊浅近信乎其非所

以言舜也谢杨二先生事顷见胡明仲家所记侯师圣之

言有曰明道先生谓谢子虽少鲁直是诚笃理会事有不

透其颡有泚其愤悱如此此语𨚫与罗公所记暗合恐与

所谓玩物丧志者有不相害盖世固有人聦明辨博而不

敏于闻道者矣惟其所𧼈不谬于道而志之不舎是以卒

有所闻而其所闻必皆力行深造之所得所以光明卓越

直指本原姑以语录论语解之属详考即可知矣如语解

中论子路有闻一章可见其用力处也龟山𨚫是天质粹

美得之平昜观其立言亦可见妄论僣越良犯不韪然𣣔

取正有道不敢自𨼆其固陋耳乞赐镌喻可否幸甚幸甚

至于不居其圣等说则又有所疑亦不敢嘿并以请教不

居其圣若以为谦辞即与得无所得不类今龟山既云非

谓谦而引此为比则其意正合矣上蔡于语解好古敏求

章亦云其言则不居其意则不让矣亦此意也形色即是

天性非离形色别有天性故以色即是空明之龟山又于

语解屡空处云大而化之则形色天性无二致也无物不

空矣亦此意也然恐此类皆是借彼以明此非实以为此

之理即彼之说也所示王丈云天民大人不可分如大圣

神之不可优劣熹窃意此等向上地位与学者今日立身

处大故悬绝故难遥度今且以诸先生之言求之则圣神

固不可分横渠曰圣不可知谓神荘生谬妄又谓有神人焉伊川曰神则圣而不可知非圣人之上又有

一等神人也大与圣则不可不分伊川曰大而化之巳与理一也未化者如操尺度量物用

之尚不免差巳化者巳即尺度尺度即巳颜子大而未化(⿱艹石)化则逹于孔子矣横渠曰大可为也化不可为也在熟

之而巳易所谓穷神知化乃养盛自致非知力能强也又曰大人未化未能有其大化而后能有其大又曰大㡬圣

矣化则位乎天德矣更以言语气象揣度则逹可行于天下而后行

之语正已而物正者亦不得不异且如伊尹曰吾岂(⿱艹石)使

是君为尭舜之君哉使是民为尭舜之民哉岂(⿱艹石)于吾身

亲见之哉又曰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而谁也此

可谓逹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矣其于舜之恭巳正南靣

而巳矣如何哉似此恐未可谓不可分也但其分难见如

颜子之未逹一间处只是颜子自知耳狂妄率尔肆意及

此伏惟高明乐与人为善必不罪而终教之区区下情不

胜至望

   答汪尚书

别𥿄示及释氏之说前日正以疑晦未祛故请其说方虞

僭越得罪于左右不意贬损高明与之酬酢如此感戢亡

巳熹于释氏之说盖尝师其人尊其道求之亦切至矣然

未能有得其后以先生君子之教校夫先后缓急之序于

是暂置其说而从事于吾学其始盖未尝一日不往来于

心也以为俟卒究吾说而后求之未为甚晚耳非敢遽绌

绝之也而一二年来心独有所自安虽未能即有诸巳然

欲复求之外学以遂其𥘉心不可得矣然则前辈于释氏

未能忘怀者其心之所安盖亦必有如此者而或甚焉则

岂易以口舌争哉窃谓但当益进吾学以求所安之是非

则彼之所以不安于吾儒之学而必求诸释氏然后安者

必有可得而言者矣所安之是非既判则所谓反易天常

殄灭人类者论之亦可不论亦可固不即此以定取舎也

上蔡所云止观之说恐亦是借彼修行之目以明吾进学

之事(⿱艹石)曰彼之参请犹吾所谓致知彼之止观犹吾所谓

克巳也以其语录考之其不以止观与克巳同涂共辙明

矣后之好佛者遂掇去首尾孤行此句以为巳援正如孔

子言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岂真慕夷狄明道适

僧舎见其方食而曰三代威仪尽在是矣岂真欲入丛林

耶胡文定所以取楞严圎觉亦恐是谓于其术中犹有可

取者非以为吾儒当取之以资巳学也孔子曰攻乎异端

斯害也巳吕慱士谓君子反经而巳矣经正斯无邪慝今

恶邪说之害正而攻之则适所以自敝而巳此言诚有味

者故熹于释学虽所木安然未尝敢公言诋之特以讲学

所由有在于是故前日略扣其端既蒙垂教复不敢不尽

所怀恐未中理乞赐开示不惮改也更愿勿以鄙说示人

要于有定论而巳和战之说顷尝蒙面诲及今所示非不

明白利害较然矣然愚意终未敢安盖卫君待夫子而为

政夫子以正名为先以子路之贤尚疑其迂然后夫子极

言之以为名之不正其祸至于使民无所措其手足圣人

之言万世之法岂苟然哉惟明人伦逹天理知其上际下

蟠无所不极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然后信斯言之果不妄

也今欲以讲和为名而修自治之实恐非夫子正名为先

之意内外心迹判为两途虽使幸而成功亦儒者之所讳

也况先自处于背盟违命之地而使彼得擅其直以责于

我内疑上下之心外成仇敌之势皆非计之得也必以揺

动为虑则所谓自治者其惟闭关固圉宼至而战去不穷

追庶可以省息劳费蓄锐待时乎以此自治与夫因机亟

决电扫风驰者固不同然犹同归于是其与讲和之计不

可同年而语矣不审台意以为如何

   答汪尚书甲申十月二十二日

熹兹者累日侍行得以亲炙窃惟道徳纯备固非浅陋所

能窥测而于谦虚好问容受尽言之际尤窃有感焉盖推

是心以往将天下之善皆归之其于任天下之重也何有

愚恐他日之事常人所不能任者阁下终不得而辞也是

以不胜拳拳毎以儒释邪正之辨为说冀或有助万分而

犹恐其未足于言也请复陈之幸垂听焉大抵近世言道

学者失于太高读书讲义率常以径易超绝不历阶梯为

快而于其间曲折精微正好玩索处例皆忽略厌弃以为

卑近琐屑不足留情以故虽或多闻博识之士其于天下

之义理亦不能无所未尽盖以多闻博识自为一事不甚精察其理之所自来𨚫谓别有

向上一著与此两不相关此尹和靖所以有此三事中一事看破则此患亡矣之说可谓切中其病矣理既

未尽而胸中不能无疑乃不复反求诸近顾惑于异端之

说益推而置诸⿱冝八 -- 𡨋漠不可测知之域兀然终日味无义之

语以俟其廓然而一悟殊不知物必格而后明伦必察而

后尽格物只是穷理物挌即是理明此乃大学功夫之始濳玩积累各有浅深非有顿悟险绝处也近世儒者

语此似亦太高矣吕舎人书别𥿄录呈彼既自谓廓然而一悟者其于此犹

懵然也则亦何以悟为哉儒者为此学而自谓有悟者虽不可谓之懵然其察之亦必不

详者又况俟之而未必可得徒使人抱不决之疑志分气

馁虚度岁月而伥伥耳SKchar(⿱艹石)致一吾宗循下学上逹之序

口讲心思躬行力究宁烦母略宁下母高宁浅母深宁拙

母巧从容濳玩存久渐明众理洞然次第无𨼆然后知夫

大中至正之极天理人事之全无不在是𥘉无迥然超绝

不可及者而㡬微之间豪厘毕察酬酢之际体用浑然虽

或使之任至重而处所难亦沛然行其所无事而巳矣又

何疑之不决而气之不完哉纵言至此亦可谓躐等矣然以阁下之明勉而进之恐不

足以为难也此其与外学所谓廓然而一悟者虽未知其孰为

优劣然此一而彼二此实而彼虚则较然矣就使其说

实非吾儒之所及者是乃所以过乎大中至正之矩而与

不及者亡以异也穷极幽深过也反伦悖理不及也盖大本既立准则自

明此孟子所以知言而诐淫邪遁接于我者皆不能逃其

鉴也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可不戒哉

可不惧哉愚意如此不识高明以为如何如其可取幸少

留意焉既以自任又以是为格非定国之本则斯言之发

庶不得罪于君子矣或未中理亦乞明赐诲喻将复思而

请益焉固无嫌于听纳之不弘也孤陋寡闻企望之切

中国所恃者德夷狄所恃者力今虑国事者大抵以审彼

巳较强弱为言是知夷狄相攻之䇿而未尝及中国治夷

狄之道也盖以力言之则彼常强我常弱是无时而可胜

不得不和也以德言之则振三纲明五常正朝廷励风俗

皆我之所可勉而彼之所不能者是乃中国治夷狄之道

而今日所当议也诚能自励以此则亦何以讲和为哉愚

之所忧独恐力既不振德又不修则曰战曰和俱无上䇿

悦亲有道在于诚身诚身有道在乎明善今和战殊途两

宫异论秋防巳迫恐误大计盖由诚身未至自治未力无

以取信于亲而然耳必欲违令行义以图事功其势甚逆

而难孰(⿱艹石)诚身几諌以冀感悟其理至顺而易㢤

   答汪尚书

熹不揆愚鄙妄陈管见伏蒙高明垂赐诲答反复玩味钦

佩无忘然有所疑敢不自竭道在六经何必它求诚如台

谕亦可谓要言不烦矣然世之君子亦有虽知其为如此

而不免于沦胥者何哉以彼之为说者曰子之所求于六

经者不过知性知天而巳由吾之术无屈首受书之劳而

有其效其见解真实有过之者无不及焉世之君子既以

是中其好径欲速之心而不察乎它求之贼道贵仕者又

往往有王务家私之累声色势利之娱日力亦不足矣是

以虽知至道不外六经而不暇求不(⿱艹石)一注心于彼而徼

幸其万一也然则何必云者正矣而熹窃恨其未严也(⿱艹石)

易必以可傥庶㡬乎盖不必云者无益之辞也不可云者

有害之辞也夫二者之间相去远矣如乌喙食之而杀人

则世之相戒者必曰不可食而未有谓不必食而巳者也

妄意如此不审高明以为如何又蒙教喻以两苏之学不

可与王氏同科此乃浅陋辞不别白指不分明之过请复

陈之于后而来教又以欧阳司马同于苏氏则熹亦未能

不以为疑也盖欧阳司马之学其于圣贤之高致固非末

学所敢议者然其所存所守皆不失儒者之旧特恐有所

未尽耳至于王氏苏氏则皆以佛老为圣人既不纯乎儒

者之学矣非恶其如此特于此可验其于吾儒之学无所得而王氏支离穿凿尤

无义味至于甚者㡬类俳优本不足以惑众徒以一时取

合人主假利势以行之至于巳甚故特为诸老先生之所

排诋龟山与胡文定书及答萧子庄书可见其意矣在今日则势穷祸极故其失

人人得见之至(⿱艹石)苏氏之言高者出入有无而曲成义理

如易说性命阴阳书之人心道心古史之中一性善老子之道器中和下者指陈利害而切

近人情苏氏此等议论不可殚举且据论语则东坡之论见阳货子由之论彼子西皆以利害言之也

智识才辨谋为气槩又足以震耀而张皇之使听者欣然

而不知倦非王氏之比也然语道学则迷大本如前注中性命诸说

多出私意杂佛老而言之性命之说尤可𥬇熹尝辨老子说中一段今以拜呈可见其梗槩矣论事实则

尚权谋如阳货子西事乃以此论圣人可见其底蕴矣衒浮茟忘本实贵通逹贱

名检此其害天理乱人心妨道术败风教亦岂尽出王氏

之下也哉但其身与其徒皆不甚得志于时无利势以辅

之故其说虽行而不能甚久凡此患害人未尽见故诸老

先生得以置而不论使其行于当世亦如王氏之盛则其

为祸不但王氏而巳主名教者亦不得恝然而无言也

集中杂说数段为苏氏发也当时固巳虑此矣程氏语录中论贤良处亦似有所指盖王氏之学虽

谈空虚而无精彩虽急功利而少机变其极也陋如薛昂

之徒而巳蔡京虽名推尊王氏然其淫侈纵恣所以败乱

天下者不尽出于金陵也龟山所论凫鹥诗乃其所假以为号耳(⿱艹石)苏氏则

其律身巳不(⿱艹石)荆公之严其为术要未忘功利而诡秘过

之其徒如秦观李廌之流皆浮诞佻轻士类不齿相与扇

纵横捭阖之辨以持其说而漠然不知礼义廉耻之为何

物虽其势利未能有以动人而世之乐放纵恶拘检者巳

纷然向之使其得志则凡蔡京之所为未必不身为之也

世徒据其巳然者论之是以苏氏犹得在近世名卿之列

而君子乐成人之美者亦不欲逆探未形之祸以加讥贬

至于论道学邪正之际则其辨有在豪厘之间者虽欲假

借而不能私也今乃欲专贬王氏而曲贷二苏道术所以

不明异端所以益炽实由于此愚恐王氏复生未有以默

其口而厌其心也狂妄僭率极言至此恐阁下未以为然

胡不取熹前所陈者数书之说而观之也以阁下之明秉

天理以格人欲据正道以黜异端彼亦将何所遁其情哉

熹之愚昧么么岂不知其力之不足所以慨然发愤而不

能巳亦决于此而巳矣天下岂有二道哉受学之语见于

吕与叔所记二先生语中云昔受学于周茂叔故据以为

说从游盖所尊敬而不为师弟子之辞故范内翰之于二

先生胡文定之于三君子熹皆用此字但二先生于康节

诚似太重欲改为与又似太轻不知别下何字为当更乞

示诲幸甚程邵之学固不同然二先生所以推尊康节者

至矣盖以其信道不惑不杂异端班于温公横渠之间则

亦未可以其道不同而遽贬之也和靖之言恐如孟子言

伯夷伊尹之于孔子为不同道之比妄意其然不识台意

以为然否抑康节之学抉摘窈微与佛老之言岂无一二

相似而卓然自信无所污染此其所见必有端的处比之

温公欲护名教而不言者又有间矣因论康节及此并以

求教

   答汪尚书十一月既望

别𥿄谆诲良荷不鄙自顷致书之后方窃悚惧以俟谴诃

岂意高明不以为罪而虚受之此真熹所敬服叹慕而不

能巳者幸甚幸甚然所谓一字之失者(⿱艹石)推其所自来究

其所终极恐其失不但一字而巳更望少留意焉则熹之

愿也濂溪河南授受之际非末学所敢议然以其迹论之

则来教为得其实矣敢不承命而改焉但通书太极图之

属更望暇日试一研味恐或不能无𥙷万分然后有以知

二先生之于夫子非(⿱艹石)孔子之于老聃郯子苌弘也惟是

苏学邪正之辨终未能无疑于心盖熹前日所陈乃论其

学儒不至而流于诐淫邪遁之域窃味来教乃病其学佛

未精而滞于智虑言语之间此所以多言而愈不合也夫

其始之辟禅学也岂能明天人之蕴推性命之原以破其

荒诞浮虚之说而反之正哉如大悲阁中和院记之属直

掠彼之粗以角其精据彼之外以攻其内是乃率子弟以

攻父母信枝叶而疑本根亦安得不为之诎哉近世攻释

氏者如韩欧孙石之正龟山犹以为一杯水救一车薪之

火况如苏氏以邪攻邪是束缊灌膏而往赴之也直以身

为烬而后巳耳来教又以为苏氏乃习气之弊虽不知道

而无邪心非(⿱艹石)王氏之穿凿附会以济其私邪之学也熹

窃谓学以知道为本知道则学纯而心正见于行事发于

言语亦无往而不得其正焉如王氏者其始学也盖欲凌

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韩掩迹颜孟𥘉亦岂遽有邪心哉特以不能知道故

其学不纯而设心造事遂流入于邪又自以为是而大为

穿凿附会以文之此其所以重得罪于圣人之门也苏氏

之学虽与王氏(⿱艹石)有不同者然其不知道而自以为是则

均焉学不知道其心固无所取则以为正又自以为是而

肆言之其不为王氏者特天下未𬒳其祸而巳其穿凿附

会之巧如来教所称论成佛说老子之属盖非王氏所及

而其心之不正至乃谓汤武⿱𫂁么 -- 篡弑而盛称荀彧以为圣人

之徒凡(⿱艹石)此类皆逞其私邪无复忌惮不在王氏之下借

曰不然而原情以差其罪则亦不过稍从末减之科而巳

岂可以是为当然而莫之禁乎书曰天讨有罪五刑五用

哉此刑法之本意也(⿱艹石)天理不明无所准则而屑屑焉惟

原情之为务则无乃徇情废法而縦恶以启奸乎杨朱学

为义者也而偏于为我墨翟学为仁者也而流于兼爱本

其设心岂有邪哉皆以善而为之耳特于本原之际微有

豪厘之差是以孟子推言其祸以为无父无君而䧟于禽

兽辞而辟之不少假借孟子亦岂不原其情而过为是刻

核之论哉诚以其贼天理害人心于㡬微之间使人䧟溺

而不自知非(⿱艹石)刑名狙诈之术其祸浅切而易见也是以

㧞本塞源不得不如是之力书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又

曰予弗顺天厥罪惟均孟子之心亦(⿱艹石)是而巳尔以此论

之今日之事王氏仅足为申韩仪衍而苏氏学不正而言

成理又非杨墨之比愚恐孟子复生则其取舎先后必将

有在而非如来教之云也区区僭越辨论不置非敢自谓

工诃古人而取必于然诺实以为古人致知格物之学有

在于是既以求益而亦意其未必无𥙷于高明也

   与汪尚书巳丑

去春赐教语及苏学以为世人读之止取文章之妙𥘉不

于此求道则其失自可置之夫学者之求道固不于苏氏

之文矣然既取其文则文之所述有邪有正有是有非是

亦皆有道焉固求道者之所不可不讲也讲去其非以存

其是则道固于此乎在矣而何不可之有(⿱艹石)曰惟其文之

取而不复议其理之是非则是道自道文自文也道外有

物固不足以为道且文而无理又安足以为文乎盖道无

适而不存者也故即文以讲道则文与道两得而一以贳

之否则亦将两失之矣中无主外无择其不为浮夸险诐

所入而乱其知思也者㡬希况彼之所以自任者不但曰

文章而巳既亡以考其得失则其肆然而谈道德于天下

夫亦孰能御之愚见如此累蒙教告终不能移也又蒙喻

及二程之于濂溪亦(⿱艹石)横渠之于范文正耳先觉相传之

秘非后学所能窥测诵其诗读其书则周范之造诣固殊

而程张之契悟亦异如曰仲尼颜子所乐吟风弄月以归

皆是当时口传心受的当亲切处后来二先生举似后学

亦不将作第二义看然则行状所谓反求之六经然后得

之者特语夫功用之大全耳至其入处则自濂溪不可诬

(⿱艹石)横渠之于文正则异于是盖当时粗发其端而巳受

学乃先生自言此岂自诬者耶大抵近世诸公知濂溪甚

浅如吕氏童𫎇训记其尝著通书而曰用意高远夫通书

太极之说所以明天理之根源究万物之终始岂用意而

为之又何高下远近之可道哉近林黄中自九江寄其所

撰祠堂记文极论濂字偏旁以为害道尤可骇叹而通书

之后次序不伦载蒲宗孟碣铭全文为害又甚以书暁之

度未易入见谋于此别为叙次而刊之恐𨚫不难办也舂

陵记文亦不可解此道之衰未有甚于今日柰何柰何

   答汪尚书

伏蒙垂教以所不及反复再四开发良多此足以见闲居

味道所造日深而又谦虚退托不自贤智如此区区下怀

尤切欣幸第顾浅陋不足以当诱掖之勤兹为愧惧耳然

窃思之东西铭虽同出于一时之作然其词义之所指气

象之所及浅深广狭迥然不同是以程门专以西铭开示

学者而于东铭则未之尝言盖学者诚于西铭之言反复

玩味而有以自得之则心广理明意味自别(⿱艹石)东铭则虽

分别长傲遂非之失于豪厘之间所以开警后学亦不为

不切然意味有穷而于下学功夫盖犹有未尽者又安得

与西铭彻上彻下一以贯之之旨同日而语哉窃意先贤

取舎之意或出于此不审高明以为如何至于体用一原

显微无间之语则近尝思之前此看得大叚卤莾子细玩

味方知此序无一字无下落无一语无次序其曰至微者

理也至著者象也体用一原显微无间盖自理而言则即

体而用在其中所谓一原也自象而言则即显而微不能

外所谓无间也其文理密察有条不紊乃如此(⿱艹石)于此看

得分明则即西铭之书而所谓一原无间之实巳了然心

目之间矣亦何俟于东铭而后足耶(⿱艹石)俟东铭而后足则

是体用显微判然二物必各为一书然后可以发明之也

先生之意恐不如此不审高明又以为如何太极图西铭

近因朋友商确尝窃私记其说见此抄录欲以请教未毕

而明仲之仆来索书不欲留之后便当拜呈也然顷以示

伯恭渠至今未能无疑盖学者含糊覆冒之久一旦遽欲

分剖暁析而告语之宜其不能入也又蒙语及前此妄论

平易蹉过之言称许甚过尤切皇恐然窃𮗚来意似以为

先有见处乃能造夫平易此则又似禅家之说熹有所不

能无疑也圣门之教下学上逹自平易处讲究讨论积虑

濳心优柔餍饫久而渐有得焉则日见其高深远大而不

可穷矣程夫子所谓善学者求言必自近易于近者非知

言者也亦谓此耳今日此事非言语臆度所及必先有见

然后有以造夫平易则是欲先上逹而后下学譬之是犹

先察秋豪而后睹山岳先举万石而后胜匹雏也夫道固

有非言语臆度所及者然非颜曽以上㡬于化者不能与

也今日为学用力之𥘉正当学问思辨而力行之乃可以

变化气质而入于道顾乃先自禁切不学不思以坐待其

无故忽然而有见无乃溺心于无用之地玩岁愒日而卒

不见其成功乎就使侥幸于恍愡之间亦与天理人心叙

秩命讨之实了无交渉其所自谓有得者适足为自私自

利之资而巳此则释氏之祸横流稽天而不可遏者有志

之士所以隐忧浩叹而欲火其书也旧读明道行状记其

学行事业累数千言而卒道其言不过力排释氏以为必

辟之而后可以入道后得吕荥公家传则以为尝受学于

二程而所以推尊称美之辞甚盛考其实亦诚有以大过

人者然至其卒章而诵其言则以为佛之道与圣人合此

其师生之间分背矛盾一南一北不审台意平日于此是

非之际何以处之天之生物使之一本此是则彼非此非

则彼是盖不容并立而两存也愚昧无知误蒙诱进敢竭

愚虑庶㡬决疑伏望恕其狂易而终教之幸甚幸甚

   答汪尚书论家庙癸巳

熹伏蒙垂问庙制之说熹昨托陈明仲就借古今诸家祭

仪正以孤陋寡闻无所质正因欲讲求俟其详备然后请

于高明以定其论耳不谓乃蒙下询使人茫然不知所对

然姑以所示两条考之窃谓至和之制虽(⿱艹石)不合于古而

实得其意但有所未尽而巳政和之制则虽稽于古者或

得其数而失其意则多矣盖古者诸侯五庙所谓二昭二

穆者高祖以下四世有服之亲也所谓太祖者始封之君

百世不毁之庙也今世公侯有家而无国则不得有太祖

之庙矣故至和四庙特所谓二昭二穆四世有服之亲而

无太祖之庙其于古制虽(⿱艹石)不同而实不害于得其意也

又况古者天子之三公八命及其出封然后得用诸侯之

礼盖仕于王朝者其礼反有所厌而不得伸则今之公卿

宜亦未得全用诸侯之礼也礼家又言夏四庙至子孙而

五则是凡立五庙者亦是五世以后始封之君正东向之

位然后得备其数非于今日立庙之𥘉便立太祖之庙也

政和之制盖皆不考乎此故二昭二穆之上通数高祖之

父以备五世夫既非始封之君又巳亲尽而服绝矣乃苟

以备夫五世而祀之于义何所当乎至于大夫三庙说

以为天子诸侯之大夫皆同盖古者天子之大夫与诸侯

之大夫品秩之数不甚相远故其制可以如此(⿱艹石)今之世

则唯侍从官以上乃可以称天子之大夫至诸侯之大夫

则州镇之幕职官而巳尔横渠先生止为京官而温公云官比诸侯之大夫则巳贵

安可以拘于古制而使用一等之礼哉故至和之制专以

天子之大夫为法亦深得制礼之意但其自东宫三少而

上乃得为大夫则疑未尽而适士二庙官师一庙之制亦

有所未备焉耳政和之制固未必深考古者天子诸侯之

大夫同为一等之说然其意实近之但自大侍从至陞朝

官并为一法则亦太无隆杀之辨矣盖官职高下则有古

今之不同但以命数凖今品数而论之则礼之等差可得

而定矣然此亦论其得失而巳(⿱艹石)欲行之则政和之礼行

于今日未之有改凡仕于今日而得立庙者岂得而不用

哉但其所谓庙者制度草略巳不能如唐制之盛而况于

古乎此好礼之士所以未尝不叹息于斯也然考诸程子

之言则以为高祖有服不可不祭虽七庙五庙亦止于高

祖虽三庙一庙以至祭寝亦必及于高祖但有䟽数之不

同耳疑此最为得祭祀之本意今以祭法考之虽未见祭

必及高祖之文然有月祭享尝之别则古者祭祀以远近

为䟽数亦可见矣礼家又言大夫有事省于其君干祫及

其高祖此则可为立三庙而祭及高祖之验而来教所疑

私家合食之文亦因可见矣但干祫之制它未有可考耳

墓祭之礼程氏亦以为古无之但縁习俗然不害义理但

简于四时之祭可也凡此皆直据鄙见与其所闻而论之

以求教于门下伏惟高明财择因风还赐一言以决其是

非焉则熹不胜幸甚熹又尝因程氏之说草其祭寝之仪

将以行于私家而连年遭丧未及尽试未敢辄以拜呈少

俟其备当即请教也

   答汪尚书

前蒙垂谕庙制率易荐闻未知中否不𫎇辨诘殊失所望

(⿱艹石)果于台意无疑则亦足自安矣别𥿄下询尤见谦德

之盛愈下而愈光顾熹之愚不足以有所发耳夫宋公以

外祖无后而岁时𥙊之此其意可谓厚矣然非族之祀于

理既未安而势不及其子孙则为虑亦未远SKchar(⿱艹石)访其族

亲为之置后使之以时奉祀之为安便而久长哉但贫贱

之士则其力或不足以为此或虽为之而彼为后者无所

顾于此则亦不能使之致一于所后(⿱艹石)宋公则其力非不

足为(⿱艹石)为之而割田筑室以居之又奏授之官以禄之则

彼为后者必将感吾之𧨏而不敢乏其祀矣此于义理甚

明利害亦不难暁窃意宋公特欲亲奉尝之以致吾不忘

母家之意而其虑遂不及此耳若果如此则使为后者主

其𥙊而吾特往助其馈奠亦何为而不可伏惟高明试一

思之如有可采愿早为之使异时史䇿书之可以为后世

法而宋公之事不得专美于前则区区之深愿也愚见如

此不审台意以为如何

   答汪尚书

伏𫎇垂谕𥙊仪之阙此间前日盖亦有疑之者熹窃以为

正庙配食只合用𥘉配一人其再娶及庶母之属皆各为

别庙祠之乃于情义两尽不审台意如何焚黄近世行之

墓次不知于礼何据昨见钦夫谢魏公赠谥文字郤只云

告庙此与近世所行又不知孰为得失也更乞台谕幸甚

又见王彦辅尘史记富文忠李文定忌日变服事横渠理

窟亦有变服之说但其制度皆不同如熹前日所定则与

士庶吉服相乱恐不可行不知三家之说当从何者为是

亦乞批诲当续修正也

   与汪尚书

郭子和所辨买宅事元本尚未还纳今偶寻不𫉬别录一

本拜纳伏乞视至其所辨论不审台意以为如何如其有

徴即合刻之程书本卷之后(⿱艹石)其尚在疑信之间则亦不

必传也便还乞示一的报幸甚但其所辨侍疾事云有请

问录象学说及伊川往来书虽巳焚荡想渠尚及记忆欲

乞因书试为询访或得其大略梗槩当有益于学者而亦

可以证明其说之不妄矣渠说又云谯天授亦党事后门

人熹见胡刘二丈说亲见谯公自言识伊川于涪陵约以

同居洛中及其至洛则伊川巳下世矣问以伊川易学意

似不以为然至考其它言行又颇杂于佛老子之学者恐

未得以门人称也以此一事及其所著象学文字推之则

恐其于程门亦有未纯师者不知其所谓卒业者果何事

耶凡此皆熹所疑敢并以请得赐开喻幸甚幸甚

   与张钦夫别𥿄

侯子论语抄毕内上其间误字显然者巳辄为正之矣但

其语时有不莹岂其不长于文字而然耶抑别有以也顷

在豫章见阜卿所传语录有尹和靖所称伊川语云侯师

正议论只好隔壁听详味此言以验此书窃谓其学大抵

明白劲正而无深濳缜密沈浸𬪩郁之味故于精微曲折

之际不免踈略时有鏬缝不得于言而求诸心乃其所见

所存有此气象非但文字之疵也狂妄辄尔轻议前辈可

谓不韪然亦讲学之一端所不得避不审高明以为如何

人回𨚫望批诲幸甚幸甚

   答张钦夫

蒙示及答胡彪二书吕氏中庸辨发明亲切警悟多矣然

有未谕敢条其所以而请于左右答广仲书切中学者之

病然愚意窃谓此病正坐平时烛理未明涵飬未熟以故

事物之来无以应之(⿱艹石)曰于事物纷至之时精察此心之

所起则是似更于应事之外别起一念以察此心以心察

心烦扰益甚且又不见事物未至时用力之要此熹所以

不能亡疑也儒者之学大要以穷理为先盖凡一物有一

理湏先明此然后心之所发轻重长短各有准则书所谓

天叙天秩天命天讨孟子所谓物皆然心为甚者皆谓此

也若不于此先致其知但见其所以为心者如此识其所

以为心者如此泛然而无所准则则其所存所发亦何自

而中于理乎且如释氏擎拳竖拂运水般柴之说岂不见

此心岂不识此心而卒不可与入尭舜之道者正为不见

天理而专认此心以为主宰故不免流于自私耳前辈有

言圣人本天释氏本心盖谓此也来示又谓心无时不虚

熹以为心之本体固无时不虚然而人欲巳私汨没久矣

安得一旦遽见此境界乎故圣人必曰正其心而正心必

先诚意诚意必先致知其用力次第如此然后可以得心

之正而复其本体之虚亦非一日之力矣今直曰无时不

虚又曰既识此心则用无不利此亦失之太快而流于异

学之归矣(⿱艹石)儒者之言则必也精义入神而后用无不利

可得而语矣孟子存亡出入之说亦欲学者操而存之耳

似不为识此心发也(⿱艹石)能常操而存即所谓敬者纯矣纯

则动静如一而此心无时不存矣今也必曰动处求之则

是有意求免乎静之一偏而不知其反倚乎动之一偏也

然能常操而存者亦是颜子地位以上人方可言此今又

曰识得便能守得则仆亦恐其言之易也明道先生曰既

能体之而乐则亦不患不能守湏如此而言方是攧扑不

破绝渗漏无病败耳高明之意大抵在于施为运用处求

之正禅家所谓石火电光底消息也而于优游涵泳之功

似未甚留意是以求之太迫而得之(⿱艹石)惊资之不深而发

之太露易所谓宽以居之者正为不欲其如此耳愚虑及

此不识高明以为如何

   与张钦夫先生自注云此书非是但存之以见议论本未耳下篇同此

人自有生即有知识事物交来应接不暇念念迁革以至

于死其间𥘉无顷刻停息举世皆然也然圣贤之言则有

所谓未发之中寂然不动者夫岂以日用流行者为巳发

而指夫暂而休息不与事接之际为未发时耶尝试以此

求之则泯然无觉之中邪暗郁塞似非虚明应物之体而

㡬微之际一有觉焉则又便为巳发而非寂然之谓盖愈

求而愈不可见于是退而验之于日用之间则凡感之而

通触之而觉盖有浑然全体应物而不穷者是乃天命流

行生生不巳之机虽一日之间万起万灭而其寂然之本

体则未尝不寂然也所谓未发如是而巳夫岂别有一物

限于一时拘于一处而可以谓之中哉然则天理本真随

处发见不少停息者其体用固如是而岂物欲之𥝠所能

壅遏而梏亡之哉故虽汨于物欲流荡之中而其良心萌

蘖亦未尝不因事而发见学者于是致察而操存之则庶

乎可以贯乎大本逹道之全体而复其𥘉矣不能致察使

梏之反复至于夜气不足以存而䧟于禽兽则谁之罪哉

周子曰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其

论至诚则曰静无而动有程子曰未发之前更如何求只

平日涵养便是又曰善观者𨚫于巳发之际观之二先生

说如此亦足以验大本之无所不在良心之未尝不发

   与张钦夫先生自注云此书所论尤垂戾所疑语录皆非是后自有辨说甚详

前书所扣正恐未得端的所以求正兹辱诲喻乃知尚有

认为两物之蔽深所欲闻幸甚幸甚当时乍见此理言之

唯恐不亲切分明故有指东画西张皇走作之态自今观

之只一念间巳具此体用发者方往而未发者方来了无

间断隔截处夫岂别有物可指而名之哉然天理无穷而

人之所见有远近深浅之不一不审如此见得又果无差

否更望一言垂教幸幸所论龟山中庸可疑处鄙意近亦

谓然又如所谓学者于喜怒哀乐未发之际以心验之则

中之体自见亦未为尽善大抵此事浑然无分叚时节先

后之可言今著一时字一际字便是病痛当时只云寂然

不动之体又不知如何语录亦尝疑一处说存养于未发

之时一句及问者谓当中之时耳目无所见闻而答语殊

不痛快不知左右所疑是此处否更望指诲也向见所著

中论有云未发之前心妙乎性既发则性行乎心之用矣

于此窃亦有疑盖性无时不行乎心之用但不妨常有未

行乎用之性耳今下一前字亦微有前后隔截气象如何

如何熟玩中庸只消著一未字便是活处此岂有一息停

住时耶只是来得无穷便常有个未发底耳(⿱艹石)无此物则

天命有巳时生物有尽处气化断绝有古无今久矣此所

谓天下之大本(⿱艹石)不真的见得亦无揣摸处也

   与张钦夫

昨见共父家问以为二先生集中误字老兄以为尝经文

定之手更不可改愚意未暁所谓夫文定固有不可改者

如尊君父攘夷狄讨乱臣诛贼子之大伦大法虽圣贤复

出不能改也(⿱艹石)文字之讹安知非当时所传亦有未尽善

者而未得善本以正之欤至所特改数处窃以义理求之

恐亦不(⿱艹石)先生旧文之善(⿱艹石)如老兄所论则是伊川所谓

昔所未遑今不得复作前所未安后不得复正者又将起

于今日矣巳作共父书详言之复此具禀更望虚心平气

去彼我之嫌而专以义理求之则于取舎从违之间知所

处矣道术衰微俗学浅陋极矣振起之任平日深于吾兄

望之忽闻此论大以为忧(⿱艹石)每事自主张如此则必无好

问察言之理将来任事必有不满人意处而其流风馀弊

又将传于后学非适一时之害也只如近世诸先逹闻道

固有浅深涵养固有厚薄扩充运用固有广狭然亦不能

不各有偏倚处但公吾心以玩其气象自见有当矫革处

不可以火济火以水济水而益其疾也熹闻道虽晚赖老

兄提掖之赐今幸略窥仿佛然于此不能无疑不敢自鄙

外于明哲故敢控𤁋一尽所言不审尊意以为如何其详

则又具于共父书中幸取而并观之无怪其词之太直也

   与张钦夫

不先天而开人各因时而立政胡本天作时钦夫云作天字大害事愚谓此

言先天与文言之先天不同文言之云先天后天乃是左

右参赞之意如左传云实先后之意思即在中间正合天

运不差豪发所谓啐啄同时也此序所云先天𨚫是天时

未至而妄以私意先之(⿱艹石)耕获菑畬之类耳两先天文同

而意不同先天先时𨚫𥘉不异但上言天下言人上言时

下言政于文为恊耳

窥圣人之用心胡本无心字钦夫云著心字亦大害事请深思之愚谓孟子言尭

舜之治天下岂无所用其心哉言用心莫亦无害于理否

   别𥿄

称侄固未安称犹子亦不典按礼有从祖从父之名则亦

当有从子从孙之目矣以此为称似稍穏当虑偶及此因

以求教非敢复议改先生之文也与富公及谢帅书全篇

反复无非义理卒章之言止是直言义理之效感应之常

如易六十四卦无非言吉凶祸福书四十八篇无非言灾

祥成败诗之雅颂极陈福禄夀考之盛以歆动其君而告

戒之者尤不为少卷阿尤著孟子最不言利然对梁王亦曰未

有仁义而遗后其君亲者答宋牼亦曰然而不王者未之

有也此岂以利害动之哉但人自以私心计之便以为利

故不肖者则起贪欲之心贤者则有嫌避之意所𧼈虽殊

然其处心之私则一也(⿱艹石)夫圣贤以大公至正之心出大

公至正之言原始要终莫非至理又何嫌疑之可避哉(⿱艹石)

使先生全篇主意专用此说则诚害理矣向所见教同行异情之说于此

亦可见矣春秋序两处观其语脉文势似熹所据之本为是先

天二字卷中论之巳详莫无害于理否理既无害文意又

恊何为而不可从也圣人之用下著心字语意方足尤见

亲切主宰处下文所谓得其意者是也不能窥其用心则

其用岂易言哉故得其意然后能法其用语序然也其精

微曲折盖有不苟然者矣(⿱艹石)谓用心非所以言圣人则孟

子易传中言圣人之用心者多矣盖人之用处无不是心

自圣人至于下愚一也但所以用之者有精粗邪正之不

同故有圣贤下愚之别不可谓圣人全不用心又不可谓

圣人无心可用但其用也妙异乎常人之用耳然又湏知

即心即用非有是心而又有用之者也

   与张钦夫论程集改字二十七日别𥿄

伏𫎇垂谕向论程集之误定性书辞官表两处巳蒙収录

其它亦多见纳用此见高明择善而从𥘉无适莫而小人

向者妄发之过也然所谓不必改不当改者反复求之又

似未能不惑于心辄复条陈以丐指喻夫所谓不必改者

岂以为文句之间小小同异无所系于义理之得失而不

必改耶熹所论出于巳意则用此说可也今此乃是集诸

本而证之按其旧文然后刊正虽或不能一一尽同亦是

类会数说而求其文势语脉所趋之便除所谓疑当作某

一例之外未尝敢妄以意更定一点画也此其合于先生

当日本文无疑今(⿱艹石)有尊敬重正而不敢忽易之心则当

一循其旧不容复有豪发苟且迁就于其间乃为尽善惟

其不尔故字义迃晦者必承误彊说而后通如遵误作尊今便彊说

尊其所闻之类是也语句刓阙者须以意属读然后备如尝食絮羮叱止之无皆

字则不成文之类是也此等不惟于文字有害反求诸心则隐微之

间得无未免于自欺耶且如吾辈秉笔书事唯务明白其

肯故舎所宜用之字而更用它字使人彊说而后通耶其

肯故为刓阙之句使人属读而后备耶人情不大相远有

以知其必不然矣改之不过印本字数稀密不匀不为观

美而它无所害然则胡为而不改也卷子内如此处巳悉

用朱圈其上复以上呈然所未圈者似亦不无可取方执

笔时不能不小有嫌避之私故不能尽此心今人又来督

书不容再阅矣更乞详之可也所谓不当改者岂谓富谢

书春秋序之属而书中所喻沿溯犹子二说又不当改之

尤者耶以熹观之所谓尤不当改者乃所以为尤当改也

大抵熹之愚意止是不欲专辄改易前贤文字稍存谦退

敬让之心耳(⿱艹石)圣贤成书稍有不惬巳意处便率情𡚒笔

恣行𡍼改恐此气象亦自不佳盖虽所改尽善犹启末流

轻肆自大之弊况未必尽善乎伊川先生尝语学者病其

于巳之言有所不合则置不复思所以终不能合答杨迪及门人

二书见集今熹观此等改字处窃恐先生之意尚有不可不思

者而改者未之思也盖非特巳不之思又使后人不复得

见先生手笔之本文虽欲思之以逹于先生之意亦不可

得此其为害岂不甚哉夫以言乎巳则失其恭敬退让之

心以言乎人则启其轻肆妄作之弊以言乎先生之意则

恐犹有未尽者而绝人之思姑无问其所改之得失而以

是三者论之其不可巳暁然矣老兄试思前圣入太庙每

事问存饩羊谨阙文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深戒不知而作

教人多闻阙疑之心为如何而视今日纷更专辄之意象

又为如何审此则于此宜亦无待乎熹之言而决且知熹

之所以再三冒渎贡其所不乐闻者岂好巳之说胜得巳

而不巳者哉熹请复论沿溯犹子之说以实前议夫改沿

为溯之说熹亦窃闻之矣如此暁破不为无力然所以不

可改者盖先生之言垂世巳久此字又无大害义理(⿱艹石)

以文辞害其指意则只为沿字而以因字寻字循字之属

训之于文似无所害而意亦颇宽舒必欲改为溯字虽不

无一至之得然其气象𨚫殊迫急似有彊探力取之弊疑

先生所以不用此字之意或出于此不然夫岂不知沿溯

之别而有此谬哉盖古书沿字亦不皆为顺流而下之字

荀子云反鈆察之注云鈆与沿同循也惜乎当时莫或疑而扣之少祛后

人之惑后之疑者又不能阙而遽改之是以先生之意终

巳不明而举世之人亦莫之思也大抵古书有未安处随

事论著使人知之可矣(⿱艹石)遽改之以没其实则安知其果

无未尽之意耶汉儒释经有欲改易处但云某当作某后

世犹或非之况遽改乎且非特汉儒而巳孔子删书血流

漂杵之文因而不改孟子继之亦曰吾于武成取二三䇿

而巳终不刊去此文以从巳意之便也然熹又窃料改此

字者当时之意亦但欲使人知有此意未必不(⿱艹石)孟子之

于武成但后人崇信太过便凭此语涂改旧文自为失耳

愚窃以为此字决当从旧尤所当改(⿱艹石)老兄必欲存之以

见溯字之有力则请正文只作沿字而注其下云某人云沿当作

不则云胡本沿作溯不则但云或人可也如此两存使读者

知用力之方改者无专辄之咎而先生之微音馀韵后世

尚有默而识之者岂不两全其适而无所伤乎犹子之称

谓不当改亦所未喻盖来教但云侄止是相沿称之而未

见其害义不可称之意云称犹子尚庶㡬焉亦未见其所

以庶㡬之说是以愚瞢未能卒暁然以书传考之则亦有

所自来盖尔雅云女子谓兄弟之子为侄注引左氏侄其

从姑以释之而反复考㝷终不言男子谓兄弟之子为何

也以汉书考之二䟽乃今世所谓叔侄而传以父子称之

则是古人直谓之子虽汉人犹然也盖古人淳质不以为

嫌故如是称之自以为安降及后世则心有以为不可不

辨者于是假其所以自名于姑者而称焉虽非古制然亦

得别嫌明微之意而伯父叔父与夫所谓姑者又皆吾父

之同气也亦何害于亲亲之义哉今(⿱艹石)欲从古则直称子

而巳(⿱艹石)且从俗则伊川横渠二先生者皆尝称之伊川尝

言礼从宜使从俗有大害义理处则湏改之夫以其言如

此而犹称侄云者是必以为无大害于义理故也故其遗

文出于其家而其子序之以行于世举无所谓犹子云者

而胡本特然称之是必出于家庭之所笔削无疑也(⿱艹石)何故

它处不改盖有不可改者如祭文则有对偶之类是也(⿱艹石)以称侄为非而改之为是

亦当存其旧文而附以新意况本无害理而可遽改之乎

今所改者出于檀弓之文而彼文止为丧服兄弟之子与

巳子同故曰兄弟之子犹子也与下文嫂叔之无服也姑

姊妹之薄也之文同耳岂以为亲属之定名哉犹即如也

其义繋于上文不可殊绝明矣(⿱艹石)单称之即与世俗歇后

之语无异(⿱艹石)平居假借称之犹之可也岂可指为亲属之

定名乎(⿱艹石)必以为是则自我作古别为一家之俗夫亦孰

能止之似不必强挽前逹使之同巳以起后世之惑也故

愚于此亦以为尤所当改以从其旧者(⿱艹石)必欲之则请亦

用前例正文作侄注云胡本作犹子则亦可矣春秋序富谢书

说略具卷中不知是否更欲细论以求可否此人行速

屡来督书不暇及矣(⿱艹石)犹以为疑则亦且注其下云元本有某

(⿱艹石)干字庶㡬读者既见当时言意之实又不揜后贤删削之

功其它亦多类此幸赐详观即见区区非有偏主必胜之

私但欲此集早成完书不悮后学耳计老兄之意岂异于

此但恐见理太明故于文意琐细之间不无阔略之处用

心太刚故于一时意见所安必欲主张到底所以纷纷未

能卒定如熹则浅暗迟钝一生在文义上做窠窟苟所见

未明实不敢妄为主宰农马智专所以于此等处不敢便

承诲谕而不自知其僭易也伏惟少赐宽假使得尽愚将

来改定新本便中幸白共父寄两本来容更参定笺注求

所以欲两本者盖欲留得一本作底以备后复有所稽考也傥蒙矜恕不录其过而

留听焉不胜幸甚幸甚

   答张钦夫

说辨订精审尤荷警发然此二事𥘉亦致疑但见二先

生皆有随俗墓祭不害义理之说故不敢轻废至于节祠

则又有说盖今之俗节古所无有故古人虽不祭而情亦

自安今人既以此为重至于是日必具殽羞相宴乐而其

节物亦各有宜故世俗之情至于是日不能不思其祖考

而复以其物享之虽非礼之正然亦人情之不能巳者但

不当专用此而废四时之正礼耳故前日之意以为既有

正祭则存此似亦无害今承诲谕以为黩而不敬此诚中

其病然欲遂废之则恐感时触物思慕之心又无以自止

殊觉不易处且古人不祭则不敢以燕况今于此俗节既

巳据经而废祭而生者则饮食宴乐随俗自如殆非事死

如事生事亡如事存之意也必尽废之然后可又恐𥘉无

害于义理而特然废之不惟徒骇俗听亦恐不能行远则

是已废之祭拘于定制不复能举而燕饮节物渐于流俗

有时而自如也此于天理亦岂得为安乎夫三王制礼因

革不同皆合乎风气之宜而不违乎义理之正正使圣人

复起其于今日之议亦必有所处矣愚意时祭之外各因

乡俗之旧以其所尚之时所用之物奉以犬槃陈于庙中

而以告朔之礼奠焉则庶㡬合乎隆杀之节而尽乎委曲

之情可行于久远而无疑矣至于元日履端之祭礼亦无

文今亦只用此例又𥘉定仪时祭用分至则冬至二祭相

仍亦近烦渎今改用卜日之制尤见听命于神不敢自专

之意其它如此修定处甚多大低多本程氏而参以诸家

故特取二先生说今所承用者为祭说一篇而祭仪祝文

又各为一篇比之昨本稍复精密缮写上呈乞赐审订示

及幸甚

   答张钦夫

所示彪丈书论天命未契处想尊兄巳详语之然彪丈之

意似欲更令下语虽自度无岀尊兄之意外者然不敢不

自竭以求教也盖熹昨闻彪丈谓天命惟人得之而物无

所与鄙意固巳不能无疑今观所论则似又指禀生赋形

以前为天命之全体而人物所受皆不得而与焉此则熹

之所尤不暁也夫天命不巳固人物之所同得以生者也

然岂离乎人物之所受而别有全体哉观人物之生生无

穷则天命之流行不巳可见矣但其所乘之气有偏正纯

驳之异是以禀而生者有人物贤否之不一物固隔于气

而不能知众人亦蔽于欲而不能存是皆有以自绝于天

而天命之不巳者𥘉亦未尝巳也人能反身自求于日用

之间存养体察以去其物欲之蔽则求仁得仁本心昭著

天命流行之全体固不外乎此身矣故自昔圣贤不过使

人尽其所以正心修身之道则仁在其中而性命之理得

伊川先生所谓尽性至命必本于孝弟正谓此耳遗书第十八卷

一段论此甚详夫岂以天命全体置诸𬒳命受生之前四端五典

之外而别为一术以求至乎彼哉盖仁也者心之道而人

之所以尽性至命之枢要也今乃言圣人虽教人以仁而

未尝不本性命以发之则是以仁为未足而又假性命之

云以助之也且谓之大本则天下之理无出于此但自人

而言非仁则无自而立故圣门之学以求仁为要者正所

以立大本也今乃谓圣人言仁未尝不兼大本而言则是

仁与大本各为一物以此兼彼而后可得而言也凡此皆

深所未喻不知彪丈之意竟何如耳知言首章即是说

此事其后提掇仁字最为𦂳切正恐学者作二本三本看

了但其间亦有急于暁人而剖析太过略于下学而推说

太高者此所以或启今日之弊序文之作推明本意以救

末流可谓有功于此书而为幸于学者矣尚何疑之有哉

释氏虽自谓惟明一心然实不识心体虽云心生万法而

实心外有法故无以立天下之大本而内外之道不备然

为其说者犹知左右迷藏曲为隐讳终不肯言一心之外

别有大本也(⿱艹石)圣门所谓心则天序天秩天命天讨恻隐

羞恶是非辞让莫不该备而无心外之法故孟子曰尽其

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

天也是则天人性命岂有二理哉而今之为此道者反谓

此心之外别有大本为仁之外别有尽性至命之方窃恐

非惟孤负圣贤立言垂后之意平生承师问道之心窃恐

说流行反为异学所攻重为吾道之累故因来示得效

其愚幸为审其是否而复以求教于彪丈幸甚幸甚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三十

考异

 答汪尚书论苏氏学纷然一作歙然  训  导何器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