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书亭集 (四部丛刊本)/卷第四十一
曝书亭集 卷第四十一 清 朱彜尊 撰 清 子朱昆田 撰附录 景上海涵芬楼藏原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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曝书亭集卷第四十一
秀水 朱彝尊 锡鬯
序〈八〉
送汤潜庵先生巡抚江南序
统百城之吏而表率之画圻广则闻见难以悉周然则曷以
劝曷以惩以化民成俗此其道不外察吏而已大江之南
职四民之业者十仅得五而游民居其半焉安歌便舞䄖衣
甘食山遨而水嬉经过者指为繁华佳丽之地不知四民敝
攰有穅𥝖不充者逋赋之日増寇宄之窃发有司不自救其
过何能善其俗顾察吏者束于令甲举其合格者不必尽贤
贤者又不得举贤而当劾者有焉故曩之为督抚者举措
一不当民心涣而不能骤合若是其难哉使居是职者却赂
遗谢宾客躬亲判牍正已以率其属斯亦可矣然贤士大夫
忠告之不闻小民疾苦之未悉不得不以耳目寄之属吏夫
以士民之所陈或有未足尽信者矧属吏之爱憎乎以此守
官可也将以劝惩其下化民成俗则必有道焉内阁学士兼
礼部侍郎睢州汤先生以讲幄侍从受知
天子特简巡抚江南先生之学最醇而不事异同之辨先生
之节最清而不为崭绝之行信义之有根而德之有源者已
吾知先生为政遇下以仁则赂遗必不至接贤士大夫以礼
而广其询谋则宾客不必谢刑平其冤者而归于简也害去
其甚者而不用亟也夫条教不烦则移俗也易察吏有术则
民心举安吾特言其麁者若先生之学盖挹之而不穷施之
而各有当也于其行规以言先生其何以处我
送周郎中还琴山序
山阴周君官郎署十年七闽之乱奉
天子诏冒锋镝行万里执词不屈拘别馆卒不辱命而还持
父丧除服补官京师人或讦大臣子婿辞连君君不置辨遂
挂吏议落职将归朝之大夫士靡不叹息各赋诗赠行惜其
平生不苟訾𥬇而以言获谴也古昔贤人见逐能文之士
代写其心志所欲言被之声诗乐府所传放歌行是也三代
人才之盛莫过周宣王时内则虢文公樊仲山甫张仲尹吉
甫外则申伯韩侯蹶父召虎方叔皇父程伯休父一贤人去
若无所损益而诗人之赋白驹一曰以永今朝再曰以永
今夕当其未去思絷维其驹食以苗藿而不惜及其既去则
冀其贲然来思冀其来而不得则曰无金玉尔音其萦思之
切若是其缱绻也君今归乎琴山之麓江可以钓林可以游
窟山宅水之楼依竹之堂可以寄傲殆诗之所云逸豫者非
欤虽然君年才五十齿发未衰
天子知君久终且见用必不滞于空谷宜诸朝士交望其来
匪止效放歌以代写君之心志而已
送汪检讨使琉球序
古之儒者诵诗执礼非徒学为仕逹邦之政而已必以使
于四方不能专对为虑故皇皇者华四牡所以劳使臣之诗
于乡饮酒则歌焉于燕饮则歌焉君以此勖其臣父兄以此
教其子弟惟不辱君命始谓之士而君将有大问则与卿图
事择其可使者既谋其人然后命之戒宰夫官具问所宜赍
夕币乃行其聘而误主君勿亲飨食以愧厉之盖使臣之
重若是然则使绝域者得与可为将相同科夫岂过哉康熙
二十有一年春有 诏命公卿择廷臣之可使琉球者众以
翰林院检讨江都汪君对
天子曰俞命既下君诣 阙上言七事其一谓迩者方颁
御书于封疆大吏宜并及海外属礼部以无故事持不可
天子复集公卿议于廷终允君所请秋八月
亲洒宸翰缥嚢钿函俾君赍以往盖尝稽之宋端拱咸平祥
符之际其于西夏高丽交阯咸出御书赐焉是役也
天子命使必咨于廷君请于朝必言所宜赍者可谓合乎古
而从其宜矣吾闻琉球自隋始通道至唐无闻载诸宋元史
者略焉不详明之初析而为三其后山南山北复合于中山
为一其所以分合之故中土之士多不能言之君史官也职
修明史记宜考其本末归上诸史馆是则吾党私心属望于
君者虽然驰驱而咨诹询度其亦使者所有事欤于其别序
以送之且作歌以道行迈之光华焉歌曰
君之𨕖兮彤庭鹤斯立兮鸾斯停迺上言兮七事
帝心用嘉兮特可其四
宸藻兮秀霄虎卧兮龙跳受书兮北阙载旜兮东郊八驺兮
道左揺三旌兮婀娜白泽袍兮猩茵邮签便兮娱亲截江流
兮逾浙诞登舻兮闽越仰瞻兮天星无分野兮可经旁睇兮
三老指一发兮彭湖岛岛之树兮青青鸟了帅兮纷来迎小
大兮奉酒跪双膝兮搓两手陈宝章兮殿中祝
皇帝兮万寿神灵兮天妃媵蛱蝶兮黄衣微飇兮七日景南
至兮送君归数归年兮甲子春载阳兮来止
帝益眷兮信臣被新渥兮今始
送张检讨还郁洲山序
郁洲在东海中相传山自苍梧徙此上多炎方草木仙士石
室存焉崔琰述初赋所云吾夕济于郁洲者也翰林院检讨
山阳张君以上疏谪官归将徙宅于洲之上行有日矣惜君
之去者咸赋诗为别谓翰林非言事之官郁洲非可居之
地君所为近于好异君之言曰郁洲者吾先子考功恒思卜
筑于是而未果也吾居焉以成先子之志云尔朱彝尊曰予
尝好游道出淮阴者数矣其初过之植柳盈堤水下于堤三
尺再过之则堤与水平又过之则水汎滥堤上聚土以为防
久之如堵墙焉背郭之氓面墙而市不知墙外之皆水也城
居者不知湖流之高于雉堞也予经过惴惴焉去之惟恐不
速噫淮堰之筑千年矣其幸而不溃者天也微君之言固将
劝君徙宅焉诗有之矣适彼乐土爰得我所夫郁洲非淮海
之乐土欤抑闻之家之始造也匪特营祭器养器而巳其度
幽宅也无有后艰则可郁洲之山后磊前磊延广八百里可
度幽宅者不少也乐哉斯丘考功先生所欲葬焉夫水潦而
改葬者古也去危而即安者人情也申之以忠告者朋友之
道也君曰然吾还当聚族而谋诸遂书以为序
送悔人宰石泉诗序
吾宗悔人负拔俗之才十试有司不遇以贡士谒𨕖得龙南
之石泉县由会通河越黄河清淮溯江以上八千里而遥道
瓜步力不能具舟楫遂访故人于吴又不值则大困然不以
介意琴歌酒䜩吟咏自得吴中旧交乐其旷达也争赋诗赠
行而予为之序思夫士君子得百里之地宰之亦视其才何
如耳岂悉限于地哉考唐制别县为六曰望曰赤曰紧曰上
中下迨乎明验身言书判亦以上中下分授初仕者今则比
而同之文𨕖郞置签于筒听人掣之天安门外似出乎至公
矣然文人才命恒两相妨石泉荒远之地宜为悔人所掣也
虽然今之所谓善地者郷曲之近物产之美赋额之多戸口
之庶置邮之便如是而已究之郷曲近则应接烦物产美则
徴求众赋额多则簿书积戸口庶则狱讼滋置邮便则折腰
屈膝仆仆伺候于道左以有用之岁月徒结上官之懽民未
受吾惠而书生之意气尽矣石泉之为县事简而俗淳民吾
子也士吾门生也山水吾朋友也布可以衣药可以服食何
妥之所治赵㽔李白杜甫之所游有著书览古之娱而无冻
馁之患安见集于枯者之不胜夫菀邪今
天子留心民事一命之吏有荐于 朝辄移试繁剧之地悔
人广交游岂无荐其名者予翻为悔人虑之不若安居石泉
之为愉快也
赠顾铭序
写真之肖者自闽中曽鲸外吾得四人焉钱唐谢彬华亭沈
韶山阴徐易海盐张远往予尽识之今此四人者皆巳老矣
昔唐之丹青首曹将军霸杜甫赠之诗有曰必逢佳士亦写
真其老也干戈漂泊至寻常行路之人皆貌之夫岂得巳哉
郷人顾子兼师乎谢氏沈氏狭艺以游于京师与予相遇于
天津为予写影惟肖由吾郷至天津舟车之程潆纡三千里
自吴楚齐鲁以达于燕其间相遇之人何限而顾子独肯貌
予其不以寻常行路之人视予可知也今海内画手类师曽
氏向之所游四人者学曽氏而有得焉者也方其未得若有
所胶于中而不释及其既得于心若飞鸟之过目其形之去
我愈疾而神愈全矣盖吾之所闻于四人者如此顾子试由
吾说而绎焉其何必不如曽鲸氏哉
赠笔工钱叟序
砚得一可以一生墨得一可以一岁故惟笔工为难吾尝诵黄
鲁直之言而是之不惟尔也羽阳铜雀香姜之瓦先吾数千
岁陶之墨之寿亦百年为之者不期同时足为吾用至于笔
其人必与吾书法相习缓急肥瘠先入其意中然后拔颖斩
干纵吾腕之所如而无憾故必熟识其人而后可工之择豪
匪一羊鼠之䰅山鸡雀雉丰狐虎仆猩猩䖮蛉狸獭麝鸭马
鹿之毛各呈其能自宣城诸葛氏以散卓得名苏子瞻亟称
之而弋阳李展舒城张真嘉阳严永钱唐程奕历阳柳材广
陵吴政吴说以及侍其瑛张通郎奇吴无至徐偃张耕老之
徒往往因苏黄诸君子之言垂名于后洵夫一技之善有深
入人心而不可没焉者已归安近多笔工钱所制羊毛笔
最为得法予识且二十年每出游辄槖置笔百馀自随
恒恐其尽持以作字蕴藉之妙不知有笔在吾手中而法度
生焉至易以西北人及他工所为则心不相谋豪与手拒为
笔所役不胜狞劣之苦无他拔颖斩干之失其宜其人又不
与吾书法相习故也若庶几可进乎古笔工之列矣昔子
瞻还自海外用诸葛氏笔至于惊叹以为北归喜事又言往
还中吴说以笔工独耐久予之赠以言岂惟叹其一技之
善殆亦犹苏子之于说也夫
赠汪叟序
汤武周孔古之大圣人也而嵇康非之薄之韩愈之文至矣
而刘昫讪之天下以为贤一乡之人曰否听者从而疑之矣
同调以为工异乎已者以为拙昧者从而信之矣是则毁誉
之至无定者末丗之文行也因思艺事之微有一定而不可
淆者宜莫如弈方其胜败决乎前某也一品某也二三品较
然论定有非毁誉之所能移既极其诣则其人虽吾所恶但
可诟及其人终不得诟其艺之未至孔子曰不有博弈者乎
为之犹贤乎已故夫弈虽小数亦有可学者焉然艺之至者
恒仅专心于是未暇究文章道德之业则士君子虽与游未
尝不厌薄之噫使其言行之际一如学弈者之心而审其得
失焉不可因其人而益重其艺乎歙人汪叟善弈者第一品
观其貌睟然可亲察其言蔼然可听所为小诗详雅而中律
出其写真画卷当丗之钜公才士莫不嘉奖若岀一口将不
特以艺重者欤予尝疾丗之伪为君子而剿说以为文者思
力反之于古而毁者之中予虽好予者不能夺也辄悼平生
知已未若叟所遇之多复自𥬇不能学进乎弈徒以无定之
毁誉听之习俗爱憎之口而已题其卷遂因所感以告之
黄徴君寿序
康熙十九年监修明史昆山徐公立斋举棃洲黄先生入史
馆编纂先生辞不赴以经义教授乡里聚书万卷从游弟子
数百人岁在已巳八月先生县弧之辰年八十矣其子百家
游学京师请予文归为先生夀先生长予且二十年予童穉
时即知先生名方忠端公与六君子同时为魏忠贤所害思
陵即阼先生诣阙讼冤手铁椎椎许显纯又揕崔呈秀之胸
拔其䰅归而焚之吿于忠端公墓勇哉先生之复父仇也既
而偕两弟读书谭艺合名士衿契转徙兵戈俶扰之中不忤
俗以为高不妄交以干祸先生之明哲又有不可及者回思
曩昔讼冤之日除恶难于拔山迨忠贤虽僇而其党散处四
方洎乎南渡若厝火之复灼盖至十馀年以来始消歇无复
存者而先生犹康彊无恙忠端公特祠春秋𦝼腊率子姓奉
祀目击其先公之大节具书于国史先生之心足以自慰于
介寿日宜浮一大爮者也予之岀有愧于先生顾性好聚书
传钞不辍则与先生有瓷芥之合明年归矣将访先生之居
而借书焉百家其述予言冀先生之不我拒也
刘高士寿序
于越古多志节之士逮宋之季高尚其事者益多篁墩程氏
撰宋遗民录书其什一而已以予所闻唐𤤴玉濳而外如王
沂孙圣与王易简理得练恕可行之皆是也明之初王冕元
章杨维桢廉夫张宪思廉咸蜚遁离俗志不可夺外若刘涣
之子绩绩子师邵罗纮之子周周子颀则丗有隐德尤所难
已甲申而后越中隐君子偻指难数最高者二人余宝应若
水刘舍人伯绳一耕于山一栖于市不与丗接热官就见之
者遁入床帷中披其帷则从后出两君行谊略同而刘君为
念台先生子先生就义之后闭戸辑其遗书孜孜不倦忆庚
子冬予偕南昌王猷定访之蕺山下入其门无门焉者升其
堂阶艸不除堂之左列先生顺天府尹时头踏垂苏半脱毶
毶然尚存主人前揖年未艾颜色枯槁问先生遗书出三礼
草稿见示明年再访之不复得见矣当天启中逆奄用事流
毒缙绅馀姚白安黄公被逮念台先生送之行临别订婚姻
之约时两家各未有孙也既而刘君得子是为惕庵高士黄
征君太冲得女为高士之配黄孺人高士继前人之志绝意
功名肆力于诗古文考次祖父所𢰅礼书以丗儒偏用小戴
记废大戴记不录此非通论乃附入焉博采诸家之说折衷
归于至当辑成正集一十四卷分集四卷而两丗未就之书
得传晩又作吾屯子微言内外二编阐明性理经术之旨于
是高士年七十矣予交征君子主一言高士有子蕺香力学
有文行因延以诲穉孙恒述过庭时家诫蕺香虽贫乎能尽
洁白之飬辛巳涂月归寿其亲由是东南名士咸歌诗介雅
而予为之序
朱翁六十寿序
愚闻之矣古有飬老之礼无献寿之文当其时若生子书于
闾史闾献诸州州献诸伯伯命藏诸州府闾胥岁时数其众
寡辨其施舍以年则五六七八九十之异其制以弧则梧柳
桑棘𬃷之异其用以杖则家乡国朝之异其地以豆则三四
五六之异其仪乡有耆老州有司鲜不知之而飬之于学谋
于宾介辅以僎相以司正告于先生君子瑟何之工俎授之
弟子乐以南陔白华华黍歌以鱼丽南有嘉鱼南山有台笙
以由庚崇丘由仪不可谓非献寿之词矣夫惟接之以仁制
之以道敬其父而子恱油然生孝弟之心尽尊让之节故无
事家燕以夸其郷曲也后丗礼废名不书于闾史齿不尚于
有司异粻宿肉告存赐秩就见之典不行为人子者欲寿其
亲将以致洗腆之欢乃谋于郷之大夫士乞言以祝纯嘏不
失告于先生君子之义亦犹行古之礼也夫宗人某丗居休
宁之伦堂迁吴江之盛泽性淳厚有德量好义重然诺䡖施
予不以辞章自见教其子逢源敦尚古学俾问业于予里多
粟果少年禁勿往来葺阳书院以祠徽文公俾肄业祠
中四方名士至则设馆授餐无倦色家储秘笈古琴法书名
画以供清鉴而又训其子曰人生丗上寸阴可惜岂可晷刻
偷安邪盖翁虽隐于市而敦崇古道有笃行君子之风其治
家具有条理不察察于细务睦姻任恤恒苦不及所谓一
之善士非与朱氏之先源于小邾子其后望在沛亦在吴既
而丹阳钱唐义阳永城太康各以望著自文公崛起新安于
是茶院一支独盛翁系出茶院后实婺源之宗子也予家自
盛泽三家村徙居秀水翁之居吾先丗之杯棬存焉逢源请
予为文寿其亲虽不敢附先生君子之列然诗言之岂无他
人不如我同姓然则知翁者莫予若也以予言进一觞可乎
孙逸人寿序
万锺之飬三簠之禄兼珍之膳啜粟饮水之欢子之娱其亲
者不同要以洁白为尚笙雅所以奏白华之诗也民有四终
身不去父母之侧者惟农则然通物而为商牵车牛而服贾
晨昏定省先后扶持之节子职不能无违至于士生而弧矢
以射四方十龄即就外傅既长负笈从师担簦戴笠以求友
惟夫所游有方所习有业本乎诗礼之训克兼乎古今小大
之学坚磨之而不磷腻污之而不染束修之入可以代耕广
誉之闻胜于儋爵游也足以扬亲之名居也足以乐亲之志
则洗腆用酒称觥上寿此贵不如贱冨不如贫向平憬然而
悟吾因之益信也已菊人孙翁居吴之干将里以孝友称教
其子上舍起范博通九经六书结侨札之契遍南北馆谷所
入悉以奉亲所云洁白之飬非与今年十月届揽揆之辰上
方归自濠上其戚懿咸奉觞于翁夫十月获稻正春酒介
睂寿之期而翁身其康彊颜貌如三四十颂所云令德夀恺
者也人或惜上舍之才壮而未遇莫显其亲是非克知上舍
之心者方幸其身为父母之身或游或处爵禄之不縻要会
之不及朋友兄弟之具迩有歌有诗有酬有酢吾知海内封
君必有闻而致羡于翁者书以为序
顾叟寿序
古之跻堂介夀不于诞日于元辰故王公上寿之歌曰百福
四象初万寿三元始又曰四气新元旦万夀初今朝凡臣之
祝其君宾朋之燕交友多以岁之始行之崧高之美申甫止
及其地生民之称后稷不书其时閟宫之颂鲁亦然独三闾
大夫有曰摄提贞于孟陬惟庚寅吾以降举揽揆初度以示
人丗之读骚者莫不识其闾史之辰焉中吴顾叟幼茹古长
而摩挲古人书画别其伪真晚益臻于神妙由是海内卿大
夫士交重之延之上宾席舟车络绎于道比于周公谨陆友
仁叟之甥陆生从子游每过潬上园居辄与遇闲登其堂
书一床画一幅艺花数本肃客而坐酒旨且多膳精而腆其
容蔼蔼其言谆谆不及人过失有问必以直对长者也陆生
语予叟年七十里人将赋诗介寿请予序之问其初度则元
日也因思昔贤之嗜奇古者莫如屈子其言曰幼余好此奇
服年既老而不衰观其带长铗冠切云明月珮宝璐食玉
英要勿徇丗俗所好至其自信则曰善不由外来名不可以
虚作澹无为而自得与泰初而为邻则其养生也固有道矣
善善而不攻人之恶方诸屈子攸殊然善不外来名不虚
作则之行已有焉若夫玉色脕颜精醇粹而始壮则后先
一揆也桐弧既悬盘有生菜酒有屠酥自孙而子自甥而舅
介雅征歌叟其可以陶然一醉也夫
胡母杨太君八十寿序
胡母杨太君年十七而嫁嫁逾十年而寡育三岁视其婚
训之义方以母道兼父道持门戸者且六十年年八十矣乡
党赋诗书诸屏请予作序予邑人也邑有贤母为之祝嘏而
不善乎古者闾必有史斯一郷之善人知所劝而女子之德
亦必有女史纪之诗言彤管有炜是已周南一十一篇言女
德者十召南一十四篇言女德者九申人之女蔡人之妻周
南大夫之室息君之夫人𥠖庄夫人卫庄姜之傅母其诗得
嫓群雅至于小雅之材七十四大雅之材三十一美台行者
不少惟易亦然恒之六五也观之六二也家人之也皆以
言乎其贞也盖正家之道必自内始明乎内者家自齐家也
者天下之则也天下之定系于一家之正一家之正必自女
始此谓家人利女贞也且夫天之报施为善者不必皆福为
不善者不必皆祸往往有出于儒生论议之表者独贞节之
妇定有贤子孙之报斯理也稽诸史册盖千古不爽焉今太
君有子遂洁白之养设帨之辰子拜于前孙拜于后济济邦
族称兕于堂太君亦荣矣哉回忆新寡之日怀抱綳子小儿
蒿蓍以为簪藜苋以为食篝灯灶觚之上恒夜作理軖车唯
自喻其苦而不以告人者愿太君子若孙之无忘之也岁之
九月篱菊方舒有肴有蔌有黍有稌十酒十榼雨壶两羭寿
觞举彩衣趋太君颜色长敷愉吾操赤管于是书
叔母贺太君八十寿序
岁强圉赤奋若畅月甲午叔母贺太君设帨于闱于是年八
十矣吾宗人献寿者百馀有觥有壶有爵有觚或䐹或腒溢
于庭除第十五弟彝政初
命授内阁中书舍人垂鱼绣𫛶偕其妇拜于前孙曽孙外孙
离孙归孙拜于后闾䣊戚懿莫不为太君荣从子彝尊进曰
女有四行吾叔母克全之女有七诫十二训吾叔母克副之
叔母生长冨贵幼随父孝延公遍历济南建南左江岭北诸
官舍不以父钟爱而女职有阙及嫁侍君舅君姑于京邸从
祖母赵淑人以命妇屡朝后宫每赐食怀归必先及叔母
不以姑钟爱而妇道有阙也既年二十四而寡旋遭乱从祖
尚书公旧第毁于火避兵深村乱定乃依兄公山楼以居楼
东廊庑数楹内治严肃乳媪灶婢之声弗达于外三徙而就
旧第之基筑小屋以栖荻帘纸阁未尝出视门戸吴越之俗
佞佛比丘尼特多恒出入闺闼尤好与孀者交结叔母独峻
拒之曰此辈一与往还内言必出于梱矣以是庭无尼氏之
迹居恒被服虽华盛日不好珠翠之饰其后产日落练衣布
裳盥浣必洁饎㸑不能继处之怡然盖自十五弟八龄教
之读书通宾客食饩廪歌鹿鸣数十年如一日迨十五弟历
试礼部未第思奉檄以娱老亲叔母辄以书诫曰慎毋以赀
进其甘贫守约有士君子所难几者吾家太傅文恪公以宰
辅归里遗丙舍之田七十𠭇尚书公仅五倍之每自叹曰吾
甚惭于叔父斯浙西言清德者必数宋氏彝尊通籍将二十
稔恒产祇及太傅之半而十五弟虽登仕版亦无负郭之田
叔母甘贫如饴有自得之色由其持久之道恒存乎敬顺举
凡纷华荣丽靡足以撄其心宜其视菽水过于肥甘也夫人
生难得者夀而叔母八十如五六十时康彊善饭诸孙裙屐
绕膝前居虽陋尚书之井巷犹守而勿失且有学使者题扁
以旌焉朋酒既称叔母其可以辴然而进一觞矣是为序
蒋母沈太君七十寿序
吾读易而悟家人之义矣易之传曰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
谓也严也者正家之要然为人父而过于严教不行以怒
则母不得不济之以慈母一于慈将曲庇子之过使其父罔
闻知父有省察且力为子讳至于夫妻反目而子反怼其父
矣故父道宁慈而母道不可不严惟其严而后正位乎内
家人之所以利女贞也每见寡妇之子长多克家由其母克
兼义方之训严与慈交相济焉魏塘沈太君者蒋处士正言
继室正言风流儒雅乐于取友所居莲谿在县治之北后移
家郡南门之外水周其堂敦槃缟纻之交往还者数太君孝
飬其姑为酒食䜩宾客下逮傔从得餍饫先是舅瞻云公崇
祯初以苏松兵备副使家居有子六人女一十四人及太君来
主中馈兄公女妹外内无间言既而以寡妇持门户孱弱之
躯㕮咀药物综理庶务力课二子诵诗读书饭以麤粝之餐
衣以宽博之目不睹嬉戏之具耳不闻繁哇之音长而业
成称士林领袖太君之于妻道母道靡不当矣今年夏届太
君设帨之辰于是太君年七十比少壮时精神日益强健邻
里乡党姻亚之戚咸思献夀𬯀堂而征序于余余族父东溪
先生太君女公夫也侧闻太君之苦节久矣回思正言存日
其治家不尚严厉宁远兄弟乐父之慈而太君克以严教其
子有嗃嗃之吉而无嘻嘻之吝闲有家而家正效非小矣诗
曰彤管有炜若太君者洵足昭我管彤者与敬献一觞以为
寿
曝书亭集卷第四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