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汀集/卷七
祭文
[编辑]祭庆林府院君文
[编辑]呜呼相君，至斯极耶？
经济之姿，遽零落耶？
痛矣地中，埋玉树耶？
鞭虹驭箕，不少驻耶？
公在公车，名播一时。
兄先交公，余后相知。
策名差池，共立朝右。
公入玉堂，试挥翰手。
妖髡积孽，神人同嫉。
公奋其笔，上章请殛。
义正而严，文多奇气。
都人传诵，洛阳纸贵。
高峯邃学，眇视辈流。
独于公文，啧啧不休。
既优文事，复长武略。
躐阶陞资，怀章塞北。
既西而南，摠戎观风。
凡所莅历，克成厥功。
入贰兵政，俄擢正卿。
运值阳九，岛夷构兵。
凶锋内逼，尘遍汉北。
公膺元帅，军事孔棘。
对垒劘坚，敢遗馀力？
大驾还都，披荆旧国。
公以议臣，日仕边局。
上所倚毗，予心汝沃。
既长二曹，司马冢宰。
戎政毕举，贤才渐采。
相席有阙，简在圣聪。
丞极长者，乃以授公。
既荷亲擢，只栗拜命。
譬犹平阳，镇物以静。
下摠百揆，上赞化源。
功则补天，行成位尊。
庶几黄耈，以副加额。
岂意一疾，天夺遽迫？
大斗辞垣，乔峯陨岳。
七旬未满，百年瞬息。
呜呼哀哉！
天以与公，大人之量。
圭角不露，彼此无障。
深沈浑厚，狭中者羞。
贤愚皆喜，多与寡仇。
今焉已矣，朝野同噫。
巷哭流唁，鉴亡腾悲。
永閟光仪，束之一棺。
其史甫青，其骨已寒。
呜呼哀哉！
余以无似，论交自少。
相逢青眼，几承懽笑？
旧情不替，猥托深知。
追惟平素，臆泪自垂。
觞酒豆肉，诀公终天。
至于弊帚，公所听然。
侑以芜语，少露微忱。
公其我顾，庶几来歆。
祭庆林府院君文忠勋府致奠
[编辑]呜呼！公之在世而朝野有所恃，公之捐馆而闾巷共缠悲，岂非公之存而为能福一国之苍生，公之殁而无以系一国之安危者乎？盖尝观公之平生，早擢巍科，扬历清时，登金门而上玉堂，陟文阶而步丹墀。华闻日播，好爵自縻，洽廷中之望，而㧑以鸣谦；躬朝右之荣，而牧以自卑。深厚迈俗之学，足以焕皇猷；超迈入神之识，足以达时宜。有尊主庇民之才，而不自多其能；有匡世及物之德，而恒愿竭其施。岂惟岩廊有效忠之臣，抑亦学者得可法之师？
至于蔚然之文，毅然之武，盖公之馀事，而其俊彩威风，亦为一时之推。方其摠师于都城失守之后，崩溃离拆，罔或自保自持，尚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有为于不可为。逮夫拜相于国势稍奠之馀，振撼击撞，是镇是定，庶几起十年之积衰。既勤劳而忧国，致疾病之难医，值梦中之白鸡，骑天上之尾箕。莫究兴国之谟，莫竟王佐之治，耿耿朴忠，封缄在髓，而显融昭朗之心，直到重泉而不变移。圣上轸中台之遽拆，青禁恸贤傅之长辞，赐祭寄鉴亡之悲。丧则命有司治之，公终始盖无遗憾于斯等。
麟阁同盟，鹓班旧知，每过从以相好，荷交谊之殊私。金章紫绶，久挹趋朝之光仪；白发苍颜，时接对酒之容姿。自拟陪游，无有穷期，何稀年之只隔一月，夺之速而曾不假公以少迟？沈痛在心，有泪交颐。想典刑之如在，杳云驭之莫追。有酒在觞，酹公此词，公神流行，尚其来思。
祭清江李公文
[编辑]大司谏尹敬祭于清江李公之灵。
呜呼维公，而止斯耶？
身骑箕尾，遽长辞耶？
电光石火，杳难追耶？
修短茫茫，谁所尸耶？
矫然英声，后世思耶？
云亡兴叹，《殄瘁》诗耶？
呜呼哀哉！
昔公西迁，分手南坡。
丁宁祝公，愿葆天和。
相思千里，日月飞梭。
中间音耗，仅一相过。
公有冢嗣，继铄巍科。
倏焉则亡，舐犊悲缠。
穷荒海隅，谁兴节宣？
二竖乘之，一疾沈绵。
枫林关塞，奄忽百年。
孤魂北望，素旐东旋。
迢迢旅榇，越几山川？
即路有期，又上归船。
终天一诀，有泪如泉。
呜呼哀哉！
惟子文章，盖难其伍。
一洗骫靡，冥心往古。
咀嚼《左氏》，韩、柳幷取。
吐辞雄健，自辟堂户。
闻诸同甫，文中有虎。
公亶其然，有目皆睹。
登三不朽，炳烺东土。
戚矣贤㣧，撰次将举。
不鄙谓余，相期就緖。
追惟平昔，在我宁拒？
词以述哀，敢幷略叙。
何以酹公？束刍芳醑。
公其不昧，一听我语。
呜呼哀哉！尚飨。
祭冶隐吉先生文
[编辑]丽箓告竟，圣人受命，万物咸庆。
一世所趋，冠盖京都，名教孰扶？
特立维公，独抱精忠，不昧帝衷。
眷眷所事，质之天地，岂敢或贰？
宗社烟沈，黍离哀吟，惨惨其心。
西山饿夫，泽畔之枯，异世同符。
自天召之，慷慨敶辞，凛不可移。
匹马南还，却扫闭关，匪为清闲。
亲承圃隐，得闻道蕴，持守益谨。
竹坞移床，静对缥缃，妙契天光。
秉义葆贞，学以成之，烈烈轰轰。
自靖于己，再辟人纪，百世以俟。
吴山一方，披厥榛荒，繄公所藏。
金乌崇崇，上磨苍穹，永媲高风。
奠此琼羞，公不少留，我思悠悠。
祭都承旨李公文
[编辑]海平府院君尹某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敢告于近故承政院都承旨药圃李公之灵。
呜呼！以公清白之操、无瑕之誉，上之可以端委庙堂，赞元经体；次之可以官联八座，预闻国政，而位仅三品而止。以公华国之才、如椽之笔，曾不得典文柄展斧藻，而鸣一代之盛，将使后来之人揽公之诗，而惜公之只储养于东湖而已。天既畀此全才，而乃复尼之，使之低回迍邅，隔一级于亚卿而不能前者二十七年，而竟以此终。若此者，非余之愚所能明也。
讲席西清，属郞东铨，霜台谏垣，荐历清华，而望实俱隆。既而白简暴发，出人虑外，朋侪奔波，公乃远谪。邈矣北镇，匪人所居，而安之若命，曾不陨获。阳九祸惨，兵尘忽起，播越之际，脱公丹籍，而亟赐之环；复公前职，而处之都谏。人望际遇，若可升迁，而犹未也。此则公之历官终始也。
惟先上公，近代名相，相业焯人耳目。公干其蛊，克绍其緖，虽位不满德，而信所谓能子矣。承家趾美者，岂在于官爵崇庳之间哉？若乃孝友绝伦，而行不出于家庭；恬静寡欲，而节益砺于暮境。交游不妄，许可常慎，暗然之实，久而日章。人有言一代真士夫，必曰药圃公，公其今世之全人哉！
余与公相识，在弱冠之前，庠序较艺，作队相随，大科释褐，我先公继。赐暇湖堂，联裾玉署，同处日久，论怀无间。气味相似，咸酸不爽，祸网之来，义无独殊。荣辱过眼，变灭浮沤，握手一笑，莫逆于心。晩岁侨居，幸与公邻，杖屦过从，不烦果下。拟谓自此，白首青眼，论文倒意者，盖不可以数计。孰云一疾，遽尔观化？岂其厌末世之洿浊，超高举壒埃风，而追列仙之籍于上清之界耶？余虽后公而死，在于世者，能复几年？惟是畸于末路，而失我良朋，忾然而叹，汪然而涕。大招长些而不能自已者，公岂知也耶？呜呼哀哉！尚飨。
祭右参赞李公文
[编辑]海平府院君尹某谨以酒果之奠，告于近故议政府右参赞鹅川君李公之灵。
呜呼！稼、牧接起以文章，连中制科于中朝，大振厥声，而天下固已知韩山之李。后来趾美，代有其人，奕叶华显，左右熙运。至公之身，而一门卿相，乃有四人，可谓盛矣。然公温良谦退，曾不以行能先人。篇章秀发，追古作者，而曾不以文艺自居。盎然其春，栗然其玉，士夫之所属望，都人之所加额者，常在于公。而顾以士论携贰，与时相左，曾不得柄用于世。论其官，止于大宗伯而已，殆所谓位不满德者耶？家有令子，玉树罗庭，纬武经文，咸作闻人。喉舌摠戎，其进未已，谓公不食其报而遗之后人者耶？
不侫齿少于公，而徒以寮审之谊，得以接下风而聆馀论者，三纪于玆。披写衷素，洞见底里，虽离合有时，而襟期无间。向往慕用，常在于公，俯仰宇宙，知我者独公，而今已矣。不侫之馀生，将益鲜懽矣。独立穷途，黯然而伤，汪然而涕，流水之调，谁为奏之？呜呼！落落穆穆之姿，薰然长者之风，将不可得而复见之矣。岂其乘云霓而登列仙之籍，超尘世而蹑上界，长与骖鸾驾凤者伍，而回视曩日之浮生，曾不置乎戚欣者耶？呜呼！余发种种而末照已颓。后死之期，能复几许？申椒畹兰，以佐湛醑，一诀终天，万念恻楚。公其知也耶？呜呼哀哉。尚飨。
祭最少子𪱃文
[编辑]维年月日，乃翁使汝侄择之、悦之以清酌、时果、庶羞之奠，祭于最少子𪱃之灵。
呜呼！余于先大夫为最少子，先大夫年四十五而余生；汝于我亦为最少子，而余亦年四十五而汝生。余年才十三而先大夫弃诸孤，余尝念汝年十三则我将不得在世，乃汝年十三而汝之母夫人先余而逝。余才无可称，而滥跻极品，可谓侥冒矣。此外有何行负神明而酷罚加焉，汝兄之化为异物者屡矣。十年以来，幸无他虞，而今也天不悔祸，汝又摧折于余之眼前，恸哉恸哉！
汝年十二，值乱离，备尝艰危，而幸得成长。方劬书励志而疾病乘之，遽至不救，贻我情钟之痛，五内无所，痛哉痛哉！闻汝自去年疮疹之后，不以药饵调护为事，而过饮生冷，今秋汝妻祖母之丧也，汝往返松山，至于再次，中路委顿而病仍以谻。我为人父而不能预防汝病，俾免夭扎，而乃于病不可为之后，虽遑遑于医药，顾何所及矣？痛哉痛哉！
嗟乎！余之诸子妇，贫而告匮于余者相属也。今乃闻汝之未死，独嘱汝妻曰：“我不当复以窭而有求于亲家，绝勿尔也。”余尝怪汝家无求于我，妄谓汝产业稍裕，汝死之后，始知有穷乏时，而绝不以干我也。此孝子之用心也，可不谓贤乎？恸哉恸哉！汝之有室，至于十年，而顾无血胤。今乃求嗣于惟汝仲兄之第四子原明，而将以为后。咸曰汝志，余不敢违，汝其知也耶？恸哉恸哉！
汝之葬所，拟于汝母丘垄之旁，而汝之妻父母无子而亡，葬于松山，墓祭只汝妻主之。汝若从母夫人之阡，葬于长湍，则汝妻以其父母孤魂无托为言，余听之，哀其辞而不能强也。余之在世，亦复几年？死者有知而魂气无不之，则汝与父母虽葬于异地，而魂气则有时而相从。死者如无知，则地下更无相见之期，而体魄之葬，又当在于各处矣。呜呼痛哉！终天之诀，在于今日，乃以古人所谓“无惊无恐，安以即路”者，申以喩汝。汝其知也耶？呜呼痛哉！尚飨。
再祭亡子𪱃文
[编辑]维年月日，乃翁使汝侄尚之因朝奠，告于亡子之灵。
当汝得病之后，微闻医者之言，则汝之病革，或以鍼灸而致，然余闻之而未信也。及汝至于不救，医者乃言：“凡人之背胸，俱近于五脏。灸胸则不灸背，灸背则不灸胸，盖恐火气盛而夹攻，炽于五脏而难治故耳。”嗟乎！
汝何以得值妄庸者而并灸背胸，乃不以告余，又不听赵士英救止之言，辄令妄庸者下手施灸，以致热气炽于脏腑而药力不得行，遂至奄忽？我为人父，不及知而救止，乃于翌日得闻，此乃终天之痛也。古语所谓“不免水火，父母之罪”者，我实当之。不知汝既死之后，能知追悔耶？痛哉痛哉！
汝之葬地，既定于松山，而得之权姓人故坟之下。闻权是冰母之姓族，顷日往审其地，使儿辈见故坟表石，则乃通政大夫、司谏院大司谏权仲麟之墓。曾记冰母之言，见谓大司谏乃曾祖考云。其为曾祖或祖考则未莹，而冰母之先祖则无疑矣。卜兆初以近妻家丘垄，而乃卜于外家先祖之墓下，此固已幸矣。恐汝未及知，故具以语汝。汝其恭陪外家之先祖，安此幽宅。永窆在于明日，一诀千古，呜呼痛哉！尚飨。
祭大司谏权公墓文仲麟
[编辑]维年月日，外玄孙女婿海平府院君尹某敢昭告于通政大夫、司谏院大司谏权公之墓。
冰母实权氏。冰母尝谓大司谏乃先祖，其为曾祖或祖考则未莹，而冰母之先祖则固然矣。某不幸有少子尹𪱃之丧。其妻家葬山，在于松山，要近其丘垄，卜兆于故坟之下，而审其表石，则乃大司谏之墓。虽是异姓之孙，固祖先枝派，得地于茔域之下，似非偶然。敢以酒果，告厥事由，庶其保佑，永无后艰。尚飨。
祭赠骠骑将军史公文儒
[编辑]维年月日。海平府院君尹某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敢告于近故诰赠骠骑将军史公之灵。
小邦遘祸，海贼跳梁。
凶锋所触，倂失金汤。
一败奔北，万事仓皇。
帝命往救，师出辽阳。
桓桓我公，统率前行。
直渡鸭水，虎视龙骧。
推锋径进，气劘穹苍。
痛矣箕都，充斥犬羊。
惟公唾手，誓扼其吭。
一鼓登城，贼徒震惶。
奔溃而东，竞溺艅艎。
奋前摧坚，宁顾死亡？
勇既靡亢，杀亦过当。
方期全功，遽尔暗伤。
师旋未半，天夺何忙？
白日失辉，大星收芒。
百身莫赎，天道茫茫。
我邦不禄，若济无航。
旅榇归来，悲动一乡。
人谁不死？死有臭芳。
战陈之勇，先圣所臧。
马革之裹，伏波攸望。
帝曰嗟哉，将失其良。
甄烈赠秩，丹诏炜煌。
瞻彼医闾，屹然云傍。
公名与俱，千祀垂光。
孰谓公没？其存者长。
公驻龙湾，我曾趋跄。
公之驭军，我所备详。
整而不扰，拊循有方。
士服其恩，又畏其刚。
秋毫莫犯，案堵耕桑。
边民胥庆，我爷我娘。
英姿虽逝，遗爱讵忘？
我来自东，衔命吾王。
阒其空馆，妥公几床。
使事方殷，一酹未遑。
今焉濒行，菲薄是将。
肴蔬杂进，荔丹蕉黄。
素旐触目，痛割中肠。
无缘钦睹，有泪浪浪。
噫彼妖氛，尚遍我疆。
公神在上，庶扫搀抢。
一听我语，来举我觞。
呜呼哀哉！尚飨。
祭丰壤君文赵儆
[编辑]维年月日，海平府院君尹谨以酒果之奠，敢告于赵公之灵。
呜呼！余之娶于公之家，今几再世矣。当时公尚未冠，问业于余。公学殆成，而一朝乃舍文而武，每叹其发身之晩而冰岳未及见也。公既以韬钤奋迹，而太砺廉白之操，所至官事毕举，声称特著。其超陞堂职，去中科才八年耳。
壬辰倭难，公以防御使，驰往金山。将而无军，犹且直前搏战，被贼剑伤头颅，为麾下所救幸脱。其年丁母忧，以金革起复，仍隶都元帅营门。幸州大捷，以中军陞嘉善。上之还都，公久为训炼大将，操炼有方，得士卒心。乱后武将起复，多不顾礼文，公独持丧礼，以终三年。其拜耽罗牧也，清谨恤民，治为第一。耽罗，即我国之冀北也。公之递还，不持州马一匹而来。州人立碑颂之，至今啧啧不已。以黄海兵使，参宣武功三等，盖以幸州战捷功云。升资宪，追赠冰君赞成封君，古所谓“锡荣考妣，孝道上穷”者耶！
公喜观《纲目》，求于余得一帙，稍暇不释手。公之清慎，举朝所共知，及其为水原防御也，乃被外餙内贪之参而见罢。若尔则于陵仲子亦可以不廉而纠之矣，修郄而指无为有，乃至于是乎？痛矣夫！公之摠兵海西，适幸相有国婚，公所送婚资独少，幸相嗛之。及关西摠兵之有阙，备局各荐可者，公名在首，幸相一笔勾之。
公之居官，虽兵营大府，递来时，不持官物，行李萧然。公平生俭素，自将陞堂之后，出无绫段之服，喜着木绵衣，盖其性然也。先世所遗家，在城东门外，兵火所馀，只如干间。公仍居而不克重创，即可证其廉白矣。
余与公少而同处，驩然相得，五十馀年犹一日也。余之同气，凋丧已尽，妻弟之亲，唯公一人，而缘居止之远，不获镇日相聚。顷者至欲卜居于公第之傍，以觊同处而未果。公患美疢，阅七个月。余蒙恩暇，往扫先茔，日午还洛，而公以其日之朝不救，遂未能执手永诀，问所欲言。此余之沈痛而不能自已者也。虽然死者如有知，则余已耄矣，其在世能复几许？死而相随，则其别无几而晤语之期不远矣。其果然耶？抑否耶？以公之生而廉介无玷，殁而其神想必不堕重阴，而或在钧天，或游宝林。余之今以觞酒豆肉而酹公者，只必莞尔而一临。尚冀少缓而无遄返也。呜呼哀哉！尚飨。
祭亡室夫人文
[编辑]维年月日，海平府院君尹敢告于亡室贞敬夫人丰壤赵氏之灵。
呜呼！人固有一死，而在夫人则有不忍说者。方癸巳春夏，夫人羁旅千里，栖息定州，疾病沈绵。余以王事，自龙湾回驻宣城。顾以接待经略，不得辄离军门，迨闻病革，请告驰省，而中路乃闻凶讣。丧乱忧愁之状，疢疾惨痛之怀，所欲开陈于我者，想应千緖万端。曾不得面相诀，而奄然长辞，夫人于此，目岂瞑乎？痛哉痛哉！
怀抱中物，眼前摧折，化为黄壤者，匪止一再，情钟之痛为如何？而当我镌职退居之日，夫人随我于海滨，庶得优游乡曲，偃息自如。而子讣又到，惊悼更深，其所以损减性灵者何限？继于乱离之际，慈亲见背，痛贯肝肺。长途西迈，适属冬寒，心火内焚，每嚼冰雪以救其热，此岂久存之道乎？未尽天年，遽即长夜。痛哉痛哉！
今玆兵祸，开辟所稀。奔迸星散，一家不相保。庶几干戈稍戢，疆土再安，获返京洛，更伸郤敬，复见孟案，以娱馀生，而夫人不待矣。痛哉痛哉！我拙生理，罔知有无，尚赖夫人善于治家，处贫约若温裕，使我无内顾之忧。属玆衰境，失我贤助，从此一家纤微零琐之事，皆关于我，有不可堪者，而一体胖合之义，百年偕老之愿，并归于虚。痛哉痛哉！
邈矣异乡，孑然权厝，余复衔命，奔走不暇，四年而后，乃克返葬。临湍之兆，虽近先垄，实是新阡。已涓吉辰，将以今月十六日壬子，奉诣真宅，永就窀穸。灵其知也耶？呜呼哀哉！尚飨。
祭沈领府事文守庆
[编辑]维年月日，海平府院君尹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敢昭告于近故议政府右议政沈公之灵。
公之笃生，殆自真宰。
间气锺精，山河委彩。
寿迈八帙，身到三槐。
公实无憾，我独含哀。
追公平素，一言以酹。
昔在先朝，蒐才中外。
大科取士，粉袍造庭。
文如翻水，公遂先鸣。
选极龙头，望重鹓班。
徊翔銮坡，阔步道山。
白玉堂深，青云梯远。
赐暇东湖，䟤跋艺苑。
喉舌是司，旬宣是寄。
晋八座秩，冠司马位。
旋擢贰公，大拜端揆。
际遇虽晩，人望所萃。
公坚素履，不激不阿。
遽以病解，一心匪他。
运值阳九，兵火滔天。
翠华东还，故都萧然。
公在西枢，参决国政。
夹辅中兴，朝野起敬。
如雨霡原，若云润物。
神功不言，默赞黼黻。
在周及宋，毕公、潞国。
公乞休退，恩许斯亟。
赐之狐裘，圣眷弥深。
归来丘壑，魏阙系心。
晋公绿野，比迹惟公。
庶几九十，袒割泮宫。
孰云一疾，奄辍秦舂？
胡宁殄瘁，奈此鞠凶？
惟公懿行，岂待余褒？
孝友绝伦，清白励操。
政事文章，无施不可。
惟此全才，在古亦寡。
公按畿节，余作属吏。
公长京兆，余实僚贰。
屡蒙提挈，几承矩诲？
维是宜行，触事多悔。
国士之知，报酬无路。
公既大耋，余亦迟暮。
今焉永诀，有泪浪浪。
公神流行，尚举余觞。
呜呼哀哉！尚飨。
祭都元帅文权栗
[编辑]维年月日，海平府院君尹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敢告于近故议政府右参赞、都元帅、赠议政府左赞成权公之灵。
公归自南，已难救兮。
病根既痼，兪、扁走兮。
问疾省公，我心悲兮。
忍歼此良，不慭遗兮。
权甲我东，九封君兮。
相门有相，古有云兮。
公何遽逝，未究用兮？
真宰茫茫，不可讼兮。
昔陂其平，兵尘涨兮。
公整我师，期扼吭兮。
幸州孤垒，当贼冲兮。
公誓将士，屹崇墉兮。
背水血战，气逾奋兮。
遂摧强寇，始雪愤兮。
馀威所震，贼宵熸兮。
复我汉京，抚我黔兮。
基我中兴，功第一兮。
忠劳勇略，上所悉兮。
倚毗方深，乃长辞兮。
嫚语虚喝，痛噫嘻兮。
神如有知，目岂瞑兮？
苦语叫公，公不醒兮。
念昔少时，同函丈兮。
与仲及公，偕偃仰兮。
中间难合，岁屡变兮。
顷年奉使，天借便兮。
头流山下，近公幕兮。
镇日追随，恣懽谑兮。
慨念时危，共呜咽兮。
同奖王室，心激烈兮。
青眼相对，月屡荚兮。
分飞星散，日才浃兮。
洛下更逢，相卒卒兮。
孰云今日，竟奄忽兮？
将星已陨，长城隳兮。
我来哭公，惨灵帷兮。
追惟平素，泪浪浪兮。
公神来格，举余觞兮。
呜呼哀哉！尚飨。
祭张判书文云翼
[编辑]维年月日，海平府院君尹谨以酒果之奠，敢告于近故刑曹判书张公之灵。
惟公妙龄秀发，脱颖超群。
出语惊人，烂然其文。
君门射策，遂以先鸣。
壮元荣进，籍甚高名。
青骢白简，乃反招灾。
骇机倏发，荆棘路开。
邈矣北关，块然丹籍。
兵祸滔天，恩宥斯亟。
前谩见直，圣眷荐加。
喉舌旬宣，汝绩予嘉。
擢长爽鸠，肺石无冤。
位尊八座，人望高轩。
方期寿考，晩节寒花。
孰云一疾，木稼兴嗟？
君有高堂，鼎养伊谁？
彼苍茫茫，理不可推。
夺公长算，贻痛庭闱。
公目岂瞑？我涕交挥。
人生修短，果孰尸之？
百年之寿，公未半之。
千里发轫，轴折中涂。
九万扶摇，翼塌云衢。
呜呼哀哉！
提督之来，公膺傧接。
久处戎马，身轻一叶。
岛山剿贼，迫近狂猘。
严冬露处，暗铄荣卫。
美疢已痼，鍼石曷施？
夭阏天年，竟不慭遗。
顷公来访，颜瘦神王。
曾未浃旬，大招遽放。
摧我松桂，化为黄壤。
大梦一觉，莫追精爽。
英英厥嗣，头角崭然。
趾美踵武，伫验他年。
老夫无似，咸酸幸同。
失我良朋，慨然以恫。
仰怵天裁，俯喟人理。
居平交谊，一朝已矣。
觞酒永诀，孰知我悲？
灵其不昧，来鉴余词。
呜呼哀哉！尚飨。
祭宋判府事文赞
[编辑]维年月日，海平府院君尹谨以酒果之奠，敢告于近故判敦宁府事宋公之灵。
有赫闻人，蚤以文耀。
冠士二百，迥绝凡调。
旋擢大科，历扬华要。
彤庭昵侍，白简秉直。
试政于外，洗手奉职。
银台喉舌，夙夜自饬。
继陞金紫，原隰旬宣。
徊翔宰列，依隐自全。
属玆兵祸，运遘阳九。
公幸无恙，天与遐寿。
四朝元老，怀朴树惇。
松柏后凋，灵光独存。
上念耆硕，褒旨特温。
进秩八座，锡之崇班。
拟以访政，优老处闲。
百年匪遥，只隔八龄。
孰云委蛇，竟返冥冥？
畴福有五，谁克全耶？
至于考终，公始备焉。
履顺来去，观化任天。
寿也后生，过被奖与。
得拜床下，几承笑语。
城东唱酬，珠玉夺目。
奉以讽咏，烂然在椟。
寿星沦精，众辰失色。
而独无似，倍切凄恻。
觞酒荐诚，有陨盈襟。
公神流行，想其来歆。
呜呼哀哉！尚飨。
祭商山君文朴忠侃
[编辑]维年月日，海平府院君尹谨以酒果之奠，敢告于近故赠议政府右议政、行商山君朴公之灵。
呜呼哀哉！顷月家兄之丧，公来吊哭甚哀，又见余于丧次，号哭不能止。其后闻其日，公将吊兄丧，自出门跨马，掩泣不绝声，以至丧家。盖其以同盟勋府之故，视余兄弟特厚。公今已矣，余当何以为怀也？
又闻公自少笃孝，俗节奠祭，一年四次，公辄往祭先观察公墓，虽大雨雪，未尝废，以至终身。今虽在家之祭，人多以老疾不与，而公年过八十，乃独躬诣墓祭，人所鲜能，公允蹈之，可不谓难乎？凶魁作逆，公首发其机，策功定次，公居第一。开府疏封，遂跻崇班。其卒也，当宁伤悼，特赠议政，终始哀荣，焯人耳目。
凡人虽享大耋，要有一死。公则逾八望九，位极九命，生人之理，差若少憾，而吾独悲痛而不已者，既同歃血，分谊良深，旋遘兵祸，共泣时艰。龙山江阁，被公之速而登眺徘徊者盖屡。边尘未静，满目景物，助我无悰。干戈稍定，运值中兴，意谓从此，数登公堂，收揽奇秀，道故驩然，而公乃已矣。痛哉痛哉！大化驱人，末照易颓，余之后死，能复几时？觞酒敶词，一诀终天。呜呼哀哉！尚飨。
祭长溪府院君文黄廷彧
[编辑]维年月日，海平府院君尹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敢告于近故长溪府院君黄公之灵。
翼城之后，厥有闻人。
妙龄秀朗，冰玉精神。
夙耽竹素，满腹诗书。
博士业成，骏发公车。
大科驰名，朝喜得士。
簪笔上雍，允矣良史。
选重玉堂，故事金狨。
讲筵积诚，恳恳纳忠。
乃有修郄，白简暴至。
摘我所无，褫我中秘。
从此蹭蹬，下僚低回。
补郡怀章，岂百里才？
贤宰当朝，赏公高文。
尉荐甚力，上始稔闻。
遂膺眷注，求公如渴。
入司喉舌，出按湖节。
璿系受诬，加不韪名。
方抡专对，叫冤天明。
特垂简在，惟汝其人。
吁呼帝庭，竭诚披陈。
其笔如椽，上格九关。
昭雪无馀，宝典特颁。
其功无两，圣心嘉悦。
纪绩麟阁，元勋伟烈。
荐被峻擢，契动昭融。
秩则九命，班视三公。
遂长宗伯，遂摠枢筦。
遂掌文柄，词命我纂。
平地波澜，一网四出。
公亦薄谴，归卧蓬荜。
岛夷诟天，兵尘孔棘。
迁者追回，公还原职。
大驾西巡，公承睿旨。
父子同奖，保护王子。
深入北塞，背有贼兵。
猝遇叛民，缚致贼营。
命寄虎口，祸迫途穷。
贼送王子，天实诱衷。
公始得出，来诣行在。
有以假状，请公之罪。
圜墙置对，谪邻北戎。
既而归田，作一秃翁。
班行迹阻，畎亩神伤。
寻医鹭梁，京辇入望。
白发虽短，丹心则长。
恋切魏阙，身在沧浪。
谓公完璧，众未公许。
谓公辱身，公岂甘处？
有衔不祛，有冤莫伸。
一疾奄逝，万事悲辛。
以此盖棺，痛矣其奈？
眷彼遗阡，二水之会。
孤舟逐流，丹旐翩翩。
灵輀草草，见者凄然。
长些大招，一诀终天。
呜呼哀哉！
公邃五经，太胜专门。
旁及文章，赤帜词垣。
诗规老杜，卓然自树。
力振弱调，雅健为主。
同社推先，如见大巫。
近代鸿匠，曰湖曰苏。
待公而三，评者定论。
作者已矣，今归九原。
遗篇璀璨，照映方来。
文苑有传，应记轶材。
呜呼哀哉！
家兄与公，实同榜焉。
余之获进，亦幸其年。
西清骈肩，论襟结绶。
荣枯递来，交道犹旧。
相逢驩然，其色敷腴。
家兄先逝，墓草六枯。
公如晨星，慰我暮境。
一朝弦断，嗟我只影。
自速官谤，不敢问疾。
今来一恸，义分长毕。
有肉在豆，有酒在觞。
公在钧天，肯为我享。
江云黯结，助我深悲。
不泯者心，不尽者辞。
呜呼哀哉！尚飨。
哀词
[编辑]都元帅哀词元帅权公名栗，领议政辙之子。今左议政李公恒福，即元帅之女婿也。
[编辑]壬辰之乱，尚忍说哉！自有东土而来，兵祸未有若斯之烈者也。三京俱烬，八路几覆，不亡者特一线耳。贼之弃汉京而遁，实由于幸州之大创。自有贼变以来，武将锐卒每战辄北，殆不能军。公独以书生，受推毂之寄，指天誓众，背水力战，挫其方张之势，贼之死伤如积，竟至垂翘而退。斯捷也，妇孺亦能言之。中兴之战，功无两焉。此当宁之所深奖，而武夫之所羞颜者也。
公没而至有褒赠之命，有司乃只进一秩。夫中朝之人谓：“公力于王事，如得公者数辈，恢复无难。”上国亦知公功，而有司于赠职之典，厪厪止此，吝极品而不与，何哉？公久困公车，晩而登第。余谓公虽今始发轫，不数年当陞宰列，既而果然。人或谓余具眼，余亦自幸言之有中。岂料其才周一甲子而遽尔摧折乎？痛矣哉！
公膺元帅之任，七年勤瘁，奔驰海上，风霜瘴雾，凡所以暗铄其真元者何限？而岛山之战十昼夜，严寒露处者为特甚，荣卫焉得以不伤，疾病焉得以不乘乎？虽美疢难瘳，而犹不敢以谻告，岂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者非耶？余与公少同笔砚，谊分特深。埋玉树于地中，胡忍庾公？纾悲哀于纸上，敢吊行周。词曰：
永嘉之权，有声海东名族首。
文正当轴，子婿俱封君维九。
绳武趾美，焕焉其门畴居右？
惟先相国，仪表朝著星之斗。
公长名门，得之擩染夙抱负。
晩而释褐，瑞于鹓班麟在薮。
廊庙之具，量宏器远堪大受。
运值阳九，兵祸滔天沧海黝。
擢置方面，旋膺推毂绾紫绶。
我营幸州，兵单援绝背江口。
贼据我京，尽锐来攻期躙蹂。
公奋其勇，血战竟日歼厥丑。
贼遂气夺，释甲而遁城不守。
功存第一，知人善任维我后。
孤危抗劲，板荡忠臣词岂苟？
忠劳茂著，宸翰则然昭不朽。
贼方虚喝，我失长城理难扣。
七年枕戈，徇国忘身未遐寿。
昔使南中，迩公莲幕对樽酒。
王事相从，盍簪倾情夫岂偶？
星离雨散，一南一北宁可久？
公婴二竖，晩来都下废卯酉。
我问公疾，曾未几日公启手。
石火电光，倏来倏去讵恒有？
维此伟绩，炳烺青史谁敢耦？
伯道无儿，倩维名相实托后。
颂公之烈，以诏来者繄公友。
清江李公哀词幷行录
[编辑]执友清江李公之讣，盖在麟山，麟山实西路绝塞。公谪居数月而哭子，哭子未几而殁，不亦可悲哉？夫以迈往凌云之气、俊伟卓荦之操，曾不少试，晩始试矣而遽谪，谪矣而遽殁。位跻二品，外矣而不列于朝；年未五十，夭矣而未究其寿。此朋侪之交，为公长恸深惜而不能自止者也。不佞居止，与公幸俱在城外，年龄亦差一岁少，则汎然相知。治博士业，各决科后，晩始闻公强学，人目为书淫，犹未知公文章之如许也。前七八载，属余却扫，公惠然来访。各出所为文以相示，始知公酷喜古文辞，造语雄奇，不作世人陈言，遂驩然相得而莫逆于心，方恨前日之相知为未知，而其知公盖始于此也，亦未尝不以真相知之晩为叹也。厥后公用荐者，擢通政阶，拥旄西关。其行也，余觞之郊，临别谓：“君此行，以何文字随身？”公曰：“其惟《纲目》乎。”余曰：“君平生嗜好，不在丘明乎？奚以舍此耶？”公诧曰：“《左氏》已在吾腹中矣。”遂一笑而别。时家兄分符延城，余居守西洛。常于递中，以《明文钞》、墨笏赠之。公寄诗来曰：“亲朋一字渺无传，延海、松京荷两贤。久识从前耽纸札，应怜垂老事干鋋。”又有“投笔要封今万里，故人情贶谢徒然”之语。其语意凌厉，直欲超定远而上之矣。大修城池，公自持石而先之，军民争趋，不日而事集，楼橹兵械，哙然改观。稍暇，手《纲目》读而味之，至夜深不休，日尽一卷，程课甚严，有勤苦学子所不及者。作洒然亭，公亲作记，以发其所谓洒然者。
居三年，北门阃帅缺，廷议推公，即晋公秩而拜之。公膺推毂之寄，慨然登途，到任即求所以报国者。属军政弛废日久，公不能无振举之者。顾列镇狃于自便，一朝束之以纪律，不悦者始薨然而起矣。镇将激变，丑虏入庆源城而还，公即部分将士，掩击擒斩，荡其巢穴，贼势遂衰。今日庆源胡稽颡，不敢更萌寇掠心，公之力也。谤始于不悦者而遂行于缙绅间，公竟以非罪被逮，谪戍麟山。方公之逮也，不佞往见，征厥谤焉。公曰：“余巡诸镇，至有城门夜不闭者，此而不罪，则将何以阃帅为哉？”呜呼，公之语公之心也！假使公一任其弛置，虽可以无失边将心，卒有缓急，将何赖哉？此岂公所忍为者耶？昔有治军严整，号令一施，精彩皆变者，使公而非是，则临淮当先公获罪矣。申总兵砬属者到洛，为余言：“公号令明，赏罚信，其心公，不以爱憎而眩。”此不足谓之公议耶？即公雄文弘识，可以备顾问步紫庭，自致青云，而乃低徊外服，累诎累信。中间虽处言地，无何而递，晩始以韬钤奋迹，屡当峻擢，至委以锁钥。文武全才，简在圣心者，有非偶然者。使天假公以年，公岂久于迁谪者？或者向用受托，山屹岳立，表见流辈，而乃顾已也。噫！嗟嗟，悲乎悲夫！天实何心，既畀之才，复厄之乎？
公凡所莅历，清以饬躬，一尘不染。居家摆脱世累，不问有无，妻子实称贷于人。公既没，知申事李公友直，于筵中启公清苦状，上抚髀兴叹，即命复原职。即公虽在九原，而可无憾矣。公忠孝内蕴，大节外植，惟以徇国家为心，其视宦途升沈甚轻，尤不喜取谐流俗。日力殚渊学，掞厥英华，自奋艺林。虽中途摧折，其进遽已，然其所树立，已自卓然成一家言，何其雄也！古所谓华质长潜而灵迹不泯者，盖谓是矣。修短得丧，又曷足云？千里旅榇，返葬乡山，丹旐沂汉，雪涕悬河。存没永隔，辞以叙哀。其辞曰：
显允斯人翕众芳兮，妙龄涣发令闻彰兮。
君门射策倏穿杨兮，天马长鸣踏康庄兮。
簪笔上雍五云傍兮，清秋禁直骑省郞兮。
流连粉署几含香兮？竦踊白简奋刚肠兮。
屈宰百里佩铜章兮，稍迁西原又晋阳兮。
皭然不滓凛冰霜兮，独持风裁憺其强兮。
投绂归来恣徜徉兮，奇才上彻莫翳藏兮。
雄韬秘略气轩昂兮，岂若拘儒但缥缃兮？
王曰汝嘉笃不忘兮，汝捍两陲作保障兮。
汝即元戎镇北方兮，宠擢荐加孚众望兮。
辕门横槊俨龙骧兮，螳螂奋臂侮金汤兮。
公整其旅我武扬兮，偏师宵济熸彼铓兮。
𢭏其蚁穴斩天狼兮，令严金鼓更裹创兮。
拟议始终功足偿兮，痛矣乘时孰造谤兮？
卒从吏议就圜墙兮，受玦西迁势仓皇兮。
若贾之鵩、屈之湘兮，魂招不返夜不旸兮。
间关墙翣渡川梁兮，清操登闻宸念伤兮。
追恩复秩泽汪洋兮，郁郁佳城卜新冈兮。
溯彼江流一苇航兮，壮志零落天茫茫兮。
其神上征粲星芒兮，咳唾珠玑烂其光兮。
纂组云锦动盈箱兮，子云、尧夫世岂亡兮？
荣名不朽存者长兮，斑管有纪播无疆兮。
金别坐守仁哀词
[编辑]大司寇庆林君金公，今有第二子别坐之丧。夫以庆林之仁心厚德，固宜庆流后裔，而乃于其身哭子者屡焉。别坐惇行能子，而顾不得长侍膝下，中路夭折，贻父母戚，此皆理之舛而不可晓者。庆林命余相挽者歌，余实伤于虎者，把笔欲就，中心惨然，不忍遽撰而又不敢遂已。痛乎哀哉！词曰：
猗欤令族，东土之冠。
直学擅誉，高步瀛馆。
侍郞趾美，蔚然名卿。
伯子承之，风搏鹏程。
三世壮元，藉藉名家。
白眉少庳，犹中探花。
既盟勋府，亦跻崇资。
望重国器，撑柱时危。
是生郞君，出嗣伯后。
擩染所就，行驯质茂。
一命官微，岂云所好？
方将策励，竹素是讨。
既探经传，旁及《统选》。
日望大科，蔚然豹变。
以光庭训，以继家声。
虽未雄飞，荆璞自程。
承颜在侧，翼翼油油。
干蛊有寄，庶宽亲忧。
曾是奔迸，复茹荼苦。
荣卫内瘁，暗招二竖。
属玆暑月，重热烁烁。
疾病之来，孰究孰度？
兪、扁罔效，观化斯遄。
玉折兰摧，嗟哉彼天。
修短茫茫，执咎者谁？
晨昏罔问，髓鲜长辞。
婉其子女，未龀其年。
冀其成立，辽哉阔焉。
为善有后，执契以俟。
遗阡是祔，习池之里。
素旐启途，晓云笼坂。
恸矣佳城，伤哉箫挽。
余忝世分，宁暗无言？
纾父母哀，慰逝者魂。
托之客卿，以贻九原。
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