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王朝实录/肃宗实录补阙正误/三十二年
春正月
[编辑]1月17日
[编辑]○丙子，佥知朴由簂，以尹世绥疏语，陈疏讼其父知行冤。略曰：
臣父生员知行名字，亲戚、知旧所共闻知，为人子者，岂忍以其亲为傍亲？世绥虽无状，既自托名于台阁，而以如此万不近似之言，恣意相加于士夫之间，人之悖妄，乃如是耶？臣父再从兄知让，反正后果以遗逸征，直陞六品，而臣父亦力排凶论，扶植彝伦，以扶护西宫等语，被罚于凶辈，反正初，即拟金吾。两家祖先，不染滋垢之迹，固自相近，而求其事实，亦有殊别。今知让之子孙，俱在洛下，自王府招问曲折，则自当立辨。其疏曰：“其兄知新，来见忠正公洪翼汉曰：‘吾弟参疏，吾不能救，何以处之？’翼汉劝令投疏早贰，仍为构草，知新不告而直呈喉司，以处分已定见却，乃宾以疏草尚在之说，明言于翼汉之后孙。”云。此又无理之甚者。臣父兄弟，虽与翼汉相善，臣父既无参疏之事，则虽素嫉臣父者，亦宜无构虚陷人之事。况其亲兄弟之间乎？臣看来，不胜怪讶。仍即抵书于翼汉后孙禹锡，问其虚实，则其答书云：“尹疏事，弟亦曾未闻之说。”禹锡以翼汉之孙，所答如此，则世绥之言，自归于捏造。且臣叔父之孙乃宾，方在湖西，今若招问，则其说之虚妄，自可洞悉矣。“
上令金吾禀处。
1月27日
[编辑]○丙戌，持平金一镜以成揆宪疏语，引嫌陈启曰：“国家不幸，变出宫掖，而幸赖圣明处变之义，止慈之德，两尽其道，举国臣民，孰不钦仰？殿下不溺小仁，克断大义，固出于乾刚之德，而俯念春宫情地，亦必有衋伤，此正流涕断法，不忍复提者，而一种阴邪之徒，如任敞、朴奎瑞、成揆宪、朴尚行等，交口迭出，恣为讦扬，略无为春宫讳之之义，抑何心哉？矧复宫闱肃清，万事已讫，典刑昭揭，诸贼尽戮，顾安有不快之事、可虞之人，而强引为语，断断不舍，诚不可测矣。至于祯翊之疏，去此一间，市恩徼福等语，意义来历，与彼一串，显有指逼，孰不痛惋哉？臣之首论此事，诚谓纪纲所关，峻其堤防耳。今揆宪，曲护祯翊，不得其说，乃以市恩徼福，诿之为市恩于希贼，徼福于希贼之党。夫祯翊之疏，因领议政崔锡鼎，讼师疏中，原其情则欲全储宫之语，对举为辞，直下四字，文势、语脉，自有归宿。且恩福大柄，在上不在下，揆宪演出别义，随口诿解，适见其辞意穷遁，欲巧而反拙也。揆宪又以讳尊之尊字，强拟于君上，噫嘻！此何言也？渠辈既失为贰尊讳之之义，故今于声罪之举，反为闪身躱免之计，可哀而不足怒也。揆宪又以臣己巳列名陈疏，而今为此疏诋臣。当己巳陈章吁天者，固臣子之分也，在今日见无礼于储君，如逐鸟雀者，亦臣子之职也。是一义也，非二道也。今揆宪，截作两段，诚不可测矣。”上令勿辞。
三月
[编辑]3月3日
[编辑]○辛酉，四学儒生宋婺源等，疏论领议政崔锡鼎，不可摄行皇坛之祀。略曰：
锡鼎，即故相臣鸣吉之孙也。当丙、丁天地翻覆之际，鸣吉主张和议，斁败节义，以坏三百年纲常。今以鸣吉之孙，而乃可使将事于赫赫明天子，而可以得其盻蚃之感耶？又窃闻锡鼎，尝使燕而还，自言：“彼人记其祖之事，厚待之”云。虽以此见之，其家世奥味之合于虏，而背于皇朝可知矣。况向来乞粟虏庭之事，已是忘羞忍耻之甚者，而锡鼎，傧接胡差，甘心受送其慢书。夫以主和人之孙，又自有忘羞辱国之罪，其累衅，非如斋戒沐浴之可以祀上帝者。乃令摄吾君而行此坛之祀，其于致隆祀事之道，岂容有是也。
云云，末又请令王世子摄行。政院陈启捧入曰：“近来士习日偸，国体不尊，以儒生而投疏尝试，终至敲撼大臣，坏乱朝廷者，前后相续，今此婺源等疏，尤极深险。至于王世子摄行一款，既经庙堂禀裁，亦岂儒生辈所可干涉仰请者哉？揆诸事体，节节无严”云云。上还给婺源疏，下严教曰：“今观宋婺源等疏，以皇坛事，诟辱首相，不遗馀力，其所谓冒受誓戒，不自禀改等语，尤极危险。世子摄行与否，此岂幺麿儒生所敢指挥者乎？近来京乡儒生辈之迭相投疏，尝试君父，眩乱朝著者，接迹而起，万万痛心。决不可略施儒罚，宋婺源边远定配。”
3月9日
[编辑]○丁卯，领议政崔锡鼎，以宋婺源疏，陈疏讼其祖鸣吉冤。略曰：
南汉之事，尚忍言哉？孤城受围，贼势凭陵，八路生灵，尽为鱼肉，庙社、大君，尽在江都，天堑失守，祸变罔极。向使君臣上下，徒守一切之心，不思制权之策，则其如宗庙、社稷何？洪惟我仁祖大王，以至仁之心，行圣人之权，绵邦祚于欲绝，全庙貌于垂亡，盛德鸿功，百世永赖。呜呼怖矣！臣先祖鸣吉，以休戚与同之人，担当国事，力主和议，而其所为说，亦皆援据经训，参验义理，不徒迫于时势为也。固非后世浅识，所可轻议，而今乃追加侵诋，恣言无忌，多见其不知量也。臣祖既主和议，则与斥和守经之论，不相合，理势然也，原其本情，岂有挟私排摈之意哉？至其胪列数事，诟斥臣身，又不满一哂也。其所谓使燕还自言云者，乃其白地杜撰，顷年书帖一事，自与此事无干，为人求罪，诚有不足辨者矣。婺源等主意，专在于殴逐，则其所以捏合构成者，实为论事之筌蹄，而缘臣不肖无状，上而玷辱于国家，下而诬蔑于祖先，将何颜面，更厕朝端？惟是先祖平生事迹，抑有所一欲陈闻而未果者，谨此冒昧附献。臣祖主和之论，自有本末。丁卯之事，意在弭兵而缓祸，丙春之事，忧在挑衅而促亡，皆以兄弟之约，计出羁縻，固无可论者。及至南汉之事，则强弱之形，既不支吾，存亡之机，迫在呼吸，当时讲和之论，夫岂得已而为此哉？其时清论，或主宁以国毙之义，臣祖以为：“皇朝固有罔极之恩义，无间于内服，而既有社稷、人民，则祖宗血食，不可遂绝。何可胶守匹夫之谅也？”或以青衣之辱为虑曰：“等是不免于颠覆，毋宁守义而亡。”臣祖又以为：“虏非贪我土地，只欲立威于邻国，此则必无之虑也。”盖臣祖，遭遇圣际，致位崇显，毕忠尽义，素所蓄积，毁誉祸福，固已断置，而当国家危急存亡之日，怀独见之明，信必然之画，非惟熟讲于成败之数，抑亦审定于经权之义，故遭罹多口，屡当颠沛之境，而不顾谤讟之交腾，不计身名之贻累，勇往直前，无所疑惧，其所以择理处义者，既见于上仁祖封事。其言曰：“《春秋》传曰：‘权之所设，非死亡无所设。’又曰：‘行权有道，自贬损以行权。’盖难测者世变，无穷者义理。天下无事，谨守经常，贤与不肖，同归一涂，及至遭罹逆境，身处无可奈何之域，而能变而通之，与道偕行，然后方可谓之圣人之大权也。昔微子启面缚衔璧，以存汤祀，管仲不死而请囚，一匡天下。使此二人者，为一身而为此举，则未免为辱人贱行，亦何足取？唯其随时制义，屈身行权，或以祖宗血食为重，或以利泽及物为心，故孔子皆以仁许之。况今殿下，全宗社保生灵之功，视古有光。如使世有孔子，必以许二人者，归之殿下矣。或有为国君死社稷之说，以议今日之事，此甚惑已。夫国君死社稷，乃《礼记》之语，而释者曰：‘国亡亦亡。’其国不亡而追咎其君以不死，非臣所闻也。微子，殷之一公子，管仲，齐之贱臣，皆无宗社、生民之责，而犹不辞拘囚僇辱之耻，必以续祖统济天下为己任。况千乘之君，宗社、生灵之所托，而反自轻其身，甘为沟渎之行，而莫之顾者乎？羑里之厄，圣哲拘幽，可谓斯文之阳九，而文王能遵养时晦，以智周防，而不失其正，故身婴缧绁而非辱也，枉道求免而非谄也。《易》曰：‘明夷利艰贞，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盖圣人未尝不困，惟其处之有道。今日，乃殿下之明夷也。使殿下，益壄艰贞之德，则是亦文王已矣。”今以封章辞意观之，其所以援据经训，参验义理者，非苟而已也。虽然，亦非敢以甘心事虏，无所猷为，仰导于君上也。盖曰兴复之计，修攘之策，不可不自尽焉耳。故其言曰：“殷忧启圣，多难兴邦。盖狃安而荒怠，则必有颠覆之祸，处艰而勤惕，则终收济屯之效，理有必然，断无可疑。国家之不至于丧亡者，盖以上年斥和之举，固为失着，而为天朝立节，其名正矣。今年出城之举，固为可羞，而为生民忍辱，其心仁矣。天意之所以未绝于本朝，人心之所以未离于圣上者，岂无所由而然哉？苟能奋发圣志，无所挠沮，益励惩前毖后之图，务尽修内攘外之政，恳恻周旋于难处之地，至诚感动于赫临之天，则因败为功，转祸为福，未必不自今日始矣。夏有一成，少康以兴，越栖会稽，句践以霸。况今国家境土，无所缺矣，祖宗德泽，犹未斩艾，变乱虽惨，而号令无壅于四方，财用虽竭，而馀力尚存于三南，今日之事，惟在于殿下立志之如何耳。苟欲有为，何患不济？伏愿圣明，求之于古，深究历代兴亡之故，验之于身，精察此心操舍之机，引接臣僚，虚心采访，使下情必达于上，询访人才，随器任用，使贤能无滞于下，而又为之立经陈纪，设为宏远之规，君臣上下，同心协力，毋存形迹之嫌，务图着实之效，行之不撤，积以岁月，自然纲举而目张，上安而下顺，疆内既治，外患不至，凡臣所论，实非循例责勉之语。”此又所以赞圣祖忧勤之志，基国家倾否之运，而精忠远猷，恳款不已，此可见其一端矣。
噫！当日主和之议，夫岂乐为者哉？上则有误引君父，家国俱亡之虑，下则有得罪名义，身名狼狈之忧，出则骄虏孕頣而垂饵于凶锋，入则朋亲按剑而受困于横议，人之恒情，谁肯为此？只坐卓绝之识，照到于人所不见，刚大之勇，办得于人所不能，赤心断断，悯宗国之危亡，而不暇顾一身利害焉耳。想其危机败局，何等至难？立朝廷于草莱，收国力于煨烬，内而综庶事于危邦，外而伸大义于天朝，屈折周旋，心劳力殚，真不愧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者，仁人君子，宜有以恻然而悲其志矣。及今宝历方延，疆场无虞，时移事远，家泰人安，则戴縰垂缨者，或有大言高谈，哓哓否臧，此又何心也？惟我圣上，乃于丙辰之秋，特下备忘，若曰：“故相臣崔鸣吉，为国忠诚，同符古之贤臣。及丙子之乱，南汉受围之日，独当和议，能使三百年宗社，环东土方数千里，既亡而复存。其远虑善图，孰过于此？故相臣金堉德业冠一代，而为国安民，百世可尚。斯二者，礼宜配享庙庭，血食千秋，而俱未与焉，予甚嘅惜。今观国朝故事，亦有追享之规，其令礼官，议于大臣。”未及献议，有李沃之疏，谏院之启，臣祖追配之事，仍寝不行，曾于辛卯祔庙时，臣祖见遗于侑享，老成诸议，固已有公讼之言，故相臣李时白上箚，历陈臣祖平昔际遇之隆，殉国忘身之节，请一体配享。有云：“先王庙庭，不可无崔鸣吉。”其时庙议，以追圈为难，其议遂寝，而我圣上特教，又为党人之所格，此奚但子孙之深痛已也？至于上文所谓伸大义于天朝者，则又有大焉。屡拒征兵，而几陷大祸，专价密奏，而阅岁拘幽。此二者，俱有不可没者，敢复悉陈之。丁丑下城之初，论定约条也，已言征兵之不可从，其秋果来征兵，臣祖请受命赴沈，言：“本国臣事明朝三百年，今不可兴兵助攻”，抗言争论，事遂得已。戊寅秋，清人将犯天朝，复来征兵，臣祖筵白曰：“往时出城，势穷力屈，图存宗社，计不得已，今此助兵，国可亡，义不可从。”遂拒而不许。其奏文，亦臣祖所撰，而首言本国臣事皇明，世世不替，又言万历再造之恩，尤不敢忘，而末引乐毅辞伐燕之事，反复而论之。清人大怒，啧言沓至，来索主议之臣，举朝大震。臣祖又筵白曰：“国家处此无前之变，而若不竭心力以求免，徒以苟缓目前之祸为心，则何以有辞于天下后世乎？不可不更遣使价，尽力争执。”且曰：“我国大臣，为助兵事，有一二人死者，方可。臣实主此事，臣请自当”，遂自赴沈。将行，上亲见慰谕，特赐貂裘。是行也，人皆谓必死，臣祖亦自知不免，以丧具自随，亲戚、子弟，皆哭送。既至沈，清人诘曰：“何人敢拒征兵？”对曰：“我身为首相，主管国事，此事专出于我。惟愿一死。”清主初欲加戮而旋释之，因革职逾年。当臣祖在相府，终不助兵，朝家再塞征兵之请，而卒不得免焉。时臣祖罢官在衿川田舍，有诗曰：“鼓角喧空海接天，五千兵甲载楼船。山城不死皆臣罪，泣向春风拜杜鹃。”此其痛伤之词也，此则累拒征兵之始末也。丁丑讲和之后，臣祖请以计穷力尽，屈意图存之状，别具一咨，抵陈都督弘范，冀得转闻皇朝，而虑或未达，白于上，欲以密价，更通皇朝，令平安兵使林庆业，求得一僧名独步者，曾以事入中国，颇知事情，且解华语，遂具咨文，付送独步，抵洪都督承畴，以冀一彻于皇朝，凡三次往来，而始得回咨。略曰：“贵国一段苦情，天人共鉴。即为转达天聪，则恻念遐方，甚为勤切。贵国历世贞顺，劳不可泯。虽暂迫时势，见窘于虏，中朝文武，方切齿轸念，岂复忍督过？安心协力，以效桑楡。”又曰：“贤王以英明之姿，遭阳九之会，胡马猖獗，荐食屡藩，而我不能整师剪灭，此乃贵藩之劫数也。贵藩世效忠顺，一朝行成于虏，势穷力屈，莫可如何，此亦圣明之所心恻也。”惟此送僧一事，臣祖主之，而又与故名臣申景禛、李景奭、郑太和、姜硕期、李明汉等，相议同事，太和时按关西，实主装送。
臣祖罢官居家，不禁《匪风》之思，作诗寄之，而事涉机秘，为时大讳，故依比兴托言之体，以怀仙词为题，其诗曰：“云海微茫落照间，眼穿何处觅蓬山？张骞槎路仍多阻，徐巿楼船久未还。易被秋风欺白发，难从仙灶借红颜。年来无限伤心事，穷巷苍苔独掩关。”所谓云海落照，即我心西悲之意也，所谓眼穿蓬山，即顾瞻周道之意也，所谓槎路楼船，皆指水路送僧而伫待之词也，其必东之诚，拱北之义，形于歌咏之间，溢于言辞之表，而深心苦意，有足以陨涕于千古矣。及壬午洪承畴降于清，备言送僧事，而我未之知。会，贼烓被执，谒国阴事，尽告移咨送僧事，又引臣祖及宰臣名流十馀人曰：“此人意在明朝。”清人大怒，迫令诸臣来置对，祸将不测，举国危惧。臣祖时为首相，又自请以身塞祸，上犹豫不忍遣，臣祖强请而行，又赐白金、貂裘。疾驰到凤城，清人盛兵威而胁问之曰：“送僧明朝，何人主张？”臣祖答曰：“我为本国首相，此事吾独主之。既非主上所知，他人又无与知者。”遂具枷杻，入沈幽诸北馆，北馆者，死囚所系之狱也。与判书臣金尚宪、议政臣李敬舆，同拘一馆，历四年始得放还。其在囚也，中朝人张文衡，谓我人曰：“儞国二阁老一尚书，以事关天朝之故，被系于北狱，东方节义，令人起敬”云。此则潜价密奏之始末也。设使臣祖，无此两节，而只有讲和之事，亶出于为宗社为君父，至心血诚，可质神明，而择理处义，又有根据，则世之心公眼明者，宜无疵议之端。况于颠沛造次之际，不忘尊周之义，因是而备尝危辱，阽死靡悔，至蒙崇祯圣天子恻念褒谕之典，其所树立，又何如也？其在燕狱也，故相臣李敬舆有诗曰：“二老经权各为公，擎天大节济时功。如今烂漫同归地，俱是南冠白首翁。”此并指臣祖及故相臣金尚宪也。夫既许以济时之功，而又美其同归于南冠，则斯乃纪实叹赏之词，而足为后代之公案矣。
噫！臣祖学术文章、勋名德业，前后名公，盛有称述，今不可一二数，而姑就事关于大义者，举其数三文字焉。故相臣赵翼诔文有曰：“临难见危，勇于自当，视身如鸿毛，辞直理正，不慑不挫，此则公所以大过人者，而岁寒乃见也。虽叔孙昭子，见执于晋，何以过之？始则悯其陷不测之危，终则喜其有不可脱之节，足以有辞于世也。”故相臣李景奭诔文曰：“铁骑迫于西郊，公匹马而催鞭，胆有大而如斗，目不见夫戈钺。再急赴于绝域，千金掷于蛟涎，大义重于泰山，身莫恤夫一损。滞西河而羇孤，罹寒暑之变迁。”又曰：“嗟！忠贞之见疑，纷众口之嚣然，幸赖日月之照临，公听察而无偏。”臣祖之拘沈也，有无根浮谤，谓臣祖援人而分祸。其时领相金瑬、左相洪瑞凤等，联名上箚，极力辨解，略曰：“崔鸣吉，其心则知有国家，而不恤其身之死生，知有君父，而不顾其名之荣辱。担当艰险，壹心直前者，非止一二事，此圣心所以契合，而终始无间者也。不幸身囚绝域，命迫汤火，罪端横生，真伪相混，人多下石，势同覆盆，惟圣明怜察焉。往年林庆业之遣僧，鸣吉与知而擅许焉。及其机露事迫，祸且罔测，鸣吉傫然一病身，星夜驰进，如赴乐土，略无几微辞色，与同行宰臣，讨论贯高白张敖事，而象胥解事者，争以为：‘首实必危，莫如权辞掩讳。’鸣吉不从，预书对辞以入，其知死不避之状，一行大小人员，湾上诸宰，皆所目睹。此岂临死勃乱二三其心者哉？”又曰：“及其置对，举皆自首，终未有一人以其推诿而见招者，人之为言，诚未可信。其诚节如彼，勋劳如彼，遭遇隆重如彼，而身名俱枉，情实未白，古今天下，安有如此至冤乎？”此则故判书李植所代撰也。臣祖殁后，故相臣李时白语人曰：“迟川事业甚多，而其大者有八。癸亥反正，协赞匡复之业一也，丙寅议礼，能明父子之伦二也，丙子之乱，单骑赴敌，以缓贼锋三也，南汉之围，冒谤主和，以存宗社四也，戊寅征兵，以义拒之，视死如归五也，送信天朝，卒践危机，以身自当六也，处心行事，确然自信，不染朋比七也，善处骨肉，不避触忤，言人所难八也。”迟川，即臣祖自号也。故判书李敏叙，撰臣祖谥状，其摠论曰：“公临大事决大疑，识足以通其会，刚足以辅其志，绝不为随众俯仰，侃然体国，不以身之死生祸福，动其心，而竭力尽瘁，务尽其所当为者，可谓有大臣之节矣。至其弥纶辅赞之功，救败定倾之业，世有定论，岂所谓天必生能弭是难之人者，非耶？国家多故，祸乱滔天，而一世劻勷，谋不素定，公辄忧愤痛迫，言或激烈而不顾事，或自信而违众，且有触发于时势之厄塞者。此则皆公之所不得已也，人或有不知公而咎公者。”故谿谷张公，每称公曰：‘赤心殉国，不避死生，子谦，真社稷臣。’不侫先大夫亦云：‘屈子之忠，忠而过者也，完相之忠，亦过于忠者也。’于此可以见公心事也。公以为国家虽为宗社、生灵，屈意图存，兴复之图，不可缓也。父母之国，不可忘也，进言于君上，则每以燕昭、越践为勉，至其眷眷于天朝，则密价潜信，间关往复，经数岁必达，力拒助兵之请，立慬虏庭，蹈必死之地，以全大义，白首之年，屡赴绝域，卒乃拘囚历岁，视汤镬如归，使我礼义之邦，得以有辞于天下。此则百岁之后，必有知公素志者，呜呼伟哉！“谿谷，即文忠公张维之号，子谦，即臣祖之字也。臣祖之志节行业，槪具于此矣。噫！臣祖平日事行，固已播闻华夷，昭载简册，而年代寖久，耳目渐远，后生新学，无怪乎不能谙悉，虽天日之明，抑容有未及俯烛者，终愿为吾君一言之，玆敢不避烦复，而覶缕及此。
答曰：”日者婺源之疏，其用意在于敲撼大臣，故诟辱大臣之祖先，略无顾藉，事之痛惋，孰甚于此乎？此无非纪纲解弛，朝廷不尊之致，而卿之祈免，岂不有损于事体耶？噫！故相臣平日事迹，备陈此疏，而至若和议之亶出于为宗社尊周之义，不忘乎心，蹈必死之地而靡悔，则予亦稔知矣。此岂幺麿婺源辈所敢恣意诋毁者哉？“
3月10日
[编辑]○戊辰，北评事赵泰亿疏陈李东彦等三臣查事之稽缓。略曰：
伏见柳德玉供辞，则与臣酬酢之言，一皆掩讳，其所云云，皆非臣所闻之言，臣不胜骇然也。伊时德玉，见臣曰：“李东彦事，何其若是详知乎？戊寅冬，吾以使臣军官，行过坡州，主倅丧出累日，欲吊丧人，则丧人尚不入丧次。”所谓尚字，即至今迨今之意，迟之之辞也。臣之所闻，不啻明白，而今此供辞中，所谓乡厅成殡，丧人出外等说，渠所不言，臣所不闻，而追后假饰之辞也。德玉之自安岳上来，未及就狱之前，因人送示一供草，以东彦成殡后出避，故不得吊之意为辞，以探臣意曰：“李持平亦吾所亲也。所供如此，于君亦无所妨耶？”臣以为：“今此云云，非吾所闻，吾之所闻，只是书启中所陈而已，供草不当示我，我亦非所当闻”云矣。今观所供，则又与前本稍异，而大旨则同矣。大抵渠既明言于臣，故不敢以臣言，归之孟浪，又不敢谓东彦，在于丧次，而尚不入三字，最为东彦所恶，故今乃变幻辞说，创入新语，以为依阿两间之计。渠虽武夫，官秩已高，与郑麟瑞辈有间，则明问之下，安敢若是？凡人家之遘疠遭丧，成服之后出避者，或多有之，成殡出避之说，果如所供，则德玉何以怪之而言之，臣又何以怪之而不忘耶？臣之所援诸人，不为不多，证臣非诬，亦已足矣。如使德玉之言，不如是明白，则又何必凭借一武夫之口，以为自实之资哉？且德玉，于伊日酬酢之时，转及韩永徽全州判官时事，如永徽遭丧后，仍留印信事，谓臣启辞，无所差爽，至数其遭丧日字及送印日字而言之，如城门楼修缮之役，既已遭丧，犹且检督不已，人皆笑骂其非时之说，及遭丧后递易乡任等事，无不言之。盖德玉，全州人，故稔知其事，而抑臣尝闻德玉从弟章玉，与永徽有怨故德玉所言，虑又有挟杂，不欲登诸章牍，而其中递易乡任一款，臣前此别有所闻，故昨年疏中，果为添入矣。德玉伊日酬酢，略无持难，放言不讳，观其意，盖以臣论劾此多人为快，到今左右瞻顾，首鼠遮隐，其为情状，良可痛惋。今若下臣此疏于该府，别为问目，严加究核，则渠何敢终始隐讳乎？李振海所谓闵哥妻家婢夫，臣于书启之日，仓卒错记，谓之闵哥奴子，此则诚有不能详思之失，臣实瞿然，而所谓棺椁匠同一丁世雄，则奴与婢夫之辨，不过枝叶而已。至于韩永徽事，金吾覆奏，大失狱体，或恐渊鉴有未深察，玆敢毕陈，以冀照勘焉。夫永徽之失主与否，臣之所论，固据风闻，麟瑞之招，半吐半呑，永徽之供，断为木牌，则目见而详知者，惟洪万朝一人而已。今欲质证其真假，则舍万朝而奚求哉？万朝缄辞，谓之有前顶粉痕剥落，陷中书官职、姓名及字。木牌何以有前顶，何以有粉痕，何以有陷中，而又何以书官职、姓名，至于书其字耶？前招但曰：“只是一片木。”如粉顶陷中等语，都不说及，及今万朝明白条列之后，渠之所供，若是相左，则渠反窘缩，其所发明，益可见其不成说矣。粉痕剥落，定非新造，藏头致谢，尤涉殊常。因榜目而知其字，专出臆揣之说，为密捕而不显言，尤是诐遁之辞，则永徽遮饰之状，可谓绽露无馀矣。缄辞所谓似非假作四字，正是此事之断案也。当初不信渠言，至于缄问万朝者，盖欲以万朝之言，为公证也。其缄辞既如彼，则直以此勘决，狱体即然，有何更问永徽之事，而移送金吾之请，出于秋曹避事之计？毕竟更问于初不取信之永徽，揆以狱体，已极乖舛，而渠乃以万朝所谓永徽既以为，无他变，此非常情所可致疑之地，惟当归之于假作等语，为其自明之资，此尤可笑之甚者。大抵似非假作云者，明其所见之辞也，惟当归之于假作云者，不过外面人事上语耳。观其文字、语脉，其果有真许以假作之意耶？其非真许以假作，虽三尺童，亦可以一见决矣。况其缄辞末端曰：“君父有问，引嫌而不对，则迹涉规避，罪重欺瞒，不得不以目见者仰陈。”此则不欲规避永徽之怨，亦不敢欺瞒于君父之问，直告无隐之辞也。使永徽，实不逢变，而万朝之言如此，则论以常情，不啻含怒，而反借此言，欲自求解，翻其本旨，苟且牵合，显有哀矜乞怜之色，不敢有一毫侵碍于万朝者，无他，畏万朝也。金吾结辞，又以此一款，为永徽脱出之地，至以元无凭核之路，不可勒谓之非假等语，朦胧说过，置之囫囵之地，如前顶粉痕陷中等紧关语，及藏头致谢一款，并不举论，末梢赘剩之语，尤是本题之外。今之所当办者，专在木牌违端，而此则略而不详，糢糊如此，乃反规规于渠之去就，费辞解说，按查之体，固如是乎？至于自处之道，终未得当云，尤极可骇。既遭此变，因仍蹲据，其责果止于未得当而已乎？果以为未得当而已，则谓非论罪之事，亦宜矣。柳德玉变辞欺罔，情状绝痛，而循例请刑，殊涉歇后，李振海从实直告，毕吐无馀，而乃反仍囚，抑又何故？变辞者将至速脱，直招者，公然仍囚，其所左右屈伸，臣实莫晓其所以然也。且臣于秋曹查事，又有所慨然者，金德基抱川事，柳姓两吏，初则曰：“元无御史。”后则曰：“虽有御史，何由知之？”前后变辞，节节昭著，而讯问不严，牢讳如前，末乃归重于本家之呈状，取决于他吏之平问，容易解纵，不少留难。盖此事惟当问其赂米与否，主倅之在京在官，非所可问。藉曰主倅在京而不在官，管钥在手，出纳随意，此不过一号令间事，以此抵赖，其果成说乎？至于坡州之事，各人供辞，狼籍难掩，不啻泥中斗兽，特江床不肯吐实而已。盖其查问，详于枝末，略于根干，徒以延拖为事，实无严核取服之意。江床受刑，虽曰三次，歇杖之说，有口皆言，此则本曹堂上，亦不能讳之矣。且闻狱中酒食供馈，朝夕流连，无桁杨痛楚之苦，有阴奉厚饷之实，渠不以久囚为戚，则安有输情之理哉？噫！紧入钩核之类，固不可言，无辜株连之人，厥数滥多，其父子、兄弟、亲族、邻保，奔走京乡，往来供给者，又不知其几何。经冬涉春，结末无期，农节已迫，耕播断望，为刑官者，岂不知此，而判书姜鋧不欲断案之出自己手。顷日别判付江床严刑申饬之后，旋即托疾，必递乃已，此无他，欲卒加严刑，则江床必服，东彦必怒，欲依前歇杖，则上教至严，人言可畏，故为此不得已之举，使满狱诸囚，疏滞无日。坡人始怨东彦者，乃反移怒臣身，不惟移怒臣身，今又上及朝家。刑官缓狱，固有其失，而静思厥故，无非臣妄言之罪也。殿下深居九重，此等事状，何以尽烛耶？
上答以德玉，令该府以疏辞发问目。严问。江床畏东彦不吐实，情状绝痛，另饬有司，俾速输情。他馀事，令金吾禀处。“
夏四月
[编辑]4月2日
[编辑]○己丑，修撰赵泰一疏论金镇圭、春泽病国状。略曰：
数年来阴主密嘱之状，不啻若泥中之斗兽，而殿下深居九重，犹有未能照察者，则胡不引泮疏及万谨事而反之乎？况其前后所论，皆是假借为说善乎？先儒之言曰：“无所为而为者，义也，有所为而为者，利也。”苟其有所为而为，则其事虽善，其言虽是，其心则非也。道莫善于仁义，而五伯假之，君子犹深斥之。况今所假借者，率皆骫骳不正，其言与事，固已不善，而其心专在于党伐倾夺之私，其罪又岂可胜言耶？年前圣上答金万谨之批，有假托大义之教。大哉王言！其所陷人之窠窟，辄在假托二字，而天日之明烛，破及此，诚可谓万世不刊之典也。春泽固无足言，独怪夫镇圭，身居宰列，职在高华，而潜相指授，阴中暗吹，改头换面，迭出交起，必欲售其疑乱荧惑之计，甘自归于谗贼之科，而不自恤，抑何心肠也？长是以往，终不惩戢，恣行胸臆，无所不至，岂非国家腹心之疾也？殿下若不早为之所，以折其盘据辇下，随事揣摩之谋，则朝著无宁靖之日，搢绅无和协之望，而其卒也必至于凶国害家而后已。臣恐栾书之贤，终无救于黡、盈，子文之后亦难保于克黄，而我殿下全安勋戚之盛德，不能有其终始也。前史讥汉宣帝不能抑损霍氏，驯致其自底颠覆，此岂非今日之殷鉴也？投之四裔，不与同中国，政指此属而言。倘殿下，追念旧恩，且以其亲老，有所恻然而不忍其远斥荒遐，则并令编管内地，俾得以频通私讯，不至隔绝，而稍近京洛，无复交涉于朝议，岂不有得于恩威并施、公私两尽之道乎？愿圣明不以人微而遽忽先事之戒，无使臣只作他日曲堗徙薪之人。
上赐批嘉奖，罪镇圭、春泽。〈原疏批旨见上。〉春泽，交结无赖，屡入鞫狱，阴秘之迹，国人皆指。时，新自谪中放还，而怪鬼接踵，朝著不靖，人咸谓春泽所指使，莫不为世道隐忧，而以其枝党盘据，声势鸱张，莫敢有明言显攻者，及有泰一疏，世皆服其敢言。至于镇圭，赋性刚戾，持论乖激，世固病之，而若其廉操直声，实有过人者。泰一之疏，公议或嫌其太过，及至壬辰科查，镇圭实阴主之，淫刑取承，鍜炼成案，阴奰乐祸之状，毕露无馀，世始知泰一之言，初非过论。逮夫壬寅狱起，主张逆节者，皆是春泽至亲，伏尸都市，流窜海岛，宗祏之得免颠覆，殆天所祚，而金氏之门，亦几剿灭无遗矣。泰一所谓凶国害家者，若合符契。曲堗徙薪之策，恨不早用，而茂陵先见，人皆叹服。
4月16日
[编辑]○癸卯，李东彦孽弟尚彦，击鼓讼东彦冤。招辞略曰：“东彦酷被罔极之诬，机阱转密，冤痛愈甚。今于柳德玉之枉加陷诬，该府径先勘决，不得不为先辨暴。盖自亡父婴疾之初，渠之兄弟及嫡从兄泰彦、从叔李世馥、权昌经、庆窿诸人，与医人沈弘泽，日夜救护，其兄割臂之诚，终未蒙天佑，丧出第四日入棺，仍即出殡于邑内。丧人、服亲之号擗随柩之状，护丧诸人，邑底上下，孰不见知，而今德玉供辞，节节凶谲。所谓止宿坡州日，风传之言云者，未知其传者两班耶，常汉耶？夫为人子而不入亲丧，是何等夷狄、禽兽之行，而传之者岂可泛传，听之者岂可泛听乎？德玉既曰，闻甚骇惑，则其不泛听可知，既不泛听，则岂不能明认其所传之人乎？既曰闻于稠广之中，则所谓稠广，即稠人广坐之谓也。如此罔测之言，群会之处，众耳莫掩，传者为谁，听者为某？渠既不知，而一则曰传说之人，无可指的，一则曰不知传说之为何人，末又曰实不知的出于谁某之口，重言复言，必欲预防其究核者，肝肺自露。渠若果不知传说之为何人，则台臣非渠等辈，所传亦非细故，岂以风泛不根之言，质证酬酢，如彼其密勿从容耶？初若明有所闻，而言于台官，则何不直陈于淑问之日，而与台臣酬酢，若但如初招，则渠虽武夫，亦何忍怵于威胁，白地陷人，变幻唇舌乎？且德玉止宿坡州云者，尤是诬饰。伊时使行，中火坡州，止宿高阳之状，有异私行，众目难诬，而德玉欲以为从容得闻之证，如许明白之事，尚且巧饰如此，尤可见其迎合台臣，自做自倡之情态。当初兄弟、诸亲，救病治丧，终始与同之状，邑人之所共知，泰亿所谓思欲一见，替视饭含云者，噫噫惨矣！是岂为人子者所忍发诸口耶？若曰不入丧次，而替含云尔，则自救病时，至奉柩出衙，成殡成服，众目咸睹，不可诬也，若曰在丧侧而替含云尔，则凡人家饭含一节，专在于主丧之人，虽同生兄弟，尚不敢替行。况可使别人替行，又况可使官隶替行乎？设令东彦，不幸有笃疾急病，或狂易失性，兄弟、服亲及诸妇人，皆在衙，何故舍衙中至亲，招在外官隶而替行耶？人情、天理，姑不暇论，事势理势，宁有毫末近似乎？况东彦，素非狂易之人，且无急病，使人替含，其果成说乎？其曰思欲一见云者，自当为替含之张本，而泰亿前疏中问启中，何不更论无端拔去，只以替含之诬说，终始胁持耶？盖东彦，屡入言地，论事既多，又于甲申夏间，驳劾尤多，重犯贵强，人皆为东彦危之。曾未几何，惨被千古所无之诬，举世皆疑其激成之有自来矣。其后饱闻兪得一、集一兄弟，造为恶言，到处腾说。甲申七月，集一以安姓武弁，立证于台启之说，但言于一重臣座上，前春得一，又以罔测之言，诬陷东彦于一宰臣家，此外兪家之欲以官爵，啖诱安紏之说，传播于世，及得一秉西铨，果拟于部将之望，一世疑惑，至此愈甚，至于韩圣佑所云，亦其一套也。集一初疏，欲讳自家之言根，诿以不能记得，及其计竭情穷，则反归言根于既没之洪受畴，以绝凭问之路。夫以一人之酷报，犹且如此。况仇视东彦，百计陷害者，举一世居半乎？和应阴中之迹，触处破绽，泰亿所援诸人，如非其平日密交，则亦皆頣指气使之辈，次次告引，俱有脉络，或受其诿嗾，或迫于威势，或牵于恩情，左右迭和，东西相应，路岐虽殊，肝肺一串。夫死者虽在讼场，尚不取证。今泰亿所质证者，何等言语，而乃以死者为证耶？自泰亿论启，至泰亿问启，其间甫过周年，而以死人为证，何其多耶？今此查狱，何等重大，而该曹曲循意旨，舒缩低昻，当问不问，显有左右，至于泰亿前月之疏，胁持尤急，惟恐前言之不售，簸弄百端，而阴奉厚享等语，尤极阴惨。藉令今有一种恶人，身犯极罪，而乃反阴奉其看证人于缧绁刑杖之下，则其可以感彼心而掩其罪，看证之人亦何以感悦于厚享，而拨弃死生，甘心于桁杨耶？”云云，上命议处。
五月
[编辑]5月14日
[编辑]○辛未，司书柳述，以郑澔家坟山摘奸郞厅李澳书启之差爽，疏陈事实。略曰：
澳之书启，与臣目见，大相迳庭。夫驿馆与郑坟，同在一局之内，而下无微砂之遮拦。驿馆则在东麓下平原，而背东面西，郑坟则在北麓下横坂，而坐北向南。立于郑坟，则驿馆为俯视之案，立于驿馆，则郑坟为斜对之地，其所谓不得相见云者，何所据而发也？然使瞽者抆模，可以易验，而今以山图见之，则驿馆反在于南麓之外，而郑坟反在于不见之处，是谁欺？欺天乎？澳之书启中有曰：“登降穴头，遍览诇察，则人家撤移之处，果多其数”，虽以澳之书启，犹不得周遮，撤移之先后，亦不必强辨，而驿村之民户，几至数百馀家，则何独于穴前数十家，偏遭丧病，相续撤毁于葬前葬后耶？其所以欲为弥缝之计者，反为破绽之归，良可一哂。且公田相换，多至一结数十卜，则其占得之广大可知。山图、书启，虽百般文饰，固难逃于圣鉴之下，而况人家之距墓，既不数十步，则乃于遣辞之际，求其说而不得，步数远近，不必举论等语，囫囵为辞，以为救解之计，臣未知指意之何在也。
上以李澳欺罔，极可痛心为答，仍下备忘曰：
今观司书柳述疏，京兆郞李澳之摘奸书启，专出于循私欺罔，殊甚痛骇。令禁府拿囚，以柳述疏辞，严问处之。
六月
[编辑]6月11日
[编辑]○丁酉，上以兵曹判书李頣命，因书筵纳小纸，请书于世子，事体未安，推鞫事重，罪人请拿，不待完议，径先烦达，亦甚骇然，下严教，特罢其职。〈备忘措语见上。〉东宫，贰君也，宾客与师傅不同。且宫官之请见心画者，古或有之，幸以得之，固可珍藏，而至于直纳小纸，敢示誊本，乃以依此书下为请，有若指挥然者，曾所未闻。况以頣命处地，而肆然为此，其滥猾无忌惮，极矣。宜其终陷于僭逆也。然“日暮途远，至痛在心”八字，即孝庙赐頣命祖故相敬舆疏批中语，专出于薪胆自励之意。前此宋时烈为頣命，大书如盘，頣命镵诸所居白马江石壁，不悦者以意近子胥持之，頣命恐有后祸，必书此者，阳若仰勉大义，而阴为他日自全之计云。
○领议政崔锡鼎，以曾被惨诋于朴奎瑞，嫌难按鞫，上箚固辞，末又论李頣命筵奏。略曰：
鞫狱凡事，大臣主之，事无细大，靡不关由，盖所以重事体也。日昨李頣命启差假都事五人，而臣则漠然不知，又有拿囚诸人之请，而亦不曾一言问及于臣。臣虽无似，见为鞫厅委官，则其在事面，岂容视之如无？此亦臣难冒之一端。
上以已有处分为答，仍令勿辞。上之下严教罪頣命，已在于锡鼎疏上之前，而论者至以恶頣命击去为言，颠倒事实，疑乱后世，岂不可笑？
○直长李世德，以其师尹拯，被林溥诬引，陈疏辨明。略曰：
拯之耆德邃学，为世宗师，而守死善道，终老丘樊，真不愧于儒者之高蹈，圣世之逸民也。自先朝至今日，首尾四十馀年，虽弓旌之招屡降，玉帛之礼频繁，而确乎不拔，素志无变，则其于出处之际，殆必有深思精义于其间。此虽有识之士，容或有未尽知者。岂幺麿小人之腹，所能窥度其涯际者耶？况其微意所存，早办一生，虽复变故层生，蛮触多门，而遐心莫浼，令闻无瑕，则其不以一时世路之平陂，为之去就者，不惟举世之所共知，抑亦圣鉴之所洞烛也。何物溥等，妄相搀说，乃敢引重而窃藉之，一则曰避荣辞尊，实缘时世之险，一则曰岂能以今日之时势，致斯世之儒贤，重言复言，闪倏幻弄，有若以拯出处之节，关系于渠所云云者然，真所谓人间万事，无所不有者也。溥等盖以怪鬼之辈，骤陈危怖之语，故遂乃插入召贤一款，以为张大疏事，借此逞彼之计。伏乞圣明，益加辨斥，明降处分。
上以溥等凶疏，假托尊贤，肆然诬罔，尤极痛心为答。
6月15日
[编辑]○辛丑，左议政徐宗泰，以李东彦有亟正邦刑之教，上箚论处分之失当，上以决不可容贷为答。〈史臣曰：“是时李东彦狱情屡变，搢绅之间，是非靡定，其伸救者皆曰：‘无可罪。’虽疑之深者，亦以为：’罪不至死。’而亟正邦刑之命，遽下于一夕，闻者惊愕，无不失色。然上意必欲置之极刑，故虽平日称冤之人，无敢为上言者。至是，宗泰上箚论之，时议韪之。”〉
6月21日
[编辑]○丁未，左赞成尹拯，以林溥疏，陈疏引罪。略曰：
伏闻有陈疏者，以请召贱臣为言，而继之以臣所不闻不知之事，若以臣为借口者然，臣不胜惊愕之至。臣猥以粪土微物，蒙被国家收录之恩，名登仕籍，今四十有三年矣。其始则实以私情危苦，自矢没齿于沟壑，其终则又以虚名无实，不可冒充于征召。此二端，为臣实情，守死自画。今乃为人妄揣，强引至于如此，且骇且惧，莫测其故，至今屡日而不能自定也。
上以怪鬼辈叵测之说，何足介意为答。溥疏之诬引藉重，儒贤之自明本心，修初史者，非不知之，而故以疏荐谦让等字，显示侮弄之意，为此说者，其非正人，可知也。
〈肃宗显义光伦睿圣英烈章文宪武敬明元孝大王实录补阙正误卷之四十三〉
八月
[编辑]8月4日
[编辑]○己丑，禁府以韩永徽原情，启请上裁。略曰：“观此所供，所谓木主，既书其父职、姓名及字，则勿论真假，在永徽之道，固不当指为木牌，而及其缄辞之出，而复以其主貌样，始供于再招之时，人之疑惑，亦由于此。逢变虚实，虽未可知，而泛称木牌，初不直陈主形，诚有其罪，欲为穷查，则终无核实之路。”上令以初不直陈之罪，勘律。
8月5日
[编辑]○庚寅，引见时副校理李师尚，白上曰：“吴道一文章、直道及清白之节，实有过人者，而以其事君无隐，遇事敢言，故积忤时议，科狱之出，欲为连累，百计鍜炼，一年经营，未得端緖。沈益昌、兪世基，来见于试官望既入之后云，道一伊日入直摠府，故终归于白地。构诬试官一员，变为两字之状，亦已显著，故判府事李濡为判义禁，知其实状，将欲议启，则金镇圭故仍他事，陈疏迎击，沮破其事。此所以举世称冤，久而未已者也。至于罪人彦良之乱招，固无足取信。如使道一，有一言参涉之事，则权重经受累次刑讯，有何一分顾惜于道一，而终不直招乎？且真有紧出之事，则时议亦岂置而不问乎？道一所遭，不啻晻昧，而遽施远窜之律。圣明则终始有持难之意，而时议持之甚急，终至于身死荒裔，不得生入修门，诚可谓至冤极痛矣。道一生时，际遇迥出臣邻，圣上至有赐诗劝戒之举，实是千古盛事。即今名在罪籍者，率皆次第宥焉，而道一以既骨之人，尚未洗丹书之冤。圣上若念及于此，必有恻然于心者矣。大臣、诸臣，今方入侍，下询而处之何如？”领议政崔锡鼎、判义禁赵相愚等，亦缕缕继陈，上曰：“道一以两款事被罪，末终所罹，尤为紧重，而彦良招辞，胡乱不分明甚矣。故其时鞫厅，请拿权重经诸人，而道一则无举论之事。且台启发后，予亦知道一非干涉于重经辈疏议者，故初不允从，累日持难者为此也。到今岁月既久，虽使生存，屡经大霈，必当牵复，特为复官可也。”吏曹判书李寅烨白上曰：“朴世堂以《思辨录》及故相臣李景奭碑文之故，辛巳被罪之后，尚未蒙恩典。《思辨录》虽未得见，盖闻其崖略，未免失着，碑文文字，亦且过当，而俱非朝家用罚之事。至以家间祭祀，亦有陈白者，此虽违于后世通行之制，古礼则然也。非其所创，尤无可罪。况其休退一节，无愧于古人，圣上亦尝屡下褒奖之典。且念有子泰辅，节义炳炳，岂可使其父身殁之后，犹未免罪籍乎？”锡鼎曰：“世堂初非儒家学问中人，自来科目出身，急流勇退，潜心书籍，其览过经书之际，箚其章句间疑晦处，自成数三册子，设有有违悖于先儒训释者，非故为立异，如陆九渊、王阳明者流也。其序跋中，亦有尊尚朱子之意。若夫异端，则杨、墨、陆、王之谓也。其学识及治心之法，与儒者不同，其害至于无父无君，固当斥绝之不暇，而此则与异端有不侔者矣。世堂虽绝意仕宦，未尝不系念宗国，居家行谊，清白谨慎，卓绝一世。先正臣朴世采在世时，每曰：‘西溪兄所见，虽或有异于先儒，不必深斥。若是异端，吾当先斥’云云。西溪，即世堂之自号也。其不可归之于异端，此亦可见，而一时之论议峻隘，终至远谪。虽因其年老，收还窜配之命，而身殁之后，岁月亦久，宜施追复之典。”相愚等，又相继力言，上曰：“碑文侵及先正，固为不是，《思辨录》以朱子注释，为不然处，非止一二，尤为大段误着，故当初以此削黜，而既示非斥之意，且其恬退之节可尚，特为复官可也。”是日，诸臣未尝以《思辨录》，比论于李彦迪《大学补遗》，而修初史者，乃以无根之言，追加疵毁，是何意也？
8月21日
[编辑]○丙午，上命定配鞫罪人林溥于济州。以大臣请对酌处也。〈奏文见上。〉金昌集疏中，亦岂好三字，视林溥疏谋害语，固有轻重之别，而若其所关之至重，初未尝不同。当初狱官之当录不录，固不能无失，林溥之掇拾传闻，张大躛言，疏陈于年久之后者，亦安能免乐祸之罪，而不可谓白地诬人。大臣之不欲成罪，而归诸臣于无心落漏之科者，已可谓十分平恕，而林溥之不可直施以诬告之律，亦事理之所必然也。彼诸臣者，乃反疑怒太过，从以构捏，或以嫁祸，他日持之，或以护惜林溥讥之，其亦不仁甚矣。
8月23日
[编辑]○戊申，谏院启请任敞、朴奎瑞极边定配。略曰：“向来敞、奎瑞之疏，造意阴凶，遣辞极悖，已经睿览，不必缕陈，而且以敞疏言之，实有人臣所不忍闻者。其所为说，比之于前日朴瀗之以议礼诸臣告庙之请，厥罪有浮，此岂臣子所敢发口者耶？至于奎瑞，则所引先儒之言，太后不食而死一转语，原其语意，尤有所不可测者。先儒之言，不过设辞于异代之事，而今乃引以为说，以证不少顾藉之意于不敢言之地，其为负犯，不但无将而已。如此穷凶极恶之人不可以一时编配薄罚而惩其罪”云云，上不允。
九月
[编辑]9月17日
[编辑]○壬申，李潜疏略曰：
林溥所谓诞生之初，不利云者，是皆殿下之所已处分，臣庶之所共见闻，有非林溥泛闻舆人之诵者，所可详知，岂可以此，遽刑进言之士？彼春泽，眇然一匹夫也。自知罪盈难赦，敢与春宫作仇。谚书不忍闻之语，忽出于所奸之淫女，而前此顺命等招，自已符合，嗣后敞、奎瑞之疏，与之表里，凶如春泽，而一日容息于覆载之间，则失刑之大，孰有大于此也？世道日丧，人心陷溺，搢绅之家，专以死党为高节，不知有忠孝，岂其心诚以为宗社不可扶，乱贼不可诛耶？只以戚里作威，生杀在其掌握，在位者自视见遇之浅，不可以言深，蹉足之顷，祸网已及，故昔之忠良，忽化为侫臣，今日国势，可谓殆哉！殿下诚以此时，反省正心，正朝廷之要，皇建有极，明其好恶，则犹可为也，若今日因循，不思善后，则祸乱之兴，恐不可言。夫犯上干纪之罪，人得以诛之。殿下既知其罪，屏诸遐裔，又复然疑，则彼必诛之贼，日夜揣摩，其将甘就刑死乎？春宫之于春泽，必无两全之理。殿下若犹豫而不早为之地，春泽等视殿下，亦何有哉？其将以为薄于子而厚于人耶？〈原疏见上。〉
9月18日
[编辑]○癸酉，上亲鞫李潜。大司谏朴弼明白上曰：“近来国体不尊，人心失常，惎间之徒，相继投疏，必欲尝试朝廷，世道之忧，可胜言哉？今此李潜之疏，主意专在于驱迫半朝廷于恶逆之科。敢以南、柳诸臣保护春宫之论，为其假借，眩乱之嚆矢，一篇精神，在于向刃春宫一款，而凑合变幻，都不成说。至于兵谏云云者，引喩尤极凶惨。此岂人臣所可萠心而发口者耶？直以此等文字，为其断案，少无可惜矣。顷日林溥疏供，情状绝痛。朝廷既已严加惩治，则不逞之徒，宜有所畏戢，而潜又以京华世阀之子，有此绝悖之疏。世道至此，将必至于亡国而后已。”上是其言。
9月24日
[编辑]○己卯，鞫厅罪人李潜连被十八次刑，不服死。潜前后受杖甚酷，而置对从容，辞气不屈。潜以名家子，少有文名，词致言论，有动人者。当己已事，深怀痛慨，义形于色。时辈拟以司马魁，而潜略不屑，不赴会闱，仍绝意科宦。其妇翁当朝隆赫，而绝不资纤芥，载妻子下乡，蜗室布蔬，鼓琴自乐。睦昌明，其姊夫也。潜每叹曰：“姊氏殆矣。”尝泛岛潭中流，咏《关雎》诗，泫然涕下。至是信独见上此疏，自附于为春宫死，母其力挽而不止，遂被极刑，人谓浪死。及辛、壬，龙泽辈逆死后，或许以先见，然当潜疏之上，如春泽者流，固有阴秘之迹，而逆状未及现露，则向刃等说，已有挑拨危机之虑，至于所论谏传位时事，不但遣辞可怕。甲戌以后，识者之虑至深，所恃惟慈孝无间耳，其何可着得此等语句，以开间隙？向非上至仁，岂不启大祸之机乎？此盖由于尚节义无学术，任其气性，无所裁量而然，识者终不取焉。壬寅沈檀请褒赠，又非爱君以德之义。然观其亲鞫时辞气，潜岂不胜杖诬承者，而修初史者，乃以不肯盘问，追咎按狱大臣，有若用意扑杀者然，其亦可异也。
冬十月
[编辑]10月13日
[编辑]○丁酉，上以特旨拜李頣命为右相。是日，大雷风。后，頣命竟以逆死，人比之朱博翰音。
十一月
[编辑]11月4日
[编辑]○戊午，执义李德英，以向来溥狱时问郞，疏论其时鞫狱违例不严之状，上赐优批。〈原疏批旨见上。〉
史臣曰：“向日鞫狱，果不严也。德英以此等事状，登之章奏，明言而正论，则谁曰不可？虽以此得罪，亦无足恨也。今乃不然。结舌于鞫事方张之时，而乃今事过之后，两大臣得罪之日，始乃吐之，未免为乘机之归。亦何足厌服人心也？”
十二月
[编辑]12月13日
[编辑]○丁酉，上以特教，递判义禁闵镇厚本兼诸职。〈详见上。〉李潜之疏，继林溥即发，上疑其有暗中和应，酝酿大祸之计，始悔罪林溥失之太轻，而赫然震怒，按治严急。及潜与溥相继不服死，卒无指嗾之现露者，当事诸臣，又显有淫刑罗织之迹。至于三兄弟之一时杖毙，写疏人之不禀直拿，尤是法外，且似惨刻。闵镇厚筵奏亦率尔，若有面谩抑扬之状，则以上之至仁至明，处分安得不如此？此圣上所以摠揽权纲，驾驭群下，享有四十年治安者也。修初史者，不罪在下者不能奉承德意，而乃反以中外疑惑，莫测端倪等说，追咎上躬，其无严极矣。
〈肃宗显义光伦睿圣英烈章文宪武敬明元孝大王实录补阙正误卷之四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