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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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谱
作者:褚华 
华,字秋岳,号文洲,江苏上海人。诸生。

  裴渊《广州记》曰:蛮夷不蚕,采木绵为絮。范敏政《遁斋闲览》曰:林邑等国出吉贝布,木棉为之。方勺《泊宅编》曰:南海蛮人以木棉纺织为布,布上出细字杂花卉,尤工巧,名曰吉贝布,即古白叠布也。诸番杂志曰,木棉,占城、阇婆国皆有之。今已为中国珍货,但不自本土所产,不能足用。邱濬《大学衍义补》曰:汉唐之世,木棉虽入贡中国,未有其种,民未以为服,官未以为调,宋元间传其种,关、陕、闽、广首得其利,盖闽、广海舶通商,关、陜接壤西域故也,然是时犹未以为征赋,故宋、元食货志皆不载,至我朝乃遍布于天下,利视丝枲盖百倍焉。

  赵翼《陔馀丛考》曰:谢枋得有谢刘纯父惠木棉诗云,嘉树种木棉,天何厚八闽,厥土不宜桑,蚕事殊艰辛,木棉收千株,八口不忧贫,江东易此种,亦可致富殷,奈何来瘴疠,或者畏苍旻,吾知饶信间,蚕月如岐豳,儿童皆衣帛,岂但奉老亲,妇女贱罗绮,卖丝买金银,角齿不兼与,天道斯平均,所以木棉利,不畀江东人。据此,则宋末棉花之利尚在闽中,而江南无此种也。元人陈高有种花诗云,炎方有穜树,衣被代蚕桑,舍西得闲园,种之漫成行,苗生初夏时,料理晨夕忙,挥锄向烈日,洒汗成流浆,培根浇灌频,高者三尺强,鲜鲜绿叶茂,灿灿金英黄,结实吐秋茧,皎洁如雪霜,及时以收敛,采之动盈筐,缉治入机杼,裁翦为衣裳,御寒类挟纩,老稚免凄凉。陈高,元末人,而隙地初学种之,则其来未久可知。

  元始祖本纪,至元二十六年置浙东、江东、江西、湖广、福建木棉提举司。明史食货志,明太祖立国初,即下令民田五亩至十亩者,栽桑、麻、木棉各半亩,十亩以上倍之,令税粮俱编为条银,而所种多少则听民自便。

  邑种棉花自海峤来,初于邑之乌泥泾种之,今遍地皆是。农家赖其利与稻麦等,孟祺、苗好谦、畅师文、王祯之属,谓地之高仰者,无往不宜,洵非诬矣。今棉花有白有紫,自濒海所种转贩至邑中者曰沙花,邑产曰杜花。杜之为言,土也,邑人于棉花,止谓之花,而不言棉,此犹闽人呼蔫以叶子,越人号柑为果树,夫人而知之也。

  江花出楚中,棉不甚重,二十而得五,性强紧。北花出畿辅、山东,柔细中纺织,棉稍轻,二十而得四。浙花出馀姚,棉少重,二十而得七。吴下种,大都类此。更有数种稍异者,一曰黄蒂,穰蒂有黄色,如粟米大,棉重。一曰青核,核色青,细于他种,棉重。一曰黑核,核亦细,纯黑色,棉重。一曰宽大衣,核白而穰浮,棉重。此四者,皆二十而得九。黄蒂稍强紧,馀皆柔细中纺织。又一种曰紫花,浮细而核大,棉轻,二十而得四。

  种者于清明前以湿灰拌花子布之,锄松地上,上覆以土。三四月间生苗,其根独而直,叶形锐而有角,盛夏茎渐頳黑。开小花如锦葵,色鹅黄,中复有红紫晕一层,甚可观。结实时,每穗作三两房,房之嫩者曰花盘,老者曰花铃子。花未熟透而坚结如湿絮者曰僵囊。凡花早收者曰早花,晚收者曰晚花,花经霜而采色微糙者曰霜黄花。

  孟祺《农桑辑要》栽木棉法:择两和不下湿肥地,于正月地气透时,深耕一二遍,作成畦町。每畦长八尺,阔一步,内半步作畦面,半步作畦背。下种:先一日,将地连浇三次。以水淘过子,取瓦盆覆一夜,次日用小灰搓得伶俐,撒畦内,上覆厚一指,勿再浇。待六七日,苗出齐时,旱则浇灌。

  王祯《农桑通诀》云:收子下种,初收者未实,近霜之子不可用,惟于中间时月采取为上。既经日晒,带棉收贮,种时碾出。老农云:棉种必于冬月碾取,生气收敛,晒曝上车,不伤萌芽。春时生意茁发,便不宜近日,先泄其生气矣。凡棉子碾过,用腊雪水浸,则花不蛀,亦能早。或云:鳗鱼汁亦佳。

  凡田来年拟种稻者,可种麦;种棉者,勿种也。谚曰:歇田当一熟。言息地力,即古代田之义。若人稠地狭,万不得已,可种大麦或稞麦,仍以粪壅力补之,决不可种小麦。凡高仰田可棉可稻者,种棉二年,翻稻一年,即草根溃烂,土气肥厚,虫螟不生。多不得过三年,过则生虫。三年而无力种稻者,收棉后,周田作岸,浸水过冬,入春冻解,放水候干,耕锄如法,可种,亦不生虫。

  棉田秋耕为良,获稻后,即用人耕。又不宜耙细,须墢岸起,令其凝冱,来年冻释,土脉细润。正月初,转耕,或用牛转。二月初,转,此转必捞盖令细。清明前作畦畛欲阔,沟欲深。后更于白地上锄三四次,则土细而草除。锄白,一当锄青,二去草,自其萌芽故。

  南土虚浮烝湿,翻耕首年,十全无患,三年以后,土仍虚浮,复生地蚕,或遇梅雨濯露,根遂多萎坏。苟地蚕,断根食叶,一虫之害,赤地数武。翻耕不办,亦宜如前法,冬灌春耕,以实其田。

  凡棉田于种前先下壅,或粪、或灰、或豆饼、或生泥,多寡量田肥瘠。锉豆饼,勿委地,仍分定畦畛,均布之。吾乡密种者,切勿过十饼以上,粪不过十石以上,惧太肥,虚长不实,实亦生虫。又有草壅法,秋种苕饶草于田中,刈叶壅稻,留根壅棉。若草不甚盛,将大麦、蚕豆等并掩覆之,其收有倍他壅者。

  水土气过寒,粪力盛峻热,惟生泥能解水土之寒,亦能去粪之热,使实繁而不蠹。谚曰:生泥好,棉花甘国老。但下粪须在壅泥前,泥上加粪,并泥无力。馀姚法,罨豆后,仍上生泥,生泥不止去热,亦令虫少,种叠地花者不可不知。

  种棉之法有二:将子随手撒畦内,上覆以土,用木碡碌滚实者,漫种也。将木椿打地成眼,量子多少放入,用足践之者,穴种也。吾乡皆漫种甚密,间有穴种者亦不闻倍收,而诸家皆力言密种少收之害,岂水土各有所宜耶,抑习俗相沿不能骤返也,为备录数说于后,以俟课耕者择其利病焉。《便民图纂》种法云:用水浸子,片时漉出,以灰拌匀。候芽生,于粪地上每一尺作一穴,种六七粒。待苗出时,密者芟去,止留旺者二三科。常掐去苗尖,勿令太高,高则不结子。元扈先生曰:木棉,一步留两苗,三尺一株,此相传古法。依此则能雨、耐旱,肥而多收。《图纂》作于近代,云一尺一穴者者太密,此迩来密种少收之滥觞也。 俗云:千䅉万䅉,不如密花。此言最害事,稀不如密者,就极瘠下田言之,所谓瘠田欲稠也。田之肥瘠在粪,多寡在人勤惰耳。若田肥,自不得密,密即青酣不实,实亦生虫,故稀种则能肥,肥则实繁而多收。棉之干长数尺,枝间数尺,子百颗,亩收二三石,其本性也,今人密种少收,皆其夭阏不遂者耳。又曰:齐鲁人种棉者,既壅田下种,率三尺留一科。苗长后,笼干粪,视苗之瘠者,辄壅之,亩收二三百斤以为常。馀姚海壖之人种棉极勤,亦二三尺一科,长枝布叶,科百馀子,收极早,亦亩得二三百斤。其为畦广丈许,中高旁下,畦间有沟,深广二三尺,秋叶落积沟中烂坏,冬则就沟中起生泥壅田。岁种蚕豆,至春,翻罨作壅,即地虚,行根极易,又极深,则能久雨,能大旱大风,故肥而多收。如吾乡之密种,而又用齐鲁之粪肥、馀姚之草,安得不青酣而虫蠹耶。 张五典,山东信阳人,明万历乙卯按吴,行部至海上,时六月初,察视田间,花苗多穉弱,三五为族,根以上尺许无蓓蕾。曰:江左赋役繁重,全赖田收,而树艺无法,岁得半入,此伤农之大者。手书种法,刻而传之,曰:种之时,在清明谷雨节,以霜气既止也。或生地用粪耕盖后种或花苗到锄三遍高耸,每根苗边用熟粪半升培植。锄非六七遍尽去艸茸不可。种之疏密,苗初顶两叶时,止刬去草,颗宜密,留以备死伤。再锄尚宜少密,三锄则定,苗颗宜疏不宜密。大约每花苗一颗,相距八九寸远,断不可两颗连并。苗之去心,在伏中晴日,三伏各一次。有苗未长大者,随时去之。花性忌燥,燥则湿蒸而桃易脱落。花忌苗并,并则直起而无旁枝,中下少桃。种不宜晚,晚则秋寒,早则桃多不成实,即成亦不甚大,而花软无绒。去心不宜于雨暗日,雨暗日去心,则灌聋而多空干。此北方种花法也,北方地高寒,尚宜若此,况此中地湿燥,何不可以此法行之。 《农政全书》曰:漫种者,子粒浮露,根不入土,故雨濯其根,风寒中其根,多死。更梅时锄却一再遍,苗叶有馀,根力不足,遇凄风寒雨,早种十日半月者,中寒尽萎。迟种者,种苗俱穉,与草同生,已入盛夏,不惧寒冻,可得苟全,而生计薄矣。今括四句诀曰:精拣核,早下种,深根短干,稀科肥壅。又,元扈先生曰:棉花密种有四害。苗长不作蓓蕾,花开不作子,一也。开花结子,雨后郁蒸,一时堕落,二也。行根浅近,不能风与旱,三也。结子暗蛀,四也。种棉不熟之故,有四病:一秕,二密,三瘠,四芜。秕者,种不实;密者,苗不孤;瘠者,粪不多;芜者,锄不数。

  凡种植以早为良,吾吴滨海多患风潮,若比常时先种十许日,到八月潮信,有傍根成实者数颗,即小收矣。但早种遇寒,苗出多死。今得一法,于旧冬或新春初耕后,亩下大麦种数升,临种棉,并麦苗掩覆之。麦根在上,棉根遇之,即不畏寒。用此法,可先他田半月十日种。

  棉花遇大水淹没,七日以下水退,尚能发生。若过八九日,必须翻种矣。遇大旱,戽水后得雨复损苗,须较量阴晴,方可。凡棉性不宜骤雨骤热,滂沱方歇,而骄阳继照,则根烂花脱。其初生时多雨,而草长过之者不害,农家谓之草没花。

  种棉者或共大麦下种,夏获麦,秋则获棉,谓之麦杂花。沟中𨻶地皆种豆,谓之豆沟。元扈先生曰:田沟侧,勿种豆,疑虑伤灾,利其微获者,下农夫也。尺寸空馀,少俟即枝叶森布,补豆一簇,害苗十数,赤豆更甚。由此观之,麦杂花亦不可种。

  苗初生时,天有雨,则草生丛中,几不可辨,是须以锄头细细去之,名曰脱花。贫者一家并力合作,则壮丁健妇相杂于道,至有女举趾而男为之饷食者,每当酷热之时,流汗沾衣,最为勤苦。大抵锄棉,须七次以上,又须及夏至前多锄乃佳。谚云:锄花要趁黄梅信,锄头落地长三寸。

  方制府观承云:苗有壮倾,异于常茎者为雄,本不结实,然不可尽去,备其种,斯有助于结实者。

  棉花漫种者,易种难锄,穴种者反之。漫种者,下种宜密,锄时简别而痛芟之令疏。穴种者,穴四五核,锄时简别去留之,留不得过二苗。二者高五六寸,以块亚其中而平分之,使根干相去,面面生枝。简别之法,老农云:一二次锄去大叶者,此巨核少棉种也,三锄后去小叶者,此秕不实种,而油浥病种也。右说亦出《农政全书》。

  花熟时,人携一袋取之,曰捉花。捉花宜小儿,盖花之高者不过二尺许,伟丈夫则伛偻矣。凡日色晴爽,捉花者既往他处,而回顾已经采摘之花,又复开放,谓之前捉后白,如是者倍收。捉花既已,其干可用为薪,烧之胜于芦苇,名花萁。萁未拔时,游手辈窃其零星缀枝上者,以博一醉,相遇于野田草露间,为物主所呵而不让,至有斗殴成讼者,俗谓之捉落花。

  《农政全书》曰:壮土吉贝贱而布贵,南方反是,吉贝则汎舟而粥诸南,布则汎舟而粥诸北。今邑之贩户皆自崇明、海门、两沙来,土人惟碾去其子,卖于诸处,以性强紧,不中纺织也。邑产者另有行户,晨挂一称于门,俟买卖交集户外乃为之,别其美恶而贸易焉。少者以篮盛之,多者以蒲包,一包如盘,两包如合。数年中祇以亢旱,故间有自丹阳贩至,谓佳于沙产,然江北绝无至者,岂时会之不同与。

  花不晒不可碾,以有湿气,则子粘不脱也。晒花之具,以苇箔张于衣桁上,薄薄摊之,翻腾数遍,至日暮方可取用。若遇阴雨,以竹格安火盆上烘透,俟冷再烘,始不还性。贫家或有趁炊饭罢,去鬴烘之者。然此二法,易令色不明洁。

  搅车,今谓之轧车,以木为之,形如三足几,坐则高与胸齐。上有两耳卓立,空耳之中,置木轴一,径三寸,有柄,在车之左,以右手运,其机向外。复置铁轴一,径半寸,有轮,在车之右,以左足运,其机向内。皆用木楔笼紧,中留尺许地,取花塞两轴之𨻶,而手足胥运,则子自内落,无子之花自外出,若云叆叆然,名花衣。

  按,轧车古制甚钜而无足,止高二尺许,轴端俱作掉拐,即柄也,曲而便于推挽。其末皆不透。两人对坐,其旁一人喂花轴𨻶,其用力劳而所得不多,故易以四足车。厥工祇一人兼之,然其坐也,一足偏左而用力不专,所得又不能多,故易以三足车。车制之大小相似,惟四足者其轮如十字,三足者只一木段刿其中,隆其两头,以摇转取势耳。往见一说云:今之搅车,一人可当三人;句容式,一人可当四人,或即三足、四足之分。又云:太仓式,两人可当六者,不知何似。

  弹花弓,剡木所为,长五尺许。上圆而锐,下方而阔,弦粗如五股线。置弓花衣中,以槌击弦作响,则惊而腾起,散若雪,轻如烟,名熟花衣。于是约熟花衣作带形,削细竹一茎为心,一手执其末,一手执木板,如绵矩者绵矩绝类方敦,盖背有系可执,用张茧绵。𧠃之,一推一却,花衣乃卷竹上,即抽出此竹,其状外员而中空,名条子。

  《方言》曰:赵、魏间谓之历鹿车,东齐海岱之间谓之道执,或谓之繀车,即今纺车也。制比纺苎麻者差大,以木为之,有背有足,首置木铤三,形锐而长,刻木为承,其末以皮弦襻连一轮上,复以横木名踏条者,置轮之窍中,将两足抑扬运之。取向所成之条子,粘于旧缕,随手牵引如缫丝,皆绕铤而积,是名棉纱。

  古人称纺纱者谓轮动弦转,续于莩繀,皆成紧缕。按《通俗文》曰:织纤谓之繀,受纬曰莩。莩,芦管也。今纺者将就经纬时,始从木铤上,翻纺于芦管以去其粗断不匀之缕,从无所谓续于莩繀者。或昔无木铤之制,故纱有纺成经纬者,有止卖纱者,夜以继日,得斤许,即可糊口。善纺者能四繀,三繀为常,两繀为下。江西乐安人闻能五繀,往见四繀者,已将棉条并执食指中,不知五繀又用何法。

  手车有两耳,叠立矮木床上,夹一大竹轮于中,其铤有木承承之,然后以粗线环铤末及轮,轮心有轴,穿耳端出。人以一手摇轮,一手曳棉条而成一缕,小儿女用以消夜,伴织而已。若郡城有纺铁铤者,纱极紧细,而偿亦甚贵。

  以棉纱成絍,古用拨车,持一繀周匝蟠竹方架上,日得无几。继用軠床,制如交椅,其上竖列八繀,以掉枝牵引,分布成絍,便于前。今则取所谓如交椅者,令一人负之而趋,一人随理其绪,往来数过,顷刻可就,名其所负者曰经车。

  成絍后,次乃用浆,浆必须细白好面,调法不可大熟,熟则令纱色黑,不可太生,生则令纱不紧。在糊盆浸过一夕,值晓露未晞,或天阴不雨时,植竹架于广场,繂其两端,以竹帚痛刷,候干。于分絍处,间以交竹,卷如牛腰,然后上机,此种最贵,名刷纱。次则卷之成饼,列肆卖之,名布经团,燥者多断,湿者多霉黦。又有以棉纱作绞,入浆水,不复帚刷,而成絍,名浆纱,最下。

  吾邑以百里所产,常供数省之用,非种植独饶,人力独稠,抑亦地气使然也。盖北方风日高燥,棉繀断续,不得成缕,纵能作布,亦稀疏不堪用。南人寓都下者,朝夕就露下纺,或遇日中阴雨亦纺,不则徙业矣。肃宁人穿地窖数尺,作屋其上,檐高于平地二尺许,穿棂以透阳光。人居其中,借湿气纺之,始能得南中什之一二。

  《傅子》曰:旧机五十𦆛者五十𦈙,六十𦆛者六十𦈙。马生者,天下之名巧也,患其遗日丧巧,乃易以十二𦈙。今女红惟用二𦈙,又为简要。按𦈙俗呼踏脚,或一、或二、或三、或四,𦈙之多寡,视布之花文为增减,不定二𦈙也。凡布密而狭短者为小布,松江谓之扣布。疏而阔长者为稀布。产邑中,极细者为飞花布,即丁娘子布。产邑之三林塘,文侧理为斜文,文方胜者为整文,文棱起者为高丽,皆邑产,他处亦间有之。若染成,而以刀刮布,有芒如氆氌者,为刮绒,非女红也。

  明季从六世祖赠长史公精于陶猗之术,秦晋布商皆主于家,门下客常数十人,为之设肆收买,俟其将戒行李时,始估银与布,捆载而去,其利甚厚,以故富甲一邑,至国初犹然。近商人乃自募会计之徒,出银采择,而邑之所利者,惟房屋租息而已。然都人士或有多自搜罗,至他处觅售者,谓之水客。或有零星购得而转售于他人者,谓之袱头小经纪。

  染工有蓝坊,染天青、淡青、月下白;红坊,染大红、露桃红;漂坊,染黄糙为白;杂色坊,染黄、绿、黑、紫、古铜、水墨、血牙、驼绒、虾青、佛面金等。其以灰粉渗胶矾涂作花样,随意染何色,而后刮去灰粉,则白章烂然,名刮印花。或以木版刻作花卉、人物、禽兽,以布蒙版而砑之,用五色刷,其砑处华采如绘,名刷印花。

  有踹布坊,下置磨光石版为承,取五色布卷木轴上,上压大石如凹字形者,重可千斤。一人足踏其两端,往来施转运之,则布质紧薄而有光。此西北风高燥之地,欲其勿著沙土,非邑人所贵也。

  闽粤人于二三月载糖霜来卖,秋则不买布而止买花衣以归,楼船千百皆装布囊累累,盖彼中自能纺织也。每晨至午,小东门外为市,乡农负担求售者肩相磨、袂相接焉。至被褥、衣袴所用棉絮,皆取黄晦不中经纬者,土人捣羊肠为弦弹之,价不甚贵。或有收装过败絮,补缀成片,以巨艇赶江淮间,买之贫民,藉以御寒,价愈贱矣。

  木棉子性解毒,能治恶疮、乳痈。榨为油,其渣可饲牛羊及粪田。油色紫而浑,以之注镫则不明,以之和蔬则味酵,但其直颇贱,市肆间私买之,以为菜油、豆油之兰亭赝本。

  黄道婆,本邑人,流落崖州、海峤间。元元贞中,携纺织具归,传其法于乌泥泾人,人皆大获其利。婆死,立祠祀之。明张之象复塑其像于宁国寺,今城中渡鹤楼西北小巷内,亦立庙祀之。邑之女红,岁时群往拜礼,呼之曰黄娘娘,但所塑者如三十许好女子,殊失实矣。

  旧传黄道婆能于被褥带帨上,作折枝、团凤、棋局花文,邑人化而为象眼、为绫文、为云朵、为膝襕胸背。明成化间,流闻禁庭,遂织造龙凤、斗牛、麒麟袍服,而染大红、真紫、赭黄等色,工作胥隶并缘为奸,一疋有费至白金百两者。宏治改元,首罢之,此种遂绝。今郡中绫布,以丝为经,以木棉为纬,亦多有花文,但价不甚贵。

  禹贡曰:岛夷卉服,厥篚织贝。蔡注云:葛越木棉之属,盖以卉服来贡,而吉贝之精者,则入篚焉。至史称梁武帝造木棉皂帐为俭朴,似非当日所尚。而唐诗所咏光明白㲲巾者,则又甚珍之。或布有粗细不同也。今木棉布之佳者,每尺未尝过钱五十,而西藏佛布有至白金数十一,端其即古之白㲲欤。

  张勃《吴录》云:交趾安定县有木棉树,高数丈,实如酒杯,有绵如蚕,可作布,名曰白緤。而陈继儒杂志云:粤中木棉极高大,开花红如佛桑,结子作絮,但可置裀褥中。所说与《吴录》异,当以陈说为是。

  沈怀远《南越志》,桂州出古终藤,结实如鹅毳,核如珠珣,治出其核,约如丝绵,染为斑布。又云:南诏诸蛮不养蚕,惟收娑罗木子中白絮,纫为丝,织为幅,名娑罗笼段。祝穆《方舆志》云:平缅出娑罗树,大者高三五丈,结子有纫绵,织为白毡,名兜罗绵,与娑罗笼段疑一物也。今吴楚间有草蔓生,俗名麻雀冠,结子亦可纫为木棉布纬,光白如银。按王磐《野菜谱》云:雀儿绵单,二月熟,可作𧅴,不知即此否。按数者皆木棉类。《孟子》七十者可以衣帛矣,当时通用之布,只是苎麻类耳,冬月衣苎麻则寒,衣帛则煖,故老人年至七十,血气即衰,必籍绵茧以温其体。若今木棉之安燠,反过于帛,而无所嫌为布矣,物美而适宜,直贱而易得,其利溥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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