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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正字遗稿/附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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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上 朴正字遗稿
附录下
作者:朴泰汉

正字朴公遗事弟恒汉所录[编辑]

家兄未诞之前。慈亲有明珠入怀之梦而家兄生焉。即甲辰九月己酉也。

生有异质。至七八岁。俨有成人器度。出入飮食必辞让。坐必跪坐。平朝问安曾大夫人。必随长者之后。进退辞令。雍容可观。家内大小。皆以缩长者目之。即方言称小儿夙成之言也。

王父判书公。往赴松都留守任所。未及召而捐馆。家兄时八岁随往。成服之前。便却肉请食素。闻者莫不奇之。

家兄九岁十岁时。志气已自不群。先府君历举伊,傅以来名臣硕士道德文章之事。因问曰。尔欲何为。家兄即对曰。愿致君泽民。为伊,傅事业。先府君深喜之。盖自是慨然有欲学之志。先府君遂授以孝经曰。欲为伊,傅事业则须先受此。家兄受学。欣然若有所得。终日唔咿不辍。时伯父安山公同居一家。见而亟称许焉。

甲寅。伯父安山府君居祖母沈夫人忧。时才经先祖三年。竟不胜丧。前此移寓邻舍。丧出即夕。还殡正堂。棘人两从兄外。先府君以下皆哭而步从。家兄时年十一。于暮夜仓卒之际。讨道袍着之。亦哭而从。先府君恐其幼或伤。顾而屡呵止之。亦不肯退。至宅乃已。先府君亦不强也。

辛酉年间。季母以产疾危重。时季父方莅医药。群从兄弟亦多在。而独家兄日夜身自救护。不惮勤劳。与季父相守共苦者。惟家兄一人而已。此于家兄。固为疏节末行。而今世亦罕有。故录之。前此辛酉年间。随往先府君江西任所。时有八岁幼弟。极相爱。每同被而宿。先府君抚视之外。非家兄则未尝就他人之怀也。其年夏。幼弟以疾而夭。当其病也。家兄躬执汤药。衣不解目不交。至诚扶护。忧劳备至。而竟遭惨戚。家兄以为至痛。哀伤过度。遂至成疾。年久乃差。而平生病源。盖祟于是也。

天分甚高。行谊纯备。而孝友最笃。其事亲也。愉色婉容。而事有不可则必谏焉。先府君亦未尝不乐闻而必从焉。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然世人鲜克终始如一。如娶妻做官。其不孝衰者。举世当无一人。然家兄自娶妇至为官二十年间。家庭之间。未尝有毫发事指为异于少时者。虽一家之议。亦未敢以此加之也。

十许岁。随往先府君鸿山任所。先府君适以事入都。家兄独留侍衙中。大凡空官中衙子弟。例少雅称。而家兄则先以威禁。内外莫不肃然自饬。终日端坐。不出声气。而顽胥悍仆。无敢妄涕唾出入者。此亦可见其风裁之一矣。庚申。又随往江西任所。江素称关西好邑。邑有官妓。红绿成行。家兄随侍一年。亦尝参与酒筵。而竟未尝一流眄焉。逮甲子。又随往原城任所。原亦有妓。时先府君奉大夫人往。故良辰令节。或置酒慰悦。妓辈或歌或舞。或呈杂戯。家兄亦在坐。言笑动止。宽平乐易。不似江西时严截。而妓辈自相严惮。窃相谓曰。诸年少尽易与耳。惟此生员主实难矣哉。其后李友台佐曾于神勒东㙜。逢原城吏。试问其时事。偶及此等事。则其称说亦同云。

先府君遆任鸿山将归。而时值穷冬。不可奉引北上。暂留李相白江别业。家兄时年十六。当行冠礼。自言非尹执义,朴掌令为宾。则当不欲冠。尹公即明斋。朴公即玄石。时以儒者有重名。我仲父为之往请明斋。明斋初辞。而嘉其志竟许之。冠后委拜明斋。信宿而别。盖方归骊故也。临别请教。明斋云学而时习之。是论语开卷第一义。须如此着方是。因以朱门旨诀告之。家兄自是益奋发勉励。期不作以下人。

家兄与明斋。师生契分。极深且大。非惟家兄于明斋尊慕之笃。明斋亦推许期待。迥出等夷。其义意情分。有同骨肉。然先府君以世人好追逐名师友。而无其实者为非。故家兄亦承其志。一向韬晦。未尝自异于人。人罕知者。壬戌年。玄石始寄书先府君。盛有所称道。致愿见之意。而家兄自以学不进而从游往来为浮文。请俟他日而不往。其后玄石复有书。言其义理之未必然。丁卯寓居坡州时。始拜玄石。其前固相识。数次相见矣。甲戌登科后。玄石即致书贺朝廷得人。其期待固异他人矣。

今上己巳。尹相以前兵判。退居安山田庐。时家兄自骊州往访。留止累日。谈论亦剧。其后尹相寄先府君书曰。令郞所谓识进量进。可敬可敬。

丙子外艰时。将营葬事于长湍。军人多。方可董役。而家兄以朝家新有禁令。不许官军私用。不可以此伤我先志。故只私借乡村军人。以至讫事。不为干渎官府。其时恒汉亦以为过。到今思之。其卓识不可及。是时吾家素贫。不借官力则不可成㨾。而惟家兄不待干嘱县官。而随事经纪。为之沛然。其才亦不可及。前此士大夫遭丧。例借沿路官军。谓之担持。甲戌更化之初。尹相公趾完首请禁断。已有成命。故云然。

吾家于丙子秋。寓居江都。适李兄养叔为留守。家兄病时。李兄常常来视。一日问君亦有心交否。凡缓急可托者。能有几人。家兄云我本无友于世。汎交固不论。孝伯不惟再从兄弟。相与之义甚深。渠既望我。我亦爱渠。尚辅自渠儿时最喜我。我亦视如己弟。此两人虽一家。而庶几朋友之谊。但两人太信我。不知何以副其望也。李渟兄弟。居在南郡时。与之相识。一见便许以推宅之义。每以我家贫。要以南留。约以分华。而我未之从焉。此外即无可论者。孝伯即崔说书昌大。尚辅即李正言光佐。两李即延阳之孙也。

家兄于居忧中。以劳毁致疾。得吐血之症。少间而复发。当其复发也。试进药物。药未半而吐复发。家兄于是叹息曰。是将为不孝人。病谻又吐。乃曰。必欲死无奈何。因以属纩。呜呼。是岂乐于灭性而为一节之孝哉。呜呼痛矣。

家兄病时。时时默然若有所思。余时侍坐。偶问兄得无以疾病有过虑乎。家兄答曰。汝非知我者。我岂至如此。我于死生则断置已久。而其欲苟生则盖有以耳。余不敢更问。恨不试问其说也。痛矣痛矣。

正字朴公遗事弟师汉所录[编辑]

府君幼有至性。清粹绝人。孝友之诚。出于天赋。正直之资。根于素植。自夫事亲之节。友弟之行。忠义之性。睦任之仁。皆卓绝凡流。追配故人。至于处心行己之方。又粹然一出于正。无权谋功利之私。无计较利害之念。其禀于天者。既如此其美。而又济之以学力。故其所成就。殆所谓八九分地位。是以。见之者心敬。知之者诚服。莫不以为当代第一人也。

府君自幼。已为父兄所期待。异于常儿。及稍长。益崭然自立。志虑行业。郁为一家桢干。故凡于家间大小事。无不主管。先府君每有事。必议于府君。在外则必以书询而多用其言。其见重于父兄如此。

戊辰秋。举家流寓骊江。府君时自骊往洛而归。先府君或问曰。某人当问而未及使汝问之。汝果不问否。对曰。已问之矣。某事当如是周旋而未及语汝。汝能周旋否。对曰。已周旋矣。某事当如是处之。汝何以为之。对曰。已如是处之矣。凡有所问。未尝不唯。凡有所对。未尝不悦。前后累度往还。每每如此。此余侍侧时所常见者也。府君在家在外。凡所处事。无不当先府君意者。故府君之所在。先府君忘其忧焉。

尝自骊江乘舟向洛。忽风涛大作。家人皆恐冒风发舟。以致狼狈。或阻风不行。滞留中路。忧不能释。先府君独不忧曰。吾儿自有主张。若决不可行则必由陆而归。不必过虑也。言才已而府君至。众共惊喜。问其何以径归。则曰。阻风滞留。遅速既不可知。又恐家中忧念。遂下陆得马以归云。呜呼。世说古今人不相及者。徒虚语已。此虽小事。与文正麦舟,乐静渡津之事。复何异。府君于家庭间。凡事多如此。

先府君。既平日倚府君甚笃。及至病后尤甚。顷刻离侧。必呼之。或寻医而出则频问归否。药饵之类。非府君手调则不御。凡于左右扶将。药剂锉煎。以至于侍病凡事。毫末之微。无不亲执。夜不解带。或坐以达朝。先府君入睡。然后或倚案暂息。觉而呼之则一呼即起。未尝至于累呼。府君素抱重病。平居倍加调摄。而气犹澌缀。及侍病之后。其劳瘁殆人所不堪。而筋力精神。惺惺强敏若无病。然侍病之人。久皆惫怠。而府君则终始如一。气色亦无倦态。以至经年而无少异。盖至诚所及。病亦不能发也。呜呼可谓纯孝也已。表兄具公鼎明曰。舅氏病焉而以某也侍疾。殁焉而以某也主丧。生卒其奚有馀憾耶。盖深服府君之笃行也。明谷崔相亦祭先府君曰。既有贤父。又有贤子。全而归之。子有奚憾。亦许府君以名贤也。其为人所钦重如此。而府君之善为人子。斯可以见矣。

先府君于病中。或欲食饼果之类。府君每以害于病谏止之。及大故之后。每当殷奠。饼果罗列。见之痛绝。若不欲生。仍语诸弟曰。我死之后则以数三器饭菜上食。慎勿以盛馔设奠。仍悲咽不自胜。府君丧后。虽未遵遗命。而每想其心。盖以此事为至痛。将终身不食饼果之属。至身后犹不许用。其三年不食果之意。虽欲赎期年食菜之过。而本意则盖如此也。

虽当隆冬盛暑。月一省墓。或再三焉。往来劳悴。重以哭泣哀毁过甚。不自知其深伤以至于大病。府君本非欲以一行自尽者。若自知其伤生。则必不径情以犯圣戒。惟其自恃志气之素刚。虽尽情致哀。而必不至于危殆。亲戚知旧亦恃之如此。竟至于不幸。痛哉。闻诸墓下人。府君之省墓也。一依朝夕哭上食时上墓。而朝必及午。夕必至夜。哀动村人。人至今感叹。地师金鸣夏常语余曰。尊叔父洪川公居忧时。曾偕往尊先山。洪川公每上墓。号毁特甚。人莫能止。余上去劝譬不从。则仍周览山麓。指某处曰。彼有穴可点也。指某地曰。彼有龙可寻也。洪川公即辍哭而问。仍与谈山事。与之下山。如是者数矣。至于尊兄正字公则当其攀墓哭擗也。劝之不止。呼之不应。指山而不见。谈山而不闻。吾亦末如之何。必极其情而后下。若是而其得支撑乎。呜呼痛哉。

常以人家初丧。凡百皆用布素。至灵座诸具。亦不用华色为不可。以为丧人服人之尚素。情礼固宜。乌可以斯施于逝者耶。且三年之内。皆像平生。初丧尤然则诸般素物。岂平日之所安耶。以此欲改用华饰。而以世俗遵行已久。不敢轻易改易。又以俗用上装服色繁杂。近于不正。又摇动不安。故欲鸠财治具。依礼造用小方床。而未及也。

府君有酒量。能多飮不乱。而因尝有庭戒。每以三杯为准。未尝有过三杯之时。

友爱出天。第三兄。少府君十岁。而英睿特秀。府君甚爱之。常同衾而宿。教督亦至。八岁而夭。自初病。府君躬自抱持救护。以至于终。府君痛悼过常。遂至成疾。每逢其忌。设祭必躬奠以泄哀。悲念之切。若在初殁。尝于罢祭后睡起。有诗曰。伤心怀抱爱曾偏。死别于今十二年。远者易忘嗟已矣。天乎难问捴茫然。唯期汝大传斯道。谁料吾先设此筵。最是梦中求不见。孤魂何处独周旋。时距其殁已过十年。而悼念若初。于此可见也。

平居。上自诸父诸兄姑婶姊妹。下至妻子弟侄。皆恰然宜之。敬且爱之而无间焉。有事则必议于府君。故于内外大小事。无不管涉。而方严峻正。未尝假借。故人自畏惮。于府君所闻见处。未尝敢示以非义也。

府君常以为凡我祖先之后。皆我一体。不可异居。而疏远者固已矣。若同为高祖孙支者。决不可异室。于是乃欲种树畜牧。殖财蓄力。以备其具。然后聚同姓缌服之亲以下。同宫而居。以遂其志焉。其法则大明其宗法而严其统。使大宗统小宗。小宗统诸孙。如根之有干。干之有枝。如身之有臂。臂之使指。以为维持不散之本。虽诸父兄之尊。待宗子则异于他子弟。以示尊其宗敬其统之义。至于宗子之事诸父兄。则一如诸子弟而不敢少异焉。又定率子弟奉父兄之礼。诸父兄之中。行属最尊而年最高者为门长。自宗子以下皆严事之。凡事必禀裁而后行焉。不敢有专也。使长尽慈幼之义。幼尽事长之礼。以正其伦理而笃其恩义。其式则立吏户礼兵刑工六宪。择子弟中最贤者一人为吏宪。吏宪又差户礼兵刑工五宪。凡门中大小事。皆吏宪主之。若国之大臣焉。其馀五宪亦皆各修其职。以举其事。凡几岁而更。更则吏宪自举其代为吏宪。而使之又差五宪。各修其职如前。以为常。其祭祀有仪。拜见有礼。宴会有䂓。屋宇有制。事役有式。飮食衣服居处。各有常节。用度管钥出纳。各有凡例。大略仿范文正之义庄。陆象山之义门。而又加备。其规模甚大。节日甚详。而竟未能就其志而殁。今亦不能尽记也。呜呼痛哉。

常曰。若不能自占一洞壑。则不足以遂吾志而容吾族。每留心择地。以求其可意者。外高祖考沈忠烈公以忠臣。外高祖妣宋夫人以烈女。先祖考以孝子皆㫌闾。府君常以为一家之内。三纲俱备。诚希世之事也。若得可意之地。以为同居之所。则当先立一祠以奉三位。而名之为三纲祠。又立三㫌门于洞口。而名之为三纲洞。然后聚一族于其内。而同其宫共其爨。以行其法而成就其志。使子孙宗族皆有以瞻式兴起。而益长其忠孝友悌之风。以为百世不易之业。其志可谓大矣。其诗有云菟裘只在三纲洞。终拟经营不外求。即此也。志虽耿耿。而顾以事力之不备。未克就。及丁忧之后。将待三年之毕。即拟先立三纲祠于龙山。龙山即忠烈公故宅而传与先祖考者也。盖先祖考以忠烈公命奉其祭。先府君亦以先祖考命传其祀。故其宅遂归于吾家。府君常以为外孙奉祀既非正理。虽因仍俗规以至于今。而不安则甚矣。至于四世奉祀。与本宗无异。则尤为不可。似当埋安止祭。然而忠烈公德义忠节。固国家之所褒崇而公私之所尊仰。则虽百世祀可也。今亲未尽而遽埋安。大有所不忍者。是以参情酌礼而定为是举。使烝尝不绝而无害于礼。情义并尽而各得其道。且以先祖考并食。而立三㫌门于洞口。以遂其本志。至于聚一族同居之计。亦将次第经始。而姑先此举。欲及三年内毕役。待服阕即行改题移安之礼。盖三年之后。则礼不可仍奉于家庙故也。于是备财蓄力。使忠烈公旧时幕属之子孙素所亲信者一人董其役。事几就而府君遽弃世矣。仲氏将继其事。又未及就而殁。其后丧祸连仍。家道荡败。遂不敢举。以至于今。不知果有贤子孙。有能克绍前业。追成盛事。以终就府君之志否也。呜呼痛哉。

附仲氏上明斋书答书阙[编辑]

家兄平居淡然。若无营为。而于一家大事。多有区画准拟。规模大而节目详者。难可历陈。龙山祠宇。即其一也。盖沈忠烈公。即先王父外祖。丁丑殉节江都。未有嗣续。命先王父主其祀。先亲又以曾王母命。继奉其祭矣。家兄尝以为当初宜立后。而既因循未遑。外孙连世主祀。又无限节。恐非礼意。顾忠烈公大节。固宜百岁香火。而国法不人人许。若依亲尽埋安之例。则亦所不忍。尝禀于先亲。欲舍所传忠烈龙山旧宅。创立祠庙。而忠烈夫人宋氏。同时殉节。先王考以孝㫌闾。一家而三纲备。亦终古所罕。故谓当并享于一庙。名其闾曰三纲。俾百世子孙及后人。知吾家忠孝大节。祠规则出忠烈公田民。以为享祀守护之用。春秋设祭。诸子孙来参。庶可永世遵守。当时亲意不以为不可。一家诸亲。亦乐闻其情文之备。故自祸故以来。家兄必欲于终制后讲成此事。略有措置。赍志未就而殁。呜呼痛矣。家兄尝欲置田如范文正义庄。及立家法如李宗谔事。而苦于家贫。力不能就。而志则未已。此等事。虽未能一一继成。而至于祠宇事。不可但已。某等顾今饥馑流离。疾病孤危。人事未可量。且才具不及前人。虽不可期其有成。而诚不忍使其诚孝泯没而不就。必欲竭死力而继成之。但其中一事。家兄亦尝欲禀定于当世大君子如执事及诸士友间知礼人而未及者。故敢此仰禀耳。既以三纲为重。且是子孙之所崇奉。异于士林所尸祝。宋夫人固当同享。而念此忠孝大节。一世所共歆叹。或外人欲瞻拜。异时又不但为子孙之所崇奉。则实为妨碍。自古妇人无享祀之礼。若湘夫人之祠。虽不可取拟。而欲别立一庙于祠侧。庶几情礼少安。而其间仪节。在所讲定。此当初所以不无疑难。而欲为询问者也。伏惟执事于先兄。平昔知顾。不比凡人。今于成就其志业者。必当尽心思而指导。伏乞明白回教。

附崔孝伯答仲氏书原书阙[编辑]

龙湖建祠仪节。亲意以为宋夫人之同享一祠。似无害义。盖古者妇人建祠。非独湘夫人。如曹娥等比固非一二。而东西者皆得以荐拜。晦翁亦有以茗祭曹娥之文。我东礼俗。视中华差执固。有与中华异便者。此则系是以崇节为重。又与本家祠庙有别。则后人之瞻肃于阶庭之下。有何不可。或于奠祀时开纳位版之节。有难以外人执事。则若令内外子孙中人任之。如太庙中王妃神位。令宫闱令执事之义。亦似便好。如何如何。大抵既以一家三纲为贵。欲为之尸祝则义须同室并享。拘于迂琐之节。至建别庙。终觉未允故云尔。但既问诸长德。则当有指一善导之言。惟在本家参量裁择而行之耳。

常以人家不举时祭而致隆于忌祭墓祭为大不可。以为祭只称家有无。虽酌水而祭。时祀则决不可废。故定为祭式。饼果汤炙。皆有定数。务从简略。不事丰昵。俾家虽贫而力可继。不终至于废阙。至若墓祭则当随事力。丰俭不一。不可为规。而至于正朝端午。则或冻或败。常有如不祭之叹。故与宗兄相议。依击蒙要诀。寒食秋夕则备礼以过。正朝端午则只设饼果。至今遵行。其他若先山守护墓奴使役等事。皆有所区画指挥。将为一定之规。人皆风动。乐于成事。不幸未及尽就而殁。或遵或否。呜呼惜哉。

府君于室家。和敬俱至。而律身既严。故自若尊宾。伯嫂亦有贤德。克尽承事之道。虽或有不可于意者。府君但微示其意而已。不显于色。伯嫂亦即加省觉。如影从形。故室家之间。一未尝有忤色。先夫人尝以是称道。而俾为闺庭间法。

伯嫂言同室二十年。虽暗室屋漏。未见一事或慊于心。府君前后累遭期戚。服中凡事。一遵礼制。而外则混于众而不自异。每限制前不复寝。而家人亦未之知也。其潜修之实。此亦可见也。

爱好人伦。见人家子弟俊秀有地步者。必深加奇爱而奖成之。其于一家年少。则期待尤挚。眷眷不少置。尝于丁卯年间。谓人曰。吾家有五年少。大孙,跨灶,泽汉,聃龄,贵汉。此即李兄光佐。韩公祉子龙兄。李兄道谦及师汉小字也。师汉兄弟。与两李兄为内外兄弟。韩友非一家。而通家若同气。故府君视并兄弟而同称之。其时年皆十馀岁。为同队儿。而府君特奖拔而称道之如此。又常常诱掖劝勉之不已。云谷李兄所撰府君遗事云每劝余毋以才华自多。必期远大。此可见也。独师汉老而无闻。有负于期许。为可愧耳。若李兄韩友。皆早登第。负重望于世。李兄道谦。释褐虽晩。亦以才具见推于时。其鉴识之高。亦可知也。

堂侄光秀言曾于儿时。自梨浦入住邑村。过累朔。吾家曾于己巳后。流寓骊州邑内。光秀亦侍奉流寓骊州梨浦村。曾因事来住吾家也。笃承先叔主抚诲。其由中之爱。一无间于亲子弟。自然感服于心。而每劝以勿坠先风。必懋远业。其诱掖之言。皆蔼然出于至诚。令人不得不感动而服膺。至今思之。每不觉歔欷怆然云。时已过三十馀年矣。而追思之不忘如此。其风谊之笃。举此可知其他也。

忠义之笃。出于天性。忧国如家。忧民如己。每闻朝廷行一疵政。任一匪人。辄弥日忧愤不能已。观古人事。或有赍志抱恨及捐生殉义者。辄忼慨不能自止。或至流涕。尝观三学士传。读未半。泣下沾襟。因援笔作诗曰云云。丙子秋。流寓江都。及至丁丑正月。为重回江都失守之岁。府君抚时伤迹。自有俛仰感慨而不能已者。时表兄适为留守。遂劝之陈䟽请致祭旧时殉义诸人于忠烈祠。又请设坛以祭同时死亡者。既以慰逝者之魂。又以作一方忠义之气。至为代草其疏。朝廷依疏辞。别遣官致祭。人皆感激。殉义诸公中沈忠烈公。于府君为外高祖。盖不但其子孙追怆之情有倍他人。亦其忠义之根于中者。自激于心。虽不在其位。而所以为表章兴起之道。有如此者矣。丙辰年间。先府君出宰鸿山。衙眷追往。而长者适以故不得偕。府君独与从兄辈侍行。时年才十三也。夕宿素沙之店舍。时畿内多窃发。而是夜亦有贼形。人皆悚愳。府君独不动。即集行中诸隶。并聚一店之人。持杖戒严以自卫。而使数人登高瞭望。发声相和。贼遂不敢入而遁。其应变之夙成如此。

虽颠沛急遽之际。未尝劻扰。或仓卒有可惊之事。亦未尝动。尝有急事。人或疾声以告。府君俨然不变。唯呵之云。何轻率乃尔。如是者数矣。在金堤。慈堂适有疾。忽昏窒不省。府君即和进救急之药。而不报于先府君。先府君时坐衙于外也。慈堂服药寻向苏。后先府君闻之。责其不告知。府君对曰。告之则必致过惊。欲观势仰报。是以不告也。先府君后以是语于家中。而叹其临急不扰。时年未及冠也。

府君自幼。志气已卓异凡儿。年十岁。先府君尝并同队儿呼至前。历举圣贤修身齐家致君泽民之事及文章气节将相功名之士。问其何所愿。则他儿或愿文章。或愿将相。府君独愿为修齐致泽之事。先府君欣然有喜色曰。孺子可教也。十六。行冠礼于扶江寓舍。时先府君自鸿山任所遆归骊江。而以隆寒不得行。适仲姑母李持平夫人方寓扶江。举家就寓于此。将过冬而行故也。府君恒言必得明斋玄石两公为宾。始乃冠。先府君嘉其志。且明斋则所寓适相近。明斋时寓沧江。距扶才十里也。故必欲戒宾于明斋。遣叔父荣川公。以礼恳请。明斋初以病固辞。及闻府君雅志而嗟赏之。寄书于先府君以奖进之曰。窃闻贤胤必欲得和叔与鄙人而后冠。虽不敢当。其志向则极可敬。第唯在充扩此志。不令坠堕而已。不在强起病者而为宾也。遂强疾而来。盖亦嘉府君之志也。尝伏闻先夫人言。明斋来作宾。威仪可象。礼容甚肃。人皆洒然起敬云。既冠之明日。往申谢仪。明斋扣其所存而嗟异之。直期以远大。翌朝制送字辞。兼以书来曰。三加之日。但见眉目英英可爱。来访之夜始接辞。知所存己非儿曹所及。及此书来。又见文义之菀然如许。圣人言后生可畏。将非如子之谓耶。然不可恃此而已。则从今以后。大有事在。愿益勉旃。以副区区之望。盖自是始定师弟之深契。其后累度及门。愈被赏许。其所以相期者。直在言语文字之外。及尼怀事出。凡出入门下者。莫不以此为嚆矢。往复书牍。无非谈是谈非语。而府君独劝其姑舍外至之是非。益自发挥正大光明之业。以俟后世之公论。先生深是之。一书后更不以此等语相及。其所往复者。唯学问之实。义理之奥而已。先生既悦纳其言。又深嘉其志。益加敬信。其推重最于门人。及府君之殁。痛惜特甚。闻先生家子弟言。门人中最期府君。而遽夭其年。以为深痛。弥久不忘云。盖学问之正。见识之高。固自有见敬于师门者。故生极其契许。殁致其哀悼。亦有不期然而然者矣。

府君尝于庚午年间。为省姊往安山。盖伯姊为东山尹公长子妇故也。与尹公留连数日。谈论不辍。尹公大加器待。直许以智虑超越。才堪将帅。而抵书先府君曰。令郞识进量亦进。可敬可爱云云。尹公一日谓府君曰。君之相。似长上短下。他日将任。此亦可占。府君笑曰。世间岂有为将之朴某哉。尹公曰。君虽以白面书生自处。事不可知。一朝拥而坐诸推毂之位。则君亦不得自由矣。时适见架上方坐鹰。府君因作架鹰诗以赠之。诗曰。敛爪凝眸意未禁。架头时自响铃音。主人只解怜毛骨。不问风飚万里心。自注曰。是日论相。故下句及之云。盖志不欲以一将之任自处。即夫子军旅未学之意也。

一日。尹公问曰。君于古贤中。最慕何人。府君曰。平日笃好郭林宗文天祥为人。故意欲出处之间。师表两公耳。尹公惊曰。古人至多。何必效文天祥。使君为郭林宗,文天祥。则世事当如何。府君徐曰。郭林宗,文天祥。惟其遇时不幸。故为郭林宗文天祥。使遇唐虞之世。则便为皋,夔,稷,契。我则只慕其心与行耳。何不可之有。尹公默然。

府君病初谻。急报至安山。盖伯姊方在安山故也。人皆惨恒不能定。而尹公独不动曰。某也非止于是者。病虽十分危重。必无可忧云。尹公素以知人名。而独失之于府君者。盖以其相期甚大。故深信至此也。非但尹公。凡知旧之知府君者。莫不皆然云。

甲戌初。玄石白于上。作大诰以谕臣邻。欲为保合彼此。同寅协恭之道。府君时在骊江。见之曰。意固好而事则迂。如此岂可成哉。此老可谓不量矣。使我为之则不如是云。余时稚𫘤。不及问其不可成之故。与所自为之规模节目。至今以为恨也。

壬戌癸亥以后。尼怀争卞之方始也。府君贻书于明斋曰。此事自有百世之公论。且欲立言传后。岂无其时。今何必为无益之书。徒以增世俗之哓哓耶。士类角立之形。其兆已成。甚非美事。为今计。莫若姑舍是。益自发挥正大光明之业。使人人信仰。如睹白日。则自可以破今与后之惑矣。甲戌初。玄石东山两公。首膺爰立之命。而隆恩异数。迥绝寻常。于是玄石首承召命。及再征。复有起色。而东山累召而犹不变确然之志。府君抵书玄石。言往者言议。正大和平。若使实见于政事之间。岂特救得一半而已。但愚虑过计。尚或不免有皮匠之意。而多少事势。又似不及于往时。果如是。毕竟不免一行。不若循陶山之辙。隐然以全上下始终之望也。又贻牍东山。以为恩义之深。礼数之隆。至于今日而极。有非人臣所敢承当。顾今势穷事极。而徒见其上有勤恳之名而下有偃蹇之迹。上有敦迫之失而下有角胜之嫌。若山林隐逸之士。本不出于世。则此亦不害为一切之义。而执事之身。乃异于是。人臣之义。心事固所自尽。而形迹非所当顾。然而有时乎不得不顾。为今之计。唯当即日就途而进城门之外。然后善其说而毕其辞。使可以动人主之听。则宁不见从于必从之天也哉。且劝其来后虽或闻兵民之政。而勿与于朝廷之论议。盖时有儒疏。尹公陈疏。以为非一乡儒所独为。府君书中。极论其非。以为国家之罪言者。已非治世之事。况言根之狱。指嗾者之问乎。伤国体启后弊。莫此为甚。在大臣深长之虑。当以此意匡君之阙。而诚不意此言之出于执事。推此心以往。其于论议之间。必有不协于义理者多。此所以愿执事之不与闻于论议。以全盛德之名也。方尼怀之始也。左右彼此者。往复书牍。无非指是斥非。推波助澜。而独府君言不及他。唯以自靖之意勉戒师门。而明斋所欲自处者。适与相符。故深纳其言。终致名德之俱完。玄石固为士林之领袖。而东山亦负山岳之重望。及当更化之初。首膺侧席之求。皆极一时之选。而上之所以倚毗虚伫者。又超越前古。于是朝野莫不想望。以为两公入朝。必有可观。而府君独量时度势。知其决不能有所为。故于玄石则直劝其勿出。东山则异于山林之士。不可以一节而自高。故劝其一谢恩命。以伸分义。而徐求其退。至于朝廷之言议。则劝勿与闻。盖尹公守于己者有馀而求于人者不足。故恐其言论之间。精义未尽。以致不厌于舆望也。两公皆不能用其言。及玄石入朝之后。欲有所为。而龃龉矛盾。终作袖手之行。东山毕竟亦不免承命。而言议之间。或有不叶于众论者。于是人始服府君之高识为不可及。此等书牍。关涉儒贤出处之大节。而有补于世道。秉史笔者。亦不可不之知也。

府君与云谷李兄昆仑崔兄。同释褐于甲戌冬。李兄于府君为表弟。崔兄则为中表弟。李兄则平日事之如亲兄。待之如师表。事必取则焉。崔兄亦知之深而敬服之俱至。释褐后诸事。二兄皆议于府君而周旋。府君所言。无不敬从。崔兄于回刺时。拘于事势。独不能从府君言。其后书来。愧服不已。李兄之入㙜。凡论启诸事。皆议定于府君而为之也。

甲戌释褐。既拆号之明朝。崔兄从间道步来。与议出身后行世节度。府君时在城西旧第。而崔兄大人明谷公。方守制于贞陵洞。两家隔一洞。而中间有从祖尹佥正家。以通则为咫尺。故时常由是往来也。崔兄来言吾侪今己出脚世路。枕席坑堑。莫知所届。事前定则不跲。日后诸事。皆当与吾兄同去就。不可不熟讲而预定也。与议诸事。未及终而贺客狎至。府君戯语崔兄曰。吾则病不可出。君亦新恩。何可任其独为。清客将使人通于客而呼出之。崔兄惊曰。乌有此理。即起从间道走归家。府君后以是笑语于家庭。且曰。孝伯终非凡人所及。少年高科。少无挠动底意。而即能念及于出身后诸事。其胸襟不草草。可见也。

府君释褐之后。名望赫然。余尝闻一士友言。人皆以为李光佐崔昌大固为后来之秀。而若公辅之器。无出于朴某云。其时舆论固如此。而此友传之也。仲氏亦闻于他人。其言如此云。

李参判真望兄弟。尝评一代人物而曰。若论当今第一人。则故不得不推某甫云。又闻一士友言。尝闻于舆人之诵。若论当代第一人。可为士林领袖者。则公议皆归于朴某云。其时舆论。大抵如此。

府君释褐后。与昆仑崔公。并即拟议于内翰南床之选。而府君即丁巨创。旋以孝终。其后人皆追思而痛惜之。

府君容貌端秀。眉目清峻。鼻准丰隆。沉默肃穆。俨然自持。而人自敬惮。不敢泄戯于其侧。自志学。便以九容律身。及入聘家。其家人皆呼之以直项。以其头容恒直也。行立之际。凝定坚植。切无跛倚倾摇之状。平居。拱手端坐。头面肩背竦直不欹。有壁立底气象。

终日危坐。未尝箕踞偏倚。若非大疾痛则未尝卧。虽有疾痛处。亦不为病所胜。未尝言病。故有少疾则家人未尝知之。

府君自幼。既身服家训。志操已卓然。及长而志学。便毅然以圣贤自期待。进退动止。非礼不行。暗室屋漏。益加敬谨。而无疚恶之行。群居众处。外若随顺。而无绳墨之放。黯然自修。确然自立。日用凡事。一遵矩矱。而不自表见。故人或有未尽知者。其知之者。则莫不心诚服之而称道之不已也。

府君志气伟然。䂓模宏阔。轻财喜施。泛爱不疑。展拓开豁。不拘常格。隐然有范文正之风。而至其节度恭谨。操守贞固。截然不放绳墨处则又判若二人。盖由禀赋纯正。故全才备德。有如此者矣。

诚意恳恻。自然有动人者。故虽世末俗薄。人无可恃。而唯府君信人不疑。委任以事则莫不竭力尽心。而少忽略绐谩者。虽事有成不成。而至于不忍欺负则一也。盖由其诚足以感之也。

平居。终日俨然。若有所思。志虑视瞻。皆有远意。迥出常度。人故莫得以测也。临事发谋。出人意表。所度者深。所经者远。有凡人之虑所不能及者。凡料事。若曰如此如此则后莫不然。多似古人事者。其干事应务也。不扰不烦。不动声色。若无事然。故虽有所营。人或不知。至其胸次心事则坦然昭白。彻视无间。故人皆信其诚心自然。而无所疑焉。

其于事。见其微而虑其著。即其始而度其终。虽寻常之事。必有深长之虑。虽履屐之间。必为永久之图。常以大体为主。远计为先。而不屑屑于近功。故人或懑然遅之。而终乃服之。

凡处事持论。恒出人数等。有常情浅虑所不能到者。闻者初不以为然。及见其终。莫不心服。盖其所执。无不正当。而常有见于凡人之所未见。故俗见骤闻。虽若可疑。而究其极则无非大体远虑。特人未及见耳。故人不敢轻加訾议。伯嫂言同处累十年。未见有一言一行之慊于心者。只有一事虽微而颇有疑于心。故常欲䂓之。而亦疑其有所执。终不敢发言云。其人不敢轻訾。此亦可见。而为家人所敬服。有如此者。

自幼志气高远。未尝有私储。于世间百物。漠然无所好。而其志之所存则常以济人利物为心。踈财喜施。䂓模阔达。唯不喜取于人。或不得已而有求。则必慊然不乐。不营财利。不问家产。而及亲年既老。自当干蛊之任。则唯随分尽道而已。切不为世俗营干请托事。以亲病或乞药。以甘旨之阙。或求债或请粜。此皆常事。无害于义。而直以事涉苟且。常欿然不怡。至于一身以下则未尝问其有无也。早尝有经纶一世之志。及己巳之后。见时事不可为。遂以敛退自守。遵养时晦为心。而适一家分离。不得以时相聚会。先府君常疚心不乐。思所以慰其情而不得。且素有同爨之志。遂以康济一门为己任。常有聚九族专一壑之意。以古人之九世同居者为准则。以为非有具焉。不可也。乃欲畜牧种树。鸠财蓄力。为累世公共之业。即上所云同居䂓模是也。人多以其计为迂阔而笑之。则曰。此事为之。尽吾心而已。若成不成则在于天。非吾之所敢必也。岂可预忧其不成。遂辍不为哉。此若不遂则吾宁穷窭而死。大丈夫终不能为妻子谋生产。其志之所存。可见也。

府君自少有经济之志。讲求治法。深究弊源。以为当今国势。如元气垂尽之人。危症叠出。良医束手。固无善策。然坐而待亡则固非志士仁人之所忍。且务举其要。救得其宜则亦岂无可为之道哉。遂悉举其弊。仍及其药。以此构成万言䟽。如范文正之服中上书。程明道之十二条箚。如有用我者。举此而措之耳。盖其意若处可为之地。则欲先以诚意孚感上下。既格君心。又调侪友。使皆我信而不我疑。然后徐出吾所有。从容布施之耳。其所抱负者既如此。而其力量才具。又足以达其用。既释褐登朝而又以世道为己任。天若少假以年。使得其时则其发为大业。绰有成绩。必有炳烺磊落并驾于昔贤者。而俾后人亦知儒者之于斯世。果有实用也如此。而陆敬舆范希文。不独专美于前世矣。天乃不使一有所为而遽夺之。伯淳无福之叹。岂独为元祐之恨而已。呜呼痛哉。

使府君有为于世。则其施措之间。必有可观。盖其公平坦白之心事。纯实恳恻之诚意。既足以见信于侪友。而其言论之明正。才气之疏通。又足以调剂而周变。其相许者。固当诚服而心与。虽不悦者。亦必信其心而不疑其迹。若明道之不合于介甫而犹许以忠信。乐静之秉士论。虽异已者。莫不以为如玉。府君盖有焉。以是而行于世。必能周旋彼此。孚感调和。而为众论之所宗。纵使时运不幸。龃龉无成。亦足以自白其心事。而与栗翁同传。岂不盛哉。呜呼惜哉。

常以为若欲为国。则莫先杜私迳振法纪。使国纲稍振。国体稍尊。然后诸事可施。不然则无可为也。若使府君有所为。则必专公忘私。任怨守法。上下之忌谤。丛集于一身而亦不之恤也。

常曰。曺南冥云亡国者吏胥也。吾独以为亡国者士大夫也。夫吏胥之所为。士大夫无不身自为之。何以禁吏胥之横也。士大夫之病。只在一私字。凡所以钻穴谋利。蠧国蚀民。坏尽纪纲。误尽风俗。皆在于此。偏论之至于亡国。亦由于此。若欲为国则必先痛改士大夫风习。而以祛私为先。然后国家可为。不然则虽管葛。亦不能有所为也。

府君之心事。最为卓绝不可及者。公平正大。脱然无碍。常有唯义与比。不知其他。公尔忘私。国尔忘家。与物同利。已不独享之心。此其最不可及处。而至于遇事勇往而无喷薄峻激之风。疾恶如雠而无伤人害物之心。无计较利害之念。无偏私循护之病。则亦凡人之所难能。而在府君则为馀事也。

不佞阅人多矣。未见所谓正人者。其先乎吾者。固不得而知之。若就耳目所及则独见二人焉。东山尹公及府君是也。府君与尹公。䂓模气象。迥然不同。而独其心事之光明正直。无计较之私。而临大事办大节。毫无可疑。是则同。如此然后方可谓真正君子。不然则虽学识过人。才气出众。恐不可容易当得此名也。吾非敢厚诬一世也。亦非敢过为阿好也。唯及见两公。而真知其人者。当必以此言为正。

凡人之长处。反为短处。故心事之忠信者。直截有馀而权度不足。或多精义之未尽。智虑之明审者。计较太胜而义利不分。以致大节之或亏。此末世士君子之通病。而常为两个柱子并立。而不能相无者也。虽然。取人则当以忠信为重。而自治则当以识见为主。识见或差则虽误为不善。而亦不自觉矣。司马公帝魏而冦蜀。朱子谓温公当三国时。便去仕魏。其为羞辱甚矣。故栗谷论人。每以识见为先。其义至矣。然末世。两全者极少。唯府君心事之光明正直。一如上文所云。忠信之在躬者。可谓笃矣。而识见之明通的确。又绝于人。虑事揆道。权度极精。其视所谓智虑之明审者。盖有过之。而又全无计较利害之病。此府君之心事识见。两极其正。为绝无于叔季者。尤可敬而可重也。

府君之最难及者。胸次心事。明白洞澈。而智虑深远。才器周通。此所以为全才而人不可及者也。

今夫人功业可以轩天地。而化不行于房闼之内。声名可以动朝野。而德不足以服匹夫匹妇之心者。诚与不诚故也。一介之士。或有志㓗其身而才不足以施诸用。行孚于家而泽不足以及于物者。才与不才故也。唯府君。德修于身。以及于家。而闺门之内。莫不爱敬。推以施于用。以及于物。而所到之处。人皆信服。夫有是德行之美。而兼之以力量才气之俱备。果令发之为事业则其效当何如哉。特无展其才之任以少出其抱负耳。才诚兼备之目。非府君。其谁当之。知德之士及识府君者。必有以此言为然者。后之人尚无以成败论英䧺哉。

云谷李兄。自少敬重府君。凡事以为准则。盖不唯中表之情。以其同居日久而得之于身心言行之间者。盖有莫之为而观感悦服于其心。故其埙箎之契。非他人所及。李兄气槩豪迈。于人少所推服。方其年少时。行辈相近则年虽稍长。辄与戯玩无所诎。独于府君则不敢也。敬之如师表。或有䂓戒之言。则辄惕然敬听。不敢慢也。心诚服之。故常语昆仑崔兄曰。朴兄有纯王之心。经济之才。盖心知之言也。府君既德行标准于一家。而伯嫂又女范纯备。配美合德。上奉下率。闺庭之内。雍穆无间。李兄常深加敬服。既自以府君为表准。而亦以伯嫂之行勉其内子。俾作楷范云。府君于古人。最慕范希文。常有尚友之志。而其志度行事。亦多类之。尝有诗曰汴京豪杰出如云。长短千秋未易分。真宰相中天下士。秪今先数范希文。盖以为宋朝人物之第一也。尝与云谷李兄言范公胜于韩魏公。李兄以韩公为胜。各相争持终不决。李兄于府君言。鲜有不合。而此独不然者。盖各以意尚之所近而取之。故不能相同云。

尝言范文正以名基纳官为乡校事曰。此则吾亦不能也。盖自量他事则或可企及。故为是言也。

府君与崔公奎瑞。曾未相识。及流寓江都时。崔公适为留守。即出吊。及一再见后。礼敬倍加。契许日深。书牍往复之际。亦特致敬慕之意。其后啧啧于人曰。覸其所存。大非等闲。后进中享大名者。其在斯人乎。明谷崔公锡鼎。亦尝语其子曰。某甫识见行事。大非流辈中人。极可敬重云。其祭先府君文曰。既有贤父。又有贤子。盖以名人许之也。

余尝语云谷李兄曰。世皆言古今人不相及。此眼目不大。殆近儿童之见也。古之名公。当时之人。亦视之寻常。岂若今人之视古人哉。唯有真眼目者。明知其可许。则虽同时之人。直比诸古人而许之不吝。此固非庸流所知。若先伯之言论风旨。使之得时行道则其所成就者。岂至遽下于静庵哉。闻者必骇之。而若使真知者闻此语。则必不至于河汉矣。李兄曰然。先兄才气。诚可谓类静庵矣。李兄亦只以才气许之。然若使他人闻之。则必并与此言而骇之矣。甚矣知德之难也。

李兄近又语余曰。先兄天禀绝高。实有不世出之资。若论其人品则庶几静庵,栗谷一流人。

云谷李兄与昆仑崔兄论府君云朴兄有纯王之心。经济之才。又尝语余曰。先兄才气类静庵。又曰。其人品则庶几静庵,栗谷一辈人。崔兄又于晩年。尝语其从弟云朴兄若在则吾与尚辅。必不失为绳墨中人。李弟瑞坤。为余道之如是。子龙兄尝言自丧吾家伯淳。吾辈更无成人之望。若先辈长者之尚论。则东山尹公以将帅之才称之。明谷崔公以名贤许之。崔公奎瑞以享大名期之。此等言语。虽人各就其所见而言之。故或称其德。或举其才。而其所以名言者亦不同。然欲识其人真品。则只在此等语。盖挽诔志状。有为而言。故或至溢美。而容有不足尽信者。至于平日评断之语。由中流出。初不假餙。此乃为真见的论。而有不可以减溢者也。观人之道。莫切于此。如欲识府君之所存者。苟即此等语而求之。则亦足以得其梗槩矣。

世之知府君者鲜矣。独东山尹公许以将帅之材。云谷李兄许以经济之才。其馀相知者。不过以为学行名节耿介之士矣。信乎知德之难也。

昔邓天启以冰壶秋月状李延平。而韦斋称其善形有道者。黄鲁直以鲁仲连比李太白。而东坡喜其有会于心。观人之道。莫切于此。窃尝论府君之为人。则皎皎若贞玉之无瑕。岩岩若孤松之独立。标世之望则威凤之于百鸟也。及物之仁则光风之于众草也。若比于古人。则志气之慷慨。胸次之公溥。绝类范文正。而俊伟宏廓有不如也。资禀之清粹。风裁之峻整。颇近于静庵。而学问之笃有不及也。识见之明通。心事之公正。颇近于栗谷。而才具之大有不逮也。虽未必尽似。而其气象风旨。盖有酷肖者。后之人如欲求府君之所存。苟即此而想像之。则亦足以得其人之大槩矣。观者或不厌于此语。然及见府君而知其德者。必首肯于斯言。而未必以为过也。此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

府君才德兼备。学行早成。其所抱负。足以倾一世。而深居潜修。不事交游。及释褐之后。人始觌德观行。而名望赫然。人无异辞。皆以公辅之器期之。及其殁也。远近闻之。莫不惊愕。以为世道之痛。盖舆情同然矣。有一名士来吊言方以假官在政院。人有以讣音来传者。满座皆失色曰。世间事虽不可料。斯人而岂真止斯哉。其怪讶哀惜之言。如出一口。弥久不绝云。其时在座者。非尽亲知也。亦或有不识面者。而其致悼之意。一般无异云。此外闻诸亲旧所传。则凡初闻其讣者。勿论知与不知。莫不惊嗟。如悼亲戚。而皆为国家深致伤惜云。嗟夫。此岂可以声音笑貌而强使为之哉。盖世之于府君。固以树大业享大名。而任世道之重期之。至于一朝赍志。则非意所到。故虽闻其病谻。凡知府君者。举以为必无可虑。及猝闻其讣。自不觉其咨嗟痛惜之自发于口者。乃至于此。此足以见一代舆望之所属矣。呜呼。是时府君。不过初释褐一文士耳。未及受一命之任。言论风旨无所见。其才德之所存。学行之所蕴。十不出其一二。而犹且为一世人所倾服。乃至于此。倘使其稍有展布。少发蕴奥。则其标准于士林。蓍龟于世道者。又何可量其所至耶。天乃忍不使一见其锋棱。俾斯人知世间乃有如此人。而乃奄然以夺之。岂非酷耶。呜呼。此诚时运之不幸。岂直一家之私痛。呜呼酷矣。呜呼痛矣。

季父教官府君尝言府君丧后。有周旋于畿营事。往坐寒泉具兄家。而使人通于畿伯。时睡村李公畬方为畿伯。即来见教官府君。以为既在他家。初无哭拜受吊之意。而李公入座。便失声而哭。涕泪汍澜。如悼亲戚。盖其哀惜之至。自不觉其然。初非为亲爱之私痛也。其时洛中亲旧。大抵如此云。

府君于病后自知不起。而未尝以死生动其心。尝白于慈堂曰。母氏以死为可痛耶。死有何痛。人之有生必有死。如夜朝焉。早晩虽或差殊。毕竟同归一致。其奚哀痛之有。盖恐于丧后慈堂必过致哀伤。豫为是言。以宽其心也。常凝然若有思。仲氏见之曰。兄岂以病之沉重为过虑耶。府君笑曰。君可谓不知我者。吾于死生则断置久矣。及疾已惟几。气微而火烈。少有言动则辄愈谻。故止言语无动作。一以安静为主。凡于家间大事。皆未有所言。而日昃后独呼余至枕边。声仅属于口而语之曰。慎色为上。必须勤于书而懋于行。此后更无所言。而以是夜二更易箦。盖不知余之不肖无状。而犹以为可教。以此言与之长诀也。每念及此。五情欲裂。呜呼痛哉。

府君之正学粹德。百行俱备。固不可以一节名之。然就其中若举其特异者。则孝行尤卓绝。其承顺奉养之节。皆过于人。而至其执丧之节。哀戚之至。哭泣之悲。殆有不忍见不忍闻者。盖有过于古人而无不及。虽或俯而就之。抑情从礼。以率诸弟。而由中之至性。终有不可遏者。潜销苦毁。竟以是终。呜呼痛哉。然以府君之弘志达识。自期自处之甚大。本非硁硁焉以一节自命者。若知其终之必至于伤生。则初必周思通变。豫加自护。不使至于危境。而唯其自恃气禀之素刚。决无性命之可虞。而亲戚知旧。亦恃其必无夭阏之虑。且有达权之识。故举待其自处而昏不省觉。既觉其危则已无及矣。府君于病危之后。慨然自叹曰。终不免为不孝子。痛哉。呜呼。是其心岂甘以一节自终者。而竟至于此则命矣夫。忆在甲子年间。先府君出宰原城县。常以公事往酒泉。泉原之属邑也。府君亦从焉。酒泉有琴生九成者。以善推卜名。府君适见之。问己命而隐其名。琴生细推之而云此八字。三十四常死节之命。府君骇之。遂曰此乃我命也。琴生遽曰我未精筭也。遂更推而称誉之。府君归语于家间而笑之。其后并家人亦都忘之。盖卜术不足凭故也。及府君丧后。慈堂语及此事曰。死生莫非命也。既死于节矣。何痛焉。盖府君之殁。年适三十四。恰符其数。而其前沈忠烈公。以丙子冬入江都。以丁丑春殉节。府君亦以丙子秋入江都。以丁丑夏没于孝。虽忠孝异行。而其死于节则同。较其年则又恰当丁丑之重回。事若有不偶然者。呜呼。君子不言命。末世谈命之类。又不足记。而独感其事之预见于推命。克符于先迹。以著其殉孝之迹者。若有莫之为而然。是不可以泯之。故略书之以示后人。呜呼。以府君之百行俱备。初非一节之可名。其志之所存。又将以大孝全德追配圣贤。而不欲以径情直行自终其身者。则其死孝之节。虽卓绝如彼。而初非府君之所自慊者。然其苦心至诚。深哀永慕。有足以彻天地而贯幽明。终至于以身殉于亲而不自知。则其至行纯孝。亦不可使之泯然而终不白于世。世之主风化者。亦当即施㫌褒之典。而不使至于今日也。此后死者之所以深悲而累欷者也。

府君学行夙就。而德成识进。尤在末年。自居忧以后则殆见其日变而月不同。以师汉所睹记。未见其一言一行有违于法度。表里交修。才诚俱至。殆近成德气象。此殆大限将迫。故渣滓日化。纯明独存而然也。果其进若是而天假之年。则吾不知其所成就。将至于何境也。痛哉。今此录其言行。盖据末年为多。虽知府君者。苟未睹其末年所造。则未必不以为过也。故玆敢录其所以。至于所著述。亦末年与少时迥别。一览可见。此亦文出于心而有不可掩者也。少时作欲多删没。而文识亦有不可泯者。故与末年文字一并载录。而著其年条。以见进德之不同。观者详之。

正字朴公遗事昆仑崔公昌大所录[编辑]

甲戌秋。余中别试初试。与李国彦尚辅会于朴兄家。其仲道常亦同中。五人共治举子业。堇一旬而罢。前此从尚辅闻乔兄之贤有素。盖辅与乔兄。同闬于骊江也。余既甚闻乔兄。故凡于朝昼宴息之际。默察其言动。亦无崖岸激绝之行。无甚异于人。但不至放倒轻率也。尝于灯下。忽问于余曰。使子登科位崇显。为政于吾邦者。将何先。余以格君心消朋党为答。曰。此固本也。若以施措间言之。何先。余曰。复圆点之法。最要于消朋之术。何者。我朝用人。不出京华门阀子弟。今日科场举子。皆异时卿相也。凡人颜面稔熟。情意融款。则大故之外。鲜有至于弃绝。且党比之源。在于疑阻。如令名家子弟聚会泮中。言议流通。情好欢洽。则虽有一二异同。当不至如今日之乖隔。况其磨以岁月。至于数十年之久。各自登庸。则彼此皆相亲素。岂遽至相诛杀耶。故曰圆点之法最要。而如欲复圆点。当以勿设别科为先。朴兄曰。余以君为能诗文一少年。乃有此等经纬耶。此言亦好。而余意稍异于是。今日救世之道。不啻多端。而最是人心陷溺于名利。风俗日趍于险薄。救此之术。只在国家尽教士之方。吾意择有道学之臣。久任成均。稍变教胄之法。使之专习经训。先之以孝悌忠信。使人心稍知向善。风俗稍能敦实。然后庶政方可为矣。救民亦急。而除非复五卫之法则无它术焉云。此言则余今多遗忘而其言皆从心胸流出。非一时誊颊舌之言也。余乃瞿然叹服。知其非凡士也。

其擢第之初。抵书朴玄石云登第者。头戴御赐花。未知昉自何朝。而近于浮华。若为其君赐而不可废弃。则安诸案卓之上。在马前作导则稍可耶。时之闻者咸笑之。余独喜其有识。

我朝新登第者。号称新来。四馆分隶。号称分馆。分馆之后。新隶者夜谒本馆先进之门。号称回刺。进退出入。侵虐困辱。惟先进之命。殆至旬馀而后。始许参坐于本司。号谓新来。免新夜行之际。巡更者毋禁。行止服色极可怪。至以新鬼嘲之。朴兄登第分馆。不肯回刺。余尝谓之曰。此虽非庄士所屑。自系国俗。虽前辈名德。亦皆不免。何至立异论于节目间事。取世俗之指点耶。答曰不然。此是士子出身初程。何可强循俗套。自甘鬼魅之目乎。栗谷请革此习。载之经筵日记。近世尹相公趾完。虽不自处以道学之士。亦不肯为。岂有自好之士身蹈此习耶。余为改容称善。而余则不免强就。

余回刺罢后。书报朴兄云鬼行既不免强就。而至于嘲诙亵谑。亦多随人同波者。真悔不与吾兄同去就也。朴兄答以短札。有曰天下事。每因随人坏了。余复悚然。

朴兄为假注书数日。因病旋遆。余访之。朴兄曰。天下事不易为。吾入堂后。有守令之辞陛者。院吏持赫蹄。要余作书征债。称是院例。余因思之。盖谬例也。吾遂不作书。约同僚欲罢之。僚意大骇之。或戯之曰。兄若廉不肯取其笔。则吾当并取而用之云。吾不复强。此一微事。而人之眼目。不识求诸义理。惟以循俗趍利为主。它尚何说云。

公之娶妇也。有功戚而王母夫人属疾。强令急行醮礼。公既累谏不得。则礼成之后。不肯就新寝。妇家屡言之。惟公父兄亦命之勤勤。公终不从。毕其制期。尚辅云。

公之舅李公斗岳。甲子为持平。欲疏论时事。令公属笔。公时年弱冠。为草万馀言。上自君德国政朝论臧否。下至民生疵弊。靡不极言竭论。而文辞鬯蔚。议论严正。既成。李公以其矶触过多不果用。国彦云。

公于戊辰。草䟽累千言。为卞尼怀事。义明而词鬯。顾以父兄之教未果上云。

甲戌初试。公用论三中中一等。时朴尚书泰尚掌试。出而称于人曰。朴某之文。不中程式。故未占状头。而其文则乃文章手段。且其头辞。首卞王伯之分。通篇命意。皆从胸中见识流出。非徒文字之工而已。朴公雅号有文鉴。诸人皆多朴公之能知人云。

殿试对策。亦不纯用程式。其所指陈君德阙遗。朝政得失。深中时病。文体雅正而滂沛。人皆传诵而嗟异。时南药泉相公与朴公掌试。自詑其得人云。

乙亥。先原城公寝疾。公侍医药。余尝间间往候。见其不离左右一步。周旋护视。纤悉谨密。至于药剂飮啖。咸有节度。原城公甚宜之。虽久病愁郁之中。曾无不豫之色呵责之言。孝行固公家世德。而余以是知公事亲有过人者云。

公既丁忧。为就食旅寓江都。时崔尚书奎瑞为留相视。遇公如旧识而甚有恩意。崔公之还朝。言于余曰。朴丧人居丧之礼。处乡之道。皆有不可及者。且其笔札之美。虽寻常往复者。皆可诵。后进中享大名者。其在斯人耶。吾故命儿曹谨藏其书札。虽微毋遗云。

尹东山相公与公家为姻娅。甚重公为后进之冠。公亦推赏相公。常以为才过清城而又正大。其相许与如此。

甲戌狱事。张希载在当死之科。南领相力排众议而传之生议。时之大夫士哗然攻之。至谓为一身祸福。公于是时未释褐。为我言南相之力守己见。乃峻攻者成之也。攻之者。不以事理得失为言。而先斥其心事。争为情外之言。岂足以动南相一发耶。然南相此举。虽自以为深远虑。而实为三思之惑。恨我与南相无雅。与之一番细讨也。

公殁后。郑东平载仑云顷于尹东山座。见一少年与相公争论希载事。盛言传生议之失。而其言与世之不知事首尾而夹杂党比私意者不同。辞气激扬而语意精深。吾甚异之。去后问之则朴某也。吾谓是必且大闹一世。忽然逝去。理不可知云。盖尹相公实赞南相公。而公与尹相素好。故与之争论。郑都尉于尹相为从弟。故相遇于其座云。

余尝因微事规公。公即和色而纳之。因谓曰。吾无它长。惟能受善言。毋敢以辩言折之。余笑戯之曰。受善毋忤。大贤之所难。兄何遽然自居。公曰。欲善之心诚笃。则受善无难。且近来享大名者。以拒谏一节。生出无限病痛。岂非后学之至戒耶。君辈亦宜各自勉旃。

公之居忧。余有书劝读中庸论语辈。俾之早了性道之大原。深求圣贤之模范气象。公答云方读小学。其于孝悌之道。不尽分者亦多。孤露残生。第深不洎之痛。何可舍目前切急之务。而驰心高远耶。且况性道之原。亦不外于日用事物者耶。

公之在江都。丁丑春。抵长牍于余。奖勉有加。仍论立身规模。有云以流俗自居者。如土宇之堇完。虽或建功立事。终是规模狭陋。以道学自敕者。如处于明堂。虽有偏正粹驳之殊。终是气象宏大。岂可以偏且驳者为戒。而甘处于土宇规模耶。盖赞余求学之决也。余意苟不免于偏且驳也。已不得为明堂之气象。宁不若土宇之为无病。且道学之差。贻害世道不赀。与其居之不疑而悮人迷国。无宁内而不出而专意于自修之实。欲以此意作答而未及。公之病已力。遂不复往复论难。实为没身之恨。

丁丑正月。公自先山将归海寓。历过洛下。余于清晨驰往。从容与论出处之义。余谓我则有不得闻斯行诸之义。固难随意去留。若是随意去留之人则何有二辞。世道国势。无复可为。自好者。只有远引不出一道而已。公曰不然。世道国势之无可为。吾岂独不知耶。然若有学术之士。以至诚动上心。以至诚获朋友。屈折调护。惟以安国家利生民为心。则久久自当孚信。见信之后。自可行吾学术。亦岂无一分救得之望耶。余笑曰。屈折调护之际。鲜不至于毁方瓦合。吾兄则学术诚意。自有过人者。故能有如许意思耶。此虽一时戯言。而盖公之才术。有非流辈所及。故不能决焉忘世如此云。

公早游诸儒贤之间。于明斋之门。契分特深。明斋奖许推重不寻常。然而公殁后。明斋诔闵征士彦晖之文。有云朴士元之忠。朴乔伯之孝。彦晖之博学。次第失之。信乎吾道之穷也。孝虽百行之源。而若谓公为一善独行之士。则岂不浅之为知公耶。

尚辅于公没后。尝为余言乔兄有纯王之心。经济之才。吾以太过答之。然经济之才。尚辅之言诚过矣。若纯王之心则吾不得不信。盖尚辅与兄同居十年。家庭言行细大无不知。凡人智可以欺王公。名可以震海宇。而见信于家庭兄弟。得其心悦诚服。不可以一毫虚伪得之故也。

公之居忧日。因有肿患。为就医乍入京城。寓次于医家之邻。数日旋还。家大人时为吏曹判书。命驾委访。还言乔伯年虽少。名位虽卑。其中所有。非世俗宰相所及。其可轻耶。其见重于前辈如此。

正字朴公遗事云谷李公光佐所录[编辑]

辛酉。余自鸿山入京。公频来。余年甚少。尚记公温栗如玉。寡言笑。迥异凡人。

甲子。舅氏自原城来会召谷。言长儿见解甚精。少者看书颇汎滥云。召谷。李公大人执义公寓骊江村名。长儿即公也。

乙丑四月。公有书于家大人。道志业晼晩而辞语激切。尚记有花时已过绿叶成阴一句。

乙丑秋。余往原衙。省外大母。值晬日。歌舞杂沓。诸少年咸流目嬉笑。公独穆然自持。未尝忤视。

丙寅。外大母下世。公手书通讣。语意略而尽。哀痛兼至。仓卒能然。可想其所蕴。是年间。连拜于龙湖第。第甚狭。诸舅氏庐居。与筵几间有一间隙地。公恒着孝巾。对案端坐。穆若有思。吟诵视瞻。皆有远意。每劝余毋以才华自少。必期远大。

丁卯秋。公与洪士能同舟溯流。有酬唱古诗。次踈庵韵甚佳。到召谷留数十日。中秋有感怀两绝。陪家亲话。每至夜分。论时事。洞贯一时线索。决事是非。评人物之长短。言论皆精到。尚记其论某人如此。某人如彼。后多有中者。

又言今世可信人有三。尹台叔麟,韩丈鲁詹,林令德涵。而尹韩两公可取必云。又言某公心善可信。而气弱可闷。某令有时名而服丽容冶。甚非可信人云。归时家大人与同舟。欲访韩丈而不果。有一绝。

戊辰秋冬间。公侍奉大归骊寓。余家东巷。余与公联被三冬。牛山下新第成。始移居。相距稍间。可为数百步。而日相就。或终夕或至夜分。如是者首尾九年。余年亦渐大。知公德行志业。莫如余详。

公居室。不言而意行。不唯叱吒督责未尝相及。十年间。未尝一见其变色。亦未尝见其有半分戯慢之色。相与言。甚罕当事。但曰如是便即奉行。和缓肃穆。令见者自歆敬。嫂氏固贤甚。然御家之道。少有未尽。屋漏之微。或不能纯则其积渐成就。安能如是。

戊辰冬。尝与季公及余从容偶言行于室家难。曾戒家人以毋用细屑累我矣。顷言婢使甚阙。愿托禹公买一婢云。固出于事势之甚切。而甚非前日相告之意。可叹云。所闻唯此而已。是后十年间。更不闻有一言。

恒存杞国之忧。年仅逾冠而眷顾陫恻。有如大人之去国者。己巳后。尝乘月泛舟。偶然飮醉。吐露衷诚。忼慨不已。几于泣下。

己巳。始就新居。为室三楹。两楹以奉舅氏。一楹兄弟处焉。中开一窗。左右服勤于亲傍。暇则对卷兀坐读诵。若出金石。晓夜覃思。硏钻至密。有得辄箚录。造诣日益精深。间以吟弄风月。陶写性情。如是者六年矣。

公资性清明深远。才调超迈卓绝。加以硏索日久。义理通透。心思所及。每绝出常人几层之外。漠然不与时俗混杂。每一论事。恒出于吾辈意虑之所不图。而剖释精到。未尝不心服。

为文。辄以胸中所存流出为辞。故意在言前。滔滔不可穷。数千言。操纸笔立书。常恨笔不及写。而眼目傍通于文章机栝。故无一浮辞剩文。

初不为举子业。间或试为诗表。操笔立就。文气峻厉。剖析题旨。恒出人表。弱冠时。尝制贾谊谢召见宣室表。承头短句曰悲生久违。喜逾初见。舅氏叹曰。使贾谊自为表。意亦不过如是矣。

闲居累年。家益傍落。奴仆散亡。井臼萧条。亲年渐高。无以为养。自壬申间。遵亲旨。将赴大科。略治俪文。一日每成两篇。壬申癸酉。再赴见屈。而入场屋。举止安重。一如在家。呈卷早晩。利害得失。了不置心。

甲戌。赴别试初试。余与崔兄孝伯别坐。呈策后往公所在。则迎谓曰。我腕疲难写。汝为我代之。披试券。所写已数千言。而未写者又如之。皆入场后所草。直从腹中倾泻。沛乎莫能御。余少也能疾写。而犹难于限前尽写。多所删略。盖略对题旨。而原弊悉陈。治道要务。本末洞然。考官以科外黜之。以张良劝背鸿沟之约。论擢一等。主司朴公泰尚称赏曰。不但文章高。见识言论。乃一史断也。

殿试日晷极短。而公自写券。首尾如一。以易书故。故事辄就试券涂抹。而公以将御览也。有可改则一一刀擦。背后未及擦处。亦皆精楷傍注。行字井井。登第后。见者皆惊。

登第后就省。则穆然如平日。了无几微近幸喜。

居无何。舅氏寝疾。肢体不仁。言语艰涩。公巨细皆替代。一转一侧。一飮餐一便旋。必待公手。真二人而一身。宛顺曲至。无毫发不如意。在傍则愉怡。而退则至忧恒达于面目。见者伤心。至今思之。不觉酿涕。

丙子正月竟遭艰。三月。余自湖中来哭。哀戚毁顿已甚。而犹能自力尽分于引葬等事。

丧初。余不及见。而比葬以后。余目睹矣。孺慕之声。深出于肠胃。不忍闻。毁戚在心而达于外。不忍见。盖其心以谓舅氏气禀严重。享年宜不止此。而世无良医。不能得对剂。又以契阔至贫。奉养不能尽情。以是至哀纠结。不能自解。岁月销铄。终至于不自保。然灭性实非其志。闻病作后。自求姜桂之滋而竟无及。可哀也已。可哀也已。

丙子秋冬间。奉筵几入江都。常因事一至龙山旧第。余就而一宿。病已作矣。寒战呵欠。症兆不轻。公亦自危之。谓余曰。我登朝。不适俗。虽难行。似当有好言议可以裨补世道。今罹祸故。难望全活。纵使得活。更无人世念。孝伯则寡过而担荷非长。君有志而学问不逮。他日世道。从亦可知矣。

丁丑春。公答崔昆仑书。论立身为学之大方。且及自己哀苦之情。而义理洞然。文辞亦绝佳。崔兄即送示余。而叹服之不已。纸末又追书曰。家亲亦见此动色曰。果然今无可当者云矣。

余幼少及长。于公心素知见。言行皆阅历而深知。故能笃信。每事惟指教。猝闻公丧讣。心胆为之陨坠。久后语及。不觉流涕汍澜。使人至此者。即公之所存可知也。庶几乎人不间于昆弟之言矣。

公当事。唯一是字。不知其他。根于心性。发于见识。措于事为。所以与流俗绝异。间有拘于时义。或不为一截者。乃俯就之也。与世之本在俗䂓中而勉彊而为善者。其地位悬绝。

公事事要行第一义。如张弦然。无少屈曲。公殁后。追念其资禀神气。一无可以短折者。憯莫知其故。意者张而不弛。文武不能。公之道难为继。故不能久欤。人于为善。虽勉励而恒不足。公之有馀乃如此。呜呼贤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