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纪事/卷七
卷六 ◄ | 东南纪事 卷七 |
► 卷八 |
王翊
[编辑]王翌,字元勋,浙江馀姚人。为人朴重,年四十,邑无知者。丙戌,浙河师溃,翊见邑中孙熊起义者,皆弗就,意感愤。
独行舜江干自语,因私求士。家贫授经,以所得馆谷,量赀分给,人感其义,不为轻侠行。丁亥,经壮士十八人,起于四明之下管,奉鲁王年号。浃旬,得千馀人,乃东傍海抄掠,发辩士至舟山,说黄斌卿同攻宁波。浃波诸生华夏,以帛书来告内应。无何,夏等谋泄,斌卿至宁波后期,敛军退,翊遂入四明。
先是丙戌之役,浙东溃兵散走山泽,率以布代胄裹首,号为白头兵。归安茅瀚,晦溪汪涵首,以五百人入四明,屯于杖锡寺。山民苦输镶,夜半焚寺,二帅死,麾下无一免者。及翊至,军令明肃,见者皆悦,遂结老砦休兵,求将简练。
戊子春,入上虞,杀摄令,战胜而卧。大清兵夜乘怠还袭城,翊出走。已丑三月,再破上虞,走其知县,得县印。是时浙东山寨,萧山有石仲芳,会稽有陈天枢、王化龙,台州有金汤、俞国望,奉化有袁应彪、吴奎明,所至民多亡避。而平冈张煌言、上虞李长祥,单弱不能成军。惟翊一旅,蔓延于四明八百里之内。
任褚九如、沈调伦、邹小南等领五营,毛明山等领五内司。
九如用法严,而屈已让能,忧时愤发。帐下士或战伤矢,即以所乘马载之,已执鞭以从,故最得人死力。调伦为沈国模兄子,夙向义。小南亦书生,以故翊军中多故家,相聚讲求义烈。亲故在邑不愿留者,礼遣之。明山戆而敢死,搴旗摧锋,议事翊前,侃侃面折,军中呼为毛金刚。
大清督抚提镇以乡兵四起,大军不能久相持,且山险未易攻也,下檄环四明、绍宁、台三郡村落团练,自为战守。于是民始携贰。大兵逾清贤岭入,乡兵屯丁山以待之。待久而弛,大兵骤驰之,死者四百人,有孙悦者,闻丁山败,救之,中流矢死,直立不仆。御史冯京第自湖州军败,间行至四明,入翊军,屯于杜岙,为团练所破。别部邵一梓见获,缚致上虞,寸磔,仰首骂不跪,刳及臂胫,乃倒,独呼高皇帝及关亭侯。一梓胆勇冠军,既死,山中夺气。翊以四百人走天台。翊谓诸将曰:“是皆团练之罪也。镇兵虽键,我视其锐则避之,懈则击之,非团练为之导,敢走险如平地乎?吾卒虽残,破团练尚有馀力。”自天台返,入四明,击团练破之。随道乡兵,民荷锄从,至万馀,京第亦出,势复大振。
翊谓京第曰:“吾始事托此,将以待天下之衅,而势不可猝出。今与我犄角惟舟山,我灭则舟山无援;而舟山危,我亦无援。欲去经略中土,此固大言,人不信。前馀公煌书生,黄斌卿又无谋国诚,故沮乞师日本之行。今诚得包胥其人,痛告日本以讨乱复仇,兴灭大义,使发兵二道,一趣南京,一指天津,则天下扰动,我悉山中岛中军,以扫江东西、淮扬以南,可坐有也。日本事成,割诸岛与之。夫大海天堑,孰与长江,彼岂能与我争中原哉?且今之地,譬如博,人以人为注,于我何失?”
京第如其计,往说斌卿,斌卿使弟孝卿,同京第走长崎,长崎岛王,初以西洋天主教人为乱,不纳,京第即舟中哭拜不已,哀动唐夷。又因东京行部官,致血书撒斯玛王。王与大将军言之,议发各岛罪人,师起有日矣。会京第返,而孝卿假商舶留,耽官妓,见轻其国,日本卒不发兵。京第恐斌卿兄弟败成谋,遂与绝。
翊渴冀贤将为攻取,陈天枢荐前威北侯刘穆故将刘冀明,武勇绝伦,重币卑词往。知其急义,乃绐拘其友,翼明一来,翊布腹心,弗敢遽留。明年,辞母妻入山,凡在山中一年,屡为翊击退大军。翼明游历诸营,曰:“俞将军文而有礼,陈将军勇而义,然俱不及王公,厚有大将才。”又曰:“惜王公后时,脱以此军战曩日西兴江上,岂不能奋飞取杭州哉?”翊众号一万,实八千,任战者三千。以王江司饷,履亩税,富民皆乐输,无强。诸所决罚,人人称快。自翊起,浙东列城为昼闭,吏莫敢下乡,守令争荐诚讲解。
已丑,自上虞东出徇奉化。大清兵方攻吴奎明,追奔至河泊所,翊猝遇之而战,大军退。其年,鲁王次健跳,授翊河南道御史。翊朝行在,升右佥都御史。已跸舟山,再入朝,升兵部侍郎,寻晋尚书。
大帅患山海久不宁,有为谋曰:“此皆失职人逋窜,若招以官,可立解。”会稽严我公,鸷滑士也,闻其说,亟造为告身银印,曰:“请自隗始。”遂授都御史,招抚湖州柏襄甫、会稽顾虎臣,皆降。我公将渡海,发使者入明山,翊之前营黄中道曰:“严我公动摇山海,宁可使之达行在哉?”烹其使,分羹各营,敢受招抚,视此。我公踉跄去。
庚寅八月,翊合俞国望,陈天枢之师,复新昌;北赵馀姚,拔浒山,绍宁道梗。诸帅议大举,将取舟山,恶翊反内地,乃分二道,金砺自奉化,田雄自馀姚,会捣大岚,游骑四出搜伏,旗幕三十里,翊避之于海。京第病不能行,匿鹳顶山,为降将所致,死于宁城。翊兵日蹙,犹大治海舟,期身往崇沙,而以西事委翼明。从东阳、义乌,收合金、衢、严豪俟,顺流下钱塘。会褚九如从弟素先,乘翊小败,劫饷金北去,众心摇散。
翼明及裨将陈虎侯、朱伯玉,亦间行亡抵家。九如逃入天台为道士,气结死。
幸卯秋七月,翊还山中,所留诸将,降杀且尽。二十四日,大星坠地,野鸡皆鸣,为团练兵执于北溪。过奉化,赋绝命诗。
在系日,束帻掠鬓,修容,谓守者:“令汝曹见此威仪也。”
八月十二月,大清帅毕集定海,陈督讯之,翊坐地上曰:“毋多言,成败利钝,天也。”刘帅注矢射之,中肩,田帅中颊,金帅中胁,不动,如贯植木。绝其吭,始仆。牙将二人,亦不跪,掠之,则跪而向翊,见者为泣下,曰:“王公忠,宜从者义也。”
王江之母为金帅所得,以招江,江削发为僧,见金帅于杭,问讯而已。安置省城,母以天年终。江买一妾,其妻日夜勃溪,江怜妾而遣其妻,妻攘袂数江,登肩舆去,闻者无不薄江为人。
后江出,人以其妾在,不疑。既而不返,始知向者以术脱其妻也。
江既得逸,遂与张名振引师入长江,登金山,遥祭孝陵,题诗痛哭。丙申,复与沈调伦聚众明山,调伦见获,江亦病创死。小南亡命,后二十年,有遇之于金山寺为僧者。自翊被执后一月,大清陈锦遂围舟山,舟山破,鲁王出奔厦门。
论曰:“金堡言,江北不知有弘光,江南不知有永历。甚矣!人之识小而蔽也!尺寸之外无睹,悲夫!以王翊之贤,而乡闾呼以为贼,夫又何怪焉?翊头悬宁波城楼,为毛明山所盗,祀于鄞人陆周明书架,周明死,其弟开箧乃见,此与人求王琳首,书其义甚烈,又何以异哉?
刘翼明
[编辑]刘翼明,名光世,以字行,浙江山阴人。佐王翊者一年,后老死于家。王翊善下士,能立纲纪,有监军道五人。其健将为黄中道、毛明山,团练兵望此两人旌旗,皆退走。褚九如号耆旧,为翊延接宾客。翼明初入山,夜过九如宿,九如逡巡立窗外不去,语遂彻旦,尽举所部兵属之。诫其下曰:“刘将军勇无敌,第听约束,必有功。”翼明由是得展所长。统兵千人,出屯嵊之东坑,及陈天枢同复新昌,天枢视火药焚而投水,翼明迎谓曰:“得不死否?”天枢曰:“兄但急入城,理战守,无忧我。”月馀而死。
山中兵初畏镇兵,翼明用忠义鼓舞训练,旬月间遂得精卒。
一日平明,冲大营,踊跃进。大兵见进退行列,殊异前日,知刘大刀在,遂溃。士卒感翼明威信,无犯民舍,每移军,民攀挽曰:“公去,则他将来,无幸矣。”
裨将陈国宝,馀姚人,勇而义父奉翼明,旦夕侍卧内,战则率其下齐致死。尝至鹿头颈,就粮于平西侯王朝先。他部有刈朝先麦者,朝先来,诘其人,语不逊,国宝自营中抽刀前,曰:“谁谓我公盗麦者?宝请身当之。平西无主人礼,岂能为国乎?”众皆愕顾,使者已遁矣。翼明将归,先遣国宝,挥泪,翼明立山头送之,见国宝行数里尚回顾。王翊死,国宝不能忍,复以数十人起,败,死之。
王江
[编辑]王江,字长叔,馀姚人,名位亚于翊。有智谋,卒死山中,不负其志。
邵一梓
[编辑]邵一梓,字端木,馀姚人。从军江上,还屯四明山,有众万馀,势锐甚。郡邑相戒,毋犯邵不林锋,不林其别号也,后战败被执,叹曰:“不可破我网巾,使我无以见君亲于地下。”
兄一柱、一槐,弟一楠、一栋,先后并战死。
俞国望
[编辑]俞国望,字书素,浙江新昌人,宽惠长者。有众一万,然不简练,少选锋,尝以鸟铳败田雄兵于山涧,故田兵畏新昌鸟铳。一日战,被矢,仆道傍篁棘间,追骑数千过,无觉者,因得免。裨将持尺书入王翊军,越关走,翼明棒而遣之。诘日,国望诣翼明,谢军政之肃,其贤如此。国望起武生,封新昌伯。
陈天枢
[编辑]陈天枢,字□□,会稽樊江里人。丁亥,与高宜卿等结壮士,走平冈,兵少而精,张司马煌言,李进士长祥皆依之。时宁绍义士屯聚四明山,左右推王翊为盟主。天枢不欲属翊,自为一部,翊亦敬天枢,如兄弟欢。先是,海舶数艘 羲山阴之白洋,遇田雄兵百馀骑,下堤来攻。陈虎侯发乌铳,毙其一骑,众争上,骑皆陷于淖,盘旋往来,觅堤口不得,下马叩头乞命,杀八十馀,天枢实左右之。
翼明至白洋,天枢与深相结。比山中兵起,人多有道刘大刀名于翊者,天枢尤不容口,因是必欲致翼明。翊规模远,赏罚明肃,其部卒视郑遵谦,刘穆时精练。是时,天目有姚志卓,四明有王翊,鲁王得迁延南田,舟山者数年,依二人为右臂焉。
副将常进功,引兵入山,天枢乘其初至,夜袭之。先盗其马,马惊,众扰乱,山中军纵击,进功仅以身免。
王善长
[编辑]王善长,字□□,山阴人。少有绝力,长而豪荡,乡里患苦之。尝同少年游禹陵,见窆石,大言曰:“我固不学,闻大禹治水,有玉简金书埋会稽,岂兹地乎?”则以手撼之而动,意得甚。
甲申,闻煤山之变,奋臂言曰:“京师公侯将相,岂皆妇人耶?”逾年,郑遵谦起,善长为部将,及败,归里。又逾年,王翊、陈天枢起,善长亦合骁果得数百人,起会稽山,受鲁王命为威武将军,往来山海间。因曰:“吾闻古之立功者,不遇异人,必见异书。往吾撼窆石能动,意金书待我发乎?”
乃以大索贯石,与数十人转之,莫动也。善长则攘袂独挽索,使数人旁助,随手折,掘地及泉下,竟无所见。
善长每战摧阵,郡将戒其下勿与善长遇,而使人好语诱以官。善长不肯,曰:“吾志图兴复,岂假建义为博官地哉?”
舟山破,山海之师皆溃,善长间归。为人所告,捕者数十人,善长拳仆之,卒入狱。告狱卒曰:“吾数月人耳,山中颇有所积,置之何用?当奉为诸君欢。愿去桎梏,得醉饱待尽。”
遂痛饮,日益狎,亲故亦时留饮狱中,间置刀斧瓶罍以进。
越城东南有稽山门,人希往来。一日,有大舟载草而溺者,以草积城下去,门者以濡故,弗问。是夜,善长饮狱卒,侑以琵琶而歌西音,皆大醉。遂缚狱卒,而告诸囚曰:“能从我者第先出。”诸囚皆出,善长斧狱门,奔稽山门,乘城投草而下。
道四明,航海,追骑四出,不能及。善长从定西侯张名振,战崇明有功,为朱成功所忌,见杀。
章钦邻
[编辑]〔传阙〕
冯京第
[编辑]〔传阙〕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