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阳讲义 (四库全书本)/全览
松阳讲义 全览 |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八
松阳讲义 四书类
提要
〈臣〉等谨案松阳讲义十二卷
国朝陆陇其撰陇其有三鱼堂四书大全四书讲义困勉录诸书已著录是书乃其官灵夀知县时与诸生讲论而作故所说止一百十八章于四书不能遍及盖随时札记非节节而为之解也陇其潜心正学于四子书用力尤勤立说一以朱子为归而凡异论纷呶是非蜂起者皆拒之惟恐不力其增删大全及困勉录中所引明儒之言类皆本此意以为决择之凖是编乃与诸生讲授之语大都出其所心得故于闲邪卫道之旨尤反复致意焉其间融贯旧说亦多深切著明剖析细密自明代迄今讲四书者醇正精实罕有能出其右故数十年来经生家多采其说以为讲习之用其有功于学者非浅鲜云乾隆四十五年三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 〈臣〉 陆 费 墀
松阳讲义原序
陇其在灵寿簿书之暇辄至学听诸生讲书有所触发间疏其意示诸生或述先儒注解或自抒所见欲其即圣贤之言引而归之身心不徒视为干禄之具使书自书我自我积久得一百十有八章有携以南者家叔祖话山翁家叔讷庵翁见之谓是有裨于学者非独可以教灵寿诸生也遂谋付梓既成而寄于京师命陇其自序之陇其不敏虽尝有志于学而不得其要领中年涉猎先儒之书始若稍稍望见涯涘而质钝功浅终未得入其堂奥自汨没簿书以来益复卤莽常思乞身归田整理书生旧业与同志之士讲求讨论或可追随先儒之万一而一官羁绊尚未得遂至于此编因于诸生有一日之长职当竭其愚故据胸中一时所得告之以稍逭尸素之惭云尔非能著书讲学也若其拳拳于诸生者则有之矣董子有言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程子云佛氏之言学者当如淫声美色以远之此二者学之大纲也大纲不差然后可渐而进焉自明中叶以来学术坏而风俗乖卑者迷溺于功利高者沈沦于虚寂视董子程子之言若茹毛结绳之不可复行于后世不知有大纲又何论其他耶是世道之忧也故尝以为今之为世道计者必自羞乞璠贱垄㫁辟佛老黜阳儒阴释之学始而是编之中亦三致意焉此陇其所尝奉教于君子者也或有小补于世意在斯乎若夫扩而充之探其深而尽其微则尚愿与学者共进之焉
松阳讲义卷一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大学之道章
这一章是五经四书的纲领明白得这一章五经四书都在其中了要明白这章书不必另出意见只将朱子章句或问细细玩味便洞然了今日所以不可不讲者因明季讲家将这章书都讲乱了不将异说埽去不免反被他淆惑能辨得异说之非则愈觉朱子之解有味而圣学晓然在目矣这章大意只是序不可乱功不可缺纲领如此条目亦如此自明季学术淆乱各立宗旨或以明明徳为主或以止至善为主或主修身或主诚意或主致知或主格物或主明明徳于天下三纲领八条目几如晋楚齐秦之递相雄长其说虽不同总之朱子欲分为三为八诸家则欲合为一以分为支离以合为易简而圣人立言之旨汨没久矣故今讲此书者只要晓得序不可乱功不可缺便知一切牵合宗旨都是乱道三纲领还他三件八条目还他八件方是朱子之意方是圣人之意至于大学二字对小学说不是对异端曲学说若对异端曲学则小学亦大矣洒埽应对何等正大所以朱子特地编成小学一书教人先做了小学工夫然后做大学工夫一叚吃𦂳为人之意至为真切明季讲家反嫌其粗浅不肯依此讲可谓大误今当悉遵朱子其他种种与朱子背谬者不可殚述应悉改正吾辈今日学问只是遵朱子朱子之意即圣人之意非朱子之意即非圣人之意㫁断不可错认了但有一说未有朱子章句或问时这章书患不明白既有朱子章句或问这章书不患不明白只怕在口里说过了不曾实在自家身心上体认则书自书我自我何益之有圣贤谆谆切切决不是专为人作时文地步也切宜猛省
首节
格致诚正修备然后可谓之明此明字与中庸明善之明耑主知见言者不同又大全黄氏曰虚灵不昧明也具众理应万事徳也此说亦不是虚灵不昧是徳之明处具众理应万事亦是徳之明处浅说曰夫徳而谓之明者以其虚而且灵具仁义礼智之性于中而足以应夫万事也最是又虚灵不昧与具众理应万事虽是两层却不可截然分开看了虚灵不昧朱子所谓灵的是心是以气言具众理应万事朱子所谓实的是性是以理言然虚灵不昧四字离不得具众理应万事若非具众理应万事虽有知觉叫不得虚灵故北溪陈氏曰理与气合所以虚灵
章句讲明徳虽从天命之性说起与中庸天命之性无二至讲上明字示学者下手工夫则止曰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不及未发是格致诚正修皆属中庸致和一边工夫而所谓立天下之大本者大学则固未之及也縁大学一书是初学入徳之门故只从发动处说起且先有小学主敬一叚工夫在前非若中庸是一贯之学必合动静言之也大学之格致诚正修犹论语之非礼勿视听言动皆是制乎外以养其内之功
章句解至善只云事物当然之理是就万殊处说未尝就一本处说不过明新皆要无过不及到恰好处而已大全玉溪卢氏乃曰至善乃太极之异名而明徳之本体得之于天而有本然一定之则者至善之体乃吾心统体之太极见于日用之间而各有本然一定之则者至善之用乃事事物物各具之太极也此解得太深非圣经指点初学之意与朱注乖违又或问以至善为明徳新民之标的是以凖的言不是以究竟言故李敬子问至善乃万理明尽各造其极然后为至朱子答曰至善是自然的道理如此说不得见于文集浅说乃曰以之为标的以之为归宿曰归宿则是要其极至者而言看作中庸不显笃恭孟子大而化之境界矣亦与朱注乖违至若王阳明谓至善是心之本体又曰至善只求诸心心即理也指心为善更属乱道不足论矣
新民之止至善蒙引有二说一说谓主在上新民者而言非谓民徳之新亦皆必止于至善也一说仁敬孝慈信以此自尽者明明徳之止至善也使人皆有以尽乎此者新民之止至善也存疑从后说盖以朱子曰在他虽未能在我所以望他者不可不如是也若如蒙引前说则将有为拙工改废绳墨之弊知止节
朱子答李敬子曰知有浅深得有大小难以一概论也朱子之意不欲将知得坐定作一贯看盖知得中又各自有层次
定静安虑四字在知得之间与别处不同存疑所谓此是知边静日用之间动静不一此静固自如也其实诚正修内节节有个定静安虑但经文所指则耑在知边耳吴氏季子讲定静安虑皆浮泛不切能虑最难事有猝至有杂投有关利害有介疑似平日讲究都靠不得究竟不能虑亦是知不熟欲到能虑地位无别法只是知止工夫熟而已定静安虑都是知止工夫愈进而愈熟
方正学取王文宪诸人之论欲归经文知止以下至则近道矣以上四十二字于听讼吾犹人也之后为传第四章以释致知格物谓与孟子尧舜之知不遍物正相发明蒙引存疑亦以为然此是蒙引存疑一大差处以知本属格物虽若合于孟子不遍物之意而习静良知之学以读书穷理为支离者亦得托焉遂谓知本是知之至知本之外更无工夫其弊可胜言哉明季丰坊又依傍蒙引诸家之说作为石经大学以欺世无忌惮尤甚
物有本末节
物有本末之物若依蒙引移作格致传则与格物之物同若依章句则物有本末之物指明徳亲民是以物之大纲言格物之物指事物之理是以物之散殊言虽其归则一而所指不同今人牵合为一则误矣
圣人言语自有次第如物有本末节章句只说结上文至古之节又自从条目中分个先后非上节预起之也玉溪卢氏谓物有节不特结上文又以起下文则不知语言次第矣后人因此遂将下文六个先字应知所先七个后字应知所后谬甚
蒙引谓知止知字深知所先后知字浅此知字又在知止之前
古之欲明节
蒙引谓意者心之萌也心该动静意只是动之端诸儒分别心意无如此明白
语类载朱子致知格物之说不同林恪所记则云致知格物只是一事非是今日格物明日又致知又有一条不知何人所记则云或谓物格而知便至如此则与下文而后之例不同曰看他文势只合与下文一般说此二条应以林说为正大全朱子曰六个欲字与先字谓欲如此必先如此是言工夫节次若致知则便在格物上欲与先字差慢在字𦂳又答江徳功曰谓老佛之学乃致知而离乎物者此非是夫格物可以致知犹食所以饱也今不格物而自谓有知则其知者妄也不食而自以为饱则其饱者病也此皆与林氏所记相发明或疑在字与六个欲字先字无分别后面云治国在齐其家亦用在字矣何尝与欲字先字有𦂳慢之分乎此又不然经传中字句同而义异者甚多不可以此驳彼也
象山之顿悟荆公之执拗皆是不能格物
阳明谓知行合一亦似近理知乌喙之不可食则必不食程朱固亦有此论但阳明所谓知不是程朱所谓知阳明所谓知乃离物之知而非格物久后豁然贯通之知吴因之尝言知者良知之本体识见从此出识见岂知哉认识见为知执光为明矣此则阳明所谓知正朱子所谓不食而自以为饱其饱者病也格物致知是才离小学第一件工夫应承小学说来盖小学之后聪明渐启当有以扩充其聪明智识日多当有以范围其智识
物格节
物格节是鞭𦂳上文上文言序之不可乱此节则见序之所以不可乱或问云物格节是覆说上文意双峰云上节就八目逆推工夫后节就八目顺推功效所以覆说所以顺推功效总是要见序之决不可乱双峰与朱子之说非有二也
自天子节
修身二字只作自明其明徳若前本明徳此又本修身便是两截盖修身为本即是明徳为本但前就纲领言之而见其序之不可易此则就条目言之而仍见其不可易本字对家国天下说不可对物知心意说
末节
末节或问虽将本末厚薄对说然今讲家多云所厚者薄即是那末不治的起头处言其本既乱即所厚如家已先薄了又何况国与天下则本之不可乱也明甚如此说甚好与或问亦不相碍
康诰曰克明徳章
这一章释经文明明徳曰徳曰天之明命曰峻徳即是经文明徳二字曰克明曰顾𬤊即是经文上一个明字论明明徳工夫只经文上一个明字足了康诰帝典郤加一个克字可见此徳是人所同得然能明者常少必如圣人一毫不为气禀所拘一毫不为人欲所蔽方才能明一点因循不得太甲又换一个顾字可见此徳是不可须臾离的必心常主敬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方才能明一点放肆不得至于太甲变明徳为天之明命以见此徳之原于天帝典变明为峻以见此徳之极其大而总之是不可不明的文汤尧是有治天下国家之责者也具所禀之资不同所遭之遇不同所行之事不同而皆汲汲于自明其徳与经文之言若合符节然则明明徳其可或缓哉未有徳不明而可以讲经济讲事业者也但有一说这个明徳要看得他尊重又要看得他平常这个徳不是杳冥昏默的物事只在日用动静语默之间仁敬孝慈信是此徳之名目身心意知物是此徳之所寓格致诚正修是此徳之所以明看圣经贤传说得何等切实后来子思更说得好将这个明徳改作中庸二字其发明大学之意尤为明白真是得曾子之传者学者切不可因圣贤尊之曰明曰峻便认作一件奇奇怪怪不可捉摸的东西所可怕者只是气禀人欲这两个关最难打破能破得此二关直做到大圣大贤极明极峻的地位也不是难事
汤之盘铭章
这一章是释新民然三纲领原是一串的事未有新民而可不本于明徳者亦未有新民而可不止于至善者故必合盘铭康诰周诗观之而后新民之义始全盘铭一节朱子于或问中阐发无馀蕴矣学者但当反复玩味其言可也而一言以蔽之则此三句即所谓顾𬤊天之明命也凡人溺于旧染之污则天之明命晦矣是必于一日之间猛省振㧞力驱其人欲力变其气质使天理之封锢于平日者都洗剔出来一切声色货利意必固我丝毫不染焕然一新此苟日新之义也这一关是最难破的如在重围之中要打出来非具贲育之勇不能今人悠悠忽忽因循犹豫都是这一关便阻往了既能苟日新矣恐怕工夫不继则天理暂明而复晦暂合而复离到底被气禀人欲做主仍然一旧染之污故要日日新既能日日新矣又恐怕工夫偶间明者不能不暂晦合者不能不暂离气禀之已变者不能必其不偶发人欲之已袪者不能必其不偶萌旧染之污犹未绝也故要人日新合此三句总是无时不戒慎恐惧无时不格致诚正修总是一个顾𬤊天之明命诚能如是则新民之本立矣康诰节乃正言新民之事本文新民二字依注以民之自新言与经文新民之新字不同盖民心虽蔽于气禀物欲而四端必有时而发见此是自新之机固民所自有也特上之人不能迎其机而振作之故随发而随灭工夫全在这作字上此作字即经文新民新字黄氏洵饶曰井田学校作之之具劳来匡直作之之术作非勉强束只是提撕警觉其自有者而已周诗节言文王能新其徳以及其民而始受天命这便是新之至善不重新命只重所以新命处有关雎麟趾之精意有周官之法度致中和而至位育尽性而至参赞是所以新命处只是言其足以动天地感鬼神非谓必得天下然后为至善也若呆讲新命便是教人图度天命了这命字是气数之命与顾𬤊天之明命命字不同盘铭言自新必至此而后为自新之极康诰言新民必至此而后为新民之极是以君子自新新民皆欲求止于至善之地已粗克而必欲其尽理粗复而必欲其纯不安于小成不狃于近利如是方完得新民二字之义非因循苟简可以叫得新民也
苟日新三句依章句或问前一新字是污者复洁后二新字是洁者不复污总是无间断之意全体上有此三层工夫逐事上有此三层工夫如夫子之愤乐一般或云义理无穷学无止息在前日䒑前日之新为新在今日又以前日之新为故故须一日新一日此说不是
切磋琢磨是益致其精之意盘铭是不间断之意既益致其精又要不间断
自新之民蒙引主武王之化说大全主良心之发说只宜依大全为是康诰本文虽主武王言传者引之只是断章取义
盘铭康诰周诗本无浅深传者引之有次第
诗云邦畿千里章
这一章是释止于至善这至善是本然之义理这止字是当然之工夫邦畿节是引起至善黄鸟节是引起止于至善文王节则实言至善淇澳烈文二节则实言止于至善头绪虽多只是言天下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人当用致知力行工夫以求止于这理上耳最忌将至善离却明新事理悬空看了如李见罗谓不论差不差只要一段清虚
邦畿二节
传者谓这个至善不是怪僻的不是狭小的是一个极正极大的道理就如诗言邦畿千里惟民所止曰惟民所止言民所当止犹至善为物所当止也既物各有所当止则人可不知所当止乎人而不知所当止是黄鸟之不如也是夫子所深叹也这知字包得行在内
穆穆节
邦畿节既引起至善然不实言至善之何如恐人错认了遂复引文王之诗立一个至善的様子文王之诗言穆穆言缉熙不是另有所谓穆穆另有所谓缉熙只是无不敬而安所止便是穆穆便是缉熙了又不是另有所谓无不敬安所止只是仁敬孝慈信便是敬止之目了论来敬亦可谓之止然分言之则敬自敬止自止敬止二字犹言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以心言止以理言有敬而无止则无私而未必当理有止而无敬则当理而未必无私必合二字方是至善这二字已说尽至善了仁敬孝慈信乃是就二字中抽出其目之大者言之耳五个止于止字与敬止之止不同亦犹止于至善止字与知止之止不同也蒙引浅说俱云世固有为君而仁而未能止于仁者文王则止于仁如此讲则与上文止字一例矣恐不是仁敬孝慈信中皆有一定之理有不定之理一定之理万古不易不定之理因时变化要看注中精微之蕴推类尽馀二句说精微之蕴欲人知变化说推类尽馀欲人知扩充与国人交与为人君不同交是与我平等的内而师传外而友邦冡君在西伯部中者皆是国人仁敬孝慈信有在明徳边者便是明徳之至善有在新民边者便是新民之至善
淇澳二节
黄鸟节已引起止于至善然不实言止之功夫何如止之功夫既到其效验何如则人虽知有至善然无处下手故复引淇澳二诗而备言其求之之方得之之验淇澳节明徳求之之方得之之验也烈文节新民求之之方得之之验也明徳求之之方在学修学便是格物致知工夫故注以讲习讨论言之修便是诚意正心修身工夫故注以省察克治言之学而仅欲知一善即略用工夫可也学而求止于至善非已精益致其精不可故诗言如切如磋者乃道学也修而仅欲得一善即略用工夫可也修而求止于至善非已精益致其精不可故诗言如琢如磨者乃自修也学修工夫得力于内则为恂栗即是意诚而心正这个恂栗不是平常的恂栗诗云瑟兮僴兮者恂栗也学修工夫得力于外则为威仪即是身修这个威仪不是平常的威仪诗言赫兮喧兮者威仪也由学修之功至恂栗威仪之地以言乎徳则盛徳矣以言乎善则至善矣斯民仰其徳钦其善自不能忘诗言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益即此之谓也要之到这地位并不是有高奇绝俗之处只是一个恰好的道理而已新民求之之方在贤亲乐利这四字要想前王一段仁心仁政所以有这四件处这四件在一家即是齐家之道在一国即是治国之道在天下即是平天下之道但至善之贤亲乐利与平常之贤亲乐利不同必事事恰好无一毫不到处无一毫过当处极阔大极精细所以传之久远君子小人皆不能出其范围真有万物各得其所气象被其泽感其恩则自不能忘此烈文之诗所以谓前王不忘亦不是有高奇绝俗之处只是一个恰好道理而已总而言之大学之至善即子思所谓无过不及之中至平至正却是至难的道理不是十分工夫不能到这个地位稍有过不及则学修恂栗威仪处处都是破绽亲贤乐利件件多是病痛虽有高绝天下之徳高绝天下之功只成得一个旁途曲径亦异于所谓邦畿矣学者读这章书切不可将至善看高了又不可看容易了天下原没有高奇的道理只是人伦日用间有个天然恰好之则人不知则黄鸟之不如诚知之则世道世法世则远有望近不厌皆在其中矣只怕知不透行不尽功夫欠一分这至善便亏一分不是至善不可到仍是自暴自弃耳
按淇澳节章句或问大全蒙引存疑浅说俱不主武公言盖恂栗威仪盛徳至善原非武公所及不过借其词以发其义耳惟吴氏季子主武公言而顾麟士说约本之然终不妥也
盛徳至善明季讲家俱云徳盛于内而内焉一至善徳盛于外而外焉一至善串说陈几亭则谓孟子云盛徳之至徳固有未至者盛对衰薄言至者中之谓也忠信敦厚清高绝尘皆可称盛徳然小有不合于中便非至善未可为盛徳之至不但不及者非至即稍过者亦非至也分作两项看几亭之说是
民不能忘是不忘其在己之徳前王不忘是不忘其及人之泽两个不忘不同不应牵合为一
章句所以得之之由得字与经文能得得字不同经文得字对知止看则耑属行此得字兼知行言新安陈氏谓与经文能得之得字相照应者谬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章
这一章释经文本末之义即听讼一端观之而新民之必本于明徳可知经文以明徳为本新民为末言之既明矣然人往往不能深信见说礼乐政刑便知其必不可少见说格致诚正修便谓稍有欠缺亦不妨故治人之法日密治己之法日踈本之不明于天下久矣传者所以有感于夫子之言夫子谓听讼不如无讼而慨然于所以使之者试想如何叫做无讼如何能使之无讼无讼者不是彼来讼而我能折服之使不敢开口如此则仍是听讼了是一明察之官武健之吏所能为未足尚也无讼乃是平其气袪其蔽相感以理相与以诚曲者不得以乱直伪者不得以乱真雀鼠之狱不至于廷所谓无情者不得尽其辞此非有以潜移而默夺之安能至是盖民之辞由于民之志志昏故其辞多诬志纵故其辞多肆秉彛之良既汨于中是非之辨遂淆于外于是忿然而思讼蠢然而好讼禁之而愈炽防之而愈起情愈遁而词愈纷即立学校以教之设师儒以训之彼犹不听也是惟我之徳明于上作之极而立之范有以拨动其良心则民之志方始如梦之醒如夜之旦知天理之不可越本心之不可昧其凛然不敢为非者甚于斧钺之在前刑书之在侧是非畏上也畏天理畏本心耳这一点畏心原民所固有无以导之则锢蔽有以导之则发见其发见者虽在民而引导者则在上夫子之所谓使无讼者盖如此夫无讼者特新民中之一事耳犹必原于明徳可见凡责于民者无不当先责于己观于此言犹谓新民非末明徳非本乎犹谓本不当先末不当后乎无论政刑是未即学校师儒礼乐亦是末若非格致诚正修工夫既到有以明其明徳而欲求民之新断断不能也其理甚明人何不知耶学者读这章书要知我这个身关系甚重他日出而任天下国家之责许多事业皆从这身上起必身上有了这明徳然后可以做事业世间有一等人只管讲经济不知身是经济之本先将这身坏了置之于礼乐廉耻之外总有十分经济何益于世孟子所谓手援天下也故欲民志之畏须自己先知畏
无讼只是新民中一节讲家有谓新民之事尽于无讼不必又推广者非又有误认无讼是本听讼是末者尤谬无讼尚是末即大畏民志尚不是本大畏民志之所以然即明明徳也方是本
蒙引云此谓知本此字指孔子所言也章句曰观于此言正谓此也或谓指孔子知本此于本文似不费力于章句则不合矣以为孔子知本则孔子岂止近道者耶蒙引此条辨得最是不得以舍经从注疑之
所谓诚其意者章
这一章论诚意识意工夫在致知之后正心之前意未诚则前此致知工夫都虚了后此正心工
夫根脚先差了故既致知不可不诚意欲正心
必先诚意诚意是至要𦂳关头传者先将自欺
自慊分别个诚不诚的様子与人㸔又恐人无
处下手随于意内拈出慎独二字便是扼意之
要心之初发处是意意之初发处是独又恐人
认意与独只是里面的事故又将内外合一的
光景痛快言之小人节言不能慎独者之形外
也润屋节言能慎独者之形外也中间引曾子
平日之言咏叹独之森严以见君子小人分途
处全在于此说得愈粗却愈精形外不是人能
窥见我之意只是我有一分念头便有一分形
迹都是我自做出在外酒人醉客饥人菜色皆
是自见出来故只有扫除之法并无掩藏之法
圣贤言语说得明明白白只因明季讲家将慎
独二字讲乱了此章之义遂堕云雾有以独为
良知本体慎独即致知者则将诚意工夫混入
致知一目去矣又有以意为心之所存即是独
体者则又将诚意工夫混入正心一目去矣且
其所谓正心致知者又不是圣贤所谓正心致
知只是玩弄其昭昭灵灵之虚体纯是佛学特
借吾儒言语改头换面以欺人耳今须将此种
谬说悉尽扫去专以朱子之章句或问推求传
意方见得圣贤吃𦂳为人处
首节
语类讲自欺不同一是苟且自慢一是始勤终
怠一是专事掩覆一是有所为而为前二意即
章句所谓苟且也后二意即章句所谓徇外而
为人也前二意是病根后二病总从苟且生出
这个自欺是就致知格物后病痛说故朱子谓
是半知半不知的人知道善我所当为却又不
十分去为善知道恶不可为却又自家舍他不
得这便自欺不知不识只唤做不知不识不唤
做自欺朱子所谓半知半不知不是不曾用格
致工夫只是知而不能行便叫不得真知便谓
之自欺这个毋字注云是禁止之辞与四勿之
勿字同不是传者戒人之辞是诚意者自家禁
止这个要有力量如曾之省如颜之克当纷华
靡丽之交而能战胜处祸福利害之际而不为
压倒才禁得住不是容易可以禁得如恶恶臭
三句与毋自欺是一反一正语如彼则为自欺
如此则为自慊出乎慊则入乎欺中间无住足
之处论诚意之功说到此已十分明白然意有
两様有人可窥测之意有人所不知而已独知
之意意之既动有形迹可窥者人所共知意之
初动未有形迹可窥者人所不知这是欺慊善
恶分岐处于此能慎则起脚不差方能由乎正
路故此又是诚意工夫下手处即周子所谓几
也曾子特提出此工夫发明诚意真是吃𦂳
为人云峰胡氏谓独字便是自字便是意字尚
欠分明独未尝非意但是意之起头处故朱子
于或问将慎独二字只讲在自欺内而于章句
则提出另讲盖互相发明也
小人闲居节
新安陈氏云上一节毋自欺说得细密乃自君子隐然心术之微处言之此一节言小人之欺人说得粗乃自小人显然诈伪之著者言之无上一节毋自欺而必自慊之工夫则为恶诈善之流弊其极必将至此所以君子必先自慎其独至此又重以小人为戒而尤必慎其独此一条分别两节间架极清但此小人亦不要看低了他尽有读书穷理的人但不能慎独而禁止其自欺之萌便到无所不至地位见君子而后厌然一是秉彛之知一是亦由他曾做过格致工夫来故自觉过不去此固是剥复之机然他却不肯回头不务改而务掩看得为善只消如此方且以能行其欺为巧敢行其欺为勇电光石火随发随灭若无忌惮之小人则又不同无忌惮之小人便谓不消掩著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不必君子然后能见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之或云如此非真见也在人或未必见见亦不尽即小人厌然处见人之见如此此说未是诚中形外诚字只当实字双峰饶氏谓此诚字兼善恶言是也
曾子曰节
前后皆曾子之言此独提曾子曰三字见得曾子平日之言皆如此不专为释大学也虽说指视可怕然亦不是专要人怕指视若只从指视起见便非真能慎只是言独之当慎原不为怕人指视况指视如此之严可不慎乎此节注虽云引此以明上文之意然曾子只是言独之可畏不着君子小人若论言外之意则君子小人皆在内不知其可畏者小人也知其可畏者君子也或谓此节只承自欺不承自慊既自慊矣又何畏于指视此殊不然能畏然后能自慊
富润屋节
曾子节既言独之可畏则君子小人之关头在此可知矣但小人之形于外者上文既已详之君子之形于外者犹未之详也故此又推而言之以富润屋引起徳润身徳专指意诚言意诚则自能润身润身之实如何以言其心则不愧不怍广大而宽平以言其体则不矜不肆安舒而自得心广体胖总谓之润身这个景象亦非旦夕可致如孟子言养气必事事合宜无不快足而后浩然之气生然有一分徳自有一分润其中亦自有浅深不必看煞又心广体胖尚未是心正身修然却是正修之渐双峰饶氏即以心正身修言之稍差
今日学者读这章书须要自家念头上刻刻体认自欺耶自慊耶不必大过极恶然后为欺只是念头初发与吾读书时所讲究的道理不合却自以为不妨或以为不得已当好的不十分好当恶的不十分恶这便是自欺此处不肯一毫放过方才是君子路上人若稍有不实则虽读尽天下书外面妆点得好看终不免为小人真是可怕朱子言正心诚意平生所学惟此四字不是迂论不过是怕为小人而已大家宜猛省
所谓修身章
这一章释正心修身工夫在意诚后意未诚则全体是私意心如何正然意既诚了又不可不正其心前二章言知言意虽皆是心然知是就心之知觉处说意是就心之发念处说至此章方直指心之全体先要想这个心如何様叫做正方知传文所谓不得其正朱子或问言之甚详曰人之一心湛然虚明如鉴之空如衡之平以为一身之主者固其真体之本然而喜怒忧惧随感而应妍媸俯仰因物赋形者亦其用之所不能无者也故其未感之时至虚至静所谓鉴空衡平之体虽鬼神有不得窥其际者固无得失之可议及其感物之际而所应者又皆中节则其鉴空衡平之用流行不滞正大光明是乃所以为天下之达道亦何不得其正之有哉此是先解正字又曰惟其事物之来有所不察应之既或不能无失且又不能不与俱往则其喜怒忧惧必有动乎中者而此心之用始有不得其正者耳此是解不得其正大抵正者即中庸所谓发而皆中节不得其正者事未来先有个期待之心或事已应过又留在心下是不应发而发不中节者或正应事时应有偏重是发得有过有不及不中节也或问所谓不能无失即偏重而不中节也所谓不能不与俱往即事未来而期待事已过而又留不中节也或问从未发说来传文却只就发处说起盖未发之前气未用事无得失之可言其实也有得失如异学之寂灭众人之冥顽但其工夫只是戒谨恐惧而已不待乎正其所不正也故格致诚正修皆是教人用功于动者四个有字是被他为主于内心反为所动也心为物所系缚便是有这个物事别事来到面前应之便差了初焉欲动病痛尚浅既焉情胜病痛尤深这心既有是四者便是心不在了心是一身之主心既不在身还修得么视不见以下皆是言身不修之事双峰饶氏曰声色臭味事物之粗而易见者耳心之精神知觉一不在此则于粗而易见者已不能见况义理之精者乎传者之意盖借粗以明精耳这个病总由存养省察工夫未至故朱子于章句下一个察字又下一个敬字察是省察敬是存养这工夫用在诚意后似不甚著力然却极难盖诚意工夫用得太猛最易偏却不是刻刻提撕刻刻谨凛不能不走作朱子特提此二字以补传文未言之意真是万世学者凖绳今日学者读这章书要知存养省察工夫是逐段逐节不可少的当诚意时似省察为主然省察中有存养当正心时似存养为主然存养中有省察古人论学如此之密岂是可丝毫放过的但有一说此章言喜怒忧惧四者不可有是言吾心当有主宰不可被四者住耳吾心之主宰者义理是也王阳明讲此却云心体上着不得一毫留滞就如那眼中着不得些子尘沙不但是私念便好的念头亦着不得些子如眼中放些金玉屑充其说是欲并义理而空之也不知心为四者缚住正由无义理以范围之耳若有义理为之权度四者如何缚得住义理譬如眼中之神气非金玉屑可比阳明之说与朱子鉴空衡平之说相类而大相反切不可为此等似是而非之说所惑
浅说谓有所者偏主也预期在有所之前留滞在有所之后此说未是四有字俱兼意必于先固我于后忿懥四者虽在动时然只是论心不论外边形迹若涉外边形迹便属修身事
大全蛟峰方氏曰上一节说有心者之病心不在焉一节说无心者之病中虚而有主宰者其正心之药方欤此说未是上一节包得中虚而有主宰意心不在即是不得其正无两层玩或问自见
云峰胡氏谓意欲实而心本虚此亦不可呆看意固欲实心非专虚中虚而有主宰何尝不实
所谓齐其家章
这一章释修身齐家朱子曰正心修身两段大概差错处皆非在人欲上皆是人合有的事如在官街上差了路又曰人盖有意诚而心不正者故于忿懥等不可不随事而排遣有心正而身未修者故于好恶间不可不随人而节制又曰忿懥等是心与物接时事亲爱等是身与物接时事这三条说两章之界限极明所谓修具家在修其身者修身不但是威仪容貌之当整肃饮食衣服之当节制这个上修还算不得难莫难于身与物接盖我心有喜怒哀乐爱恶欲之情发而为亲爱贱恶畏敬哀矜傲惰是皆人所不能无而各有其节焉轻一毫不得重一毫不得各随其所当然而施之铢两不差方可谓之身修而无如其易偏也无论气质用事物欲锢蔽之人任情多差即或平日读书穷理讲究得极分明及身上发出来便偏了平日正心诚意操持得极谨严及身上发出来又偏了学问之人往往与众人一般虽病有轻重而同为一偏亲爱之过则为䙝狎矣贱恶之过则为忿疾矣敬畏之过则为足恭矣哀矜之过则为姑息矣傲惰之过则为侮慢矣其病皆起于不能察察之于心而不察之于身不知不觉病痛发露亲爱畏敬哀矜而僻是偏于好偏于好而美中有恶便不知了贱恶傲惰而僻是偏于恶偏于恶而恶中有美便不知了如人有九分美一分恶虽是当好他亦要知他有此一分之恶人有九分恶一分美虽是当恶他亦要知他有此一分之美而僻者皆不复顾盖正心以后犹难言之而天下不亦鲜乎这个偏病不除势必日甚一日始而偶然之蔽也渐且蔽之时多不蔽之时少矣始而无心之差也渐且差于外者遂中于心矣如谚所谓人莫知其子之恶即亲爱之一端而推之畏敬哀矜皆然谚所谓莫知其苗之硕即贱恶之一端而推之傲惰亦然朱子云上面许多偏病不除必至于此盖一有其端日引月长千态万状不可复制即使前边用过许多学问工夫都无用了孟子所谓气壹动志者此也身之不修至此尚可以言齐家乎盖身之好恶一偏则受其好恶者非淫纵则怨怼且家人效之其好恶无不偏一家之气象可知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知身不修不可以齐家则齐家之在修其身盖必然之理无可疑矣易家人一卦明正家之道必本之言有物而行有恒言有物即言无所偏也行有恒即行无所偏也言行一无所偏则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矣与大学实相发明今学者要去这偏之害须从格致诚正做起若不曾做得格致诚正工夫则胸中尚未清楚纯是私欲用事禁不得他偏既做了前面四件工夫又须在身上检点稍觉一毫有偏便要拨正勿使滋蔓莫谓我学问充足于内小小病痛不妨看这偏之为害都是从小处起的
双峰饶氏谓章句七章八章之察字即诚意章之谨独此谬也谨独是在念头初动时察此两个察字是在身心上察
第二节章句偏之为害一句较上节深一层然未是家不齐只是身不修耳双峰玉溪以偏之为害属家不齐而遂以故谚节为说家不齐固非浅说虽谓家不齐在言外而又谓上下二节总言好恶之偏以偏之为害一句属家不齐亦非
所谓治国章
这一章释齐家治国只不出家而成教于国一句便包尽一章之义下文皆是发明此句家离不得身故注必从身修说来凡章内言家处皆兼身在内不出家不必如浅说作身不出家看只是不外乎此之意成教于国内有化之意有推之意家齐而国自治此化之也家齐而后国可得而治此推之也总是不出家而成教于国章内皆兼化之推之二意不必如仁山金氏说某处是说化某处是说推孝者三句言处国不外处家之理是解所以不出家而教成于国之故吴氏季子曰孝于父者无愧则施之事君必能效责难而尽陈善移其事父之孝以为忠矣弟于兄者无歉则施之事长必能守靖共而崇推逊移其事兄之弟以为顺矣慈于子者无缺则施之使众必能充汎爱而广博施所谓使众亦不过举斯心加诸彼耳吴氏此条讲孝弟慈事君事长使众皆在君子一人身上说蒙引存疑皆如此讲时解有将孝弟慈属君子事君事长使众属国人者此误也盖事君事长使众是君子处国之事不是国人从教之事事君事长使众一件不妥当便不能成教于国然皆不外乎孝弟慈之理此所以不出家而成教于国传者于此言治国必先齐家之义已明矣又恐人疑孝弟慈是个难事故又即康诰以见其不难康诰言保赤子即是慈如保赤子即是使众然此节却不重使众即重慈之不假强为故自心诚求之以下只释康诰保赤子之意而不及使众心诚求之诚字与诚意之诚耑在发念之初说者不同且诚意诚字有工夫此诚字无工夫注不假强为四字总释心诚求之以下识其端而推广之即中庸所谓致曲孟子所谓扩充首章注所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是补言外意盖传者之意不是说不要学其端不待学推广则必待学此处若看差便似格致诚正修工夫多不要用只任一良知良能而足朱子补此一句最有关系孝弟慈皆人心之天皆不假强为此独言慈者孝弟或有失其天者独母之保赤子未有或失者也观慈之一节则孝弟可知治国者何难专力于孝弟慈以为事君事长使众之本哉然又恐人疑有其理未必果有其效也故又即其效而极言之孝弟慈之蔼然者谓之仁孝弟慈之秩然者谓之让不必如双峰饶氏以仁属孝以让属弟以贪戾为慈之反亦不必如吴氏季子以父慈子孝为仁兄友弟恭为让一家仁让而一国兴仁让此固是化然其中亦自有推机字最要玩吴氏季子曰仁与让人性之所同得也贪与戾亦人情所不能免也凡民之生靡不如此彼其机括伏于胸中莫或击触则虽有是仁让而不能自兴虽有是贪戾而何至于乱此最说得好盖这个机本是天地间所必有但不拨不动一拨便动惟其机如此故其效必然而无疑也然空言一个效又恐其无徴而不信故又即尧舜桀纣明之而君子之当反求诸己可不待再辞而决矣尧舜躬行孝弟慈而帅天下以仁便拨动治之机了民自然观感而从桀纣不孝不弟不慈而帅天下以暴便拨动乱之机了民安得不效尤而从其所令反其所好仁山金氏及蒙引俱专承桀纣言盖所拨者乱之机而欲治机之动不可得也有诸己指孝弟慈言无诸己指不孝不弟不慈言有诸己无诸己忠也求诸己非诸人恕也所藏乎身之恕乃是恕之体即指忠言朱子或问中辨恕字最深切著明学者所宜反复玩味而大全双峰饶氏曰恕有首有尾藏乎身者其首及人者其尾也忠是恕之首治国平天下章皆说恕此章言有诸己无诸己是要人于修己上下工夫其重在首下章言所恶于上无以使下等是要人于及人上下工夫其重在尾两章互相发明此一条说藏身之恕亦最明白总是程子无忠做不出恕之意大抵修身齐家之道分之为三则曰孝弟慈合之为二则曰仁让再合之为一则曰仁行仁之术则曰恕传者说至此而以治国在齐家结之至矣尽矣然犹以为未足以尽其意也故复三引诗以咏叹之三节本是平说然其中又有序仁山金氏曰天下之未易化者妇人而人情之每易失者兄弟齐家而能使之子之宜家兄弟之相宜则家无不齐者矣宜乎其仪不忒而足以正是四国也此意本朱子或问盖即中庸所谓和妻子宜兄弟而父母顺大雅所谓刑寡妻至兄弟以御家邦虽非传者咏叹之正意然发明齐家下手工夫最深切著明第二句宜其家人蒙引存疑俱云不复指女子言就治国者言盖治国君子能令女子宜其家人而后可教国人也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蒙引云不是一家之为父子兄弟皆足为人之法是我之为父为子为兄为弟者皆足以法于人
孝弟慈事君事长使众自万历以前先辈无有不主蒙引存疑之说在君子一人身上看者顾麟士说约始将孝弟慈属君子事君事长使众属国人又有谓上下截俱不着国人亦不着君子只空说理者数十年来学者淆惑不定近日仇沧柱力辟时解而从蒙引存旧说此三句始明
松阳讲义卷一
松阳讲义卷二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天命之谓性章
中庸一篇乃是孔门传授心法这一章又是一篇之体要中庸所以为心法者以其放之则弥六合所谓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心之用也卷之则退藏于密所谓寂然不动心之体也而这章内天命之性喜怒哀乐未发之中岂不是退蔵于密的率性之道发而中节之和岂不是放之则弥六合的存养工夫只是存养此退藏于密的省察工夫只是省察此放之弥六合的一心之体用已备具于其中下三十二章不过反复发明之耳而篇名中庸二字又是这一章之骨子盖性道中和统言之只是一个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中这个中是极平常的中庸二字括尽这一章之意至言学者用力则又只是一个敬字戒惧慎独皆是主敬工夫能敬则性道中和一以贯之矣这章书经濂洛关闽大儒讲得明明白白只因明季以来阳儒阴释之学兴将性道教戒慎恐惧已发未发诸字都讲乱了今须逐一扫去异说归于正义方见子思吃𦂳为人之意方见程子所谓其味无穷皆实学也蒙引谓天下有本然之义理有当然之工夫有自然之效验性道教三者皆出于天本然之义理也戒惧以致中谨独以致和当然之工夫也天地位万物育自然之效验也盖有是义理必有是工夫以全是义理有是工夫则自有是效验以应是工夫这一条亦括尽此章之意卷之退藏于密者有是义理工夫效验三项放之弥六合者亦有是义理工夫效验三项
天命之谓性节
这一书专为中庸二字发开口却不即言中庸乃就中庸内分别出性道教三项来盖不明性道教则不知中庸之源委知性然后知中庸所自来知道然后知中庸之所在知教然后知中庸所自全但性道教之名人皆知之却多错看了气质之性亦谓之性记诵词章功利虚无之道亦谓之道异端曲学之教亦谓之教讲性道教者日纷纷于天下相与务为高奇求之粗鄙而中庸之旨愈晦故子思特指而明之曰所谓性者不离乎气质亦不杂乎气质即气质之中而指其不杂乎气质者盖天之生人即赋之以仁义礼智信之全理即易所谓继善书所谓降𠂻诗所谓秉彛这个叫做性所谓道者非于吾性之外别有所谓道即我性之所固有而为吾之所必由者气禀物欲未用事而自然大中至正在物为理处物为义皆吾性则皆吾所当循这个叫做道所谓教者不是于这道之外可用一毫聪明逞一毫气力只是因这道不能不坏于气禀物欲故为之礼乐刑政以品节之变化其气禀驱除其物欲有万世不易之教三纲五常是也有随时而易之教文质损益是也总要使无过不及之差这个叫做教这性道教人与物皆有之然人者物之主也故子思之意所重在人朱子章句既兼人物言之复归重在人
道也者节
上节言性道教此只言道者盖分言之则是三
件合言之则一道而已故新安陈氏曰道字上
包性字下包教字若二十二章之尽性则又是
以性包道古人立言固不拘一法也不可须臾
离二句提醒人最𦂳切盖道者日用事物当然
之理乃人所必由之路一事离道这一事便不
成事了一物离道这一物便不成物了如手容
恭足容重道也离了恭重便不成个手足父慈
子孝道也离了慈孝便不成个父子动时有道
离他不得静时也有道离他不得如世儒之训
诂词章管商之权谋功利老佛之清浄寂灭皆
人力私智之所为是可离也而道不可离道既如是其不可离此君子存养之功所以无处可以疏得戒慎二句最易错看
莫见节
讲家皆以戒慎恐惧为静而存养慎独为动而省察存疑辨之甚明谓上言道不可须臾离则是无时不当戒慎恐惧也独以为静可乎下言谨独是于隐微处致察未及见显处也概以为动可乎章句止言存养省察未尝言动静也存疑此段最足破讲家之惑盖戒惧是合动静工夫慎独是动静之交不可竟说是动慎独原即在戒惧之内特以其工夫𦂳要故特抽出言之犹之大学本是礼记中之一篇西铭本是正蒙中之一篇特以其切于学者故抽出另自为一书也存疑又曰君子自所睹所闻以至不睹不闻固无所不用其谨矣若夫方寸之中是为暗处一念之发是为细事是乃不睹不闻之终所睹所闻之始而理欲初分之时也君子虽云无所不用其谨于此若不更加详慎则前虽有存养之功未免尽弃后虽欲用存省之功亦无及矣故子思上文既言戒惧于此复言谨独又是就其中特掲切要工夫以示人要不出乎上文戒慎恐惧之外也说得亦极明三山潘氏曰幽暗之中细微之事是非善恶皆不能逃乎此心之灵所以当此之时尤为昭灼显著也若其发之既远为之既力则在他人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虽甚昭灼而在我者心意方注于事为精神方运于酬酢其是非得失反有不自觉者矣说莫见莫显与大学十目十手不同亦最是
喜怒节
上文三节言义理言工夫已极完备至此将言其效验而复从道不可离说起欲学者反诸心而观之真见其欲顷刻离之而不可得也未发已发程朱皆分动静二时言之自阳明之学兴谓未发是发之主宰即发而有未发者在不可以二时言而以先儒添入己字为非不知此乃朱子旧说也朱子旧说曰日用之间凡感之而通触之而觉盖有浑然全体应物而不穷者虽一日之间万起万灭而其寂然之本体则未尝不寂然也是即阳明无已发未发之说也朱子后觉其非故于章句或问皆不主其说而阳明犹自谓独得之见亦误矣未发之中明季讲家谓是不偏于有不偏于无依朱子止是不偏于喜怒而非不偏于有无之谓盖未感物时胸中原有主宰程子所谓静中有物朱子所谓至静之时但有能知能觉者而无所知所觉不偏于无固不待言但如处室中东西南北未有定向止在中间所谓中也发而中节不但不当喜而喜不足言中节即当喜而喜之中分数有多寡之差亦是不中节不中节者是从气禀物欲上来中节者是从本性发来这个中节即程伯子所谓情顺万事而无情盖随物应之而已无所与则是有而未尝有也盖老庄所谓无情则直是顽然感之而莫动又或阳怒伪喜貌悲色乐而已并其顺万事者而无之矣既言中和又言大本达道所以极形容其妙愈见其当存养省察也这个中和这个大本达道原是人人共有的然须有戒惧慎独工夫方能存得故下文又说个致字若明季艾千子谓必戒惧而后可曰中和则是中和二字中已有致字矣下致字不几蛇足乎此谬说也
致中和节
这一个致字不是戒惧慎独便叫做致要于戒惧慎独中做到积累纯熟极尽处才叫做致有多少次第在章句云自戒惧而约之自谨独而精之二句最有斟酌勉斋黄氏曰无少偏倚无少差谬是横致其守不失无适不然是直致亦最明然此皆只说得致字大义又要细看其下手着实处如阳明论致中云今人存心止定得气当其宁静时亦止是气宁静不可以为未发之中必于静中无事时搜寻好货好色好名之根而㧞去之使不复起又云譬之病疟之人虽有时不发而疟根原未尝除则亦不得谓之无病之人矣此等议论亦似是然既云未发如何又云搜寻程子曰既思即是已发搜寻岂不是已发乎且不知其所谓搜寻者何所指以辨别是非为搜寻耶则属格致矣以检点差失为搜寻耶则属省察矣皆非未发也若欲于未发时搜寻不免坠入禅家玩弄此心之弊故吕氏求中于未发之说伊川深病其非延平李氏终日危坐以验夫喜怒哀乐未发前气象朱子作延平行状虽载其说然尝谓其有病又谓以伊川之语格之觉其稍偏见于延平问答书中而于中庸或问亦止载程吕之说而不及延平之说盖朱子不敢轻徇其师说也文集中所载观心说一篇正痛言此弊又答潘子善云著个戒谨恐惧四字已是压得重了要之只是略绰提撕亦与观心说相发明夫吕氏李氏之曰求曰验程朱犹谓其非而况阳明之所谓搜寻者乎若欲除去疟根亦只在动时随事精察而力行静时略绰提撕以存养即所以渐消其根周子所谓主静程子所谓静坐皆是此略绰提撕工夫此是致中下手著实处也若论致和工夫其要虽在慎独然大学之八条目中庸之学问思辨行皆是致和事自一身动处如足容重手容恭之类以至顺父母宜兄弟和妻子推之至于舜之大孝文王之无忧武周之达孝仲尼之祖述宪章上律下袭君子之议礼制度考文皆在这致和内
天地位二句
这二句依或问是以事言不是空空有此理人皆疑天地万物不因人之中和然后位育不知子思之意不是说无中和之人便天翻地覆人消物尽只是日星灾变山川崩竭人物妖异之事皆由不中不和而生故天地本位不干其和便是位万物本育不闭其化便是育这二句便是洪范雨燠寒风应肃乂哲谋圣的道理人又疑尧汤之水旱孔子之不得位若中和未必能位育者不知尧汤之水旱气数非常之变也君子只道其常孔子之不得位则或问所云天下虽乱而吾身之天地万物不害其为安㤗其说明矣又或疑中和分配位育不免支离者盖尝思之天地位只是天下大纲都好了故致中便能如此万物育是天下事事都好了须致和方能如此致中有致中之作用致和有致和之作用分配位育确不可易非支离也大抵致和比致中较难虽云体立而后用行然用行更难于体立后面大徳小徳徳性问学皆当如此看学者读这章书须想天地位万物育是何等气象却在吾戒惧慎独可以致之性道中和是吾所得于天之理吾之所以为人者也非戒惧慎独不能全之可见敬字是中庸之纲领与大学一般但大学经文未尝明言敬字惟于各传中微露其旨而中庸则首揭以示学者尤深切著明矣虽后面尚说许多知仁勇工夫然都从这敬内做出故学者不可须臾离道便不可须臾离敬
按此章异说纷纷如姚江之徒合戒惧慎独为一事合已发未发为一时刘蕺山以未发属动已发属静艾东乡谓慎独后方有中和种种讹谬今一以章句或问大全为主如日月出而爝火熄
讲家皆以天命率性分贴中和按朱子文集内胡季随尝以此为问朱子答曰详程先生说率性文义恐不如此又答黄子耕曰道与性字其实无异但性字是浑然全体道字便有条理分别之殊耳依此二条则性道不可分贴中和矣然今章句仍分贴愚尝思之未发之时条理未尝不具于浑然之中而斯时但见其浑然而已故亦可以天命之性专属之已发之时浑然者未尝不寓于条理之内而斯时但见其条理而已故亦可以率性之道专属之
第四节云峰胡氏云上文言君子主敬之功见人心之于道不可离此言性情之徳又见道之在人心本不可离也今讲家多主此说然却未确道在人心本不可离论理固然然此节是推原道不可离之故非谓道本不离人也
仲尼曰君子中庸章
这一章见天下人品只在中庸中庸工夫只在一敬子思于前章发明中和之义这个中和合言之只是一中这个中是极平常的道理故谓之中庸然虽是平常而君子小人之分全在乎此故复引仲尼之言以明之谓天下之所共尊者君子而君子无他能体此中庸而已静焉而无所偏倚也动焉而无过不及也平常之理无少或亏这便是君子天下之所共恶者小人而小人无他不能体此中庸而已静焉而不胜偏倚也动焉而不胜过不及也平常之理全与相反这便是小人可见这个中庸关系人品如此然是中庸也命于天禀于性固人人所共有亦人人所固有何以君子独能体之何以小人则反是此其分涂处在敬肆而已君子之所以中庸者只是敬盖其静也戒谨不睹恐惧不闻有君子之徳矣而其动也又兢兢焉惟恐其动而差也必审其时之所宜而小心出之人见其变通随时者皆其临深履薄而斟酌焉者也小人之所以反中庸者只是肆盖其静也不知戒慎不知恐惧有小人之心矣而其动也又昧昧焉不顾其动之乖也一任其心之所欲而放纵出之人见其挥霍有馀者皆其粗心浮气所发见者也然其所以或敬或肆者又有故焉君子惟知此理在我故能戒惧以存养此中之体而随时以裁处此中之用小人惟不知有此理故不能戒谨恐惧而肆欲妄行虽静亦动也不能随时审中而无所忌惮动皆乱动也所以章句又推出两个知字犹之论语三畏章君子惟知天命故畏天命小人惟不知天命所以不畏此知字与致知力行之知稍异乃是为学之初先知其大槩与大学知所先后在八条目之先者一例学者读这章书须知敬字是一个大关头能敬便是君子路上人不敬便是小人路上人先离了小人的关然后再去细论知愚贤不肖过不及的病盖知愚贤不肖之过不及是在道中略差了些子小人之过不及则在道外去远了小人反中庸不止一様有自以为中庸而居之不疑者亦有以中庸为不足学而敢为高论者显叛阴违皆在其中总是无忌惮的人不宜泥定一等人看万历中管登之曰乡愿似中行亦似狷而远于狂本色尽掩不似小人之无忌惮无忌惮之小人似时中亦似狂而远于狷本色犹存不似乡愿之阉然媚世乡愿有忠信廉洁之似而用之以媚世其格局尚小小人有时中之似而驾之以应世其格局则大其说亦通然愚意无忌惮之小人包得广乡愿恐只是无忌惮内之一种
第二节章句两个又字要细看诸家说不同有以平时临事分者谓君子小人平日之气禀学问既殊而临事之立心制行又别是一说也有以内外分者谓君子小人内而存心既有公私之分外而处事又有当理不当理之异是又一说也有以动静分者谓君子小人方其静时既有能存养不能存养之不同及其动时又有能省察不能省察之不同是又一说也此于理皆无背然蒙引浅说皆主动静言今姑从之小人之心静而不中犹未有事为而章句谓其肆欲妄行者蒙引云小人无静时所谓牿之反复则其夜气不足以存
大全蔡氏谓此章上二句孔子之言下四句乃子思释孔子之言今讲家则通作孔子之言此本无可考但观首章总注云其下十章盖子思引夫子之言以终此章之义则通作夫子之言正朱子之意也中庸其至矣乎章
这一章是言中庸之道非特小人反之而众人亦鲜能之以起下章之义夫子开口赞叹中庸却只用一至字见得中庸是个恰好的道理增一分不得减一分不得的这个是万世不可移易之理宜常行于天下且又是人之所固有初非高远难行之事但人之生不能无气禀物欲之拘蔽惟赖有教以裁其过引其不及然后能复归于中自世教之衰人不知其为性之所固有而气禀物欲日益用事初焉拘于气禀犹觉有不安者久之且忘乎其为气禀矣初焉蔽于物欲犹觉有不安者久之且忘乎其为物欲矣过者不自知其过见有偶蹈夫中者反以为钝不及者不自知其不及见有偶企夫中者反以为迂在上者不能举之于上而政日乖在下者不能举之于下而学日漓盖其所由来者非一朝夕矣有主持世教之责者可不思所以兴起而挽回之使鲜能者皆可能乎这一节能字与下章鲜能知味不能期月守中庸不可能性圣者能之以至果能此道矣至诚能尽性能经纶大经至圣能聪明睿知诸能字脉络皆贯通学者读这章书须要用力去变化气质扫除物欲必求至于中庸而后止不可自谓曾用过几分敬谨工夫幸免于小人足矣即稍有过不及亦不妨事吾人学问过了小人一关又须要过众人的关过得众人的关方成得个人下文知愚贤不肖皆所谓众人皆非吾住足之处
按章句世教之教与修道谓教之教皆通上下而言民即人也易曰君子辨上下定民志民字亦兼上下言
舜其大知也与章
这一章承上章言道必能知而后能行举大舜正以见能择之知问察隐则非知者之过执两用中则非愚者之不及问察隐是不自用而取诸人执两用中是在吾之权度精切不差不自用而取诸人与孟子舍己从人话头不同孟子言取善之公此则言择善之精好问好察要看得好是由大知而能问察抑由问察而知益大蒙引曰圣人固无不知然亦有未知者如孔子问礼问官之类若曰己知而复问则是伪也圣人无伪朱子曰虽浅近言语莫不有至理寓焉人之所忽而舜好察之非洞见道体无精粗之别不能然也皆说得极明隐恶见其广大善见其光明盖圣心有善无恶善与善过自不觉其善与恶遇自不觉其隐而又知天下之善鼓舞之而愈出遏抑之而遂阻尤不能不天下之恶其初本善其终可归于善其一时虽蔽于恶而其善者未尝不存于中激之则遂成其为恶隐之则渐复其旧尤不能不隐此正圣人聪明之用非第可见其心之纯粹忠厚也执两用中内有孟子若决江河沛然莫御气象两端谓众论不同之极致是举首尾以该其中间不止两而已众论不同皆是善其恶者已隐而不宣这个两端是最难择的各有一种道理各有一种学术其是非在毫厘之间其得失在几微之际舜则洞烛其所以异同之故虽同在之之例而当取则取无一毫游移当舍则舍无一点含糊斟酌尽善而中见焉如一论厚薄也极厚之说是则以极厚者为中极薄之说是则以极薄者为中厚薄之间是则以厚薄之间者为中如一论大小也极小之说是则以极小者为中极大之说是则以极大者为中小大之间是则以小大之间者为中他可类推或独用或并用或合用或分用无不适宜在人发之为迩言在舜用之皆元徳以此治民所以成四方风动之化然则知者不必求之过也如斯而已足为舜愚者不可不及也必如斯而后可为舜天下有大知如舜者而道其行矣夫学者读这章书要知人之学问不可不虚心不虚心则自以为是而不能集益又不可不细心不细心则漫无主张而不能拣择虽舜之地位非可骤到苟能虚心细心则聪明日开一日学问日进一日安在其终不可几也颜子曰有为者亦若是斯言岂欺我哉
按或问以问察隐为非知之过以执两用中为非愚之不及此是论其大纲如此其中又各自有过不及今讲家便以此议或问则谬矣
回之为人也章
这一章是承上章言道既不明必仁如颜回然后道可明也在夫子口中择守并重在子思引来则重在能守一边大抵中庸之理是最难择的亦是最难守的人稍有志于学谁不思择亦谁不思守然气禀囿于中物欲扰于外非为所蔽而不见则为所惑而不定故有终身择而终身不中庸者矣非牵制之而使不得前则引诱之而使不能却故有终身守而终身失中庸者矣此人之所以多或过或不及而道常晦于天下也若回之为人识足以超出乎气禀物欲之上力足以战胜于气禀物欲之间其一生工夫只是能择能守能择即博文事能守即约礼事中庸常伏于几微之间举世所不能见者而回能见中庸常介于疑似之际举世所不能㫁者而回能断有时以无过为中庸者回则知其不可过有时以无不及为中庸者回则知其不可不及气禀不得而蔽物欲不得而惑其能择乎中庸如此中庸当利害得失之际人所易屈也而回不屈中庸当纷华盛丽之交人所易动也而回不动既知无过者为中矣则力抑之而不使过既知无不及者为中矣则力进之而不使不及气禀不得牵制物欲不得引诱随择而随得者随得而随守其拳拳服膺而弗失有如此此盖夫子教以博文约礼而见其至明至健实能尽博约之功故深喜而叹之欤而子思引此则以为道必如是而后可明与前章之引大舜后章之引子路同一例也学者读这章书要知择守工夫缺一不可后半部中庸言明善诚身言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大学言格致诚正修孟子言知言养气都是择守并言须将这两件工夫猛力去做勿为气禀物欲所阻挠自然其进不可限量今人不如颜子不是颜子不可学只是不能如他这様择守此章与舜其大知章相对只重知行之分大全朱子以安勉分看云峰以穷达分看俱是馀意非正讲双峰饶氏云每得一善则著之心胸之间而不失不是只守一善讲一善最明明季讲家欲将一字作一贯之一看大谬
择乎中庸则非知愚之过不及服膺勿失则非贤不肖之过不及或问却以择乎中庸为非贤者之过服膺勿失为非不肖之不及或问是专以行言
天下国家可均也章
这一章大意谓中庸不可能必如后章所言之勇乃能之耳与前引舜回二章一例不可能不是言道之不可能乃是叹人之不能此道也中庸非于三者之外别有一理三者无过不及即是中庸如管仲之一匡天下晨门荷蒉之果于忘世召忽死子纠之难则非中庸若尧舜之治泰伯之让比干之死即中庸也章句云三者亦知仁勇之事据大全陈氏之说则可均似知可辞似仁可蹈似勇据蒙引之说则三者又各自有知仁勇此二说不相悖盖合言之则三者各有知仁勇分言之则可均似知可辞似仁可蹈似勇章句又谓非义精仁熟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不能及此即下章所言之勇也无一毫人欲之私即承义精仁熟而言义不精则将错认人欲作天理仁不熟则天理或牵制于人欲下章四个强哉矫俱包此意在内学者看此章书必须玩味下章方知中庸不是真不可能的然所以必先说此章者要人知中庸是一个至难的方才知下章之强必不可少今且就中庸之难处细细体会假如吾辈遇一件事去处分不是过便是不及或过于刚或过于柔或过于厚或过于薄以至丰俭烦简语默张弛种种易偏如何得恰好即这件事处得恰好了那一件事来照依这件事处之又差了即同是这件事今日处分得恰好明日照依今日处分又差了如夏葛之不可用于冬渴饮之不可用于饥不是见不真便是立不定不是囿于气禀便是溺于习俗不是蔽于私意便是累于私欲真个是不可能以颜子之资禀尚且云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也只为这个中庸是难能的而况中人以下乎知道他这様难便当思如何方能见得真如何方能立得定如何方能不为气禀习俗做主如何方能不为私意私欲牵制若非下章之强安能到得所以子思𦂳将夫子告子路之言述于此章之后其指示学者之意可为深切著明矣更有一说明季讲学家恶当时之多乡愿往往谓中行不易学恐其流入乡愿不如且学狂狷狂狷虽有病痛然却不失圣门气味是因中庸不可能便不去求能也此大不然当日圣门狂狷皆是学中行者也学中行不成仍旧是一狂狷若主意只要做狂狷其病有不可胜言者矣千古圣学只有求中一法
子路问强章
这一章承上章中庸不可能言必如夫子告子路之强然后中庸可能中庸之所以不可能者只是不强不强不但是懦弱有血气之刚而无徳义之勇便算不得强子路平日夫子以好勇过我儆之以兼人抑之以不得其死戒之以暴虎凭河责之其病痛正在血气用事此处问强便见其习气融释未尽犹然行行气象也夫子以三端问之犹之子张问达而先诘之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南北之强气质之偏也而强者学问之正所以变化其气质也宽柔以教与诲人不倦不同不报无道与犯而不校不同宽谓不拒人而皆有以教之故注谓之含容柔谓所教者不强其从故注谓之巽顺此不是中道如夫子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而又有不屑之教诲彼皆不管而一于宽柔不报无道不论当报不当报亦非中道如夫子云以直报怨礼兄弟之雠不与共国父母之雠不与共戴天彼皆不管而一于不报此其人皆自以为能忍人之所不能忍乃天下之大力量也而不知其囿于风气也此君子是泛言与下文和而不流之君子有别居之是以其强自处非居其地也衽金革之衽是借用字有习而安之意人以为危者彼以为安也衽金革不定是用兵乃借以状其乐祸之情死而不厌亦非必定死言其虽至死而不悔也如后世游侠刺客之徒皆是此其人自以为能为人之所不能为乃天下之大力量也而不知其囿于风气也章句于上节则曰君子之道于此节则曰强者之事有彼善于此之意然要之皆为风气所束缚桎梏不能自脱虽自负为强由成徳之君子观之则皆天下之至弱者耳非学者所当强也学者所当强则亦学君子而已君子之强在理不在气在以理自胜不在以气胜人故有时与人同是谓和和则易流而君子不流此理不可夺也有时与人异是谓中立中立则易倚而君子不倚此理不可夺也以至处穷处达境不一而君子之不变则一此理无之而可夺也就其知之明则谓之能择而非如是之强则不能择就其行之力则谓之能守而非如是之强则不能守义至此然后精仁至此然后熟岂南北之强所可同日而论哉中庸之不可能者必如是而后可能也此中和与首章中和深浅不同故蒙引云和与中立字轻与下文国有道国无道一例强处全在四不字上又曰中立者无依而独立也此中字浅与中庸之中不同中立犹未是强必至于不倚乃为强也又曰和者柔徳也中立者刚徳也皆说得最明明季讲家有谓此中即无过不及之中者谬矣又有谓和而不流者和而不一于和同而能异也中立而不倚者中立而不一于中立异而能同也此说蒙引已辨其非谓其太拘于对偶况朱子或问讲不倚之义専以独立不仆言与蒙引所谓伯夷孔子举世非之而不顾意同又何必立异也不变塞章句谓塞未达也明季讲家有以塞为韬敛晦藏不自表暴之意者大谬又有以不激不随为不变未达之所守者亦未尽陈几亭曰不变塞非处通显之地不改寒素风也若然一杨绾耳何当于中庸之强哉盖致主匡时君子塞时之素心其用也必尧舜君民如伊尹之于汤此之谓不变以几亭之说推之则不变平生之所守亦是此尧舜君民之念百折而不磨不但不谄屈己也学者读这章书须要辨别血气之强与徳义之强如南之以忍胜人北之视死如归亦能不以富贵贫贱移易其心其力量尽好然不得为君子之强者彼所守者气也若君子平平常常只是于天理上立得脚定便为成徳之人继往开来使中庸之统不绝于当世者必归此等人故血气之强不可有徳义之强不可无
或疑南方之强是黄老学问此亦不必限定黄老固是南方之强而南方之强不必皆黄老黄老以屈为伸却有机械只是南强中之一种
明季讲家以和不流为处众之道中立不倚为持己之道大全蒙引俱无此说看来处众亦有和处有中立处持己亦有和处有中立处不必如此分
大全朱子以四者为能择能守后事似与章句不同然必能择能守而后进于强亦必有如是之强而后可为真能择真能守朱子之说固未尝矛盾也素隐行怪章
这一章因上数章分言知仁勇以为入道之门至此合言以结之自民鲜能久矣至此只如一章民鲜能与惟圣者能之正相照应前言道之不明不行由知愚贤不肖之过不及然未详言贤知之过如何愚不肖之不及如何此章言素隐行怪便是贤知之过遵道而行半涂而废便是愚不肖之不及至舜之知回之仁告子路之勇合之便是此章之圣大抵道厎于中尽于圣圣只是中之至夫子虽不敢以圣自居然必揭出一个圣者见天下只有一条正路犹孟子言法尧舜而已矣素隐朱子谓如战国邹衍推五徳之事后汉谶纬之书便是行怪三山陈氏谓如于陵仲子申徒狄尾生之类是也此隐字是隐僻之隐是常道之外者下章费隐是隐微之隐乃常道之中者蒙引谓一邪一正字同而义不同最是言后世有述则当世可知时解谓后世圣远言湮故易惑此近凿这种人能知人所不能知能行人所不能行似犹愈于半涂而废者然过犹不及彼所谓人不能知且行者皆人所不必知不必行者也遵道而行半涂而废章句谓此其知虽足以及之而行有不逮大全朱子则曰半涂而废是其知处不亲切故守得不安稳互相发明半涂而废与孔子所谓画孟子所谓进锐退速其病不同及其归亦一而已这一种人亦是学问中人所以谓之君子然究其归是亦愚不肖也故云峰胡氏谓此君子是泛言与下文依乎中庸之君子以成徳言者不同隐怪是失之过半涂而废是失之不及各是一病时说有谓半涂而废是好奇之心所使终归于隐怪者非也若隐怪之中又自有过不及之病如尾生之信则失之过如黄老之清浄则失之不及然本文之意则总谓之过也吾弗为之吾弗能己只是言道之所在吾弗敢过道之所在吾弗敢不及即学不厌之意至诚无息是朱子推言之非夫子口气既言弗为弗己又举君子言之者盖言彼一过一不及皆非吾所安吾之所学者其惟君子乎君子即圣者圣非吾所能及然不敢不勉这一节虽若歉焉不敢自居实有必欲到此地位之意犹孟子言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勿竟推开依与遵不同存疑谓依是出于自然不着力遵则着力也最明依乎中庸句依注𦂳与素隐行怪对照中庸虽兼无过不及然此却只对过一边说遁世不必是避世只是与世相违如天山之相望而不相亲不悔不但是不改操亦不动念又不见有心把持道在我自忘显晦高中元曰言遁世又言不见知者盖身遁而名犹彰彼好名者犹能甘之惟身既遁人又不知乃人所甚不堪者顾泾阳云不悔与人不知而不愠有辨愠者是已而非人悔者徇人而忘己不愠自反之至也不悔自信之至也然遁世不见知圣人止不悔而已老子谓知我者希则我贵矣多了我贵一层意思便非皆说得最有味遁世不见知句依注𦂳与半涂而废对照处穷如此则处达可知时解有谓依中庸句当与素隐遵道二句应遁世句当与有述半涂二句应其说甚谬与章句相悖双峰饶氏又谓依乎中庸未见其为难遁世不见知而不悔方是难处将二句强分难易蒙引浅说因之遂谓必至遁世不悔方是知尽仁至皆非章句意能依自能不悔所谓既无虚假自无间断也何难易之可分哉注中知之尽数句总承上来不专承不悔说唯圣者能之勿说得太高圣只是尽其性之所固有人自不能如圣耳弗为弗己求至于是而已学者读这章书要知天下道理止有一个中中到极处便是圣天下更没有两条路可走只皆因气拘物蔽非过则不及遂做成一个世界不但素隐行怪与半涂而废互相飞刺就素隐行怪中又自有许多様不同半涂而废中又自有许多様不同总之皆离乎中而已圣贤千言万语只是要人寻这个中须是以戒慎恐惧之心做知仁勇的工夫以圣为中之的求其必至于是切不可被气禀物欲做主走到那两路上去
按末节与弗为弗己对看是安勉之分与隐怪半涂对看是中不中之分此章正意重在中不中上君子之道费而隐章
这一章言道无不在以申明不可离之意所以归之君子者以君子为能不离乎道也其实章内只就道言不就君子身上言费而隐讲家谓子思因素隐之徒求道于虚无寂灭故特指而言之曰君子之道非徒隐也乃费而隐也此说似是而非中庸之作为知愚贤不肖之过不及而作也岂专为素隐一流哉费隐皆就理言不可认气为费认理为隐自夫妇之愚以下皆就费言而隐即在其中夫妇之愚不肖是夫妇中愚者不肖者愚不肖所知能如事亲敬长之类圣人所不知不能朱子曰人多以至为道之精微处若精妙处有所不知不能则与庸人何异至乃是道之尽处不知不能是不𦂳要之事又曰夫妇之与知与能是万分中有一分圣人不知不能是万分中欠一分皆说得至妙天地之大以道言不以形言圣人也尽不得天地也尽不得是语其大而其大无外莫能载也愚不肖所知所能即是是语其小而其小无内莫能破也何等様昭著何等様活泼故复举鸢鱼之诗申言之鸢鱼之飞跃气也当飞当跃者道也是随举一物皆可见道不可泥在鸢鱼上林次崖尝推言之曰日月星辰风雨露雷一鸢之飞也水火土石山川动植一鱼之跃也自人言之大而君臣父子小而起居食息幽而暗室屋漏显而宗庙朝廷亦一鸢鱼之飞跃也自此章言之夫妇之能知能行此鸢鱼也圣人天地之不知不能此鸢鱼也此理流行天地间真随处充满无少欠缺亦无滞碍尧之则天以此则也舜之无为而治以此治也周公之制礼作乐以此制作也夫子之一贯贯此也颜之箪瓢乐此也点之瑟见此也孟子之必有事程子之主敬所以求乎此也要如此推开看方妙子思谓之察程子又谓之活者何也使道有一处不到则微而不著滞而不活矣道则无处不在岂不察甚岂不活甚泼泼地是赞其活也末节章句谓结上文造端夫妇结夫妇与知能及语小莫能破察乎天地结圣人不能知行及语大莫能载而鸢鱼一节兼大小言者亦总结在内这造字察字都不是用力字讲家有欲将末节作君子体道之功者非也下数章方就君子所以体道者言之此章则皆就道体言耳今日学者看这章书总要晓得道无处不在何处可容吾放肆何处可容吾怠惰真所谓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虽欲顷刻离之而不可得知其造端夫妇则隐微之功不可无知其察乎天地则扩充之功不可无须刻刻体认处处检点方不负子思一点吃𦂳为人之意此章所谓大即后所谓洋洋所谓大徳敦化也即前所谓中所谓天命之性也此章所谓小即后所谓优优所谓小徳川流也即前所谓和所谓率性之道也大是万物统体一太极小是万物各具一太极大处有费隐小处亦有费隐大全云峰胡氏及蒙引皆以隐为天命之性费为率性之道此未是存疑不主其说朱子语类亦尝辨之云不当以中为隐以和为费又有谓隐即莫见乎隐之隐此与看作索隐之隐者同一谬也莫见乎隐之隐以心言费而隐之隐以道言索隐之隐是常道之外者费隐之隐是常道之内者何得牵合
章句谓末节是结上文而或问中所谓夫妇之际隐微之间一段又却似就工夫言故时文多淆惑不知或问是就言外说不得以此乱章句正旨
道不远人章
这一章因上章说道如此其费恐人以阔远求道故言道不远人朱子曰道不远人三句是一章之纲下三节是解此三句然𦂳要处又在道不远人一句盖此道常昭著于日用常行之间初无高远难行之事若欲离人事而求之高远便非所以为道所谓道在迩而求诸远也自伐柯以下章句取张子正蒙之言分三节各自一意近日讲家俱谓三节相承重在违道不远一句而伐柯一节则为忠恕发端丘未能一节则详言忠恕之事此非章句意盖论道理则忠恕子臣弟友皆相贯通但夫子立言之意一则以治人言之一则以爱人言之一则以责己言之每节各言一事不当牵合故大全云峰胡氏及浅说皆依章句截然作三事看学者不当从晚近之说而轻议章句也君子以人治人史氏谓犹云君子以在己之道自治其身此于理固无碍然治人就教人言章句甚明不必立异史氏又谓章句之所谓众人非庸众之众虽尧舜之圣亦众人中之人耳改非略改而不必至于至善之谓若略改而即止则孝不必十分孝忠不必十分忠皆可止耶虽尧舜之孝亦不远人之道耳孝未至于尧舜便是为子之道未尽而云峰胡氏则曰以众人望人不敢遽以圣人责人也二说似不同然云峰所谓不敢以圣人责人者不敢以圣人之大而化者责人耳若至善恰好处则是众人之所能知能行者岂有不至于此而遽止之理虽曰因上章之言极其广大故就笃实处言之而非为拙工改废绳墨也二家之说原不相碍改而止亦非止而不教只是至善恰好无可增损若提撕警觉则固无止时也论语中庸言忠恕不同论语是圣人之忠恕中庸是学者之忠恕恕之熟者方是仁乃张子谓以爱己之心爱人则尽仁何也蒙引曰谓之尽仁者即孟子所谓求仁莫近焉之意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止是恕而章句谓是忠恕之事者朱子曰忠恕二字离不得方忠时未见得恕及至恕时忠行乎其间子臣弟友大全或问蒙引浅说皆主夫子自己之子臣弟友言不是汎说盖夫子虽未尝为君而有臣然古人君臣字多通用凡卑之于尊仆隶之于主皆有臣义自庸徳下有主君子之道言者有谓是孔子自责自修之事者蒙引云慥慥赞美之词不应夫子自言而自赞美今当断自庸徳之行以下为正言君子之道谓己之所未能者皆君子所已能而自勉之意则在言外以子臣弟友之事体之于身者庸徳也庸徳则行之而践其实无虚饰也以是道而责之于人者庸言也庸言则谨之而择其可无虚词也庸徳易至不足况愈行则愈见不足有不足则不敢不勉庸言易至有馀况愈谨则愈见有馀有馀则不敢尽谨之至则是其言也兢兢顾其行而惟恐其不符行之力则是其行也兢兢顾其言而惟恐其不逮此二句是承上文意而衍之非又深一层正所谓慥慥也三节各就一事言不相蒙而皆以见道不远人之意彼素隐行怪者不知此而日求之荒唐虚渺则虽曰治人也适以乱之而已虽曰爱人也适以害之而已虽曰自责也适以自弃而已即有志于圣人之道而不知于庸行之常渐次求之遽希乎圣神之域亦非所以治人爱人责己也读这章书可见道不外人伦日用之间人之所以为人全在乎此不可须臾离今日学者病痛不在远人只患在于当知当行之道不肯去笃实用功全被气禀物欲做主是将不得为人岂但远人而已切宜猛省
此章以费之小者而言而总注谓丘未能一者圣人所不能此句要看得好此是就小处看亦有圣人所不能虽借前章之语而实与前章不同勿泥看君子之道辟如行远章
这一章言进道之序自道不远人章至此乃是一步𦂳一步双峰饶氏谓其迤𨓦放开者谬盖道不远人章因上章说得阔了故特说个人字则已切矣然曰人则见在未来皆人之所当尽也故又说个位字则益切矣然曰位则高卑远迩皆位之所有也故此章又说个自迩自卑则愈切矣合诸章看子思一叚吃𦂳为人之意何等细密君子之道道字即道不远人之道存疑谓是进为之道与大学之道道字一例看者非行远自迩登高自卑方言进为之道或问甚明高卑远迩明季讲家俱云未达即是卑迩既达即是高远高远即寓于卑迩之中卑迩之外无行远登高之道此说不是依此则似以高远属隐卑迩属费玩后章总注云此前三章以其费之小者言则知此章高卑远迩俱当就费上说夫妇所与知与能者卑迩也天地圣人所不能尽者高远也且并不必说到天地圣人所不能尽盖此章因上章说个位字而位之内有高卑远迩之不同故又以其序言之则此高远只是位内之高远蒙引云自知之始而渐至于知之尽自行之始而渐至于行之极自戒惧而约之以至于至静之中无少偏倚而其守不失自谨独而精之以至于应物之处无少差谬而无适不然又如始于洒扫应对而终于穷理尽性始于齐家中于治国而终于平天下皆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之类也存疑曰理无远迩高卑自人之所见而有不同此皆说得极明然则以兄弟妻子为卑迩父母为高远何也盖人子之事父母固在妻子兄弟之先然使不能聚一家之欢心以事其亲父母如何肻顺故以此为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之一事在诗意本云虽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必兄弟既翕而后和乐且耽则是兄弟真能宜室家乐妻孥者也因兄弟及妻子子思引来乃以和兄弟宜妻子对言之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则是能宜尔室家矣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则是能乐尔妻孥矣此断章取义也和之宜之不要看粗了修身刑家潜孚默感非尽格致诚正之功者难言之暗室屋漏有一愧怍焉不能宜而和也夫顺父母宜兄弟和妻子皆庸徳耳皆素位中所当然耳然高卑远迩之不可紊如此则庸徳之中犹不可不循其序也况欲求之庸徳之外哉素位之中犹不可不循其序也况欲求之素位之外哉学者读这章书要知圣贤学问最怕是躐等凌节夫子一生自十五志学至从心不逾步步有次序教颜子博文约礼必循循善诱天下没有无次序的学问但有一说高远固必自卑迩然卑迩工夫不是容易做的须时时戒谨恐惧临深履薄人一己百人十己千方能得力若少有疏忽便成病痛这卑迩处便阻住了
鬼神之为徳章
这一章重在诚字自道不远人以下三章因上言费隐而指其切近者以示人恐求道者之鹜于广大也此章又因上言费隐而指其真实者以示人恐求道者之饰于虚伪也故此章诚字乃一篇之归宿其以鬼神言之者盖道不离乎形气前以鸢鱼言道即物之形以见道也此以鬼神言道即物之气以见道也这鬼神二字与论语季路问事鬼神之鬼神不同论语鬼神是耑指天神地祗人鬼言这个鬼神是统言天地间气之灵处凡天地之春夏秋冬人身之语默动静无非鬼神章句恐学者求鬼神于杳冥故引程子之言曰鬼神天地之功用而造化之迹也又恐程子之说未见鬼神是阴阳之二气故用张子之说继之又恐张子之说未见二气之良能实一气之屈伸故又以一气贯之二气以阴阳之对待者言一气以阴阳之流行者言鬼神之为徳犹云中庸之为徳犹云鬼神之为鬼神侯氏以鬼神为形而下鬼神之徳为形而上非也盛处在下节体物而不可遗上或谓必合视不见听不闻始见其盛非也盖此章虽兼费隐然隐字乃带言之仍重在费大抵费隐二义在第十二章本并重自道不远人以下八章皆重言费至下半部言天道人道乃渐归重于隐盖下学上达之义也体物与生物不同体字该生死阴阳一合而物以之始始者神之伸也阴阳一散而物以之终终者鬼之归也自体物不遗以上所言鬼神甚阔自使天下之人以下方是就无所不包之鬼神中提出所当祭之鬼神言之见鬼神随祭而随在流动充满发见昭著所谓体物而不可遗者可验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不是恍惚无定之意乃是言其无处不是鬼神此鬼神则是季路所问之鬼神神之格思之神亦是此类之神但不就祭祀言耳此四节言鬼神之无不在即是言道之无不在章句虽止就阴阳言而所指则道也末节乃归结于诚曰夫鬼神不见不闻微也而乃体物不遗若是其显而不可揜何哉盖以其实有此理其来而伸者阴阳之合也则实有是合特其合也无形与声耳其往而屈者阴阳之散也则实有是散特其散也不可得而见闻耳此其所以能始乎万物终乎万物而不可揜也鬼神体物诚体鬼神大全蒙引存疑皆言首节鬼神之盛未以诚言此节乃推原其所以盛明季讲家谓首节鬼神之徳即指诚言此节是申赞其盛不是推原其所以盛此误也这诚字是中庸第一个诚字子思既于此发其端至下半部乃极言之盖非诚则中庸三达徳五达道皆虚学者读这章书须省察身心不可使有一毫不实真积力久到至诚地位则三达德五达道一以贯之矣至诚不是一时可到而诚的工夫则今日就要做起所谓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苟为不畜终身不得矣切宜猛省此章鬼神固不耑以人物之魂魄言然人物之魂魄亦在其中学者所不可不知程朱之论谓人物气聚而存气散而死气之精英为心心亦有散时但才死散未尽所以有祭祀之礼王阳明谓心无生死与程朱所见不同高忠宪甚宗朱子而此说则同阳明谓岂有贤愚善恶同归于尽者此皆涉于释氏轮回之说陈几亭尝论之曰人死而有不灭者存以为必有则古今递积日増一日矣以为必无则伯有之事甚众盖大徳无声臭而长存强厉不遽散昏蒙衰朽之人应时散耳斯言近似然须知大徳亦非有意长存只知有至诚无妄所谓生我顺事没吾宁也长存其自然之验耳若冀其长存而求之虚无寂灭即幸而存亦与强厉不遽散者等耳非君子正谊明道之学也
松阳讲义卷二
<经部,四书类,松阳讲义>
钦定四库全书
松阳讲义卷三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舜其大孝章
这一章同下二章皆是由庸行之常推之以极其至乃费之大者而这章则就徳之动天者以见其大也不是说必如此然后为孝要见得如此亦不过完得一个孝极古今不常有之事皆是孝中所有可见庸徳之分量无穷无尽夫子恐人将孝字看小了有一二分徳行便自以为能显亲有些小爵禄便自以为能尊亲养亲略略光前裕后便自以为能慰亲心故不觉深致叹于舜曰舜其大孝也与盖言孝之量本大惟舜能全乎其量此一句是纲下五句是目徳为圣人其显亲之大何如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其尊亲养亲慰亲之大何如且是尊富飨保非侥幸而得之皆徳之所自致盖徳不大则一身之荣枯皆听之渺茫不可知之数徳既大则古今之盛遇皆操之夙夜宥密之中故大徳未尝有求位之心也而九五之尊直可以徳必之大徳未尝有干禄之念也而共球之贡亦可以徳必之名非大徳所敢要也而令闻令望必归大徳夀非大徳所敢祈也而期頥耄耋必在大徳自古之有徳者皆然而舜其彰明较著者矣不观生物之天乎生物者天也而物之荣落天不能主特因其材焉耳天非有心厚之亦非有心不厚之也其材而为栽者耶栽者固有可培之理天则因而培之培之者天而所以致天之培者仍物也其材而为倾者耶倾者本有可覆之理天则因而覆之覆之者天而所以致天之覆者仍物也又不观之周诗乎言可嘉可乐之君子其徳既宜于在野之民在朝之人而受天禄矣而天之于王犹反复眷顾之不厌既保爱之佑助之宠命之而又申重之其已然者如彼其方然未然者又如此夫诗言令徳之宜民人即物之栽者也受禄而保佑申即天之培也天亦因君子之材而笃之耳禄之受孰非德所自致乎故自古大德之君受天命而为天子皆自其德必之其权不在天而在德舜之所以为大孝者如此若使其受命特侥幸而得之斯亦不足以为孝矣夫极宇𫳂非常之德业皆是这孝内所有孝之无穷尽如此莫非道之费为之也学者读这章书要知舜是何等様孝只完得本分内事这个原没有限量安有可住足之处须尽我力量做去终身无一刻懈怠庶几少尽万分之一
此章以德与尊富飨保证明大孝白云许氏之说如此
新安陈氏谓以理言则必然以数言则或不必然理者其常而数者其变也朱子或问亦如此说此皆是于子思本文言外之意寻绎义理有所扩充亦不可不知
第二节蒙引云此亦是即舜之事而论其理如此与下文栽者培之同意非専就舜一人言也其曰舜年百有十岁章句以证其实耳依浅说则第一第二第五节俱就舜说惟第三第四节泛说蒙引是
武王周公章
这一章就武王周公之孝以见道之大达孝二字是纲善继善述乃逹孝之实也春秋三节即所制祀先之礼以见其善继善述郊社节合事帝祀先之礼以见其善继善述盖尽伦尽制总是孝中事则总是道中事可见道无限量逹孝依注只是天下之人通谓之孝盖合乎人心之所同然则人自不能不叹服与天下归心同例这不是空空讃叹便是合天下远近亲踈刚柔知愚之人都化于孝中了双峯饶氏谓达孝是承上章三逹字而言此谬也明季讲家作达权通变之达看尤谬次节泛论孝的道理而武周在其中善继善述功业有功业之继述制作有制作之继述二善字大全蒙引存疑俱兼守常逹变说当变通而变通固是善当持守而持守亦是善明季讲家专指变通言者总之先王之志事只是一个道道上扩充得尽便是善继善述注中原合缵绪有天下制作言之不専指有天下也春秋以下亦不是以之尽概善继善述只举其礼制之大者言之春秋二节即注中所谓下文又以其所制祭祀之礼通乎上下者言之黄氏洵饶谓下文指上章下文言此谬也明季讲家以敬其所尊为通乎上属之春秋节以爱其所亲为通乎下属之序昭穆节亦非盖以敬所尊爱所亲分配二节可也而以注中通乎上为敬所尊通乎下为爱所亲则误甚矣讲字又或以上节为礼备下节为义周或以上节为时祭下节为祫祭其说皆谬上节是事神之谨下节是待下之周须知总是一时的事祖庙即是宗庙可以称祖亦可以称宗朱子或问中论庙制最详学者必当细玩陈宗器见于尚书之顾命篇设裳衣见于周礼守祧之职荐时食见于周礼庖人之职注中只是举一以概其馀俱当深思细考宗庙之礼所以序昭穆也此礼字専指序立之礼而言不泛指祭礼昭穆二字亦详于或问中陈介眉曰序者不过分别其班次耳子姓祼将有宗祝有司之事则各以事序其无事者列在阼阶之下则序以昭穆而世次秩然此以前后为班非如祖考以左右为别也最明时文家每多误看甚至如艾千子疑序昭穆皆西向大祖此是以见其读礼不精之过爵有贵贱然皆是贵者贵中有贱以别尊卑也序事言辨贤而不及否盖礼诸侯岁贡士于天子天子试之于射宫其容体比于礼其节比于乐而中多者得与于祭其容体不比于礼其节不比于乐而中少者不得与于祭是则与祭之士皆贤此辨贤只是辨其材能欲用人不自违其能非辨贤与不肖也大全许氏兼贤否言则是论人之贤否其说稍疏旅酬下为上注言宾弟子兄弟之子各举觯于其长按仪礼是弟子先自卒觯以劝其长饮非为其长者代斟酒也时文家往往有解作斟酒者其谬误则起于蒙引亦是读礼不精之故逮贱之贱指卑幼言然不必定是童子序齿是从昭穆中序齿非泛序齿浅说云当序昭穆之时昭穆同则论爵爵同则论齿而齿轻于爵至燕毛之时则分昭穆以论齿而爵又不复论矣此说本蒙引如此讲则序昭穆与序齿方有分别序昭穆燕毛是同姓之事序爵是异姓之事序事旅酬是合同姓异姓之事这两节祫祭时皆如此时祭时亦皆如此以言乎其礼则皆无不备以言乎其义则皆无不周自上及下皆得尽其尊祖敬宗之心武周所制祭祀之礼如此可见其善继善述矣当其时但见武周所践之位先王之位也主祭助祭各有其次武周所行之礼先王之礼也堂事室事各有其典武周所奏之乐先王之乐也堂上堂下各有其节盖于道上无丝毫欠缺即于志事无丝毫不合以此位礼乐而敬祖考敬先王之所尊也如春秋一节以此位礼乐而爱子孙臣庶爱先王之所亲也如序昭穆一节先王虽死矣而事之如生先王虽亡矣而事之如存孝至此亦可谓至矣天下之人有不通谓之孝者哉这一节注虽云结上文两节然上两节通上下而言这一节専就武周身上言略有不同此以上是就其祀先之礼观之其孝已如此况其所制祭祀之礼更不止于此总而言之有郊社之礼焉有宗庙禘尝之礼焉郊之礼惟天子得以行之以事夫上帝也社之礼则通上下行之以事夫后土也宗庙之五年一禘惟天子行之以祀其先也宗庙之三月一尝则通上下行之以祀其先也这郊社禘尝之礼其义至为深远当时武王周公体道工夫到极至处真见是道察乎天地所以能制得这个礼这不是容易的人若能明得亠个礼义则其识见便与武周一様其力量便与武周一様这便到一贯地位了天下更无难事治国有不如示诸掌乎武周制作之妙如此所以谓之善继善述所以谓之达孝今人未能到这个地位纵或有些好处不过是道中之一支一节以视武周圣人真不啻有霄壤之别何得便自画学者读这章书须先将这个大规模存在胸中却先从卑迩处做起由顺父母宜兄弟和妻子渐渐扩充去不到极至地位决不肯歇手庶几有个长进的日子若先自己放倒便终身不能见圣人藩篱子思所以言道之费必推论至此指示学者之意深矣切不要作武周论赞看过了
春秋二节俱兼时祭祫祭明季讲家以上节为时祭下节为祫祭皆谬上节是事神之谨下节是待下之周总是一时事祖庙即宗庙可称祖亦可称宗又有以敬其所尊为通乎上层春秋节爱其所亲为通乎下属昭穆节亦非盖以敬所尊爱所亲分配二节可也而以注中通乎上为教所尊通乎下为爱所亲则误矣
一说谓不言后土者省文也注中极明时文生出地统于天阴统于阳之类殊为可笑郊之说有主分者有主合者有谓祭社亦是社者三说主分者为长余初主社之说说未是
郊社禘尝自先儒郑康成王肃各持一说纷纷争论互有是非总折衷于朱子而已学者欲知其详宜先求之三礼注疏而以朱子之说㫁之然朱子亦间有未定之论如此章大全朱子取五峰无北郊之说恐北郊不可谓无此章偶言社而不及北郊耳通考吴氏𪷁之说最明
自诚明章
这一章是下十二章之纲领见天道人道始分而终合子思盖深有味乎前章天道人道之言将分知行分天人观之而此章先统知行统天人观之谓夫不能尽同者气质之禀不可限量者学问之功有一种人徳无不实而明无不照此自诚而明也是其气质纯粹所性而有者乎即所谓诚者也有一种人先明乎善而后能实其善此自明而诚也是其气质不能不稍有驳杂由教而入者乎即所谓诚之者也此其从入之途不能不异然及其成功一也以性而有者言之诚便明矣其于此理固无少亏欠以由教入者言之能明理则可至于诚矣其于此理亦无少亏欠所不同者迟速之间耳而岂有异哉两个则字虽上一则字意𦂳下一则字意慢然总是决辞学者读这章书要知子思意思全归重人道上自古圣人从这一路做成者多生知安行者能有几人今日我辈所以未得为圣人只是不能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以求明笃行以求诚耳不是圣人不可学努力努力
两个自字浅说云自夫徳无不实明无不照者言之则谓之性自夫先明乎善而后能实其善者言之则谓之教明季讲家皆如此说盖以诚明二字无节次非由此至彼也然大全叶氏谓自诚而明自明而诚与浅说不同似亦无碍但不可认诚明二字有节次耳
大全朱子云此性字是性之也此教字是学之也与首章天命谓性修道谓教二字义不同说得极明明季讲家必欲混而一之真属怪事
末二句大全三山陈氏双峰饶氏浅说俱作成功则一看独存疑谓下二句只是申上二句无成功一也之意此不可从
其次致曲章
这一章是以诚之者之仁发明人道然章内仍兼知行言盖行必本于知知行原不相离也承上章言至诚尽性恐学者道是性只至诚能尽不知性本人人固有亦人人能尽虽不能一时即尽无不可渐次而尽只看用力何如耳故开口说一句其次致曲是教人用力于性之方其次注谓通大贤以下盖非一种人人之气质昏明强弱固万有不齐然这个工夫无不可做曲注谓一偏也陈紫峰谓天命之性浑然全体无所偏倚不可以言曲及其感乎物则其中之仁义礼智随感而应先后互发如遇可哀则仁发而为恻隐遇可憎则义发而为羞恶随事随物用一而未及其三以其偏于一端故谓之曲也虽圣人全体皆诚而所发亦只是曲但圣人之曲无待于致耳此所谓致曲即孟子所谓扩充其四端大学注所谓本体之明则有未尝息者学者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以复其初也此一亦本大全朱子而发得更畅此曲是好的曲是从性上发出不是从气质发出若夷惠之曲便叫不得好便是从气质发出致是扩充的意不是止就一曲上做到极处如一念恻隐之发则推之以至于无不仁一念羞恶之发则推之以至于无不义而曰礼曰智无不皆然是谓致曲致曲兼知行黄氏洵饶谓在知行之间者谬曲能有诚言曲无往而不致则徳无往而不实此便是全体皆诚但犹未是至诚耳此便是孟子充实地位东阳许氏谓是一曲之诚者谬自形著至变化俱是诚之以渐而积不是曲能有诚一蹴便可如此其间节节有工夫诚积于中而发见于威仪容貌之间者形也诚之又积形者日新月盛则著矣诚之又积著者粹然盎然赫然喧然则明矣此便是孟子充实而有光辉地位形著明皆是发于身者是尽其性之事诚之又积人皆欣羡向慕则能动物矣诚之又积动者实能迁善去恶则变矣诚之又积物皆薰蒸透彻融液周遍不知其然而然则化矣动变化皆是及于人者是尽人物之性事夫惟天下至诚能感人而使人化今其次亦到化的地位岂非己造于至诚之域哉否则徳犹间断而未至于神化无方安能鼔舞乎人而使人皆变化莫测哉此化字虽就化人言然由己之诚到大而化之地位故能化人如此夫其次与至诚相去悬绝而及其成功则一可见天下无不可变之气质无不可学之圣人故程子曰君子莫大于学莫害于画莫病于自足莫罪于自弃学而不止此汤武所以圣也今学者莫不有是曲所争只在致与不致不能致则随发随灭纯被气禀物欲做主日昏一曰直到夜气不足以存须要看朱子所云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这一个遂字有不可少缓之意脚根便要从此立定不许他再走作猛力做去子思一章都是歆动人意思却又有个责成人的意思在至诚可到而不能到便是自暴自弃了
按广平游氏讲致曲曲字作曲折之曲朱子于或问中已辨其非而明季讲家犹有袭用其说者今只当以注为正
诚者自成也章
这一章是以诚之者之知发明人道然章内却兼知行言盖能行方是真知知行工夫不相离也承上章言至诚之道可以前知恐学者看得诚字高远不可㡬及不肯担在身上故此章开口先说一句诚者自成也见得这个诚是不可推诿的人但知有形有气之为物而不知有此诚方成得物这一句说得凛然可畏物之所以自成全在这诚岂如身外东西可有可无的既说诚又说道者依先儒作天命之性率性之道分看天命之性浑然者也率性之道散殊者也欲尽浑然之诚须在散殊之道上著力人多认这道是可行可不行的不知是人所当自行也是不可推诿的诚者自成泛就物言而道自道専就人言然自成句虽泛就物言而所重仍在人故章句既解诚道又申二句曰诚以心言本也道以理言用也这一节所以责成学者之意至深切矣又恐人疑自成是有了期的自道是在外面的故又将自成之意申之曰诚者物之终始彻始彻终皆赖这诚是无有了期的又将自道之旨申之曰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自道工夫全在实心心有不实则虽有所为亦如无有是不可在外面假借的前一节重在道自成工夫全在自道上非自道则不能自成后一节又重在诚自道工夫全在自成上非自成则不能自道盖互相发明也又恐人疑自成自道耑为一己之事故末节又推而广之曰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此犹前章由尽其性而尽人物之性由形著明而动变化也然所以能如是兼成者何故盖成己成物虽若二事然成己由于仁仁即诚之体也成物由于知知即诚之用也仁与知岂非总是此诚皆天命之性初无内外之分者乎己物有内外仁知无内外也故未诚则仁知未得于己无以成己何以成物既诚则仁知己得于己成己在是成物即在是以时措之何所不宜哉至此可谓真能自成矣亦可谓真能自道矣与至诚之前知亦何异哉学者看这章书可见至诚虽不易及这诚的理却是我性所固有是不可须臾离的吾与至诚相去悬绝者只是不肯用力耳非至诚之不可学也读至此便要想成覸所谓彼丈夫也吾丈夫也吾何畏彼哉便要想颜渊所谓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
首节大全云峰胡氏新安陈氏蒙引存疑俱以诚为天命之性道为率性之道愚向疑诚即道也不应如此分若如此分则章句所谓诚者物之所以自成道者人之所当自行难道率性之道独非人之所以自成乎天命之性独非人之所当用功乎然先儒皆如此分看者岂以首章天命属未发率性属已发下学工夫尤当在发处著力乎如前章致曲亦是发处工夫大学明明徳章亦云学者当因其所发而遂明之盖未发之时虽未尝无工夫只是一个戒慎恐惧发时病痛最多用力尤难故圣贤往往单提发处教人用功发处功夫到则未发时亦便得力能著实做自道工夫则便能自成此节之旨或当然也今姑依之自成内虽亦有自然之意然只是宾意不可作正意看故或问以杨氏无待而然之说为非
诚者物之终始章句止以实理言或问则兼实理实心言谓以理言之则天地之理至实而无一息之妄故自古及今无一物之不实而一物之中自始至终皆实理之所为也以心言之则圣人之心亦至实而无一息之妄故从生至死无一事之不实而一事之中自始至终皆实心之所为也单说实理则实心包在内了分言之则是二件实理是人物共有的实心是人独有的然实理之理与道以理言之理又不同道以理言之理是实理中之条件合内外之道道字与率性之道而道自道之道不同不可率合此道字即指性说非见于行事而谓之道也
时措之宜是以仁措于己知措于物不可専谓措于物
章内五诚字第一诚字第二诚字作一様看俱兼实理实心第三第四第五诚字作一様俱就实心说须辨
故至诚无息章
这一章重在至诚无息一句又只重在至诚二字许多功用俱从无息上来无息又从至诚来自无为而成以上见圣人之类天地自货财殖焉以上见天地之类圣人末节引诗见天地圣人总一至诚章首劈空下一故字盖因此章以诚者之勇发明天道承上致曲自诚两章来彼两章言人道虽一以仁言一以知言而全赖于勇此章接言惟至诚则不赖勇而裕如以见人道之必不可无勇也章句云既无虚假自无间㫁要细玩见得惟至诚所以无息
凡人不能无间㫁必是诚未至如颜子不能不违仁于三月之后到底是三月之内其诚原未至颜子虽不是有虚假的人况三月之内夫子已许其仁然对至诚看则稍有未至亦是虚假此要看得极细存疑谓颜子三月之内所为皆实而三月之后未免无实此看得粗了不息即是无息无分别征字与致曲章形字不同形著明是己身上事征是见于政事者悠远博厚高明皆在征字内抽出言之逐句要想王道规模无一毫杂伯气象至诚功业只此第三节已说尽了此节内便有覆载成意思便有配天地意思特下二节又抽出言之耳覆载成是言至诚及物之用犹之言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博厚配地节言至诚及物之体犹之言可与天地参注云与天地同体此是用中之体总在功用上言但自功用之施于我者言之则为体自功用之及于物者言之则为用前言悠远在博厚高明之前后言悠久在博厚高明之后此省文互见也须知博厚高明之前俱有一悠远博厚高明之后俱有一悠久又须知悠远博厚高明虽在外而外实根于内但未尝明言兼内意至悠久处下一久字始显出兼内意耳故章句既云悠久即悠远而又曰兼内外而言也不见而章三句总是自然意而所以自然者皆由于诚圣人之治天下有许多设施而曰不见不动无为者只是顺万事而无情见动为也不是不好的只是费力至诚则不待费力耳既言至诚配天地复就天地言之者犹仲尼祖述章万物并育一节之例为物不贰如何便能生物不测盖不贰则不息而久由是博厚高明悠久自然能生物博厚高明悠久俱以化育之功言不以形体言今夫天一节正言其生物不测言天地之无穷广厚而先言昭昭撮土者乃立言者抑起复之势及其云者自吾人就其所及者言之犹曰若论其全体云耳山水二段就天地中举出一山举出一水俱完备天地之理益见天地生物之不测此以上言圣人而极言其及物之功言天地而极言其生物之化恐人徒侈言功用而忘其本源之所在也故末节又引诗而归重于诚举一天而地可知举一文而群圣可知于穆是诚不已是无息徳之纯却少了无息故又说个纯亦不已以补之谓天之于穆而能不已文王之徳之纯独不能不已乎此只要添出不已二字来以凑成至诚无息之意耳只在文王心中言不是天人合一之谓言外便见惟至诚所以自能无息不待言勇若学者必须有勇方能不间㫁要人于前致曲自成二章内认出一勇来也学者读这章书须先具个勇有一分勇便有一分诚勇到极处则诚亦到极处故未问息不息先问诚不诚未问诚不诚先问勇不勇由人道以进于天道圣贤自有涂辙只在人肯用力耳章句谓天地非由积累蒙引却云天地亦由积累蒙引是从未有天地之前说到有天地故见其亦有积累章句是由既有天地之后说其生物则非可以积累言也章句是正意
讲家谓命如命脉之命非命令之命不必如此说只是一个命但须知此是就主宰处说指其出令之原耳
大哉圣人之道章
这一章是申言道之费以见修徳凝道之功不可不极其全亦人道也章首大哉二字即第十二章费字圣人之道即第十二章君子之道首节包下文两节犹十二章之费包语大语小一般盖子思将详言人道恐人不肯尽力故先将道之费处赞叹一畨这个道在天则为命在人则为性本是人人共有自人拘于气蔽于欲而此道遂为圣人之道这圣人之道不是不可学的亦不是可容易学的非比百家之道可以偏僻可以粗疏是一个不可限量的物事自其大无外者言之则洋洋乎流动而充满飞潜动植物至多也而斯道之流行有以发育乎万物焉盖气之流行即理之流行也包含遍覆天至高也而斯道之高大有以上极乎天焉盖气之充塞即理之充塞也自其小无间者言之则优优乎充足而有馀礼仪如冠婚䘮祭之类其目有三百三百之中无一而非道也威仪如升降揖逊之类其目有三千三千之中无一而非道也三千三百虽指至小而言其实乃所以形容其大这道之大处小处虽不必待圣人始有然必如圣人而后道始行不然道自道人自人判然二物所谓苟不至徳至道不凝也是故君子有修徳凝道之功焉君子知道体之大非浅陋之胸襟所能容必尊徳性以全夫心体之本然知道体之细非粗疏之识见所能悉必由问学以极夫事理之当然这一句说修徳凝道工夫已尽了朱子云尊徳性而道问学一句是纲领此五句上截皆是大纲工夫下截皆是细密工夫致广大极高明温故敦厚此是尊徳性尽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礼此是道问学如程先生言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朱子这一条说此节间架亦最明但论学者工夫有存心致知力行三件此只说得存心致知二件缺却力行于是解者纷然不知言存心致知便包得力行盖存心不専是虚静工夫语类有一条谓伊川言敬言致知不言克己盖敬胜百邪亦自有克篁墩程氏曰尊徳性者制外养中而道问学则求其制外养中之详尊徳性者由中应外而道问学则求其由中应外之节制外养中由中应外即克己复礼章注语此可见存心包得力行也若以致知言之知即知其所当行者尽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礼皆致知事则皆力行事大学之格致诚正修中庸之学问思辨行分言则二事合言只是一事是致知亦可包力行也此无可疑若如史氏伯璿蒙引诸家以尽精微知新属知道中庸崇礼属行难道行处独无精微与新乎知处独无中庸与礼乎支离甚矣这尊徳性道问学工夫做到透彻地位则徳修而道凝无所往而不宜虽居上居下处治处乱境各不同而无在非天理流行贯彻乎其间无在非发育峻极礼仪威仪世界大纲正而万目举自然不骄不倍足兴足容诗之言既明且哲明者哲之存哲者明之发即尊徳性道问学而徳修道凝之谓也诗之言以保其身即处上下治乱无不宜之谓也保身不専就无道默容处言亦非见几趋避先占便宜之谓只是天理烂熟所行必无危殆之道若道上有一毫亏缺身虽存不可谓保故朱子谓明哲保身亦只是常法若到那舍生取义处又不如此论今日学者读这章书要晓得圣人之道虽说得极大却不是不可到底诚能戒慎恐惧择善固执去做尊徳性道问学工夫做到熟后自然无往不宜发育峻极礼仪威仪俱是眼前极平常的事但方在气拘物蔽之时不是用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工夫安能到这个地位须要努力向前循序渐进由浅而深由生而熟庶不负子思这一畨指点人意思更有一说尊徳性道问学这两件工夫是缺一不可的自吴草庐谓陆子尊徳性之意居多朱子道问学之意居多却似两件工夫可偏用的其误学者不浅不知吴氏此说特欲调停朱陆耳其实陆子谓六经皆我注脚固不用道问学矣而其教人専欲先立乎其大多在虚静一路上走亦岂可谓能尊徳性乎朱子以讲学穷理为务而尤以涵养本原収拾放心为先于尊徳性未尝缺略也又明季讲家多主阳明之说谓道问学即是尊徳性工夫混作一件此尤悖谬皆不可不辨
徳性不出乎广大高明之类问学不出乎精微中庸之类或问游氏谓尊徳性道问学然后能致广大杨氏谓尊徳性而后能致广大道问学而后能尽精微明季讲家因此遂谓注中属字作不得目字此固不是又广大高明故厚总是此理精微中庸新礼亦总是此理杨氏分先后看似亦不是
他处专言中庸则自包得精微与新礼且包得广大高明故厚此处与诸项对说则只是中庸不必侧重
史氏以榖之己在仓者比广大四者以榖之未入仓者比精微四者此未确盖以赋予言之则精微四者皆是本然皆可云榖之在仓者若以学力言之则惟故厚二字注云已知己能若广大高明都难作现成看
仲尼祖述尧舜章
这一章见中庸之道至仲尼而集大成首节依双峯饶氏说谓上二句言学之贯乎古今下二句言学之该乎穹壤用一个学字最好人皆谓仲尼生知安行不知生知安行未尝不学也尧舜文武之道即中庸之道仲尼学尧舜文武之道即是学中庸之道尧舜远而法不尽传故章句言远宗其道文武近而法无不备故章句言近守其法其实祖述者法在其中宪章者道在其中是道也在天则为天时春夏秋冬有自然之运尧舜文武以此顺时而为政时不同而无过不及者则同仲尼之顺时亦如尧舜文武之顺时而已在地则为水土东西南北有一定之理尧舜文武以此随地而制宜地不一而无过不及者则一仲尼之随地亦如尧舜文武之随地而已自一心以至于万事无非天时水土之理流动充满无内外之殊也自大纲以至于细节无非天时水土之理发见昭著无本末之异也此在仲尼自视但见其为学自人视仲尼则但见其为徳学无不备故徳亦无不备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是其博厚也无不覆帱是其高明也辟如四时之错行是其博厚之悠久也如日月之代明是其高明之悠久也是则天时水土即在仲尼身上仲尼之身即一天时水土仲尼与天地岂有二乎故欲观仲尼者观天地而已试观天地间有知无知万物如此其不齐也然并育焉而未尝见其相害错行代明道如此其不一也然并行焉而未尝见其相悖虽以势言物有搏噬道有愆伏不无窒碍而以理言物自安其物之常道自安其道之常各不相妨自其不害不悖者言之一尘一息皆造化主宰于其间所谓物物各具一太极是小徳之川流也自其并育并行者言之极天蟠地亦无非造化主宰于其间所谓万物统体一太极是大徳之敦化也川流敦化费而上下察者也小徳大徳隐而不见闻者也天地之大如此仲尼岂有一毫让天地哉万物二句是就无物不有无时不然处分见其大小徳二句是就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处分见其大四句皆是天地所以为大无浅深大徳小徳只是一徳分合言之耳亦无浅深朱子谓大徳小徳如忠恕如中和是就人心言则以聚于心者为大徳散于事者为小徳然聚于心而浑然之中未尝无灿然者存则小徳实包乎大徳之中散于事而灿然之中未尝无浑然者存则大徳实运于小徳之内亦非有二也学者读这章书要知此虽是夫子天纵之徳然亦由学而至观论语志学一章可见人只患学不力不患圣不可到仲尼而后无有如仲尼之配天地者无有如仲尼之愤乐忘年也太史公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不知徒向往亦何益惟从事尊徳性道问学工夫浸灌陶铸于优优洋洋之中日亲日近庶不负子思掲仲尼以示天下万世之意
章句内外本末据蒙引存疑浅说则所谓末者指不时不食之类所谓本者指仕止久速之类本末皆以事言而为外心则为内据大全北溪陈氏潜室陈氏则以不时不食之类为事为末而即为外以仕止久速之类为行为本而即为内据史氏伯璿则以不时不食仕止久速之类俱为末为外而以其所以然者为本为内蒙引存疑之说似长今从之
讲家皆以理之变迁者为律天时以理之不迁者为袭水土此说亦是然细玩或问却不如此今依或问黄氏洵饶谓二十七章道之大道之小十二章费之大费之小皆此章小徳之川流所以然者大徳之敦化也史氏伯璿谓小徳大徳隐也川流敦化则费矣小徳川流是费隐之小者大徳敦化是费隐之大者二家之说不同当从史氏
惟天下至圣章
这一章承上章小徳川流而言至圣之徳充足有馀与天地之小徳一般观之内而内一小徳之川流也观之外而外一小徳之川流也聪明睿知仁义礼智博渊泉皆是小徳之在内者时出是小徳之在外者聪明睿知即包得仁义礼智在内下四段特抽出细言之耳居上临下千变万化至难调剂至圣之聪明睿知无微不照故能有临容执敬别皆是有临中事度量宽大者能容然有能容处亦有不能容处至圣之仁则宽裕温柔无所不备故足以有容操持牢固者能执然有能执处亦有不能执处至圣之义则发强刚毅无所不备故足以有执礼智皆然此小徳之在内者周遍广阔是为溥博蓄之厚也静深有本是为渊泉资之深也溥博渊泉看来似说大徳了其实是形容小徳犹之第二十七章言道之小而曰优优大哉耳充积于中而未能发见于外则徳犹未至也至圣之小徳既溥博渊泉于中而自时出于外时出不但是当用仁时则仁发见当用义时则义发见即同一仁也当宽裕时则宽裕发见当温柔时则温柔发见至纎至悉之处无不随感而随应真所谓脉络分明而往不息中庸形容至圣之小徳至此可谓尽矣又恐人浅视夫溥博渊泉也复就其溥博者形容之曰如天见其包含无限量就其渊泉者形容之曰如渊见其停蓄无穷极充积之极盛如此其徳为何如徳耶又恐人浅视夫时出也复就其出而为威仪者形容之曰见而民莫不敬就其出而为言行者形容之曰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悦发见之当可又如此其徳为何如徳耶又恐人浅视夫敬信说也复极言之盖曰民则中国蛮貊之民皆在其中矣曰敬信说则声名之洋溢皆在其中矣曰莫不敬信说则中国蛮貊凡有血气而为人类者莫不尊亲可知矣此其徳岂非即一天之徳耶曰配天者配天之小徳川流也注云广大如天者亦优优大哉之意自溥博如天以下皆所以形容上文非又深一层民之敬信说声名之洋溢皆是见其发见之当可非侈言其功效也学者读这章书要想至圣川流之妙如此吾辈今日如何能望见其堂奥工夫只在道问学果能尽道问学工夫则粗疏之气习去得一分至圣之徳便近一分川流之妙未必如登天之必不可及也勿将至圣作尘饭涂羮看
生知之质与仁义礼智之徳合言之总是徳故次节注云五者之徳
时出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匮无阻塞无穷尽而随时变通之意即在其中
至诚至圣两章既以小徳大徳分而总注又云上章言至圣之徳下章言至诚之道大全朱子又云至诚至圣是以表里言至圣一章说发见处至诚一章说存主处按徳有大有小道亦有大有小小处有表里大处亦有表里但子思言至圣则就徳言言至诚则就道言徳是道之所发故为表为发见道是徳之所蕴故为里为存主不比他处言人心之发见存主惟天下至诚章
这一章承大徳敦化而言至诚彻内彻外无非大徳之敦化经纶句是大徳之在外者立本知化是大徳之在内者天下之大经若就其中细看则千条万绪便是小徳了若以其大纲言只是一叚真实无妄之意流贯于其间主恩则尽其恩之实而无一毫虚文主义则尽其义之实而无一毫虚饰君是君臣是臣父是父子是子名分秩然之谓经君臣之相敬父子之相亲情意蔼然之谓纶这便是大徳天下之大本若就其中细看则万象森然具备便是小徳了若以其大纲言只是一段真实无妄之意浑然包举不偏则真实不偏无一毫偏者夹杂不倚则真实不倚无一毫倚者夹杂气禀不得而夺人欲不得而摇这便是大徳天地之化育若就其中细看则万物粲然具列便是小徳了若以其大纲言只是一段真实无妄之意默然契合自有而之无谓之化则实知其所以化自无而之有谓之育则实知其所以育太极不离乎阴阳者确知其不离太极不杂乎阴阳者确知其不杂这便是大徳在至诚原不是一个空腔子有大徳而无小徳在子思此处则只是言其大徳耳这三句至诚敦化之意尽矣又申之曰夫焉有所倚者又见其自然而然不倚于思不倚于勉犹无息章言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也章句谓此皆至诚无妄自然之功用盖以经纶对立本知化育言之则经纶为功用以三者对至诚言之则三者皆为功用此功用与他处言功用皆在外者不同肫肫节又承上文而申赞其功用之妙不是又深一层言经纶大经是一仁之贯彻也而仁则肫肫立大本一渊之中存也而渊则渊渊知化育一天之运行也而天则浩浩此三句便有形容不尽之意故即继之曰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徳者其孰能知之聪明圣知上用一固字要看得好天下亦有绝世之聪明却是虚浮慧巧不在义理上用不但唤不得实聪实明并唤不得聪明若能辨别义理而略有一毫未至这是聪明而未实固聪明圣知达天徳者即是天下至诚犹云惟至诚能知至诚也不必拘泥上章谓惟小徳能知大徳盖上章聪明睿知是以小徳言此章聪明圣知是以大徳言字同而义异也然须知大徳小徳原不是二件小徳即就大徳中抽出言之耳曰肫肫曰渊渊曰浩浩以大徳言也而其中有仁焉有义焉礼焉知焉溥博渊泉而自不穷于时出并无两层存疑曰上章临容执敬别是以五徳分说非小徳川流乎此章经纶立本知化是以五徳合说非大徳敦化乎说得两章之义了然但有一说小徳大徳在至圣至诚是合一的若在学者则如何能便合也有大徳上有几分工夫而小徳上全欠缺也有小徳上有几分工夫而大徳上全欠缺须是尊徳性工夫到十分尽处然后能全得这大徳道问学工夫到十分尽处然后能全得这小徳至徳修道凝地位便无可分了读这两章书者必汲汲将徳性问学工夫著力去做方才有益
按朱子谓中是大徳和是小徳双峰饶氏谓大经是道大本是性天地化育是命则经纶大经是致和事似属小徳不知致和工夫极细密经纶大经只是举其大纲正是致中边事盖中和虽分属已发未发其实二者各有内外动静中藏于内而自有中之作用发见于外经纶大经是也不是作用皆属和和虽见于外而自有和之本原备具于内溥博渊泉是也不是本原皆属中玩此二章益可想见中和界分史氏伯璿讲祖述章谓大徳小徳是隐川流敦化是费极是此章乃以经纶大经为费立本知化育为隐则误经纶何尝无隐立本知化育何尝不费
如渊如天其渊其天句法相似而语脉不同如渊如天二句上文明有博渊泉字则以博渊泉为主而如天如渊是形容之词其渊其天二句上文暗伏渊字天字则以天渊为主而渊渊浩浩是形容之词不必如存疑作一例看
衣锦尚䌹章
这一章是中庸之结尾自下学立心之始言之而推之以至其极一部中庸道理皆包在内与首章遥相照应一言以蔽之则曰下学上达而已盖上三章言仲尼体天之徳与至圣至诚之功用中庸之道至矣尽矣是岂一蹴可至哉学者必从下学始下学必从为己之心始故首引衣锦尚䌹之诗以发明为己之义锦可衣不可著也君子贵有美在中自然发见而不贵其有意表暴故暗然而日章者君子之道也的然而日亡者小人之道也一为己不为己而君子小人之分途在此岂非学者所当首务哉淡而不厌三句不过是形容暗然日章之实子思深有味乎此一段光景故再详言之不是推进一层言皆庸言行皆庸行无新奇诡怪可喜可惊之处者淡也然言虽庸而皆根至理行虽庸而皆属当然虽淡而不可厌焉沉静朴素无浮词蔓说无盛容繁饰者简也然言寡而中貌质而恭虽简而自有文焉不危激其言论不峭厉其崚角者温也然事之孰是孰非人之孰贤孰否胸中泾渭昭然妍媸不混虽温而自有理焉这三句都是外人看得如此在君子不但不知有淡简温并不自知有不厌文理又都是下学立心之始勿看太高妙然有这为己之心了又须知远而在物之是非由近而在身之得失知风之在身者有得失由其所自之在心者有邪正知邪正之存于心者虽甚微而见之于身与物则甚显知此三者则见得个为己门庭不错从此好下工夫故云可与入德矣这三个知字即大学知先后之知非知至之知也亦勿看太深微盖子思将教人去做谨独戒惧入徳工夫先要他具一个为己之心又要他先知几然后可下手此最循循有次序潜虽伏矣二节乃是正言入徳工夫潜虽伏矣节即首章慎独之事相在尔室节即首章戒惧之事首章从天命顺说下来故戒惧在慎独前此章从下学转说到天命故戒惧在慎独后潜虽伏矣亦孔之昭正所谓莫见乎隐莫显乎微也君子内省此处须无一毫疚病方无愧于心此正言谨独工夫蒙引谓内省不疚以己能者言不可看做谨独工夫此不可从不可及句亦不是赞词言不可及惟在此处若过此关头便潜滋暗长无用力处矣奏假二节依新安陈氏及蒙引总承谨独戒惧来但奏假节效尚浅不显节则徳愈深而效愈远耳不必如双峰饶氏前节效验承前节工夫后节效验承后节工夫盖谨独戒惧总是入徳之功工夫进一层则徳进一层徳进一层则效亦进一层不赏民劝不怒民威非有中和之徳者不能但犹未到中和之极处只是国治事笃恭而天下平则所谓致中和而天地位万物育也诗言不显子思易之以笃恭二字章句云笃恭言不显其敬也只是不思不勉无一毫形迹自然而恭不自知其恭之谓云峰胡氏谓不显之徳即未发之中于喜怒哀乐未发之时而敬是不显其敬却说偏了不知不显笃恭皆贯动静也笃恭而天下平亦不是全无政教有有关雎麟趾之精意少不得周官法度只是行其所无事中庸说到此已尽子思深有味乎不显笃恭之妙故复三引诗以形容之直至无声无臭而曰所以形容不显者至矣其赞叹之深溢于言外然不是徒慕上达正欲勉人下学以企及之耳这无声无臭一语最要体认不可渉杳冥昏默虚无寂灭话头无声无臭即在有物有则上见周子所谓无极而太极也又不可依双峰饶氏专以此谓未发之中天命之性盖论无声臭则已发之和率性之道皆是无声臭的程氏谓中庸始言一理末复合为一理若专指此为天命之性者盖是言此句中天命之性率性之道合而为一非谓此句专言天命之性而不兼率性之道也学者读这章书要知不显地位虽极高极远却不过从为己之心谨独戒惧之功便可做到可见上达只在下学之中人只患不下学不患不上达今且就下学中为己二字先去体认孔子谓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为己为人原从学内分别出来若不曽去学从何处分别就如穿衣服一般知道锦是好的了却有衣锦尚䌹的有衣锦尚綗的有衣䌹尚锦的若不曽知有锦这都不必论了今日学者胸中一味苟且外面亦一味苟且彻内彻外都没有锦不但不是君子且不免为小人所嗤又有论为己为人须大家努力去志于学将圣贤择善固执工夫任在身上胸中有个锦了然后以为己为心以戒惧谨独为实下手处方是下学实际
存疑谓首章言体道之功是始学事则先戒惧而后谨独此章言入徳之序是成徳事则先谨独而后戒惧此说本朱氏公迁其实不然或问谓此章再序成徳入徳之序分明与首章一样但言之先后不同耳岂得如此分乎
中庸首末两章只言戒惧慎独不及致知力行盖戒惧慎独不是空空戒惧慎独即在致知力行上见故言戒惧慎独便包得致知力行
松阳讲义卷三
<经部,四书类,松阳讲义>
钦定四库全书
松阳讲义卷四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论语
子曰学而时习之章
这一章是圣人鼓舞人好学之意玩本文三不亦字便见循循善诱之意大抵人不肯学多是看做烦难劳苦之事不知人只是不去学耳用得一分工夫便有一分妙处这个学原不是烦难劳苦的以其始而言之有如知天命之性皆同而气质之性有异一旦发愤效先觉之致知以知此理又效先觉之力行以行此理这便是学了然学矣而不习则表里扞格而无以致其学之之道习矣而不时则工夫间断而无以成其习之之功故既学矣又必以时习之则其心与理相涵而所知者益精身与事相安而所能者益固到了这个境界岂不中心悦怿有自住不得之势乎以其中而言之这所知所能之理原是人人共有的人虽多为气质所蔽而其本然之理未尝不在特吾之学未能及人则无以动其固有之心有如学益进习益熟悦益深则信从自众吾之所知彼亦知之吾之所能彼亦能之到了这个境界岂不欢欣宣畅比于悦更为发舒乎以其成而言之这所知所能之理原是无时不然的但处顺易处逆难吾之学未能到义精仁熟地位则一遭逆境未免有不平之意有如学愈进习愈熟悦愈深则知行各造其极所见高明而真有以见夫学在己知不知在人所养纯粹而一切身外之物举不足以介其意虽遇极不堪之境不但不大叚忿怒要求其胸中略含一纤芥不平也没有到了这个境界岂不是成徳君子乎可见学不是个烦难劳苦的只怕人不去做工夫耳但这一章开口说一个学字要讨个着实认得了这学字方可去讲通章之义所学果何事如何様去学注只云学之为言效也然未言如何效又云所以明善而复其初也亦未言善是如何初是如何大全云所以学为圣人也又云学为人也然所谓圣人者果如何所谓人者又如何学之又如何以至曰知曰行曰觉皆是虚字所知所行所觉者果何事若不讨个着实则此等字靣皆可为异学所借要讨着实须将大学八条目细细体认方有主张然大学八条目亦何尝不可借如象山阳明辈皆是借大学条目作自己宗旨又须将朱子章句或问细细体认然后此一个学字有着落大抵学也者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是也所学者人伦事物之理本于天命之性是也若一切记诵词章虚无寂灭皆是学其所学非吾所谓学朱子于此所以只说得大意者盖因此处方要发明圣人鼓舞人进学之意而未暇为学者深辨此立言详略之法也在夫子此时口中亦只要鼔舞人进学至于俗学之支离异学之虚无不可不扫去者夫子亦未之及盖原对己扫去者言非对未扫去者言也今日学者读这章书先要认清了这个学字若这个学字认不清只管去时习便都成病痛到得工夫益深感召同类便是一班不知学之人聚作一群其为世道害更不浅工夫又深到了坚僻地位虽举世非之而不顾如告子及后世阳儒阴释之徒自谓能不见知而不悔而不知其病已不可救药此不可不惧也既认清了学字须要猛力去做时习工夫做了一层又进一层直要到君子地位中间无可歇手处
大全讲学习二字云未知未能而求知求能之谓学己知已能而行之不已之谓习解悦乐二字云悦是感于外而发于中乐则充于中而溢于外皆说得最好
学字不同有彻始彻终之学有起初头之学此章第一学字只是起初头之学若统三节总是论学这是彻始彻终之学
此章三节依蒙引则与大学三纲领一例朋来便是新民存疑则云朋来而乐虽是成物事与大学新民觉稍异新民与明德皆大学之道俱在这学字内朋来而乐似后明德新民一步但学就该体用未有举体而遗用者朋友相从乃是体用全备之学依存疑是开口一学字便包得三纲领迨工夫既深则朋来工夫又深则不愠盖三纲领由己及人是横说学之次序此三节由浅入深是縦说学之次序不可一例看存疑似长
明季讲家有以不袭取不凌节讲时习者非袭取凌节皆是助长一边时习是勿忘之意又有将说字讲作一贯者亦非一贯深说字下文尚有乐与不愠在大全朱子云论语以君子始以君子终此深有意此是朱子推记者集论语之意若圣人开口说一学字不是限定学为君子记者之意如后天之易圣人之言如先天之易不可混也
不愠不要看做置之度外一般不屑教诲亦是不愠息邪距淫亦是不愠居夷浮海亦是不愠三月无君皇皇如也亦是不愠此心不动只在道理上便是不愠
双峰饶氏云此章六句其工夫只在第一句上其馀五句俱是效验此须善会朋来不愠俱有工夫只是从效验上见工夫耳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章
这一章见人不可不孝弟盖有子见天下人病痛皆起于不孝弟犯上作乱之事纷纷于世都从不孝弟起仁民爱物之事莫能行也从不孝弟起孝弟原是天理所当然不是要弭乱推恩才去孝弟然一孝弟则便可以弭天下之大祸建天下之大业愈见不可不孝弟人不曽将孝弟细看只道他不过是一庸德不过是一庸言不知其功用至大万福之源皆从此出就凡人论之只怕不孝弟耳或其人天资好而孝弟或其人学力胜而孝弟则便迥然与寻常人不同犯上作乱之事自然无了盖犯乱之事多起于心之乖戾孝弟则其心和顺安得复有犯乱之事在凡人如此而况君子之天资百倍于凡人者乎君子之学力百倍于凡人者乎盖凡事有本君子凡事専用力于本者也本不立则常觉道之难本立则自觉道之易一事有一事之道便有一事之本万事有万事之道便有万事之本若上所谓孝弟也者这便是行仁之本盖仁之用至广而孝弟则仁中之一事虽是仁中之一事而仁之用皆从此起或行道于上而立爱自亲始立敬自长始万物一体之恩必由孝弟推之或行道于下而忠可移于君顺可移于长天下为公之量亦必由孝弟推之被四表格上下皆孝弟所推也位天地育万物亦孝弟所推也孝弟之用何等样大论治术而不知崇孝弟非知治之本者也论学术而不知崇孝弟非知学之本者也故夫子与曽子论孝举天下之理皆归之孝有子论孝弟则举孝弟以达天下之理其言互相发明而记者以此章记于夫子论学章后亦见圣门之学莫大于是也学者读这章书要将孝弟二字身体力行若这个上亏欠了便触处成病痛纵逞才略做得些事业亦如无根之木虽枝叶茂盛都不中用然这个孝弟又是最易亏欠的如孟子言人少则慕父母渐次而移多是不知不觉须要常常猛省
仇沧柱谓此章注以行仁训为仁明是就仁之发用言必溯及心之德者以此是论语第一仁字故兼举体用言之按大全讲仁字最详亦只因其是第一个仁字其实有子此章只在发用上言
程子性中曷尝有孝弟一句明季讲家深诋之谓与告子义外同病不知告子是言义非性中所有程子是言孝弟在性中只包在仁内天渊不同大抵明季习气诋毁程朱无所忌惮只是心粗气浮不曽细思曽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章
这一章是曽子省身之学这个身字要看得极大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都是这个身又要看得极危为圣为贤者此身为禽为兽者亦此身出此入彼间不容发必使此身常在天理之中勿为气禀所拘勿为物欲所蔽然后可以成圣贤而为天地生民所倚赖所以必要省这个省字有在念头初动时省者这就是大学诚意有在念头著见时省者这就是大学正心有在视听言动时省者这就是大学修身总而言之皆是在身上用功所以只谓之省身大扺圣贤工夫未有不内外合一者有一等人外面不差心内却不能无私此固不是有一等人心内未尝有私外面却不能无差这也使不得此省字内外都要用又须知省不是空空省察畨要看注中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二句盖言省察即便有克治工夫若克治不严则省察亦徒然耳须要于气禀物欲中力战得胜方才立得这个身定方才是真能省察此处要想曽子一生临深履薄光景都在这省字上但这个省本是无事不然曽子如何只说在三件上只因此三件是人所最易犯最难克的于此三件必要斩尽根株其他无事不然可知不忠不信不习俱要在道理上论不要说涉世局上去如为人谋而但与较量利害筹画得失虽竭尽心力叫不得忠须在道理上竭尽无遗方才是忠与朋友交而但矜然诺急期约虽出言不爽叫不得信须在道理上真实不欺方才是信受之于师而止是专门之学一偏之见虽口诵心维夙兴夜寐叫不得习须是所传者天下之正道天下之正学我能尊所闻而行所知方才是习曽子于三省前尚有格物致知一层工夫于道理已认得明白故其所猛省者只在三个不字上若学者未曽用格致工夫忠信习三字尚认不清这省字便难下手又三省是动时工夫须静时能存养此心则动时方能省察若静时不知存养则一到动时手忙脚乱如何能省皆须晓得至于大全内朱子有一条云三省是曽子晚年进德工夫盖微有这些子渣滓去未尽耳在学者则当随事省察非但此三者而已又一条问三省忠信是闻一贯之后是未闻之前朱子曰不见得然未一贯前也要忠信既一贯后也要忠信此是彻头彻尾的不同查语类前一条是何叔京所记乙未以前所闻后一条是陈安卿所记庚戌己未所闻后一条是定论若明季讲家谓三省不是无主脑学问遂谓论主脑则合下便是一贯论条理则到底是要三省此说与朱子大背真积力久之后方能一贯岂合下便能如此三省主脑自在存养今日学者读这章书要思吾的身与曽子一样的曽子却如此珍重其身必要使之自慊不肯使有一毫欠缺吾却不管他任凭他流于污下岂不是自弃又要思曽子的身不知他用过多少工夫了他却如此战战兢兢吾的身比曽子尚差远如何却放胆不知戒慎不知恐惧岂不是自暴以天地父母之身做个自暴自弃的身可愧孰甚可愧孰甚及早猛省庶不到堕落地位
子曰道千乘之国章
这一章言治国之要人君能以是五者存于心则虽礼乐刑政未及备具而大纲已举矣这便是王道本领大抵当时列国之君多欠缺此五者大纲先差即条教号令精严详密亦不济事夫子特揭此五件示之所谓有关雎麟趾之精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也杨注云此特论其所存未及为政不是谓此五者只空空一心绝无事实敬信节爱时使都有实事在然只是大纲好只筭在心上故云未及为政胡注谓五者以敬为主朱子又有反复相因之说皆是先儒论道理如此在夫子当时只是平说敬字有浅深若深言之则只一敬字便可包得下四件修己以敬之敬是也若浅言之则只是遇事谨慎之意不必便说到包括众善此章之敬是也注以程子主一无适四字解此敬字主一无适亦有浅深不拘何敬字皆可用得信字不用权诈不朝更暮改皆是一叚真确之诚表里如一始终如一虽事势之穷亦有济以变化之时而真确者常在况到底是守常之时多变化之时少节用不必说到节非褊啬之节如周官内府史胥徒其稍食之费无算朝觐聘问其玉帛之费无算不可损的自然不损这个何消说只是当节的再没有不节刻刻欲返一国奢靡之习而同归于淳朴爱人不必说到爱非姑息之爱如康诰内不孝友者其罚无赦群饮者其罚无赦不可宽的自然不宽这个何消说只是当爱的再没有不爱刻刻欲合一国臣民之众而共游于荡平至于使民亦不必说到不能不使处如成汤之伐夏舍穑事周宣之兴师以六月不得已处自然难已这个何消说只是可以不使的决不敢轻使不可不使的亦必要时使刻刻以小民稼穑艰难置于寤寐度其早晚计其丰凶视筑场纳禾之事重于金城汤池松茂竹苞之事人君用心能常不离此五者一国之气象自然与末世不同使其因此能创制立法尽美尽善固为可久可大之模即法令未尽具制度未尽备疏节阔目亦不失为政简刑清之治唐虞之所以时雍成周之所以刑措其道虽不尽于此而此则其本领也若无此本领纵有高才异智所谓其馀不足观也已今学者读圣贤书皆将有天下国家之责胸中须先有王道规模不可使有一毫杂霸气习宜将此章反复玩味定其本领再去讲求礼乐刑政一旦出而在位方不似世俗人品至于敬之一字是圣门至要𦂳工夫无论为政为学皆当体认从古讲敬字莫如程子主一无适四字说得切当而主一无适四字之解又莫如薛文清公瑄说得明白文清论敬曰行第一步心在第一步上行第二步心在第二步上三步四步无不如此所谓敬也如行第一步而心在二三步之外行第二步而心在四五步之外即非敬也至若写字处事无不皆然合程子文清之言观之敬字之义了然矣诚能于此实下工夫由浅而深学术政事皆可一以贯之此胡注以敬为主之意当于言外深味之者也
近年时文因注有但言其所存未及为政也句讲来却似为政者只要空守一心光景殊失注意如中庸言致中而天地位致中是未发工夫未见之于事如何天地便位盖内靣有致中工夫则外靣亦必有实事其设施定不同但只是大纲好未能如致和之精细所以只得天地位讲家亦多错认致中是空守一心故于天地位多说不去此章五件比致中稍浅然其但言心而即有实事则一也
子曰弟子入则孝章
这一章圣人论㓜学之事是大学之根基不但教弟子凡为父兄师长者皆不可不知也大抵人之气禀虽有不同然亦差不多只是从小便习坏了气禀不好的固愈习愈坏即气禀好的亦同归于坏童蒙之时根脚既不曾正得到得长大时便如性成一般即能回头改悔发愤自新也费尽气力况改悔发愤者甚少此人才所以日衰皆由蒙养之道失也所以夫子说著弟子不觉拳拳然一则喜其天机未凿易与为善一则怕其人欲渐开亦易与为恶他日之成败全视今日之教育何如故虑之不得不周防之不得不密督之不得不严导之不得不勤入则欲其孝也显亲扬名之事虽未可以责弟子而温凊定省必不可以或缺出则欲其弟也宪老乞言之典虽未可以责弟子而洒扫应对必不可以或肆言有物而行有恒弟子之言行不能遽如成人之言行而必使常在规矩之中则谨而信也尊贤而容众弟子之交与不能遽如成人之交与而必使渐知等杀之辨则泛爱众而亲仁也至于格物穷理大学之功弟子虽未能遽到而诗书六艺之文所以范围其聪明而使之日粹扩充其聪明而使之日辟者又不可不学也这几句分看则一件有一件之益合看则一日之间非出则入非言则行非待人接物则燕居独处总无一时一事不在天则中放心安得不收徳性安得不定气禀好的以此涵飬之自然日引而月长即气禀不好的以此变化之亦且日异而月不同三代人才所以盛于百世者以其有此蒙养之道也盖皋䕫稷契伊傅周召莫不自弟子时做成的其所以为教者虽不一然总是引之于义理而未尝一毫杂于功利所以养得人品纯粹中正后世为父兄者有弟子而不教固无论矣即有能教者又都从利禄起见束发受书即便以利禄诱之不期其为大圣大贤而但愿其享高官厚禄这个念头横于胸中即使工夫一如古人亦是为人而非为己了况念头既差工夫必不能精实只求掩饰于外可以悦人而已教学如此人才安得而不坏哉为人父兄者胡不一思而甘使子弟为俗人也为人子弟者胡不一思而甘以父母之身为俗人也朱子特地辑一部小学示学者正与此章相表里更有一说今人为弟子时既不幸而失教及老大而自悔已无及矣则如之何此不必忧也朱子于大学或问中亦有此叚议论以为惟敬之一字可以补小学之缺诚能百倍其功以从事于此不患其不逹虽不幸过时而后学犹愈于不学者也
有馀力只是有闲暇之时不要说重了学文固是怕上六者有差误然亦不专是讲明六者不要说拘了新安倪氏云文行二者以本末之重轻言则行为重故此章先行而后文先本而后末也以知行之先后言则文为先故四教章先文而后行先知而后行也将二章之旨融会得最妙一是大学之事一是小学之事
子夏曰贤贤易色章
这一章是子夏想实行之人而因思实学之重学字对行说则便专指穷理一边大抵天下无实行之人则不成世道然实行必由乎实学若不学而徒言行则所谓行者岂能丝毫无歉或反做成病痛故自古笃行之人皆好学之人未有不穷理不读书而能笃行笃行而一无病痛者也子夏盖见当时之人行多亏缺故慨然想一笃行之人谓缁衣之风邈矣贤而不知其贤者多矣况能知所以好之道乎有人焉贤贤易色而实能尽好贤之道克谐之化既远谁则能无愧于父母者有人焉事父母能竭其力而实能尽为子之道明良之义久晦谁则能无负乎君者有人焉事君能致其身而实能尽为臣之道丽泽之义久衰谁则无惭于友者有人焉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而实能尽交友之道就其大纲而观之而大纲无一之亏欠就其节目而观之而节目无一之疏略情文兼备而经权悉洽若此者人或疑其由于生质之美未必皆学问思辨之功于是有谓何必读书者矣有谓尽伦即是学更别无学者矣不知此种人非浮华之人所能到亦非徒悃愊无华厚重少文之人所能到若不学而能如此便是生知安行了而生知安行之人不可多得其必从读书穷理来无疑也盖读书穷理真积力久而天理人欲之界判然胸中故能于贤亲君友间各尽其道如此人欲如若人之行当先如若人之学所以圣门教人博文约礼工夫不可偏废而子夏平日谓博学笃志切问近思仁在其中亦即此章之意至若后世训诂记诵辞章之学夸多斗靡而无益于伦纪非子夏之所谓学子夏此章亦非谓救此种学而发也学者读这章书须知吾人不可不敦者实行不可不务者实学若不从实行上着力虽终日讲学与不学者何异与夸多斗靡之学何异然或但知实行而不知实学或反以实学为支离则又不免走入荆棘中去须是以实学去做实行方得为宇宙间全人
看此章注圈内圈外不同依圈内则虽曰未学是假设之词不是真未学是他人不知说他未学依圈外吴氏注则虽曰未学乃真实说他未学非假设之辞蒙引亦从吴注故谓此章与子路何必读书棘子成质而已矣意思相类都是有激之言然毕竟以朱子注为正
辛复元谓此章不是说学贵实行是说学问有益世人只说人能敦伦便是学问何必读书然后为学不知学不分明岂能敦得伦纪且子夏以文学著名岂肯为废学之语又曰吾每望人力行尤望人力行前先有讲明工夫不然自以为行善事行之未有不差者说此章学字最分明正是朱子圈内注之意但须知此章未尝无贵实行之意只不可说学贵实行将这学看混了
若将此章学字兼涵养穷理说似亦可然以博学笃志章推之则专主穷理言尤切子夏之意
吾必谓之学矣这学字也有浅深如朱子谓君实忠信诚实只是天资原不知学尧夫坦夷亦是天资自美耳皆非学之功也君实尧夫岂是未学的只是学得稍粗故有程子朱子之行便有程子朱子之学有君实尧夫之行便有君实尧夫之学总是必由于学圈内与圈外注意思何以不画一盖朱子于疑处便不敢轻断此便是教人读书之法
时解谓即此是学竟作箴救俗学意看其意亦谓不必词章记诵而后谓之学非谓不必涵养不必穷理而可谓学也然人最易误认不如从辛复元说为长子曰君子不重章
这一章是论君子自修之道盖于学中特提出此四项以示学之要学兼知行虽不止四者而四者其要也君子二字只当学者看不专指成徳之人首节是要人主敬重即整齐严肃之意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是这重字注脚不重则孟子所谓暴其气也大抵不重之病学者最易犯貎言视听之间小小适意自谓无害不知病痛却甚大不重而无威严固害事不重而学不固尤害事盖学必深沉而后能固不重则浮学必镇静而后能固不重则躁读书穷理之功必随得而随失省察克治之念必乍密而乍疏在初学之士必难成就即积学之士亦且多走作次节是要人存诚忠为实心信为实事合之则诚也学之事无穷总以诚为主忠信则一动一静一言一行皆是实心实行方是为己之学若不忠信则虽外靣装饰得极好都是虚的了不特欺人抑且自欺第三节只要人择友友所以辅仁与胜己者友始能严惮切磋以成其徳然人往往乐友不如己者一则喜其形己之长一则喜其掩己之短其损多矣虽不如己者亦欲资吾以成其徳有难尽拒者然乐与为友之一念不可不戒也第四节是要人改过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然人往往惮改一则畏难而不改一则苟安而不改于是以无心之过而成有心之恶矣虽随觉而随改犹嫌其迟是当如天之风行雷动如人之破釜沉舟不可有一毫因循放过之意也这四件是缺一不可的先儒有谓主忠信尤重者忠信固重然不是那三件则忠信亦立不住大全载勉斋黄氏之说曰外厚重而内忠信则其本立友胜己而速改过则其徳进不分轻重最是又这四件是彻始彻终工夫志道据徳依仁中皆有此四项学者读这章书要刻刻检点其身勿使有一毫轻浮之气又刻刻检点其心勿使有一毫巧伪之念又广求直谅多闻之友稍觉有过便彻底扫除能如是以从事于致知力行之间自然不患学不精进
游氏注以威重为质而以下三句为学与圈内正注稍异四项总是学浅说云君子于此四者各得其道则学固矣学之大本立矣闻见日新而徳行亦日纯矣最明
时文中有谓朴鲁柔弱之人欲不重而不能欲不重而不敢此病往往在聪明果敢之士这亦不然不论愚智刚柔都有犯此病者下三句俱然
子禽问于子贡曰章
这一章见圣人盛徳感人之妙夫子之在当时如祥麟威凤所在倾动如宋之厄匡之畏陈蔡之围其必不能与夫子合者不过一二人如道不行之叹归与之叹只是叹其不能奉社稷以从耳若夫心悦诚服则到处皆然一时邦君无不以其政就而问之夫子亦因得以尽闻其政这闻政不必看深了只是到一邦其邦之治乱安危必闻之其俗之贞淫奢俭必闻之其君臣上下之淑慝臧否必闻之其先世之典章法度必闻之虽不得一试其期月三年之效而见闻益广起发益多后来删诗书定礼乐修春秋亦多得力于此这叚光景自流俗观之有莫测其所以然者此子禽所以有求与之问然以为求则求不可训以为与则与不可必而舍求与之外则别无可以闻政之法真有不可解者而不知夫子盛徳感人之妙自有不言而喻不介而孚者所以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言得则非求亦非与矣然这一语也要看得好朱子曰此五者皆谨厚谦退不自圣贤底意子贡举夫子可观之一节耳若论全体光景就如天之造物一般原非人所可测者若以此达而在上便是绥来动和气象便是时雍风动气象非知圣之深者熟能信其然哉故子贡又就所谓求者浅言之夫子盛徳感人之妙固未易言而总之夫子必不肯求即欲强被以求之名亦异乎人之求无论侧媚依阿以求者与圣人相去霄壤也即略有一毫求之心亦便非圣人圣人以徳求非如人之有心求也如伊尹以尧舜之道要汤非以割烹要汤也学者读这章书要知天下人无不可感动不能感动人者只是我未能到圣人地位耳圣人即不可遽学得他一分光景便有一分感应只管积累做工夫去安知不与圣人一様若不于此体认而欲与世相接便不免于求求之极便流到巧言令色一途看来人心风俗之坏病痛都在一求字所以不能不求者只是不信有不待求的道理
有子曰礼之用章
这一章上下两节俱对放荡者说有子见春秋末有原壤子桑伯子一辈人出以礼为束缚人而思跳脱以为高甘自置身于规矩准绳之外有此一辈人便又有一辈人出来谓礼非人性所有必用权谋督责之术驱之诱之然后人肯循礼只一礼字看不明白天下许多病痛皆从此出老庄申韩所以猖狂于天下者根原皆在于此其祸虽至战国而始烈其端则自春秋而已见故有子特指出一和字告之曰礼何尝是束缚人者其为体虽至严然皆本乎人之性发乎人之情所谓天秩天叙也故其为用必从容而不迫不待驱之而始就不待诱之而始从如对君亲而拜跪对宾友而揖让至严也然如此则安不如此则不安岂不是至和的惟其梏于气蔽于欲溺于习陷于俗则不见其可安耳诚于气禀人欲习俗之外而静观其天性自然之发见其视尊卑贵贱之等周旋裼袭之文诚有不啻如刍豢之悦吾口者此礼之所以可贵也故是礼也先王制之而非先王能制之也使礼制于先王则礼之亡久矣先王不过因人性之所固有人情之所当然而为去其梏彻其蔽出之于陷溺之中而措之于安宅之内并非强人以所难能也其所以为美者在斯所以垂之百世布之海内智者不能越勇者不能抗大而朝觐会同蒐苖狝狩莫敢不由也小而衣服饮食应对进退莫敢不由也非不能背先王不能背其心之所安而已非不敢违先王不敢违其心之所安而已然则先王之礼宜乎万世不废也而亦有时乎不行者是非礼之过也自夫人之恶严而喜纵而又闻吾儒有所谓和者于是借之以自文不于礼之中求和而于礼之外求和但知和之名而不知和之实于是放纵自恣无复忌惮举先王范围天下之具尽弃之以为快而且自谓得礼之意不曰我不肯行礼而曰礼本如是礼果如是哉是亦不可行也总之礼之所贵者和而礼中之和礼之所以行也礼外之和礼之所以不行也礼中之和原于天性礼外之和由于气禀人欲习俗礼中之和与敬为一礼外之和与肆为一行不行之机亦决于敬肆而已故三千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无不敬有子特拈出一和字以见敬之在我而非外铄者也是即孟子性善之旨也又拈出一个知和而和的以防假借之弊一章大意总为放荡之人痛下鍼砭学者读这章书要知谨守礼法将这身放在规矩准绳之中方是至和不可一毫渉晋魏风流若嵇康阮籍辈真是万世罪人至若苏老泉礼论看得先王之礼纯是一片权术是即荀卿以礼为伪之意总由不识有子此章之旨其贻祸世道非浅皆不可不戒也
讲家有谓下节不行之弊是对流荡者言上节可由之道是对拘束者言意各有主而用朱子严而泰和而节六字以括大旨蒙引亦如此说愚意却不如此两节皆是对流荡者言圈外注是馀意不是正意陈紫峰浅说最明
近来仇沧柱讲此章云礼之用即人之用礼也礼非人不行时解谓只当云礼之用不当云人之用礼者误又云知和而和弊只在和而不节不在于知先王何尝不以礼之当和明示后世乎时文谓先王不欲人知者误此皆明季讲家小巧之说沧柱辟之甚是有子曰信近于义章
这一章是欲人谨始虑终之意大抵人之言行交际终之多悔皆由始之不谨能谨之于始则终之悔也鲜矣此与曾子三省章相表里其中亦有战战兢兢之意三者之差不在境而在心心不能谨则急迫之时易差心能谨则安闲之时不差急迫之时亦不差习久之事不差偶暂之事亦不差这信是约信是最难合义的或牵于事势不可许的便轻许了或激于意气不可诺的便轻诺了到后来或限于力而不可复或害于理而不可复悔也迟了须要在约信时便立得住若义上行不得的凭恁么人来我这一叚战战兢兢之意摇夺我不动引诱我不动方才能信近于义而言可复这㳟是致敬最难近礼的或随众而差或任意而偏不该致敬的反去致敬该致敬的反不致敬到后来或责其骄惰而耻辱生或讥其謟谀而耻辱生悔也迟了须要在致敬时便立得住若礼上行不得的凭恁么时候我这一叚战战兢兢之意増一毫不得减一毫不得方才能㳟近于礼而远耻辱这因是偶相依最难得可亲的或因其顺我意不深考其平生或因其济我事不细论其心术到后来欲绝之则势相制而不可动欲主之则害愈深而不可解悔也迟了须要在初因时便立得住若其人不可亲的凭他恁么様来我这一叚战战兢兢之意无间可入无隙可乘方才能不失其亲而可宗这两个近字一个不失字是求合义理之至当不是苟且相近苟且不失之意若拘本文近字不失字谓不必几微无憾作降一层看则谬矣处世必求其尽当犹恐多失若先以仅可之念自处其弊可胜道哉可复可远可宗是言其后来必然亦有尽其在我而得失毁誉不可预必时移势易不可预定者此亦只论其常而已矣但有一说三者求其无悔于终固要立得住亦要见得明若平日无穷理格物之功不是义的反认做义如荀息之辅奚齐是义的反认做非义如荷蓧之不从子路不合礼的反认做礼如曽子之袭裘而吊是礼的反认做非礼如鲁人之疑甯俞不拜湛露不可亲的反认为可亲如温公不识介甫可亲的反以为不可亲如子瞻不识伊川执得愈坚颠倒愈甚安得无悔学者读这章书须合子张学干禄章同看干禄章之慎言行即此章之谨始虑终也而先之以多闻见又继之以阙疑殆择理既精然后操持于言行所以能寡尤寡悔若未有多闻见阙疑殆工夫但责其谨于言行交际亦无下手处
宗只是久远相与之意如孔子之于颜仇由蘧伯玉是宗七十子之于孔子亦是宗因与宗有浅深之分宗之内又自有浅深之分不拘定一项可字亦要味或宗之以成吾之道德不但无轻浮之累而且可有切磋之益或宗之以济吾之事业不但无奸险之虞而且可为腹心之托或宗之于显逹之时而不为謟或宗之于穷愁之际而不为比或人皆宗而我亦宗之不可谓党或人不宗而我独宗之不可谓僻所以能然者全在因不失其亲上言外便见反是者无一而可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章
这一章是圣人思好学之人必合上四句方见其能好大全朱子曰此章须反复看其意思如何若只不求安饱而不谨言敏行有甚意思若只谨言敏行而不就正有道则未免有差若工夫不到则虽亲有道亦无可取正者圣人之言周遍无欠缺类如此
子贡曰贫而无謟章
这一章重在义理无穷之意子贡偶因论贫富而及之夫子不觉有味乎其言而极口赞叹记者因取而记之以鼓厉天下之学者大抵人之学问不进都因矜而自足怠而自止不知义理之无穷而安于小成所以入室登岸之人不能多觏子贡一日与夫子偶论贫富子贡之意以为天下之贫者常易谄气歉而为卑屈也而有无謟者焉则贫不至于滥矣天下之富者常易骄气盈而为矜肆也而有无骄者焉则富不至于溢矣若而人者岂非不囿于流俗不汩于势利者乎士如是可谓贤矣夫子则以为贫而无謟犹知有贫也岂若忘其贫而但见其乐者乎富而无骄犹知有富也岂若忘其富而但见其好礼者乎乐非因贫而始生也不以贫而改其乐礼非富而始好也不以富而易其好加于无謟无骄者一等矣此但就贫富上见其浅深之分如此耳子贡因想人之学问皆如此不特贫富一端也遂恍然于淇澳之诗所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者人之学问如治骨角玉石一般有切磋之境焉初入门下手工夫也有琢磨之境焉已精而益致其精也由浅而深由生而熟愈进而愈妙皆如此处贫富矣子贡于此盖见义理之无穷而有欲罢不能之意故其一生不敢自怠不敢自足闻文章矣又进于性与天道多学而识矣又进于一贯其皆得力于此与夫子之由志学以至从心孟子之由善信以至圣神皆是这个光景子路升堂而未入室不忮不求而终身诵之皆由不知此夫子所以深喜其言而不觉赞叹之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处贫富之道是所已言者也往者也切磋琢磨是所未言者也来者也告往知来触类旁通如此其于诗也何有是虽赞其善悟其实则深有味乎切磋琢磨之一言犹曰雍之言然云耳通一章观之前言处贫富之道似是一事中言义理无穷似是一事末言读书能扩充而用之不止泥文求义又似是一事然义理无穷一意是一章之主记者特恐学者忽之而详记其前后之语耳他日曽子传大学亦取以释经文止至善盖是圣门相传切要之语学者所当反复玩味也今日吾辈当思圣贤所谓切琢是何等工夫所谓磋磨是何等工夫若不将圣经贤传熟读精思身体力行循序渐进止将一生精神用在几句滥时文上是未曾切琢何论磋磨在圣贤只要用得磋磨工夫尚且愤㤀食乐忘忧吾辈方从切琢做起不是人一已百人十已千安能长进须要弩力切勿将圣贤一吃𦂳为人之意作闲话看过了
按讲家每云子夏因论诗悟礼夫子许其可与言诗子贡因论贫富悟诗夫子亦许其可与言诗二章皆言诗也此殊不然二章皆不是言诗亦不重子贡子夏之能引伸触类巧笑章只重礼后句此章只重切磋琢磨节犹之蘧伯玉章只重寡过未能句若前边叙交情只是引起末云使乎使乎是有味乎寡过之言而赞叹之不重在使者也今人往往误看将宾作主
明季讲家有谓贫而乐富而好礼夫子特举其现成者告之子贡便即其现成田地想到其中磨练工夫故悟及于切磋琢磨依此讲则切磋琢磨专为要到乐好礼地位非注中义理无穷之意义理无穷不但无謟无骄非住处即乐好礼亦非住处又有将第二节斯字作吾斯未信之斯看第三节往字来字泛说者俱大谬斯字是当𦂳粘第一节说往来字自当𦂳粘上两节说
松阳讲义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松阳讲义卷五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论语
子曰道之以政章
这一章分别政刑徳礼之效与人看盖为当时専尚政刑者发欲其知所重也人君为治未有不欲民之善恶民之不善者故无不有以道之亦无不有以齐之但操术不同功效各异路头一差而风俗由之而殊气运由之而变不可不辨也有一种重在政刑的方其初头率先道民者専在法制禁令上着力悬于象魏布于始和极其精明极其严密这个政未尝不好及民未能尽善则又有刑以一之小则鞭朴大则刀锯当轻而轻当重而重这个刑亦未尝不好但民迫于政刑自然勉强为善而不敢为恶只是求免于法已耳未尝知孝弟忠信之可乐也未尝知贪淫诈伪之可耻也即使政常如是刑常如是风俗亦日薄气运亦日衰况政刑必有时而弛则免者未必其终免也有一种重在徳礼的方其初头率先道民者务在躬行心得上着力敬以直内义以方外言则有物行则有恒这个徳已足兴起人心了及民未能尽善则又有礼以一之吉凶军宾嘉各有其制宫室饮食衣服各有其度烦简得宜文质得中这个礼又足范围人心彼民化于徳礼莫不知善之当为而不善之不可为非特皇然知耻己也而且有规矩准绳之可据有荡平正直之可由即使继之者未必皆有徳未必皆有礼而风俗之已厚者犹不可骤变气运之已隆者犹不可骤衰况常以徳礼抚之耻且格者岂有艾耶这两种效验如霄壤之不侔而天下之论治者犹以政刑为重徳礼为轻政刑为急徳礼为迂岂不可怪也哉虽务徳礼者未尝废政刑然徳礼本也政刑末也所谓有关雎麟趾之精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是岂可徒恃也哉更有一说夫子所谓政刑尚是三代时之政刑然且不可恃若春秋时管子作内政子产铸刑书则其所谓政刑者先非矣不待与徳礼较而后知其不足恃也又况春秋而后如申不害商鞅韩非之所谓政刑使夫子见之当如何慨叹哉自汉而后显弃申商之名而阴用其术者多矣人但见其一时天下慑服莫敢犯法以为识治体而不知其遗祸于后者不可胜言皆未尝深会夫子之意也孟子云善政不如善教斯得孔门家法矣学者平日读书须将圣贤此等言语从容玩味使泾渭之辨了然胸中一旦达而在上然后能审取舍而残忍刻薄之说不得而入之不然自谓聪明才力过人适足贻祸于世道而已可不惧哉
按此政字与为政以徳之政不同为政政字虚此政字实玩注中自明
按礼字在制度品节上说不在君身上说
大全朱子谓専用政刑是伯者之为此是朱子浅一层讲愚意更须看是何等政刑有王者之政刑有伯者之政刑此章似不止是王伯之辨
新安陈氏谓民耻于不善此观感于徳之功又至于善乃齐一于礼之效
子曰吾十有五章
这一章夫子自叙一生之学以为学者法要看总注不躐等而进不半涂而废二意程子谓圣人未必然但为学者立法朱子谓必有独觉其进非心实自圣而姑为是退托是补程子之意盖圣人之学虽本天纵然亦由积累而成但比他人积累得快便谓之生知安行便谓之有始有卒不是全不费力特虚设此境界以引诱人也亦不是另有直捷工夫故意隐之而以迟钝者示人也通章先要认这个学字是学个恁么讲家有以心字贯者有以天字贯者有以矩字贯者然这三字先难认若认得时随拈一字皆是实理若认不真时随拈一字皆是外道注云此所谓学即大学之道也说得极分明故欲识这个学字须先熟玩大学章句或问方不认错认得这学字了方可去看志字朱子谓志字最有力要如饥渴之于饮食才有悠悠便是志不立盖此志即是愤㤀食乐㤀忧的起头处自此以后十年一进只是就中提出个大节候耳其实息有存瞬有养便息有进瞬有益不是直到十年忽进一境也立是于道理大纲上守得定便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气象不惑是于事物几微处皆信得真如漆雕开云吾斯之未能信正是未到不惑地位也知天命又是于这道理上见其所以当然之故朱子语类谓譬之于水人皆知其为水圣人则知其发源处是也这天命耑指理言不兼理气耳顺有二様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此是声之善者一入便通诐淫邪遁知其蔽陷离穷此是声之恶者一入便通只是天理烂熟耳从心所欲不逾矩便是无意必固我境界常人随心所发皆是意必固我圣人随心所发皆是天理亦只是一个熟耳通章依朱子志学是知之始不惑知命耳顺是知之至立是行之始从心是行之至总是愈久愈熟若更加数十岁境界必又不同不是至七十便画住了或疑知行不应画开然论工夫则知行并进必无十年一知十年一行之理论得手则知行有辨有得力于知之时有得力于行之时朱子之说不可易也学者看这章书要晓得学无别法只是循序而不息耳能循序而不息则虽圣人地位亦可渐到人所以不能如圣人不是天资不如只是学不如耳学须先立志有了这志自然欲罢不能颜曾所以亚于圣人皆是从这志做起的若没有必为圣人之志纵日讲学亦不济事
按仁山金氏谓不惑是小徳川流知天命是大徳敦化愚意不惑是知其当然知天命是知其所以然不是小徳大徳之分小徳大徳总在知天命内一本贯万殊便是小徳川流万殊原一本便是大徳敦化子曰吾与回言终日章
这一章是抑其词以见颜子之能明道是闻一知十的真面目所谓语之不惰所谓于吾言无所不悦皆在其中时文看作始疑终信又看作始终测量他不出者皆谬注中深潜纯粹是形容颜子的气象气象是由资禀亦由学力深潜是知上气象纯粹是行上气象而总是所以能默识心融能足发之本领也未要看其不违足发且须看他这个气象有了这个气象方才能闻圣人之言而心解力行所以终日间浅言深言精言粗言显言微言迩言远言不知说了许多话只见他有听受而无问难像个愚的一般及退省其私动静语默间无非是夫子之道凡夫子所言浅深精粗显微远近一一皆能发明若非终日言之时默识心融触处洞然安能如此世间那有这様一个愚人此夫子深赞颜子以为及门之法今日学者读这章书要有益于自己方好颜子之默识心融是一时勉强不得的须先学他深潜纯粹的气象深潜纯粹由天资者亦是勉强不得的其由学力者则人人可几及也学者诚能学颜子之学则不深潜者可深潜不纯粹者可纯粹何难直造颜子之域初时不必如他不违有疑必问有问必审反复论辨不厌其详虽未能触处洞然就其所知必见之行不可只在口头说过只管竭力去做博文约礼工夫积累久后日熟一日聪明自然日开气质自然日变人欲自然日退以此去看圣人之言自然如雪解冰释无异颜子之不违足发矣要知颜子虽是天资高亦决不如初见夫子时便能不违足发亦必是以渐而进学者切勿谓颜子全由天资非吾所能及
退省其私一句最多葛藤注云是燕居独处非进见请问之时恐是以燕居独处说不尽私字故又益以下句谓不但燕居独处凡非进见请问之时皆是存疑疑燕居独处是静时发不得圣人许多道理此未会朱注意也至大全朱子云私不专在无人独处之地谓如人相对坐心思默所趋向亦是私此一条又是将私字与中庸独字同看此是谓私字内有此一意非谓私字专指此也若以私字专指此则当终日言之时便当省矣何必既退然后省乎此私字之葛藤当辨也高新郑云圣人于颜子必待省而后知欤非也其喜之也深故称之也婉此因省字近于窥伺故如此斡旋然师于弟子微察其受教与否亦何害但不若世俗之窥伺耳尧之于舜何尝不试此省字葛藤之当辨者也
子曰视其所以章
这一章圣人论知人之法不厌详细盖看人之善恶分明然后可定取舍是道理合当如此无伤于长厚吕东莱谓待人欲宽论人欲尽是也知人原不是易事其实非人之难知只是不细心去看耳既欲知人若但求之毁誉索之语言文字又或为论心不论迹之说探之于践履之外其不为人所欺者鲜矣故视其所以是落手第一欛柄皋陶所谓载采采是也然或有所以虽善却不能无所为而为之正谊明道之事都从计功谋利之念发出来我不能审或阴受其笼络而不知故观其所由是第二层细看法乃为己为人之辨也然又有所由虽善却不是其心之所乐勉强于一时不能不作辍于后日吾不能辨或因其始而信其终终必悔之故察其所安又是第三层细㸔法乃诚不诚之辨也勉斋黄氏曰视其所以兼君子小人视之观其所由则先之为小人者不复观之矣所观者君子也察其所安则君子所由之未善者亦不复察之矣察其所由之善而欲知其安不安也这一条说得最明然须知这三句亦不止是三项人如同一所由之善而善之浅深分数却有许多不同须一一辨他出来然这等様精详却又不是用亿逆只是一个先觉不是操术止是据理讲家谓不以己意观之只因物付物是也人焉廋哉二句要看得好不是夸张其效言人虽善匿至此却无处躱避犹之权度设而人不可欺以轻重长短然则谓情伪之难测而世路之险巇者此知责人而不知责己者也谓知人之明不可学者此知责天而不知责己者也又须知此是论人如此若待人之道则不然一善可取不忍弃也岂以其所由所安之未善而尽举而废之也哉又须看程注知言穷理四字此是知人之本所以补本文之意若不是知言穷理而徒欲视观察则人之善廋者安知不反借我之视观察以愚我用心愈苦人品愈淆矣更有一说子贡方人而夫子曰夫我则不暇盖自修之功更急于知人也若自家满身病痛却汲汲要知人无论未尝穷理知人无本者不足言即于理上窥见得一二分于人亦知得一二分然却掩不得自家病痛今日学者读这章书须将圣人观人之法先去自观所为果有善无恶乎所为善矣意之所从来者果尽善乎果心安意有而非勉强乎苟有纎毫未善须痛自涤濯使彻内彻外无一毫不可令圣人见方是切已学问
察其所安之安与中庸安而行之之安不同这个安在勉之前能安方能勉非由勉以至安
此章是就善中看出他不善来观过章是就不善中看出他善来此章是细密看法眸子章是直捷看法子曰学而不思罔章
这学字与学而时习之学不同学而时习之学兼学问思辨行在内这学字与思字对说则除出思了这学字与中庸博学之学又不同中庸博学之学只是读书此学字则除出思字包得问辨笃行在内圈外程子注是将学字泛说不是正讲此章学字大抵此章正意只是说学思二者不可偏废然其实不思也叫不得学不学也叫不得思故又引程子之言置于圈外所以推广此章之义也如此讲这一章书尽明白了只是要想学是学个恁么思是思个恁么今日学者读㡬篇滥时文就算得学么做㡬篇滥时文就算得思么这㡬篇时文朝廷以此取士许多贤士大夫都从此出身如何算不得学算不得思只是要有本领本领工夫一在多读书五经性理通鉴皆是要熟读精思的一在身体力行圣贤说话句句要在身上体认要在身上发挥不可只在口里说过有此本领遇着题目做出文字来自然与人不同故时文者所以考诸生之学思不是教诸生就以此当学思也若无这本领终日只在时文里做工夫遇着题目盗袭几句套语勉强敷衍成文纵然敷衍得好亦只是涂饰耳目之具要他何用故这章书先要认明所学所思然后再去看不学不思之弊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章
这一章集注谓其无自欺之蔽这个自欺与大学自欺有别大学自欺是指能知而不能行说是诚意内事此自欺是指强不知以为知说是致知内事须要分别子路为人忠信果决诚意章自欺他却能不犯而致知格物工夫未至往往于不明白处乃错认以为知这不是有意掩䕶只是用自家意见去穿凿亦是自欺此自欺他却易犯夫子欲其做致知格物工夫然这个自欺病痛未去却难下手故致知格物莫非知之之道而在子路身上尚缓一层只是去自欺之蔽是一个要𦂳方法是以急呼而告之使其虚心体认必真知者方才自认为知苟不知者即自认为不知不要一味主张自家意见这个清楚就是知了以此心去做致知格物工夫便不难了夫子悦开之未信而许赐之不如皆是这个意思切不可谓是知也此外更无工夫朱子注中云由此而求之又有可知之理此二句最说得明白自明季王阳明一脉学问兴都谓真知之外更别无知此自夫子欲扫去闻见话头而反以朱注为支离此等邪说今日学者不可染一毫在胸中更有一说当日子路是个好勇的人其病在主张自家意见太过故有强不知为知之患今日学者病痛又不是如此自家也没有意见只是看得几句传注略见他的皮肤不曽细去玩味不曽在自家身上体贴只要做得文字便罢了此则未尝要求知不但强不知为知也如此用工虽终身读圣贤书不免为俗汉即侥幸窃取富贵亦必为君子所鄙薄大家须要努力
子张学干禄章
这一章教学者不以干禄为念可见圣门之真学盖学莫先于为己为人之辨苟一心以为学又一心以干禄是学皆为人不是为己千古圣贤学脉必从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始一渉于为人便是俗学不是正学纵然侥幸得禄而根本已坏所得不足偿所失矣圣人教人必先使打破这一关未有这关打不破而可称学者也然这关最是难破圣门高弟虽莫不知为己之贵而不能不微有夹杂如子张才高意广而于此却不能不差一针其病痛伏于隐微之间必有发露于词色者夫子窥见其微急欲扫去他这干字故举正学告之而禄之不当干自见多闻见阙疑殆慎言行皆学之当然者也闻见二字朱子有二说一云闻是闻人之言见是见人之行一云闻是闻前言往行见是见目今所为皆可通闻见寡陋不足以为学故夫子自言好古敏以求之而教颜子亦必先博文便是真个工夫然闻见既博而疑殆不阙则或失之厐杂故必须精以择之而阙其未信未安者如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也然疑殆虽阙而其馀之不疑不殆者亦未可遂自恃也如唐房琯宋王安石之徒未尝不原本经术渉历世务而议论颇僻措置乖方皆是自信其学贻祸苍生故又须认这三件工夫是缺一不可的能就这三件上着实用力做得到时虽为圣贤无难即未能到亦不失为寡过言焉无鄙倍而尤焉者寡矣行焉无愧怍而悔焉者寡矣是其为学只是潜修于内并无一念及于禄所谓为己而非为人者也正谊而不谋利明道而不计功者也然禄者原朝廷所以待天下之学者也学而至于寡尤寡悔则在我已有得禄之理幸而遭时显达禄固在其中也即不幸而终身不遇禄亦在其中也遇不遇听之天与人而已何以干为哉此不是以禄歆动颛孙正见干之不可耳夫子张之干禄特略有其心耳非如陈代之流思枉道以求合也亦特因学而念及于禄耳非如后世之士全为干禄而学也然夫子病之以如此可见学不可一念渉于干禄古之圣贤身居富贵皆是不求而自至其胸中未尝有一毫希觊之念也自圣学不明士束发受书便从利禄起见终身汲汲都为这一个禄字差遣一部五经四书几同商贾之货只要售得去便罢了未尝思有益于身心有用于天下真是可叹今日学者须先痛除此等念头将根脚拨正了然后去用工才是真学不然即读尽天下之书譬如患病之人日啖饮食皆助了这病毫无益于我
闻见分配言行亦是互文非闻必属言见必属行也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章
这一章见人君以知人之明为急民之服不服其机全在乎此不是威严权术可以服得谢氏注云好直而恶枉者天下之至情也顺之则服逆之则去必然之理也说此章本文之意最明又曰或无道以照之则以直为枉以枉为直者多矣是以君子大居敬而贵穷理推此章言外之意尤明大全朱子曰当时哀公举错之权不在己问了只恁休了他若会问时夫子尚须有说此又就哀公时势推论得尤妙先儒所以发明此章之义备矣但要晓得直不是一様直枉不是一様枉其力量各有大小之不等其性情各有刚柔之不同须要一一辨得分明举不是一様举错不是一様错看如何様直便应如何様举如何様枉便应如何様错须要一一行得恰当若高下浅深稍不分明轻重宽严稍不恰当虽未尝不举直未尝不错枉民如何便服不必说到以直为枉以枉为直然后人不服也然这个病痛亦只是居敬穷理工夫未到盖居敬穷理缺却一分便有一分病痛若工夫到时自然分寸毫厘不爽中庸言知人本之知天正与此章意思相表里至就哀公时势论之当时举错之权既不在哀公而夫子告以举直错枉其深意妙用固未易窥测然意当时必确有直可举有枉可错非三家所能阻者未至如周赧汉献之不可复为也然则鲁之不振非三家之咎特哀公无知人之明无居敬穷理之功耳故知人者万世治道之纲居敬穷理者万世治道之本也学者读这章书须先将居敬穷理四字细细体认人君非此无以治天下儒者非此无以成徳业不居敬则心不一不穷理则心不明以不一不明之心一旦出而任天下之事贤奸杂至于前其不颠倒而错谬者几希苏子瞻不知此乃曰知人之明不可学知人之明岂真不可学哉
时解谓民之服不服只就举错合人心不合人心处说未便说到蒙其利被其害上此亦是
季康子问使民敬章
这一章见移风易俗之本在上不在下康子之问胸中便有道之以政齐之以形的意思夫子之答便是道之以徳齐之以礼的规模临之以庄三句即所谓子帅以正孰敢不正也先要晓得敬忠以劝不是可以强得民的以势驱之势有时而阻以术诱之术有时而穷即能强其外面敬忠劝不能必其心之敬忠劝也即能暂时敬忠劝不能得其常敬常忠常劝也欲民之敬必上先临之以庄这个庄字是为人上者所最难完全的位高则易骄骄则肆禄厚则易侈侈则荡严恭寅畏之说既以为迂而不屑为衣冠容貌之间又以为细而不知检民安能不傲上也故上之所当务者庄耳若夫敬与不敬是民之事上之人不必虑也欲民之忠必上先孝慈这个孝慈是上之人所最难兼备的志在功名则定省温凊之节不能无缺躬居廊庙则闾阎疾苦之情不能周知况祖父之所为常不便于己则悖之而不恤百姓之所苦或反甚便于我则虐之而不顾民安能无二志也故上之所当务者孝慈耳若夫忠与不忠是民之事上之人不必虑也欲民之劝必上先举善而教不能这个举与教是上之人所最难周到的善者都不工于逢迎故往往为上所厌不能者都失于迟钝又往往为上所弃况我之意气与善者不相投则善者亦不乐为我举我之心思不曲体不能则不能者或反苦我之教民安能皆奋兴也故上之人所当务者举与教耳若夫劝与不劝亦民之事上之人不必虑也天下未有不感而应者亦未有感而不应者果能尽乎上之所当为则虽在我无计功谋利之心而三者之效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盖敬忠以劝原是人之良心人人所固有的只因向来无以感之则这一点心便锢蔽了今见上之庄便拨动他的敬心见上之孝慈便拨动他的忠心见上之举与教便拨动他的劝心拨动得一分便有一分发出来所以拨动之者愈至则其发也愈盛就如泉源之在山石间一般去其壅塞则汨汨滔滔有不可御者矣此虽夫子一时告康子之言紧切康子病痛而万世治民之道皆如是矣孟子谓其身正而天下归之亦是这个道理学者读这章书要知凡事皆当责己不当责人日用常行之间皆如是又不但治民为然至于庄孝慈举教这几个字都要求其根本节目若只空讲过也不中用根本则在一个诚字夫子所谓主忠信也庄字节目则须将曲礼玉藻诸篇细玩古人容貌颜色辞气之妙孝字则要将孝经反复玩味慈也举也教也则须把周礼一书熟考其教养之方与夫用人取士之制方才这几个字都见实际有下手处
子曰君子无所争章
争有两样有用力争是一种粗暴的人有用智争是一种机诈的人所争亦有两样有趋势竞利之争有矜己傲物之争大抵世间多事都从这争字生这争字不是到争时始有平日势利之念矜傲之气隐然伏于胸中外边虽不见有影响一遇着可争之会便发出来不可禁遏或恣睢暴戾或使乖弄巧此等人在朝廷则坏一世之风气在乡党则坏一方之风气其身为小人又不待言矣真可叹息若夫君子平日读书养气一毫势利之念矜傲之气不留在胸中自内及外只是一个恭逊也不恃气力也不使乖巧遇着事来顺理而行依然是这个恭逊即当利害得失关头只是进以礼退以义得之不得曰有命何争之有即有种时候关系民生利病学术异同众议纷纭是非可否混然无别不得不为之分辨不得不为之救正如孟子之辟杨墨司马温公之论新法看来却像个争了然慷慨正直之际而恭逊气象未尝不存如射之揖让一般此等君子真是维持世道之人在朝廷则为唐虞之都俞吁咈在乡党则为洙泗之訚訚侃侃吾辈今日讲这章书须要自省胸中有一毫势利否有一毫矜傲否这一毫不要看小了他这便是败坏世道之根这便是君子小人之分须猛力㧞去斩尽根株一味恭逊临事方能不争方不愧这个君子然不是读书养气则这样病痛一时也难尽拔须要猛省于一时讲究涵养于平日两路用功才能到得努力努力至若世间有一等人惟知隐默自守不与人争而是非可否亦置不论此朱子所谓谨厚之士非君子也有一等人惟知阉然媚世将是非可否故意含糊自谓无争此夫子所谓乡愿非君子也又有一等人激为高论托于万物一体谓在己在人初无有异无所容争此是老庄之论亦非君子也是皆不可不辨
子曰里仁为美章
这一章论择居之道而见为仁之不可无辅大抵为仁由己而熏陶渐染之益必资乎人故夫子谓子贱则曰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与子贡论仁则曰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教弟子则欲其亲仁论择居则曰里仁为美盖前后左右皆非仁人虽有仁焉者寡矣前后左右皆仁人虽有不仁焉者寡矣今有择居者于此将以助吾徳者为美乎抑以损吾徳者为美乎将以长我私者为美乎抑以克吾私者为美乎此易辨也故里有仁厚之俗者此仁人君子所深喜而乐就者也仁则必朴实然愈朴实愈美仁则必平淡然愈平淡愈美无功利夸诈之习则我之气质不觉其日变无新奇可喜之行则我之耳目不患其或移以其迹观之或未见其美也以其实考之美何如乎然而难言之矣闻仁之名而尊之者比比皆是也睹仁之实而乐之者十无一二焉拘于气质者以类其气质为美溺于习俗者以类其习俗为美所喜者浮华则睹仁之朴实而厌矣所趋者热闹则睹仁之平淡而厌矣道义之味不若功利之味中正之行不若新奇之行故有一仁俗于此有一不仁之俗于彼其不处此而处彼也必矣或明知其为仁而不乐处之或并不知其为仁而不肯处之虽强之使居亦且疾首蹙额若不可以终日然其人皆自谓择之不爽自负其聪明过人者也夫子为指而示之曰择不处仁焉得知盖所以动其是非之本心使之审取舍而收薫陶渐染之益与论子贱告子贡者同一吃紧为人之意也学者读这章书须知一居处一交友皆关系我之徳凡择居取友必视其仁不仁勿以其便于己而取之勿以其不便于己而弃之取舍不爽则成徳有资而造于仁不难矣为仁之事虽非一端而此其首务也大全勉斋黄氏曰居必择乡居之道也熏陶染习以成其徳赒恤保爱以全其生岂细故哉按赒恤是里仁中所必有亦是一美处然此章却不重在此明季讲家多将此章作寓言与孟子所引一例看然注却不作寓言盖孟子是断章取义难以例此云峰胡氏曰集注仁厚之俗四字有斟酌一里之中安得人皆仁者但有仁厚之俗则美矣按此仁字本浅但欲取以为辅仁之资所关却大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章
这一章见人当全其本心之徳本心之徳全则外境自不能夺大抵天下之人多被境移境能移得我只是自家脚根不曽着实脚根不实只是不知有本心之徳何谓本心之徳仁是也仁也者是天所赋于人的全理禀之为性发之为情言其为万物所不能并则曰尊爵言其为万物所不能摇则曰安宅言其具四端备万善则曰广居言其为人心所固有则统谓之本心这个本心原是个大行不加穷居不损的但人虽共有此心不能不为气禀物欲所拘蔽由是这天所赋之理封锢于内遂成一不仁之人既为不仁之人则胸中毫无自得便觉物重而我轻物大而我小物能制我我不能制物故一处夫约其心便不胜其屈何况久处一处夫乐其心便不胜其侈何况长处必滥必淫固其所矣此等人以一身言则败名丧节之事将无所不为千态万状皆从此不仁做出来以一世言则伤风败俗之事将无所不为千奇百怪皆从此不仁做出来人但见其一心稍差未有大害不知其可危如此然则人可须㬰离仁哉仁上亏一分则物累便重一分仁上得一分则物累亦便轻一分诚于仁的工夫做熟了心与仁一不待思勉而所为皆义理是谓仁者仁者则随所往而皆安于仁固非约乐所能移也即未能到仁者地位心犹与仁二而于仁的道理看明白了知有是非求其是而去其非是谓知者知者则随所往而皆利于仁亦非约乐所能移也如舜之饭糗茹草若将终身被袗衣鼓琴若固有之便是安仁内事如原宪环堵晏平仲一狐裘三十年便是利仁内事安仁利仁而处约即所谓贫而乐安仁利仁而处乐即所谓富而好礼说个仁者知者似乎迂阔然不如此便不可处约乐便不成人品所以圣门之学以求仁为急子思所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亦即是安仁利仁之谓学者读这章书要急将此心放在天理上未能安仁且须利仁见得这一边重那一边自轻这一边大那一边自小约乐之境虽能牵制人却牵制我不得若不在这条路上走便风吹草动到堕落地位却咎境之累人是岂境之过哉
按丘月林先生讲此节云注安其仁而无适不然利于仁而不易所守乃先点字面后发本旨非两截意或把安仁利仁泛说以处约处乐添在言外则夫子之言为歇后矣此说极是若存疑云处约不滥处乐不淫这便是仁仁者处约自然不滥处乐自然不淫故曰安仁知者处约则固守而不至于滥处乐则固守而不至于淫故曰利仁觉稍差盖为安仁利仁内包得不滥不淫意则可谓不滥不淫便是仁则不可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章
这一章集注将上二节作取舍之分明下一节作存养之功密西山真氏又就下一节内将终食不违作存养细密工夫造次颠沛必于是作存养至细密工夫皆说得十分明白但将先儒之言反复玩味一章之间架了然矣只是要细想审富贵是如何样审安贫贱是如何样安终食无违是如何样无违造次颠沛必于是是如何样必于是不义之富贵谁不知是不可处者亦有本分所当得之位而加一分干求加一分躁急便是不以其道本分所应得之利而加一分较量加一分急迫便是不以其道故道字之借径最多道字之界限最严必一一辨得明白方才是能审非分之贫贱亦有知其当安者然非分二字难轻说如吾之文章好不应贫贱然文章能如韩柳欧苏乎未能如韩柳欧苏则贫贱犹是吾分也吾之学问好不应贫贱然学问能如周程张朱乎未能如周程张朱则贫贱犹是吾分也故自人视之谓不以其道自吾视之皆是以其道必一一看破方才能安至于终日无违仁不是教人在杳冥昏默处求只在动静语默间举一念必在天理上行一事必在天理上便是不违仁了平常之时如此造次颠沛之时亦如此时有常变心无常变此不是另有一法可以驾驭得只是平常时做得熟了卒然处变此心自然不动无所疑惑无所恐惧所以能必于是上二节言取舍之分犹大学切琢工夫末一节言存养之功犹大学磋磨工夫学者诚能将此章反复玩味身体力行资质浑厚者便可成一好仁之人资质刚毅者便可成一恶不仁之人初时深知笃好便是利仁的人久而无适不然便是安仁的人仁岂远乎哉
先儒之言有当善会者此章取舍存养皆是合内外工夫大全庆源辅氏曰取舍之分在外存养之功在内此只是因取舍在外边着力多存养在内边着力多故偶如此分其实皆是内外合一的不可泥看若说取舍全在外则取舍岂不本正心诚意乎若说存养全在内则存养岂离却处事接物乎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章
这一章是夫子要人用力于好仁恶不仁的话朱子曰好仁恶不仁只是利仁事却有此二等好仁者是资性浑厚的恻隐之心较多恶不仁者是资性刚毅的羞恶之心较多又蔡氏曰论资质则恶不仁者不如好仁者之浑然论工夫则好仁者不如恶不仁者之有力先儒于此说得极明明季讲章欲作一人看是谬说此二等人注云是成徳之事盖不限定是由天资亦不限定是由学力总之这样人其性情虽不同多是做成一个人品了所以夫子要见他然曰好则必是无以尚曰恶则必是不使加皆必自慊而不自欺皆有一叚至明的识见至健的力量方才是真好方才是真恶这样人最是难得非真难得也仁者吾心之徳好之恶之亦在我而已只是我不肯用力耳果能用力未有力不足者用力如何一要立得志定胸中分别天理人欲不使丝毫糊涂一要养得气盛身上实能存理遏欲不使丝毫夹杂这二件工夫志尤要紧故注云志之所至气亦至焉夫子说至此所以开示学者至矣又恐天下有自诿于用力而力不足者或垂成而止或半涂而废谓是限于力而不知只是自暴自弃天下岂有用力而力不足者故复申之曰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此是临了再下一鞭无非欲其猛去用力而已学者切不可负了圣人这一叚意思看后边说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注云颜曽冉闵之徒盖能之朱子又尝云颜子明道是好仁孟子伊川是恶不仁可见夫子初时未见到后来及门之内便有这一种人了是夫子造就人才之功而用力而力无不足亦愈可知矣今日吾辈诚能先定了一个志我必要做到这样人将天理人欲细细分别明白了是天理自然舍不得是人欲自然来不得起初或不无勉强工夫愈久愈熟不知不觉到成徳地位圣人之言岂欺我哉
再看大全庆源辅氏曰此章三言未见而意实相承初言成徳之未见次言用力之未见末又言用力而力不足者之未见无非欲学者因是自警而用力于仁耳此又是一样讲若欲依此则讲末节当云天下亦实有用力而力不足之人此项人虽或垂成而止或半涂而废然犹愈于自画而不进者也虽同一自暴自弃而自暴弃于垂成半涂之时与初头便自暴弃者有间矣然此等人今亦难得真可叹息大抵世上人看得仁是个迂远不急之物莫肯走到这一条路上去肯上这条路就是好的了故夫子并用力而力不足者亦思之也如此讲亦于理无碍存之以备一说可也
子曰人之过也章
这一章言不可以过弃人所以开人自新之路也盖人不能无过如迫于时势不得已而冒天下之不韪若汤武之放伐伊尹之废立周公之为管叔受过孔子之为昭公受过不知者或指为过然是皆出于无可如何便是理之当然算不得过这固不必论了所谓过者是实于理上有差或一时见不到或一时不及检揆之于理实是过了然岂可因此遂尽举而弃之哉其中又各有类之不同程子所谓君子常失于厚小人常失于薄君子过于爱小人过于忍是也盖由其平日心之所存身之所习常在厚与爱一边不知不觉偏在那一边去了其平日心之所存身之所习常在薄与忍一边不知不觉偏在那一边去了同一过而相去悬绝是不可不分别观之其偏在薄与忍者其人固不足取矣若偏在厚与爱者其人原是仁厚的人只是学问有浅深生熟未能到中正地位所以有这样过虽是过了其一叚慈祥恺恻之意却不可没了他裁而正之使其见识日扩工夫日密归于中正则此等人皆是扶持世道之人岂可因其一时之过而遂弃之哉此是圣人一叚好善的念于有过中看出人的好处来不是说过不妨亦不是说必俟其有过而后贤否可知只是恐人以过弃人故如此分别言之然只就仁上说何也岂苏子瞻所谓仁可过义不可过乎是又不然仁义皆是不可过的其过也亦皆是不可槩弃的特此章夫子偶就仁言之耳故朱子语类曰此叚只是论仁若论义则当云君子过于公于廉于严小人过于私于贪于纵此是因人而发说得最明学者读这章书要知修己与观人不同若论修己则过是不可一毫有的若有一毫过当处虽出于慈祥恺恻然非中正之道亦是吾见识未到处是吾检点未到处皆是学问病痛必须如芒刺在背负罪引慝省察克治必去之而后已所以夫子平日说过则勿惮改说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而于欲寡其过之伯玉不贰过之颜子则叹赏不已何尝肯教人自恕若论观人则不如此瑕瑜自不相掩虽视以观由察安考之之法极严而待之之心甚恕其党未分之前可以过决之其党既分之后可以过谅之若只论其过不过不论其仁不仁使君子与小人同弃此非圣贤观人之道也按过有偶不及检者有势不得已者此章之过只是偶不及检者大全刘氏双峰饶氏皆以周公孔子之过言之看作势不得已了此原非正意明季讲家多主之误矣
大全云峰胡氏谓人之过兼君子小人而言观过独指君子而言此说极是如此说方是为以过弃人者发程注尹注虽俱平说然意原重君子边但明季讲家遂有谓此不是观仁不仁是观仁之不同处则穿凿甚矣是非云峰重君子边意也
朱子语类谓观过知仁之仁只是就仁爱上说故程先生尹先生皆只将厚薄爱忍字说此仁字较浅按朱子此条大全不载然却甚要紧今人讲此章多混者只是将此仁字看深了
礼记云与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与仁同过然后其仁可知勉斋黄氏谓如此是必欲得其人之过而观之恐非圣人意然则礼记之言非乎曰礼记之言本不如此孔疏云过谓利之与害若遭遇利害之事其行仁之情则可知也自陈氏集说以论语之言解礼记遂两失之明季讲家便谓仁者才有过可见不仁者直是无过可见与其为无瑕石宁为有瑕玉多讲到恶乡愿去与此章差以千里矣不知乡愿之无非无刺亦岂是真无过只是人看他过不出耳安得谓仁者才有过
过兼心迹作略迹原心看者非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章
这一章见君子处事之妙自古天下之事经君子处置便可久可大不经君子处置便偏僻固滞这不是君子之才高只是于适莫与义之间架认得明白耳大抵天下之事不是可便是不可皆有一定之理若不问其理之可不可一味要做这叫做适一味不肯做这叫做莫这适莫不是两种人适在此便莫在彼如刚柔缓急宽严动静之类主意在这一边便不肯在那一边要走东便不肯往西总是个一偏之见若理之所当然这叫做义义与适莫大不相同存疑谓义是物之权衡适莫是人之意见最明人于平日未尝有精义之学辨得不真又未尝有集义之功行得不熟一旦临事欲立主意不知不觉走到适莫一途去了或牵制于利害则适莫生或拘囿于气禀则适莫生或胶固于学术则适莫又生适莫于事前则事之成者可坏适莫于事后则事之坏者不可复成如王安石必欲行新法而不肯守常是适莫也如汉文帝必欲用黄老而不肯从贾生改正朔易服色亦适莫也从古来天下被这适莫两字坏了许多事若夫君子则不然君子于天下事无有适而必为之念也无有莫而不肯为之念也只看义之所在何如而惟义是从耳义当为则为虽举世非之而不顾然非适也义不当为则不为亦举世非之而不顾然非莫也毅然确然认定一义不敢丝毫走作这比义不要看做是圆融模样君子虽不专守经亦有达权通变之时然当守经而守经固是毅然确然当通变而通变亦是毅然确然无处不有一定之理此是赞其有定见定力不是赞其无成心是恶偏执者之不合理而欲以义正之不是恶偏执之有成心而欲以义融之明季讲家谓适莫不是是非上差错只为添着意思依此说则不论理而只论心无适莫便是义了此正谢注所谓佛老之学自谓心无所住者也其说甚谬又这比义工夫全在平日居敬穷理然临事亦不可不省察明季讲家谓比是从心流出自然合符此是良知家话头皆谬说也学者读这章书既明了适莫与义之辨须思如何能去得这适莫如何能合得这义此不是一日可到的精义集义工夫深了方才有这个境界若不曽做得工夫临事思量合义这便是告子之义袭自以为义却仍落在适莫内去学术一错遗祸天下不可不慎
子曰君子怀徳章
这一章分别君子小人趋向之不同欲人知省察也云峰胡氏曰论语以君子小人对言者甚多他章都指其所为者言此章则指其所思者言所为者行事之著所思者心术之微也新安陈氏曰怀徳者安于善怀刑者畏法而不敢为不善怀土者自恋其所有怀惠者贪得人之所有又此所谓怀土与易所谓安土不同易与乐天敦仁连言有安分不外求之意此则集注曰溺其所处之安又曰苟安其相去远矣此二条发此章大旨已极明但要想圣人所以将这君子小人分别示人者其意何在盖这君子小人不过任其心之所好所恶时时注念在此不知不觉一个已在君子路上一个已在小人路上使有人从旁提醒之曰由这路走才是君子自然不敢不走这路又有人从旁提醒之曰从那路上走便是小人自然不肯走那路惟其没人提醒故有所走的路本不差却不能坚定复走到差路上去有所走的路已差了却不肯回头到底撇却正路盖他若在外靣差了人犹可指摘在心上差了人不能指摘到得他发见出来病已成了故圣人将这两路分别以示之曰如此则君子如此则小人使人各自去省察看我之所时时注念者果怀徳乎怀土乎十分怀徳中有一分怀土之念不可不去也果怀刑乎怀惠乎十分怀刑中有一分怀惠之念不可不去也怀徳不是空空想这个徳便思如何样讲求此徳如何样涵养此徳此徳最易杂于气质如何可以变化气质此徳最易蔽于物欲如何可以克去物欲怀刑不是空空怕这刑便思刑多由言之不慎当如何样慎言刑多由行之不谨当如何样谨行刑非可以苟免当如何守正刑不可不见机当如何观变怀土不必说到十分系恋只是道义之念不能胜其身家之念名节之思不能胜其爵位之思当言者弗敢言惟恐夺其所乐当行者弗敢行惟恐失其所有怀惠不必说到十分狼籍只是正谊中不能不参一分谋利之念明道中不能不参一分计功之心君臣父子不免怀利以相交视听言动不免为利所驱遣这四种人怀徳之君子高于怀刑之君子怀恵之小人又不如怀土之小人固自有深浅然天下只有义利两途既在这一条路上走了自然由浅入深所谓君子上逹小人下逹某终亦归于一而已这四个怀字与喻义喻利喻字要有分别盖怀有在喻前者有在喻后者喻前之怀象山所谓所喻由于所习所习由于所志也喻后之怀程子所谓惟其深喻是以笃好也学者读这章书要知我一个怀便是君子小人分途处今人说了君子谁不艶慕说了小人谁不羞愧然试内自省能信得过是君子不是小人么即就举业论之今日大家读书还是要讲求圣贤义理身体力行上之继往开来次之免于刑戮乎抑只要苟且悦人求保门户求取功名富贵乎若只从保门户起见便是怀土若只从取功名富贵起见便是怀惠是终日读书终日只做得小人工夫这个念头熟了一旦功名富贵到手不是将书本尽情抛却彻内彻外做个小人便是将圣贤道理外面粉饰欺世罔人败坏世道病根都是从习举业时做起的岂不可叹须将这个念头拨转猛力向君子路上走虽不必废举业只是要将得失之念置之度外一心只要讲求此理身体力行不使堕落庶不负天地生我这个人
松阳讲义卷五
<经部,四书类,松阳讲义>
钦定四库全书
松阳讲义卷六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论语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章
这一章因论子贡而见圣门之人才远出流俗之上通节俱是赞词大全朱子谓子贡毕竟只是器非不器也此是推言外之意不是夫子此时口气集注云子贡虽未至于不器其亦器之贵者欤一抑一扬原重在扬一边大抵天下人才最怕是无用不但庸陋而无用有一种极聪明极有学问的人却一些用也没有如世间许多记诵词章虚无寂灭之辈他天资尽好费尽一生心力只做得一个无用之人故这一个器字亦是最难得的人到了器的地位便是天地间一个有用之人了子贡问曰赐也何如而子曰女器也这原是喜他的口气夫子说这一个器字便欲救正许多人才人若会得这个器字自然天资学问不敢乱用了然器却有贵贱之不同真的便贵假的便贱大的便贵小的便贱春秋天下也有许多有用的器其功业赫然天下亦多受他的赐然却多是假的小的故夫子谓管仲之器小哉又曰斗筲之人何足算也这様器便使人可鄙了子贡有见于器之不同故问何器也而夫子以瑚琏许之这又是极喜他口气瑚琏乃贵重而华美之物是真器不是假器是大器不是小器子贡之才如可使四方可接宾客多是正谊明道作用非功利夸诈者比正与瑚琏之贵重华美一般这瑚琏两字夫子又欲救正许多人才人若会得这两个字自然觉一切权术作用可鄙可贱观女器也一句则知圣门之实学观瑚琏也一句则知圣门之真学总是三代以上人物不是春秋人物史记载子贡存鲁乱齐破吴强晋之事纯是战国纵横气习此是相传之谬决非子贡实事若子贡果有此事则是世俗所谓器而非瑚琏之器矣观夫子称许之如此则史记之诬可知但此章本因子贡见孔子以君子许子贱故以己为问而夫子告之如此则言外便见瑚琏虽美尚未是不器之君子云峯胡氏曰子贱亦未是不器之君子特子贱有所取以成其德可充之以至于不器子贡虽有用之成材尚有所局而未至于不器也其说亦有味特不可以此作正意耳学者读这章书要想如何方成得器如何方成得瑚琏的器又如何可到不器大抵穷理则识进集义则气定临事自不疑不惧便是有用之器而皆本于正谊明道之心无一毫徇外为人之意便是瑚琏之器这个工夫不息不要自足到得熟了便能不器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章
这一章当与雍也仁而不佞章回也其心三月不违章同看朱子谓仁道至大非全体而不息者不足以当之朱氏公迁曰无所不体而自然不息者圣人也能全体之而不免有息者亚圣也体之未必能全而息之之时又多者仲弓子路以下是也若原宪之克伐怨欲不行而遽以为仁则非惟未加不息之功而实不知全体之妙矣合此二条观之则仁之体叚可见而三子之未得为仁不待辨矣孟武伯承懿子之家学略闻圣人之论知仁之可尚而未识仁体见三子之在圣门所守者正义明道之学所用者存理遏欲之功故皆疑其为仁而不知仁之未易言也初问子路夫子以不知答之而犹未信以夫子之论近于过严而闻斯行之之子路未可以日月至量之也盖其见识尚在子路之下安能看得子路病痛出其视仁也粗则其视子路也重夫子谓若由也使之治赋则必堂堂正正虽伍两卒旅之间必从天理上走决不如世俗之诈至于仁则不知也武伯问求问赤犹之问由也夫子谓若求也使之为宰则必光明正大虽刑名钱榖之间亦必从天理上走决不如世俗之陋至于仁则亦不知也若赤也使之对宾客则必文质彬彬虽揖让周旋之际亦必在天理上走决不如世俗之浅至于仁则亦不知也盖三子皆求仁而未能仁者也自武伯视之则三子无一毫病痛自夫子视之则三子尚不能无病痛自武伯视之则三子已纯乎天理自夫子视之则三子犹然理欲夹杂故日月至焉非夫子看不出或在或亡非夫子看不出夫子非刻论三子也仁道固如是也武伯之问犹之陈同父以汉唐比三代耳充其论势必将金银铜鐡混而为一不复知辨天下遂无仁矣今日学者读这章书须知仁道至难当日圣门高弟何等様志向何等様工夫夫子尚不肯轻许之吾辈今日粗粗认得个天理人欲路径去升堂入室地位岂不甚遥然又不可看得太难了夫子不又云乎我欲仁斯仁至矣我未见力不足者诚能如颜子之克己复礼仲弓之主敬行恕不要一毫放过不要一息放过由踈而密由浅而深由生而熟则仁之地位又岂是终不可到的
明季讲章谓此章称才不称仁者盖以武伯有用人之责只宜抡材而器使何必问仁此说大谬三个可使字正是言三子之不用才其治赋为宰对宾客皆是天理上作用但未可谓仁耳绝不是世俗所谓才所以可使若如后世之为将为吏为大行铮铮于时者皆不可使者也这三个可使字就在日月至焉之至字内此章只是论仁并无器使意后世天下败坏皆由不论天理只管要用才使贪使诈才愈多而天下愈乱如何反将此等议论混入圣人论仁之意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章
这一章是夫子以回进赐然须知子贡所以不如颜子处只在天资学力上天资则有沉潜高明之分学力则涵养不如颜子之粹穷理又不如颜子之精所以一则能闻一知十一则仅能闻一知二若子贡平日在闻见上用功此则未尝差多闻多见原是圣门必用工夫所谓博学于文颜子亦是从此做进去只是颜子天资敏工夫密到得快耳注中颜子明睿所照子贡推测而知不过是敏钝之分熟与不熟之分非一错一不错也这推测而知内居敬穷理上夫都有圣门弟子用功未有不两件并进者子贡要到颜子地位只是只管推测到得熟了便是明睿别无他法但子贡平日自负非常夫子恐其不求复进故以孰愈进之不是谓其与颜子有两様工夫欲其舎此学彼后来闻性与天道闻一贯原不过是这个推测工夫做到纯粹遂自得手不是另换一样工夫然后得之也自明季以来讲家讲此章却似子贡平日工夫都错做了故有谓承夫子孰愈之问而始悟其所以不如颜子处有谓承夫子孰愈之问仍在知二知十上较量䆒竟不知所以不如颜子处皆误看也此皆因姚江之学兴谓圣门自有一派直捷工夫故每将颜子子贡看作两条路上人谓颜子在心地上用功子贡只在知见上着力真谬论也夫子一闻其何敢望回之言知其能自知自屈遂不觉深许之许之之意有谓学才觉退便是进才觉病便是药者此说似是而非谓觉了退才肻进觉了病才肯药如此说则可若云便是进便是药则似立地成佛话头不似儒者议论今日学者读这章书要知为学最不好是一个矜字最好是一个逊字常要看得自己不如人方才有不得不进之势要想子贡是何等聪明人尚且以不如颜子自歉今日我辈又万万不如子贡何处用得一点自矜之意然但不自矜而已亦不济事当日子贡自谓不如颜子便猛力做进去到闻性与天道时便与颜子相去不远今日吾辈诚自见为不如人亦当猛力做进去就是颜子也不要怕他论吾目前地位去颜子何啻霄壤若能做得颜子工夫便与颜子一般何怕之有所以傅说论学说一个逊字又说一个敏字逊与敏缺一不可闻一知十不限定是一贯若作一贯看了则后来子贡承多学而识之问不应有疑矣此章一字与一贯之一亦不同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章
这一章见仁恕之分学者当由恕以求仁程注谓我不欲人之加诸我吾亦欲无加诸人仁也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恕也恕则子贡或能勉之仁则非所及矣朱子谓此程子晚年仁熟方看得如此分晓说得如此明白所以分仁恕者即是生熟难易之间耳熟的是仁生的是恕自然的是仁勉强的是恕程朱于此补出仁恕二字已曲尽此章之义今日只要想这个不欲无加既为仁者之事便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地位便是老安友信少怀的地位子贡如何却看得这様容易虽非自谓己能如此然却似一蹴便可到的只缘他不曾着实在这个上做工夫不知这个就是仁者之事但见世上纷纭多故皆由人我间隔吾所不欲无加诸人世上便无一事不觉说得容易了只此一言便见他学力尚浅若曾在这个上着实用功来便知吾人所最难化者气质一为气质所拘则知有我不知有人矣最难㧞者习俗一为习俗所囿则知有我不知有人矣最难除者私欲一为私欲所蔽则知有我不知有人矣是虽刻刻存养刻刻省察竭力推致竭力扩充尚恐未能尽融其渣滓未能尽绝其萌芽如何可轻说得个无字夫子所以急提醒之曰赐也非尔所及也盖此本是学者所不可不及之事亦是必可及之事然不是容易及之事视为容易则用力必踈踈则理欲夹杂而不能辨也用力必浅浅则私欲乍发而不能制也始见为易而骤进继必见为难而速退是终身不能仁之道也世上纷纭多故由于人我之见未化亦未必非急化人我之见有以致之夫子此言不是贬驳子贡正欲其反而求之切实之地以渐及乎此也求及乎此无他亦曰恕而已矣夫子平日告子贡曰能近取譬曰可终身行皆与此言相表里盖由生而熟由难而易由恕而仁圣门教人一定之次序也他日子贡闻性天道之后亦深服夫子之教不躐等此章亦其一端欤今日学者读这章书要汲汲去理会恕字或束䌸于气禀习俗人欲而不能恕则当如孟子之强恕无忠做恕不出则当由尽已而推己恕字工夫熟则仁在是矣何不可及之有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章
这一章见圣人教不躐等之意但教不躐等四字不要粗看了学者浅深生熟之等不是教者十分明白十分留心看不清楚要在这四字内想见圣人一叚至诚至明的心方好文章性天道原不是二件文章亦是性天道之流行发见处但此章是说夫子有教人文章之时有教人性天道之时不是说文章内的性天道也性天道夫子不是不言的亦不是常言的要玩注中罕言二字看学者火候到时方与之言若火候未到则不轻与言故曰罕言子贡此语盖与多学而识章相去不远故深有得于性天道而叹夫子教法之妙若使夫子早与言性天道则亦不知其妙如此非徒不知其妙而强探臆度反将文章切实工夫不去着力便躐等而无成了惟其起初不言专教他在文章上做工夫讲求其理省察于身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者皆只是文章直至功夫既久方才使理会性天道所以便能豁然贯通就圣门观之如颜子初时只教他做博文约礼工夫到后来方能如有所立卓尔曾子初时只教他去做精察力行工夫到后来方能一以贯之方其博文约礼精察力行之时未尝与言卓立一贯之事是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及其卓立一贯之时亦必有一番指点一番考验则又未尝不言性与天道也皆是这个教法其馀门弟子见于论语者夫子所教皆是文章上事其后来性天道闻不闻不可知然总之文章性天道是两项工夫必不可躐等者也但有一说性天道不可躐等然则今日学者未到颜曾地位便不必讲求乎如易之阴阳太极书之降衷恒性诗之曰明曰旦以至中庸之天命孟子之性善皆当存而不论乎是又不然昔朱子辑近思录首卷即列太极图说或疑阴阳变化性命之说非始学者之事吕东莱先生曰后生晚进于义理之本原虽未容骤语苟茫然不识其梗概则亦何所底止列之篇端特使之知其名义有所向望而已以此观之夫子当日教其馀门弟子虽不与言性天道岂不一及其梗概乎止及其梗概还当不得此章言字学者但不可专事乎此躐等凌节耳非谓可存而不论也若梗概也不曾知道便说我不敢躐等听其茫然这様人亦难与入道
子曰𡩋武子邦有道则知章
这一章圈内朱子注是一样意思圈外程子注又是一様意思今只当依朱子讲这有道无道都要切卫国情形说不要泛看了这知愚二字是就世态俗情上论知是谓其能自安逸能自养重就如说乖巧一般愚是谓其不知避险不知辞难就如说痴呆一般此处文法与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一例不是真野人真君子但自世俗视之则谓之野人谓之君子耳此知愚亦不是真知真愚自世俗视之则谓之知谓之愚耳大扺世俗见识不过在一身得失利害上起见故如唐之伴食中书宋之三旨宰相皆可谓之知禹稷之三过不入夫子之辙环天下皆可谓之愚夫子且不与辨这个只就其所谓知愚者论之彼所共赞者其知不知武子好处不在此此是人人做得来的彼所共笑者其愚不知武子好处正在此此是他人做不来的自古天下皆赖有这等愚人担当若无这等愚人各人都拣安闲的去做个个思量自占便宜便不成世界了这个愚不是一时激发能如此一时激发的只可暂时支吾稍久便倒了若如武子之百折不磨不是其天性笃挚学问深沉断不如此无本领人如何及得他来不可及就在愚处见不必说到成公复国转危为安然后见其不可及蒙引以不避艰险为愚以保身济君为愚之不可及此误也如此则是以成败论人了总而论之自人看武子有知有愚在武子只是一个忠而已当国家无事时宜乎安静则以能镇定为忠当国家有事时须用扶持则以能冒险为忠武子亦何知其为知为愚哉学者看这一章书便要思读书人当有以天下自任的胸襟不可专效世间占便宜的人除分外之事不可做若职分之所当为便当勇往直前不为利害得失所牵制方成得一个人品此皆是依朱子讲若依程注则知是露作用愚是沉晦不露委曲济难意此各是一意大全新安陈氏谓盖于艰险中能沉晦将圈内圈外注合作一意恐未是
注以有道为文公时无道为成公时考左传文公时武子尚未立朝故明季讲家欲将有道无道俱作成公时此盖拘于父子相继之例谓左传成公初年𡩋庄子尚在武子应未立朝然春秋时父子同在朝者甚多如何可遥断只当依注
颜渊季路侍章
这一章总见圣贤之心公而不私皆从天理中流出皆是万物一体之怀总是一个仁但有大小之差尔故程子谓夫子安仁颜子不违仁子路求仁盖圣门虽罕言仁虽不轻许人以仁而莫不望仁以为指归故一时师弟问答间随口说出无非是仁这仁似爱之理却即是心之德节节要想其天理之流行这章志字只泛说与下论专言用世之志不同大扺志是学问头脑有了这志然后就上面做工夫今人都被私欲做主亦缘未尝有志无所管束那私欲便横行无忌了所以圣门最重这志子路车马轻裘要看与豪侠之徒不同豪侠之徒亦轻财好施是从意气上来的子路是从义理上来的看得朋友与我痛痒相关车马轻裘自不足惜是万物一体之怀也颜子无伐无施要看与谦谨之流不同谦谨之流亦抑然自下不过是不敢自足颜子则直是不见其有看得善是性分固有劳是职分当为伐施自无从生是亦万物一体之怀也子路闻颜子之言觉得己虽不吝犹自见为不吝其去吝也无㡬己虽无憾犹自见为无憾其去憾也无㡬此所以爽然自失且意夫子之志必更有进于是者而愿闻之亦可见其虚怀而不自画矣夫子随口说出老安友信少怀三句不是另换一様话头只是充满其万物一体之怀而已吾儒之学不患其不公但患未必能尽公之量不患不去私但患未必能尽私之类人己之间有一毫间隔便是吾性之亏有一毫凝滞便是吾心之疵故老者朋友少者人不一而皆吾休戚相关之人安信怀事不同而皆我痌瘝乃身之事虽天地有憾尧舜犹病总无一毫间隔虽亲亲有杀尊贤有等而总无一毫凝滞廓然大公物各付物天理周流视无伐无施者又不足言矣此分明是天地一元之气运行于上而万物各得其所气象夫子不觉随口流露所以平日自励则曰愤㤀食乐㤀忧惟恐有负此志也教人则曰博以文约以礼欲其共求此志也颜子之欲从末由者此志也子路之未足以臧者此志也惟浴沂数语有此气象然特窥见之而已未能实得乎此也今日吾辈如何能到得圣人这地位真西山先生尝论之曰学者且当从子路学起必如子路之㤀私然后方可进步不然则物我之私横于胸中如蟊贼如戈㦸然又安能有善不伐有劳不施如颜子乎况于圣人地位又远又高非始学之事故必先学子路之㤀私而后可
大全朱子曰子路颜子孔子皆是将己与物对说当时只因子路偶然如此说出故颜子孔子各就上面说去使子路若别说出一般事则颜子孔子又就他那一般事上说然意思却只如此所谓意思却只如此者不拘说何样便见圣贤大小之分
子曰已矣乎章
这一章是以改过望人圣人不能必人之无过而惟欲人改过故论语中屡言及之而此一章说到能见其过而内自讼是所以能改之方其示人之意尤为吃𦂳叹其未见实深望其见也须先要想所以未见之故天下有一种人全不知道自己差了将差处都认做是处此是不能见其过有一种人明知自己差了却只管因循牵制甘于自弃或只在口头说过此是不能内自讼这有三件一是为气质做主而不能变化一是为物欲牵引而不能割断一是为习俗䧟溺而不能跳脱所以不能无过者由此三件所以有过而不能见不能自讼者亦由此三件这三件带了一分便成一分痛病或暂开而辄蔽暂强而辄弱或开于此而蔽于彼强于此而弱于彼或有一二分之开而不能彻底悔悟或有一二分之强而不能直前决胜或能见其过而不能内自讼或能内自讼而又不能见其过此所以叹其未见不必全然自暴自弃而后谓之未见惟其未见所以天下有过者多而能改者却少气禀物欲习俗三件盘据胶结而不可解动于心而为心过发于口而为口过形于身而为身过以至处事接物无往而非过或不当做而做则为动之过或当做而不做则为静之过或过在前而病发于今或过在今而弊伏于后或于理上增一分则为太过之过减一分则为不及之过虽其浅深轻重之不同而总之皆是过学术之所以不能有纯而无杂世道之所以不能有盛而无衰皆由于此夫子所以深望之而不能不重叹之也然虽叹之而仍望之不止是空空叹息就及门弟子论之如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可谓能内自讼矣却未必能见其过冉求之力不足非不自见其过也却不能内自讼若颜子之不贰过不远复则皆从能见能内自讼来虽其天资之美然亦必得力于夫子之激发其他弟子初头虽未能如此后来因夫子之教而用力于此以自成其徳者必多故未见非终不见也夫子特一时叹气禀物欲习俗之难跳脱耳学者于此切不可草草看过此是圣门教人第一吃𦂳工夫格致诚正修齐治平内皆有这一关戒慎恐惧便是不肯放过这一关不从这一关着力种种工夫皆不能透彻然见之讼之于既过之后又不若防之于未过之先防之之法无他亦只是戒慎恐惧
蔚州魏环溪先生有四种人说谓天下有四种人吾夫子皆叹未见窃尝思之好仁恶不仁一种人好非所好而恶非所恶无论耳抑或好之恶之弗笃也故未见也颜之不违曾之任重好恶亦云笃矣犹未尽其分量耶隐居求志行义达道一种人求非所求而达非所达无论耳抑或求之达之弗裕也故未见也开之未信雍之居敬求达亦云裕矣犹有限于时命耶见过内自讼一种人见过难内自讼尤难颜氏之不贰子路之喜闻不亦庶㡬乎何云未见耶好德如好色一种人好德难如好色尤难子夏之易色南容之尚德不亦庶㡬乎何云未见耶一时及门之士彬彬如此列国之卿大夫夙号名贤相与周旋者更不乏人也然皆以为未见予尝抚心自问有一敢令夫子见者哉学者不必侈谈高远但求为夫子所欲见之人足矣按魏先生此篇前言四种人夫子皆叹未见似及门诸子无足当此者末言人当求为夫子所欲见之人则此四种人原可㡬及当时诸子亲炙夫子之教亦必有㡬及之者所云未见特就其始而言非要其终而言也由前而论可以惧由后而论可以奋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章
这一章见敬为万事之主宰即就简言之非敬不可天下固有敬而不能简者矣未有不敬而能简者也不敬而简则其简为苟简之简而非简要之简矣记者所以记此章专为这一个敬字特因论雍而及之故详叙其始末耳夫子许雍可使南面不是专许其简雍的好处尽多故注合宽洪简重言之夫子的意思只是谓世之论南面者大约以政事为重而不知德行可以兼政事如雍者人知其为德行之科而不知其即政事之才也仲弓闻夫子之许之见子桑伯子之为人与己有相似而不同者故举以质之以观夫子之去取何如伯子与雍相似不同处亦不专在简夫子特就简言之盖见周末文胜天下病在烦苛得简如伯子者亦可救得㡬分如汉初承秦之敝文景以黄老治之天下亦得休息然曰可也则非全许之辞仲弓未喻夫子可字之意但见夫子许其简不能不深防其弊焉谓简固治民之一法然敬是简之本领有一种居敬而行简的是有本领的简有一种居简而行简的是无本领的简居敬则中有主而又能每事顺理省去烦苛则简必得中不亦可乎居简则中无主而又每事率意一味疏略则简必失中岂不太简乎盖居敬则烦有烦之妙简有简之妙即使未必得中犹贤于任意者而况其得中者乎居简则烦有烦之病简有简之病即使有意求中决不能得中而况好以偏胜者乎舎敬而言简其弊有不可胜言者不必说到晋魏之放荡即如文景之与民休息而礼乐谦让未遑亦不无太简之弊夫子于伯子所以仅可之正是此意若使伯子有居敬本领夫子将举之以为南面法岂特仅可之已哉仲弓虽未喻夫子可字之意而其言则默契焉所以夫子不觉喜而然之这雍之言然一句盖深有味乎敬之一字恍然于尧舜之兢兢业业禹之克艰汤之圣敬文王之敬止万世帝王治天下之大纲皆在雍一言中与修己以敬一章盖相表里非沾沾为一简辨也要之仲弓之言原本于夫子夫子所谓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即居敬之意也乃仲弓于问答之际随口拈出可见其平日书绅服膺于斯也久矣学者能如是庶㡬不负师训也哉然更有一说居敬固是学之纲领行简亦非易事居敬只是一心操持始终勿懈便是若行简非格物穷理工夫十分精密安能简得恰好稍认不真便以烦琐为精详以粗疏为简要总能兢兢戒谨亦不济事故程子虽谓居敬则其行自简而朱子必分两层较程子之说更为精密也今日学者读这章书便须将敬的工夫着实去做此是圣学彻始彻终工夫不是到南面时方才做的做得敬熟胸中便有主宰再去做穷理格物工夫事事要讲求个中道就烦简言之便须烦简得中琐碎阔略均为不可自日用常行以至治国平天下之事俱要细心斟酌临事方不至偏胜勿谓此只是为临民者言与学者不相干也
子华使于齐章
这一章就取与辞受上见圣门精义之学义是个恰好的道理减一毫不得増一毫不得的然惟圣人则从心所欲不逾矩颜子之如有所立卓尔曽子之一以贯之亦庶㡬乎此其他不是不及便是过故圣人随处裁之使到恰好处即如一取与辞受不但不当取而取不是义即不当与而与亦不是义不但不当受而受不是义即不当辞而辞亦不是义苟为非义无论大小皆是病痛皆非君子之道子华使齐而冉子与粟自世俗观之岂不是极慷慨的事岂不可以救天下之吝然夫子则以周急不继富裁之虽先与釜与庾若欲委曲遂其与之之念者然无非示以不当与也原思为宰而辞粟自世俗观之岂不是极廉洁的事岂不可以挽天下之贪然夫子则以一毋字裁之虽与邻里乡党若欲委曲遂其辞之之念者然无非示以不当辞也是非不知冉子之心甚厚也然恐厚之过而伤乎义其病有不可胜言者非不知原思之行甚高也然恐高之过而越乎义其病有不可胜言者自春秋之末大道日晦士多好为己甚之行与之之过则至于平原孟尝之豪侠辞之之过则至于于陵仲子之怪僻自非圣门立此大中至正之矩天下好胜之风日甚一日何所不至哉子思取中庸二字著书以示学者孟子谓孔子圣之时皆即是此章意思然朱子又尝论之曰学者未得中道不幸而过宁与无吝宁廉无贪此盖深恶贪吝之徒惟恐其托于一介不与之说以盖其陋托于舜受尧天下之说以便其私故发此论所以儆愚不肖而非谓与廉遂可过也孔门弟子无一人不望中道上走然各因其气禀学问而或过或不及如先存一宁过之念在胸中则其离中道必益远矣更有一说若欲一事合义也还容易至欲事事皆然都要到那恰好处不是工夫至熟安能如此颜子惟竭力于博文约礼然后能见其卓尔曽子惟随事精察而力行然后能一贯学者不可将这章书看粗了这不过是一个义之样子须要就这个上扩充去直做到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地位方是圣人裁成学者之意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章
这一章总是勉励及门之为仁不是称颜子贬诸子仁者吾心之德本与心是一物惟圣人纯亦不已则到底是一物自圣人以下不免私欲之隔心与仁遂分为二则以学力之浅深为离合之久暂如回也平日用力于博文之功已深其心至明明则于天理人欲之界辨之至晰用力于约礼之功已深其心至健健则于天理人欲之界持之甚力故视听言动其心常在于仁也造次颠沛其心常在于仁也直至三月之久而能无间则回之于仁也可谓深矣然犹不能无违于三月之后则回不可不勉也至若其馀非不博文也而其辨理欲不能如回之至明非不约礼也而其存天理遏人欲不能如回之至健故一日之内其心或至于仁矣而一日之外即不能不离一月之内其心或至于仁矣而一月之外即不能不离回之心在仁之内而为主尚不可不勉也其馀之心在仁之外而为宾愈不可不勉矣非谓回三月之外其心便流于欲也而不能不稍一间焉是即违也非谓其馀日至月至之外尽汨于欲也而不能不夹杂焉则不可谓至也真西山先生谓欲字有轻重常人之心无非私欲汨乱之时若孔门弟子日至月至者虽未到无丝毫私欲之地然亦必皆寡欲矣此说得最有分寸然又须知此皆是孔门弟子用功未至时境界若到后来颜子不迁不贰如有所立卓尔则不但三月不违而已其馀或闻性与天道或唯一贯晚年进德者当不止一二人则亦不但日月至焉而已人之心岂有一定哉亦视其学力何如耳今日学者切不可将诸贤之浅深作一故事看过了要在自己身上体察张子注曰始学之要当知三月不违与日月至焉内外宾主之辨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过此㡬非在我者今日学者若曽将大全看过一遍则内外宾主之辨便明明白白了然未见其勉勉循循而不能已有㡬非在我之妙者何也岂非只作一故事看过乎湏要刻刻在自身上省察吾之心比回何如比其馀何如一念动便要辨其是天理是人欲是天理矣又要辨其为内为外为宾为主于此看得破立得定自然不能自己如颜子之欲罢不能矣心藏于内夫子从何处窥之亦只在动静语默间见之而已大凡其心如是其气象亦必如是但人不能尽识耳朱子谓三月不违不是闭门合眼静坐此不可不知
子㳺为武城宰章
这一章见圣门取人之正大而学者持身之法亦可见矣盖取人一节在一邑则关系一邑之风尚在天下则关系天下之风尚夫子见春秋之时世风不古廉隅渐弛急思得人以维之故刻刻留心处处采访当日及门高弟胸中皆有这个念头故夫子见子㳺即以得人问而子㳺即以澹台灭明对一问一对皆从一段拳拳挽回世道之意发出不但从一邑起见也但得人最难惑于邪媚者固不足言亦有聪明盖世之人而取舎错谬故急政事者多引进权术之士好文学者多崇奨浮华之流如秦孝公引进一商鞅宋神宗引进一王安石皆祸贻社稷汉武崇奖一司马相如唐明皇崇奖一李白不知坏了多少风气子㳺方任政事而不尚权术素好文学而不贵浮华独取一等宁方无圆宁朴无华世俗所不喜之人其见识力量加于人一等矣以此端一邑之风尚则可以杜巧利之门而塞奔竞之路以此维天下之风尚则可以转巧言令色之习为荡平正直之风春秋之天下不遂变为战国者赖圣贤此等正大之见维持之后世之天下犹知方正之足贵而脂韦之可耻者亦赖圣贤此等正大之见启廸之这章书直是世道人心中流一砥柱不要看轻了然此只就取人者言也若学者持身亦不可不反复玩味于此大抵读书人甘心苟贱者有㡬人只是不知世间方正一途为可贵不免随波逐流愈趋愈下试观灭明一径尚不肯由一偃之室尚不肯私谒何处可以苟且得苟吾有一毫见小欲速之心皆灭明所深鄙也有一毫枉己徇人之念皆灭明所深愧也人品虽不一这个却是根本根本一差万事瓦裂无论为狂为狷为政事为文学皆不足观也矣故须认清路头立定脚跟宁为拘谨勿学通方宁为疏简勿学周旋此持身之法也吾辈今日欲学四科十哲当先从灭明始
松阳讲义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松阳讲义卷七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论语
樊迟问知章
这一章论仁知注谓此必因樊迟之失而告之盖仁知工夫不止于此故知是因迟之失而告之亦如告由以不知为不知告牛以仁者其言也讱皆是因病立方曰可谓知矣可谓仁矣语气便有分寸不是谓知仁之道尽于此也樊迟问知不知他平日认知是如何但其病必是于人伦日用间多所忽略却不免惑于祸福之说这个病不除即竭力去做穷理格物工夫决不能切实迟又问仁不知他平日认仁是如何但其病必是于当做的工夫怕其难而不做却不免有速求其效之心这个病不除即终日去做克己敬恕工夫决不能真实故夫子因其问知而告之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民字只作人字看勿指群黎百姓民义如子臣弟友视听言动喜怒哀乐皆是务是辨其体用考其节文鬼神以祀典之正者言不去謟凟便是远朱子曰圣人所谓鬼神无不正也曰远者以其处幽故严之而不凟耳若其非正则圣人岂复谓之鬼神哉在上则明礼以正之在下则守义以绝之此二句总是知其所当知而不惑于祸福之不可知𦂳对樊迟病痛去了这个病然后穷理格物可渐至于无不明矣因其问仁而告之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事之所难所包者广任重道远皆是程子专指克己就其最重者言耳仇沧柱曰先难二字朱子集注与上蔡谢氏之说不同朱子指为事之所难用功专在一先字谢氏以心之不易为难吃𦂳反在难字用功在先字则与后字相应是一缓一急对说足杜樊迟谋利之意吃𦂳在难字则与获字相应却是前此难而后来获反开樊迟计效之心矣此一句总是为其所当为且无所为而为亦𦂳对樊迟病痛去了这个病然后克己敬恕可渐至于无不纯矣集注于上截言知者之事下截言仁者之心朱子谓务义敬神是就事上说先难后获是就处心积虑上说事也从心里做出来注虽分心与事勿泥看学者读这章书须知要求知仁当各就自家病痛重处尽情消融消融得自家病痛知仁工夫便容易了然病痛虽各不同这个忽略民义謟凟鬼神怕难计效的病是学者所最易犯的如一部小学家礼多束之高阁不去理会能务民义者有㡬人佛老异端甘心迷溺不惑鬼神者有㡬人至于先难后获且不要说此事上有个希图效验的意思兼于此事外营求侥幸胸中都是功利念头所谓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者皆视为迂阔的话这个病不除安有到知仁的日子须要猛省莫笑樊迟粗鄙近利樊迟粗鄙近利的病痛比今人尚轻得多也务义远鬼神先难后获浅看则各有两层深看则皆只是一事真能务义者自然能远鬼神真能先难者自然能后获
注不惑于鬼神之不可知不是说不当知敬远是晓得不可媚神邀福正是知鬼神处所谓不可知只指祸福言
子曰知者乐水章
这一章分言知者仁者欲人各就其天资之所近而造就以成德也朱子曰此不是兼仁知而言是各就其一体而言世间自有一般浑厚的人一般通晓的人各随其才有所成就如颜子之徒是仁者子贡之徒是知者是泛说天下有此两般人耳看朱子这一条则知者仁者不必看深若看深了便似知仁合一不似此章知者仁者了乐水乐山动静乐寿俱要想其所以然之故知者所以乐水而动而乐只是明于理仁者所以乐山而静而寿只是安于理理是人的骨子得一分理便成一分人知者惟明于理其胸中周流无滞一切疑难之事都阻他不住如水之活泼一般故以知者而遇水犹以知遇知如何不乐所以乐水仁者惟安于理其胸中厚重不迁一切嗜欲之类都引他不动如山之凝重一般故以仁者而遇山犹以仁遇仁如何不乐所以乐山知者惟明于理故彻内彻外但觉其是一个动的气象非谓其有动而无静也即静之时而动者自在总无一物可以拘挛得他仁者惟安于理故彻内彻外但觉其是一个静的气象非谓其有静而无动也即动之时而静者自存总无一物可以摇撼得他知者惟明于理故其洒然自得者忧患不得而撄之盖忧患能扰多惑之人不能扰不惑之人不惑如知者荆棘皆坦途矣则常见其乐焉仁者惟安于理故其凝然无累者气数不得而拘之盖气数能限有私之人不能限无私之人无私如仁者造化且无权矣则常见其寿焉学者试取知者仁者而想像之有一种天资近于知者须用工夫做成了一个知者便有这个境界有一种天资近于仁者须用工夫做成了一个仁者便有这个境界然这个知者仁者也不是住足之所更须用工夫做到大而化之地位则仁知合一分之无可分矣方才是天下第一等人物今日吾辈读这章书若但空空想知仁的光景亦不济事须要思用何工夫可以到得他地位更思用何工夫可以超出乎其上如上章所云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便是求为知者的工夫先难后获便是求为仁者的工夫发愤忘食乐以㤀忧便是超出乎其上的工夫颜子之博文约礼孟子之知言养气皆是要做知仁的工夫皆是要超出知仁的工夫
注谓动静以体言庆源辅氏谓此体字乃形容仁知之体叚非体用之体按此说得最明言体段则便兼体用在内
乐寿是以理言如孟子之不豫颜子之不永年是理之变不必以彼疑此但论理之常则自当有此效耳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章
这一章仁字以爱之理言子贡以博施济众为仁与宰我以从井救人为仁一例皆因圣门重视仁故一时弟子将极难事安在仁者身上若非夫子论正则仁字㡬同直躬之直仲子之廉墨子之兼爱矣以天地有憾之事而求无憾于我心势必不能夫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便可见这个不但仁者做不来即仁造其极而为圣亦是做不来的故尧舜之世也有黎民阻饥的事也有百姓不亲的事天下虽底平成而此心时见缺陷世虽不敢病尧舜之治而尧舜常自病于心故论仁者不必如此论只要认得仁者的心仁者之心只是以万物为一体休戚相关看得万物之阽危即是吾之阽危万物之狂惑即是吾之狂惑竭力扶持竭力引导故己立而人不立犹己未立也已达而人不达犹己未达也虽亲踈厚薄各随其分宽严缓急各因其时而总无不尽之心视民物之休戚直如手足之痛痒这便是仁了岂必立尽天下之人达尽天下之人然后为仁哉然这个地位也不是容易至的学者工夫未到人我之间每为私意间隔如手足本我身之物而为风邪所中血气壅塞不能贯到手足上了只有一法可以医得此病夫子尝告子贡曰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今欲求仁亦只是恕能近取譬即恕也恕与仁有生熟之分而只管从这个上做去到得熟后便是仁了初间以己所欲譬之于人然后知其亦必欲觉得费力到后来凡己所欲即以及人不待费力矣故恕虽未是仁而即是仁之方大学治国平天下皆要絜矩絜矩即恕也曽子一贯亦从恕做起圣门最重这一个字今日学者要将这个字切己体认平日读书谁不知道这个恕字要𦂳到得人我相接之际便被私欲牵去了自家要畅快便管不得人之疾痛自己要体面便管不得人之羞辱自家要安逸便管不得人之劳苦所以要行这个恕最难又有一种人亦有意去体贴人情而平日未尝读书穷理体贴不出不该通容的也通容了不该委曲的也委曲了这也叫不得恕所以大学到后半部方才言恕前边先要用正心诚意工夫又先要用格物致知工夫程子所谓无忠做恕不出也孟子于这个恕字上又加一个强字亦缘这恕字不是容易能的大家须要细心猛力去体认这个字
注云以己及人仁者之心也这心字事业就在上了不是空存此心圣贤言心未有不与迹合者
时文有将立达分教养者误教内有立达养内亦有立达盖教养俱不是一层工夫如下论内有立道又有绥动
子曰默而识之章
这一章见圣人望道未见之心亦便见圣人省察之功朱子曰圣人常有慊然不足之意众人虽见他是仁之至熟义之至精他只管自见得有欠缺处朱子所谓自见得有欠缺处者是真有欠缺乎抑本无欠缺而自见有欠缺乎若真有欠缺则是仁原未熟义原未精特众人看不见耳非所谓至诚无息纯亦不已也若本无欠缺而自见有欠缺则又非所谓自知之明也这处最难看大抵人心惟危识不识厌不厌倦不倦原无一定心常存则自能识自能不厌倦心一疏则便不能识便不能不厌倦所谓惟圣罔念作狂也故圣人所可自信者无时不戒慎恐惧而已固不敢必其常识常不厌常不倦也质虽生安工夫却无异于困勉刻刻识刻刻防其不识刻刻学刻刻防其厌刻刻诲刻刻防其倦此章必是因省察之际而自叹无欠缺之难不是因其有不识有厌有倦而发此叹盖见识之难也平生多学而识多见而识固不敢有或㤀然非能默识也皆戒慎恐惧之所操持耳学之难也平生发愤㤀食乐以㤀忧固未尝有或厌然非能不厌也皆戒慎恐惧之所鼔舞耳诲之难也平生无隐无类愤而启悱而发固未尝有或倦然非能不倦也皆戒慎恐惧之所䇿励耳一省察之而觉举目皆可危之境使戒惧偶弛病痛便随时而发吾能不弛而已不能必其不发也一身皆可危之处使戒惧稍疏病痛便随地而生我能不疏而已不能必其不生也故曰何有于我哉朱子所谓自见有欠缺者此也此圣人不敢以天资自恃而以用功自励不敢以从前所用之功自恃而以终身用功自励盖即成汤之顾𬤊文王之不显亦临无射亦保而曽子之临深履薄亦即此家法也然既谓自见有欠缺则是实言而非谦矣又谓之谦者何也盖识如夫子亦可谓能默识矣学诲如夫子亦可谓能不厌倦矣然夫子不敢自居是则所谓谦也默识句注有两说一说识记也默识谓不言而存诸心犹云不必提撕而自记得也此将识字音志朱子所取之正说也一说识知也不言而心解也此将识字读作释先儒谓前说近是盖惩象山顿悟之弊而不取此说也明季讲家乃专以默悟默证为默识且谓此章只重一默字以此为学则不厌以此诲人则不倦反将朱子所不取者为正说亦可谓无忌惮矣识是识其已得者学是学其未得者诲是欲人之同得三者并列亦未尝专重一默也学者读这章书要知这三件是最易欠缺的圣人尚且戒慎恐惧不敢自必况众人乎须将此三句时时省察我还能默识否我学还不厌否我教还不倦否在圣人则刻刻防之便能不犯吾辈则当如曽子之三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三者依蒙引作自然看则与公西华章合盖彼作勉然看则任之此作自然看则辞之然玩注三者非圣人之极至及谦而又谦之语则此仍当作勉然看所以一辞一任者彼就工夫之得手者言则任之此以人心之惟危者言故辞之双峯饶氏云默识章是泛说所以虽非圣人之极至而亦不敢当若圣章是见人以仁圣归之已既逊了第一第二等只得且承当第三等的事所以勉人也其说亦通
专言学则兼识在内此以学对识言则学是学其未知未能者识是识其已知己能者
子曰德之不修章
这一章与上默而识之章相为表里上章自谦之意多而自省之意即在其中此章自省之意多而自谦之意亦即在其中上章默识三句内句句包得修德讲学徙义改过之意此章修德四句内亦句句包得默识不厌不倦之意总见道体无穷而圣人日新之功亦无穷无时不新者圣人之功也惟恐其一日不新者圣人之心也自十五以至七十节节皆是此功节节皆是此心虽是圣人自叙而示人用力之方即不外是曽子之三省即是此家法这德之不修四句先要想德如何要修如何様叫做修学如何要讲如何样叫做讲既修德讲学了如何又要徙义改不善义如何徙不善如何改德是理之得于心者这个德日日修越觉有未修处原是无穷无尽的修即大学正心诚意修身之功所谓省察克治也学是心之求通于理者这个学日日讲越觉有未讲处亦是无穷无尽的讲即大学致知格物之功所谓讲习讨论也修德讲学二项己说尽为学的工夫了徙义改不善又是就其中抽出𦂳要处言犹之一部礼记中抽出大学中庸来另是成书也徙义改不善须要分别朱子曰义是事之宜我做这事觉未甚合宜须徙令合宜此却未有不善处不善便是过恶须速全体改之始得有轻重之别朱子分别得最明白更须知这两件亦是无穷无尽的愈徙愈觉义之难尽愈改愈觉不善之易犯圣狂本无一定一念稍弛便走入差路去徙义即时中工夫改不善须要知㡬才有萌芽便须斩断尹氏谓此四者日新之要也盖德日新则意诚心正身修学日新则物格知至徒义改过日新则止于至善论学者工夫已尽于此四者特以举其大纲而未详其节目故谓之要非此外别有工夫也不修不讲不能徙不能改这四个不字病痛在何处只是气禀物欲二者为累耳不必到十分气质用事物欲锢蔽然后为学问之累但二者有一分扫除未尽学问便受一分阻挠即十分扫除浄尽了他却能乘间窃发故虽圣人不能必其常修常讲常徙常改只有一念戒谨恐惧这二者便无隙可乘此尧舜所以兢兢业业成汤所以常目在之文王所以不显亦临无斁亦保而夫子此章一个忧字直接千古帝王之道统忧不是空忧便有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工夫在内盖人看圣人这四件工夫无少欠缺圣人自视这四件工夫全无足恃一失脚便堕入坑堑这个忧亦是无有了期的吾挑的担无一日可弛则此忧无一日可去吾走的路无一日可住则此忧无一日可宽发时此忧未发时亦此忧愤时此忧乐时亦此忧下学时此忧上达时亦此忧今人所以不如圣人只是不能如圣人这样忧尽性至命皆是从此忧做进去老安少怀皆是从此忧做出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皆是这一忧做成的人无圣人这样忧欲求到圣人地位断断不能夫子于此既自刻责以示人及系易之大象于升曰君子以顺德积小以高大于兑曰君子以朋友讲习于益曰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其以吾忧者与人共忧乎然学者必先以圣人之志为己志方能以圣人之忧为己忧若胸中未有必为圣人之志则看得不修不讲不徙不改皆与我不甚关切任其作辍任其驳杂便优游过了日子若立定志向要在圣人路上走则知此四项工夫是缺一不可的自不得不忧无可推诿无可替代无可依藉无可住足方知夫子指出这忧字是吃𦂳为人处
依存疑则以首句为纲下三句分知行看是目此说不是依浅说则修德养心也讲学穷理也徙义改过力行也然朱子之意亦不如此朱子谓诚意正心修身是修德致知格物是讲学徙义改过是修德中𦂳要事甚明愚谓徙义改过不但是修德中𦂳要事亦是讲学中𦂳要处
蒙引存疑皆以德为我所得于天之理看来亦不必拘定不论得于天者得于学者皆不可须臾不修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章
这一章见人当求知而即示以求知之方夫子虽只就自己身上说而学者所当用力从可见矣盖学者工夫有知行两项未有欲行而可不求知者欲行而不求知便是不知而作这作字与述而不作之作不同这是行的意思犹言作事不知而作的人有二种一种是不学的人胸中昏暗不知当然之理是如何所以然之理是如何只管卤莽去行一种是异学的人自作聪明谓当然之理只在我心所以然之理亦只在吾心反以成宪为障碍以讲求为支离这都是不知而作的天下事败坏多由这两种人也有天资不好的弄得掣肘眼前就见败坏了也有天资好的做得眼前亦好看却都是偏的伏下许多病痛积久而发更甚于当时便败坏的所以圣门言学必先求知见有此种人则深鄙之深惧之惟恐其为学术之害世道之蠧故夫子指而言之曰我无是也有凛然自省之意而即随言其求知之方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盖自谓平日之用功如此未尝敢用一毫卤莽未尝敢用一毫聪明所以于天下之事皆能明得虽不敢比生知而亦知之次也其自谦以儆学者之意至矣闻见二字此章及干禄章集注皆不说明语类曰闻是闻前言往行见是见目今所为今当依之多闻见而择识即是博学于文好古敏求工夫大学所谓致知在格物中庸所谓博学审问慎思明辨所谓道问学皆是这工夫这工夫到极处便是一以贯之知天命耳顺境界特其从入之路较之无所依倚神明默成者微隔一间耳非谓己至于知尚有上与次之分也自明季姚江之学兴谓良知不由闻见而有由闻见而有者落在第二义中将圣门切实工夫一笔扫去率天下而为虗无寂灭之学使天下聪明之士尽变为不知妄作之士道术灭裂风俗颓弊其为世祸不可胜言今日学者有志行道舎闻见择识无下手处须将朱子大学格致补传及或问反复玩味依其节目讲习讨论造乎知之之域然后推而行之庶㡬免于妄作也夫
曽子曰以能问于不能章
这一章注中惟知义理之无穷不见物我之有间二句说尽了此二句合言之只是一个无我大抵人之病痛莫大于这个我字有我则量小一个我字横于胸中便只见己之优不见人之优只见己之是不见人之是义理本无穷也而稍有所得便不胜其自满视天下之人皆莫己若矣物我本一体也而稍有拂意便不胜其愤懑视天下之人莫可相与矣是皆我字病根伏于内而发见于外我字重一分则病痛便重一分若胸中只见有天理不见有我则此等病痛便如冰消雾释量不期大而大矣惟知义理之无穷也而自满之念何从而生不见物我之有间也而愤懑之念何从而生故自人视之可谓能知夫义理矣而乃问于人之不能者焉自人视之可谓博闻广见而所知者多矣而乃问于不多者焉盖其能也虽则有矣而其自视则若无焉此所以以能问不能其多也虽则实矣而其自视则若虗焉此所以以多问于寡但见理当问则问之而已何知己之能不能多不多哉其或遭横逆而见犯于人也自人视之若不堪之极矣而乃绝不校焉非气弱而不能与校也非虑患而不敢与校也非含忍而不欲与校也亦非待之以禽兽而以为不足校也理不必校则不校而已何知其犯不犯哉是其心纯是天理用事与圣人地位相去不远故曽子曰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而汉儒以为指颜子盖以其非颜子不能到此也此即是不迁不贰如有卓尔境界从事于斯者言其能为如是非言其学为如是然所以能如是者则实由于博文约礼之功真积力久然后有此境界故读此章者湏合喟然一章同看方见其得力之由而曽子之随事精察力行最是善学颜子者更有一说颜子是已到充实光辉地位而欿然不自足方说得若无若虗今人未到充实地位正当就正有道虽博稽广询还不是若无若虚颜子立于无过之地而人自犯之方说得犯而不校今人未能无过我以非礼加人人亦非礼答我此乃出尔反尔非犯也即使默然无言还叫不得不校故欲如颜子之若无若虗须先如子夏之切问近思欲如颜子之不校须先如孟子之三自反
曽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章
这一章言才节兼偹之人难得而以君子许之欲人自励于才节也大抵人要做成一个人品才节二件缺一不可有才无节则立脚不住有节无才则亦于事无济此二件非生质之美则必从学问做成世道赖以维持是天下最有关系之人春秋末这様人亦甚少故曽子想像其人可以托六尺之孤则不但可以辅佐长君可以寄百里之命则不但可以分理国政上之防微杜渐将顺匡救君位赖以固君德赖以成下之诘戎劝农剔弊釐奸国势赖以振国事赖以举内修外攘智深勇沈其才之过人如此至于变故之来事势危急人心摇动死生利害在呼吸间从违趋避关系大节临此时而所以辅幼君摄国政者卓乎其义理之精明而不可惑确乎其志气之坚定而不可挠顾是非不顾利害论顺逆不论生死其节之不可夺又如此若而人者其光明磊落之概固己彪炳乎世然其细微节目之间或未必尽谅于人有天资学问大醇而未必无小疵者有深谋远虑合义而未必不戾俗者则称之为君子而人不能不致疑也容或有之然而无容疑也合义而戾俗固不必论矣若大醇而小疵正所谓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何伤其为君子乎这一种人历考古今不可多得如伊周则固超出乎其上者也下之若荀息之辅奚齐可谓大节不夺矣然无救于奚齐之死非所谓可托可寄也霍光之辅汉宣可托可寄矣然不免夺于妻显是大节有亏也才节两全岂不难哉故曽子断然以君子许之所以为世道计意深远矣观人者慎母惑于流俗之论而刻论人于细微之间也学者读这章书要知欲为君子这才节二件都少不得的且未论到任家国之重就是平日间一举一动这两件皆不可缺一欲才节之全无他法只是居敬穷理到了理明气定时候临事自然无恐惧疑惑可托可寄而不可夺矣这可托可寄而不可夺原有浅深朱子语类有一条云圣人做出是圣人事业贤人做出是贤人事业中人以上是中人以上事业是通上下而言然总之居敬穷理功夫进一层则这三句做来便高一层
大节节字蒙引以事变言则是盘根错节之节不是注中节字浅说就君子身上言则是节义之节即注中节字也此从浅说
明季讲家多将临大节而不可夺贯上二句谓惟临大节而不可夺方见得可托可寄此说大全朱子已不从只依注将才节分看为是
子曰禹吾无间然矣章
这一章即所谓允执其中中则无间不中便有间注中或丰或俭各适其宜即是一个中字不可谓前后帝王皆有间独禹无间看来唐虞三代皆以中道治天下皆是无可间者圣人偶就禹叹之耳亦不是有意去吹毛求疵然后知其无间圣人上下千古只是将一中字作权量就中道看去但觉其无丝毫偏处所谓无间然也菲饮食三句不是无间之大处乃是无间之尽处于此无罅隙可寻则真无间矣禹之治天下其大经大法岂止三者特举三者为例耳不可呆看大扺当时禹之为治将一个中字发挥得烂熟直充满洋溢于天地之间虽至纎至悉之务无不是中之流行随举一事皆可见中真有左右逢源之妙菲饮食恶衣服卑宫室即书所云克俭于家致孝鬼神致美黻冕尽力沟洫即书所云克勤于邦俭可间勤亦可间宜俭而俭宜勤而勤便无可间这俱在事迹上论但推其本领则皆从精一工夫做成来皆从克艰心中发出来非精一则或丰或俭之间辨别得不明操持得不定安能恰合于中非克艰则不能兢兢业业无以为精一之本又安能中故无间者禹之迹也精一者无间之本也克艰者又精一之本也禹之心法一尧舜之心法也彼为帝降而王之说者岂知禹者哉更有一说谓之间者大纲已不差只是有小小罅隙而已若大纲先差则浑身不是了安可谓间故后世之治天下非特无间难即有间亦难须先扶起其大纲然后再论其间之有无总之要以克艰之心做精一之功而已今日学者读这章书且莫就帝王身上看先就自己身上看其间何如不百孔千疮否其不止有间者何如不墙壁多倒否须着实做主敬穷理工夫务先使大德不逾闲渐进而并小德不出入日用常行事事皆得个中道此在我切己之事也勿徒将帝王评论㤀却自己当务
五峯胡氏谓禹以鲧殛而不忍享天下之奉语类云若恁地说则较狭了圣人自是薄于奉己而重于宗庙朝廷之事明李讲家犹有主五峯之说者不知朱子辨得如此精
书言濬畎浍在艰食鲜食之前是治水时事此言尽力沟洫是治水后事盖沟洫是随时当经营的治水时自有治水时之经营即位后自有即位后之经营若认作一时事则便是作司空事不是为天子事矣又须知尽力二字内有许多斟酌在不然便如熙宁之农田水利不胜其扰
颜渊喟然叹曰章
这一章是颜子自叙入道始末与夫子志学章同例颜子平生用功得力处俱在此中不可不细勘验仰钻瞻忽之时仁山金氏谓略见道体胡氏注谓未领其要而集注用深知二字程子有见其高见其坚及瞻之只在前后之说盖此时虽未见得亲切然与他人之茫然者自不同先儒之说似异而实同也高坚前后朱子谓只是个中庸不可能说得最明圣人之道是个恰好的颜子做来做去只不能恰好此时所用工夫就是博文约礼但用来未得法不能循循所以不得力夫子教他只管在这个上用功勿㤀勿助博文工夫不是一层则只管去博致知格物不厌其烦约礼工夫不是一层则只管去约克己复礼不惮其严博则由多闻多见以至万理俱融约则由操持固执以至一私不存初时不免见为难却一日易一日初时不免觉其生却一日熟一日颜子依了夫子只管在这条路上走欲罢不能而竭其才及其用力之久则义精仁熟向之高坚者不觉其高坚向之无定者不觉其无定凡处己治人应事接物虽巨细精粗万变不同莫不各有不偏不倚无过不及的道理见得明守得定谓之如者不是恍惚之词只是难以言语形容耳此即上达地位即一贯地位是夫子知天命时候故胡氏注谓在请事斯语之后三月不违之时也庶乎一赞亦当在此时然犹与圣人有间者圣人大而化之不思不勉与道为一颜子斯时大而未化不能无思勉犹与道二故曰虽欲从之末由也己不是到此便休了不用力依旧要去博文约礼只是俟其自至不能预期其效耳到后来不迁不贰则较此又进一层矣学者看这章书要见圣门工夫只是博文约礼七十子莫不做这个工夫即夫子愤乐㤀年虽到七十尚是这个工夫大学之八条目孟子之知言养气虽各换了名色总之是这个工夫这工夫做得未精则为仰钻瞻忽之境做得精了便是卓尔之境更精便是从心不逾之境自明季讲家错认此章诱字作哄诱之诱谓此是圣门权教只是借径将圣贤真实学问粗看了反去求之杳冥昏默种种病痛皆由比章书看不明白不可不辨第一节俗说谓颜子初间错做了工夫与象山阳明一流悬空解悟的相似此未知博文约礼是圣门教人一定之法颜子初入圣门便奉此为规矩也卓尔圈内圈外注似是两意圈内是已得夫子中庸之道但未能不思不勉圈外是已见夫子不思不勉之境但只见得未能到得存疑及新安陈氏专主圈外说仁山金氏专主圈内说二意不相碍然圈内是正意
明季讲家谓欲从末由即是卓立境界即是弥高弥坚在前在后意思种种乱道真如说梦引人心到恍惚一途去百般病痛皆从此生莫谓错看一章书无大关系也
子曰后生可畏章
这一章是勉后生及时为学大抵天下后生的病莫大于看得自己轻了道是希圣希贤的事自家决做不来便因循苟且过了日子这不是自弃么故夫子激励之以为我与后生皆有此性皆当学以尽其性今之后生如何见我学有得便大家畏我不知年富力强我万万不及他我该畏他他如何反畏我就今日我之所知后生或未必能知然苟如我之好古敏求焉知将来所知不过于我况不如乎就今日我之所行后生或未必能行然苟如我之下学上达焉知将来所行不胜于我况不如乎后生中有天资明睿者焉从事于博文约礼之功其将来正不可量有天资鲁钝者焉自奋其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功其将来亦不可量继往开来之任后生无不可担参赞位育之事后生无不可为穷神知化之境后生无不可到我之所有志未逮者皆后生所可逮我之所愤㤀食乐㤀忧而仅有得者皆后生所可得岂不真可畏然这是言其能深造以道则来者不可量如此若只是优㳺过日蹉跎岁月不知不觉到了四十五十而学问犹然如旧且或反不如旧不闻其知行之能精进也不闻其气质之能变化也不闻其物欲之能扫除也则是一庸人而已一俗人而已即至此而翻然悔悟更图晚成而其年已非向时之年其力已非向时之力纵能有得较之从后生时做起者必不同而况习气日深一日则天性日漓一日其能有成者鲜矣何如乘其方富之年方刚之力及早精进之不可限量也哉为后生者当知寸阴之可惜刻刻以希圣希贤工夫自䇿励依朱子白鹿洞学规循序渐进而勿䧟溺于声色货利勿驰骛于辞章记诵勿迷惑于虚无寂灭由浅而深由生而熟年日长而学曰进虽圣人犹将畏之况他人乎然须知圣人此段议论只是欲䇿励后生不是谓人至四十五十便虽发愤而无用也古人有云幼而学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学者如秉烛夜行虽难易不同及其成功一也故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六十之人犹以变化气质自励而况四十五十者乎不幸蹉跎过时者又不可不知勉也更有一说圣人所谓可畏是以学问论非以富贵功名论假使后生将来或徼幸得富贵功名而不本正谊明道之学问外虽赫然而实不免为鄙夫小人此正圣人所谓无闻而不足畏也切莫错认
明季讲家皆云来对今只就后生言将来必强如今日也不必添我字此说与注皆背注明云焉知其将来不如我之今日乎刁蒙吉曰我孔子自我也最是若只就后生言谓将来强如今日则不见得可畏
松阳讲义卷七
<经部,四书类,松阳讲义>
钦定四库全书
松阳讲义卷八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论语
先进于礼乐章
这一章是圣人欲以周初文质得中之礼乐挽周末文胜之礼乐礼乐只是一个礼乐用之却不同文胜不指变礼易乐者说当周之初文武周公制礼作乐斟酌尽美而当时风俗淳厚用礼乐者莫不彬彬文质得中无一些浮伪之态这是先进于礼乐及至春秋之时风俗日敝如三归反玷八佾雍彻之类敢于奢僭者固不必言即犹是礼乐而周旋裼袭之际声音节奏之间顿觉今昔不同这是后进于礼乐昔固未尝朴也以今之日习于华者较之觉昔之朴矣昔固未尝拙也以今之日习于巧者较之觉昔之拙矣由是群然一辞指先进为野人后进为君子其始不过一二浮薄之辈开此风气渐而谨愿者亦复为之矣其始不过一二少年之士倡此议论渐而老成之徒亦共和之矣苦此者非但立不住抑且识不破立不住者见世俗都如此恐一人独异不无戾俗之虞只得勉强従之识不破者胸中先有俗肠目中囿于俗态乍见而惊喜习久而相忘遂且靡然従之当此之时而无人焉维持挽回日甚一日风俗之弊可胜道哉故夫子既述时人之言而遂自言其志曰彼世俗之滔滔者虽如此至如吾之用礼乐则不然逐流循末者吾之所深耻损过就中者吾之所深服故宁见怪于后进而不敢自异于先进宁受野人之讥而不敢自附于君子之列治身治世皆不可不持这个念头虽知积重之势非一人所能胜而存一线于礼崩乐坏之时俾天下犹知有文武周公之旧庶㡬中流底柱哉不然听风俗之变礼乐而不能以礼乐变风俗亦安赖有儒者耶学者读这章书要卓然自立做一个转移风俗之人不要为风俗所转移之人平日要将礼乐讲究方看得世俗病痛出要将礼乐自任方不为世俗阻挠当江河日下之时正赖有圣贤主张去得一分俗见便存得一分古道即令儇巧浮薄之徒哄然笑为腐儒亦何损于我哉
按夫子従先进是欲损过就中与不得已而去彼取此者不同语类引礼与其奢及孟子乡愿狂狷等说不是此章正解若张江陵专主反质说则又与语类不同
此章与监二代答为邦皆有文质得中之意然却不同监二代是表宪章之心答为邦是立万世之准此章是挽文胜之弊
子贡问师与商也章
这一章言师商之未得中先要将个中字看得明白则过不及不待言矣中也者义理之当然也凡吾人一身之语默动静以至处天下国家之事皆有个当然恰好的道理减一毫不得增一毫不得这叫做中这个中原是人人共有的但人人各有气禀各有习染又各有私意私欲之牵制或于中之上增了一毫便叫做过或于中之上减了一毫便叫做不及这个中便把捉不住了是惟学问可以胜之而学问最难师与商皆圣门従事于学问之人也然日求化气禀而气禀仍不能尽化日求变习染而习染仍不能尽变牵于私意者不知不觉仍为其所牵制于私欲者不知不觉仍为其所制过者依旧是过不及者依旧是不及而已然亦到底是学问工夫未至使其学问到时岂有化不得的故夫子因子贡之问指而示之欲二子尽力学问更加精进以求所谓中也子贡平日是个近于过的其所喜好者子张一边人闻夫子之言不觉进而质曰然则师愈与谓过乎中者犹愈于不及中者也这一问其病痛不小充其愈之意则天下不能中者皆将求过乎中以掩其短言必求其惊世行必求其骇俗智不能明理则凿之使奇气不能纯粹则激之使张无复温厚和平之风而皆变为好奇苟难之士天下自此多事矣求乎中而失之过犹可言也不求乎中而安于过不可言也此尤夫子所深惧也故急正之曰过犹不及天下之理惟一中而已吾人所当求惟一中而已中之外无可住足之地动静语默之间不可使不及也可使或过乎天下国家之事不可使不及也可使或过乎以言乎气禀习染不及者拘于气禀习染也过者独非拘于气禀习染乎以言乎私意私欲不及者制于私意私欲也过者独非制于私意私欲乎其地位一様其病痛一様不可以分优劣也夫子之言所以造就二子造就子贡并造就天下后世者至矣今日学者读这章书要思吾辈学问偏不得一毫的当日师商皆是圣门高弟其所谓过不及不过比中道略差一针耳夫子尚思救正之如此必欲使之一毫不偏然后己今日吾辈也有过的还不是子张之过也有不及的还不是子夏之不及譬之往京师的子夏子张之过不及不过离得京城二三里吾辈之过不及不知离京城㡬千百里可不猛省乎然又不可看得自己低了只怕不肯学问诚能尽力学问不要说子张子夏就是圣人地位岂是不可到的
此章明季讲家谓首节中字不宜说破不知不说破中字则过不及三字无着落了此最没理近日时文俱已明白
子张问善人章
这一章论善人之道而见人不可以不学大抵人能学虽天资平常所造自不可限量不能学则天资虽好所造亦有限世间一种善人是最难得的只是质美而未学所以夫子常契慕之而未尝以此训及门子张一日以善人所以为善人者来问子张是个才高意广的人原与善人不相类其问也想只是见夫子惓惓于善人而不若圣人君子举以为学者之则又不若中行狂狷望以为任道之器不知其可取者何在其不尽可取者何在故欲问之以定其取舎非空问也夫子不欲子张轻薄善人亦不欲子张径学善人故告之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迹是古人已行之成法明德有明德之迹新民有新民之迹致知有致知之迹力行有力行之迹皆是古人所经历过以告后人者也如度量权衡一般室是道理精微处即升堂入室之室犹大学之至善但室又是至善之深奥处夫子言善人是一个质美的人凡人行事湏要遵古人成法方能不差若善人则不湏如此不必悉遵古人明德新民之法而修已治人自不远乎准绳不必尽依古人致知力行之法而所知所行自不背乎规矩一身常在正谊明道之中非従诗书涵泳而得也一生常远乎计功谋利之习非従礼乐甄陶而成也天下有这様人亦可以振起人心亦可以维持世道功利夸诈之气自然渐渐消磨残忍刻薄之风自然渐渐变革只是他都従气质上来不従学问上来只知有正大光明一层而未能到精微一层未尝不依于中正而不能事事皆中正规模未能极其大而节目未能极其详自家便画住了尚未进于充实之境而大而化之又无论矣大扺其天资纯粹类中行然中行能进而善人不能进其工夫未到似狂狷然狂狷病痛多而能进善人病痛少而不能进所以其品仅能胜有恒而不如圣人君子为邦则必至百年而后可胜残去杀其高者仅至于有诸己其卑者则止于可欲而已向使因其天资之美而加之以学问以其不践迹之力量而寻迹以求焉由小成而至于大成由下学而至于上达由希贤而至于希圣其所造不可限量岂特止于善人而已哉可见人全在学圣人生知安行亦必湏学只是他的学比人较易所以谓之生知安行不是不学若不学则天资虽美亦止成一个善人而已世间天资不好的人亦只是不学若果能学则虽愚必明虽柔必强圣人自不难到何论善人哉夫子不践迹二句便是教子张以学欲引他做博文约礼工夫非空空议论善人也见得以善人之资而不学尚且止于如此而况不如善人者乎学者读这章书便当知自励于学不可以质美而自恃亦不可以资不美而自诿圣门只论学不学不论质之美不美也古人之迹具在四书五经小学近思录通鉴纲目上无论质美不美皆当由之以入讲求而力行之已精欲益求其精已密欲益求其密不肯自截断一定要做向上去又何圣人之室不可到哉
大全双峯饶氏曰上一句是善人之所以为善人下一句是善人所以止于善人所以不践迹以其天资之美也所以不入室以其无学问之功也此一条最明盖此是一一抑语虽不入室亦由于不践迹然上句不践迹自是赞辞
明季讲家谓千古无践迹之圣人不践迹是已知血脉不拘形着迹此是看不践迹如异端之以去迹为教以无善为宗矣最谬
陈㡬亭以善人为中行谭梁生以善人为狂皆不是善人只是谨厚之士如汉文帝一流朱子语类讲得甚明
语类问室是神化地位否曰非也室只是深奥处按神化地位亦是入室以后事但不必至此然后谓之入室盖入室又自有浅深
子路之未入室是践迹而未透者也与善人之不践迹而不入室又不同
子路问闻斯行章
这一章见圣人因材之教与师商孰愈章一例但此章则专就力行上论耳圣门之教莫贵乎力行而力行自有中道有时宜乎勇往则以勇往为尚有时宜乎谦退则以谦退为尚要视义理何如而不可使一毫气质用事以义理为主则或缓或急无非大道以气质为主则急固病躁缓复病懦无适而可然变化气质最是难事自大贤以下大抵皆囿于气质而不自知所以圣门设教必视其气质之偏而裁成之如救圯屋然视其势偏于西则挽而之东偏于东则挽而之西无一定之法也一日子路问闻斯行诸而子告之曰有父兄在意谓行固贵勇而父兄在则当禀命禀命者非但不敢自专亦不敢自是也冉有问闻斯行诸而子告之曰闻斯行之意谓行固贵谦而所当为者则不宜逡巡非但不可自画不进亦不可半涂而废也公西华但见其问同答异不胜其疑而不知夫子之于二子皆欲以学问化其气质而已非谓求之于行但当进不当退特退非求之所难所难者进耳非谓由之于行但当退不当进特进非由之所难所难者退耳因其气质之偏而以义理挽之使归于中圣门之教无处不然而力行其一端矣若不善读此徒知气质之当变化至于矫枉过正或如子莫之执中则亦非夫子之意也学者看这章书应各自省其气质偏在何处务以学问救之解其桎梏开其锢蔽平日讲求临事省察必使其范围于义理而勿使有一毫之偏庶㡬不负圣人之教更有一说当日子路冉有皆是以实心行圣道特不免失之过不及今日学者尚未肯在圣道上行何暇问过不及耶湏先具一必行之心然后再论其过不及之病
颜渊问仁章
这一章是夫子与颜子论仁比对他弟子论仁不同他弟子无颜子至明至徤之质湏先有涵养致知之功方才能为仁此对颜子说则直従力行说起只是约之以礼一句内功夫仁者本心之全德纯乎理而无私便是仁但此处不曰私而曰己者凡私有三有气质之偏有耳目口鼻之欲有人我忌克之类皆因己而有故谓之己此己字与为仁由己之己汎以身言者不同不曰理而曰礼者朱子谓这个礼是那天理节文教人有准则处所以谓之天理之节文者此理无形影故作此礼文画出一个天理与人看此礼字与孟子四端章礼字在性上说者不同故新安陈氏谓此是専言之礼恭敬辞让偏言之礼也这已与礼就是虞书所谓人心道心在孔门弟子孰不知己是不可縦的礼是不可弃的但下手最难一则怕界限认不清一则怕力量制不住惟颜子至明至徤不怕认不清不怕制不住只怕当下偶放过了于己上偶放过一分己便日肆于礼上偶放过一分礼便日踈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甚可畏也故夫子教其当下便用力见为己即便克如对大敌一般见为礼即便复如要到家一般这个克己复礼若浅言之则是两件工夫世固有克己而未能复礼者若深言之则只是一件未能复礼亦是己未克尽处亦如明德新民居敬行简皆可分言合言也克复工夫诚到则自一心而言念念皆仁而无一念之不仁自一身而言事事皆仁而无一事之不仁岂不为仁乎此在仁者之心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固不必问之天下也然感应之理自不可诬廓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我之心既无间于人则伪者献其诚慢者致其恭人之心自无间于我天下归仁固自然之效也为仁者必以此自考湏到此地位方是真能克真能复然其机亦在吾而已我自肯放过则便放过矣我不肯放过则便不放过矣内而念头上己与礼交战决断之惟我外而事物上己与礼相持操縦之惟我我为己则己胜我为礼则礼胜虽或由师友之琢磨而受琢受磨者仍我或由事势之引夺而受引受夺者仍我非但我之仁不仁不由于人即仁之归不归亦不由于人夫子谆谆言之盖谅颜子之识必能辨此谅颜子之力必能任此而直使之当下便用力也使他弟子闻此尚未知何者为己而在所当克何者为礼而在所当复如何下手颜子此时则于天理人欲之际己判然无疑但恐有所遗漏焉而克之不尽复之不全故直请其条目夫子谓己之根潜伏于内礼之源浑然于中者无目之可言也惟其萌于念发于事始有目可指大抵皆附视听言动而见惟制之于视听言动勿使有一念之杂一事之差则潜伏者可消而浑然者可全无非礼即无非仁矣此程子所谓制外养中即孟子集义养气之法也四个勿字最要𦂳然此节是论目只重在视听言动上勿字意己包在上节克字中了颜子请事斯语即欲罢不能之意亦可见夫子时雨之化使其躐等而教安能使之自任如此学者读这章书湏知欲学颜子之克复必先有居敬博文工夫能居敬博文则虽天资不若颜子而自明自健由是而克复不难矣不然而骤欲克复吾恐其认礼为己认己为礼颠倒错谬弊不可言即认得是已是礼而因循苟且不胜其牵制之患其能克复者亦鲜矣
大全许氏及蒙引谓制之于外是克己也以安其内是复礼也此说最凿若以心与事对言则礼与己各有内外若以发与未发对看则礼与己皆发而在外故程子谓制乎外以养其中縁视听言动都在动时说耳安得如蒙引之说大全又有以视听为外言动为内视为外听为内者此则又就视听言动工细分之耳却不妨
程注由乎中而应乎外制乎外所以养其中二句论工夫则内外交相养固应并重然在此章则重在制外养中边朱子谓发时固用克未发时也须致其精明此亦是本文言外意
五事以思为终四勿不言思真氏谓勿者正指思而言徽庵程氏谓动兼思貌而言当依真氏
仲弓问仁章
这一章夫子以敬恕论仁亦是彻上彻下语然对仲弓言则有天资已粹而益求其粹工夫已密而益求其密之意虽比之至明至健者用功较难而比之私欲横流者用功尚较易大抵仁是心之德人所以不能全其心之德只是为私欲牵引去为私欲锢蔽住惟敬则能收敛此心使不得牵引惟恕则能推扩此心使不至锢蔽在病痛多的人用这两件去消磨他则难然怕不得难在病痛少的人用这两件去消磨他似易然也说不得易圣门天资学力自颜子而下即推仲弓其于敬恕工夫盖非全不知者然敬不是可偶有间断的必无时而不然无事而不然出门使民无异于见宾承祭之时如所谓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方才是能敬言出门使民而未出门使民之时可知矣恕不是可偶有间隔的必刻刻体认天理事事不拂人情已不欲便勿施人如所谓上下四旁均齐方正方才是能恕言不欲勿施而所欲之当推可知矣然或我自见为无间断无间隔而邦家犹有怨者是我于敬恕犹有未至也必工夫做到透彻内外间无一人怨者不特受我之恩者无怨即受吾之刑者亦自以为当然而不怨这方是真能敬恕敬恕如是则私意自然不能牵引我不能锢蔽我本心之德岂不复全乎这个工夫比之颜子较难者朱子谓克复乾道是一服药打叠了这病敬恕坤道是服药调䕶渐渐消磨这病比之司马牛樊迟子张不同者牛多言而躁一件病痛最重这个病未除其他工夫都难下手故教之从讱言做起所谓急则治其标也若告樊迟子张工夫与此章差不多但天资学力各不同不免有难易之分同是这一个方加减分两却不同要之夫子教仲弓用功虽似难于颜子然只管从敬恕工用工夫私意自是著不得亦与克己复礼一般虽似易于司马牛樊迟子张然敬恕工夫无论浅深生熟其不可须臾离亦是一般仲弓有见于此而直受以为任曰请事斯语矣盖不敢以为难而自阻不敢以为易而自怠惟知用积累工夫以渐造于心徳之全而已学者读这章书要思仲弓是何等天资何等学力尚且以敬恕工夫自责如此吾辈用力即与他一様尚恐不能到他地位何况乍作乍辍敬怠互胜好恶任己不知不觉汨于私欲何时能仁乎须将敬恕二字书绅服膺做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功方有个出头日子
按敬恕未即是仁是所以求仁敬恕到熟处尽处更无私间便是仁大全新安陈氏曰敬以持己则私意无所容于内恕以及物则私意无所容于外于是天理流行而心徳全矣最合注意但以子张问仁章勉斋黄氏解心存理得观之则敬恕二字似各兼内外二说不同彼以心徳事理分内外此是以持身接物分内外
看圈外程注讲敬字以心广体胖言之又以谨独言之见得敬不是勉强束缚之敬亦不是外貌装饰之敬以程子之言推之恕亦不是外貎徇人从至诚恻怛中流出来所谓无忠做恕不出
司马牛问君子章
这一章见君子之无入而不自得夫子以向魋作乱牛常忧惧故就不忧不惧言虽不专言处变而处变之道在其中矣大抵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心常泰然世间可忧可惧之事最多而不能以累君子之心处平常之时有得失之可忧惧也君子则得失当前不忧不惧处变故之时有利害之可忧惧也君子则利害当前不忧不惧或以不忧惧而听天下之纷纭或更以不忧惧而消天下之祸变故恒人终身扰扰于忧惧中者君子止见其坦荡荡而已君子这个地位岂是可容易到得的但夫子未悉其所以然之故故司马牛遂疑天下当忧之事如何可以不忧当惧之事如何可以不惧若但以忧惧为累而以不忧惧为高斯亦无足难矣故曰不忧不惧斯谓之君子矣乎这一疑亦足破天下之无本领而遇事强为排遣者而不知夫子之言不忧不惧非强为排遣之谓也强为排遣者当忧而不忧而可忧者将日生当惧而不惧而可惧者将滋甚是一无忌惮者之所为也夫子之言不忧不惧者皆由其平日所为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一旦临事内省诸心无一毫疚病故得失可任也利害可听也非不忧也自无可忧非不惧也自无可惧此即所谓仁者不忧勇者不惧非可骤到诚能于此有得焉何事变之足累其心哉此夫子知牛在忧患中而示以处忧患之道虽未指其事而言之而其教之也至矣但内省不疚一语意味深长朱子以平日所为无愧于心补夫子言外之意可谓亲切矣学者又当思平日所为何以能无愧于心必也如颜子之克己孟子之集义真积力久一私不存事事合义其庶㡬乎又须知这个不忧不惧全从忧惧中做出来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个景象君子无须臾敢懈也惟其有终身之忧故能无一朝之患先儒有言君子对青天而惧闻震雷而不惊至哉言乎想此时司马牛事势已危急了然只是自反事事从天理上走尚可救得即不然亦于心无愧若一为忧惧所扰不但累心势必立脚不住病痛不可言矣古人处事变只有这一条路并无别法今日学者处平居暇日须汲汲去做克己集义工夫庶几临事有欛柄倘工夫未到适遇事变亦只是守定天理不要空忧惧须知忧惧徒乱人意不济事也若因忧惧生出权术作用病痛益不小
子张问明章
这一章夫子与子张论明谓只在人情物理上能精细便是明便是明之远不必远求盖因其有务外自高之病而药之也大抵好高之人往往穷极于天地古今之远而失之于人情物理之近自以为明其暗已甚不知明者是非雅正不惑而已而是非邪正之淆于谮愬者最多谮之术不一而莫难辨者浸润之谮愬之术不一而莫难辨者肤受之愬一则用缓而使听者不觉其入一则用急而使听者不及致详皆术之至巧者也二者行而天下日以多事究竟非二者之过而使之行者之过我胸中未尝有主张故投之而易入激之而易动果能养得定见得透是非邪正洞然于我心彼二者之术虽工自无间而可入无隙而可乘譬如狐狸鬼蜮能行于风雨晦冥之时不能行于白日青天之下此所谓不逆诈不亿不信而先觉者也这个造诣不是一日可至必平日居敬穷理之功至精至密方能有此定识定力到此地位岂不是明岂不是明之远若于此看不破立不定任其颠倒縦使明乎天地之理达于古今之故非徒无益而我之才识皆为彼之所用才愈高识愈多为病愈甚不可谓明何论远乎今日吾辈处世谮愬二者不能必其不来在家则行不行关系一家盛衰在国则行不行关系一国治乱即未论家国而彼之术一行吾之身心为其颠倒学术之谓何而又不可因世上有此等人一味猜疑自家反做成了一个逆亿景象况后世人情益险谮愬益工我防其缓彼偏用急我防其急彼偏用缓千态万状无论逆亿不可用亦非用逆亿之所能穷也想到此种情形并无别法可以制他惟有居敬穷理是本领工夫吾的居敬穷理密一分则彼之术穷一分譬诸镜然磨得一分光便照得一分妍媸不忧妍媸之难见只忧镜之光不全耳
足食足兵章
这一章合常变以论政三者俱全处事之常二者可去处事之变可见食重于兵而信尤重于食圣贤论政与权谋术数不同首节足食足兵民信之矣三句便是一部周礼的规模足食是制田里薄税敛而使其仓廪实足兵是比什伍时简阅而使其武备修至于重礼教崇信义以导民于兵食之前立学校明礼义以化民于兵食之后逮兵食既足则教化行而民皆以信事上无欺诈离叛之心所谓民信之也因教化一事不可置兵食之前又不可置兵食之后故另换一个文法这三件完备便是一个太和景象许多祸患便可消弭了即猝遇事变亦不怕立不定只是有一个时候或被前人弄坏轮到我手一时难整顿而又当水旱交作强敌在境人心疑二之际要这三件完备势有不能只得将要𦂳的先去料理此子贡所以有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之问也夫子曰去兵者盖当此时势只得且先去筹画粮饷固结人心苟食足而信孚则无兵而守固矣所谓去兵亦不是全不要兵只是伍两卒旅之缺未暇补也戈矛车甲之弊未暇修也蒐苗狝狩之制未暇讲也然这还未是十分危急时候若事势更急连食与信二者又难完备欲顾食则不能全信欲顾信则势必无食利害在呼吸之间无两全之䇿此子贡所以又有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之问也夫子曰去食者盖如后世加𣲖搜括之事失人心以图苟全者断不肯为只得因见在之粮依着正道理做去或幸而得全亦不可知若到事势万不可为则宁可就死恐人道是这个话说得迂了故又申言之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盖死生常理人所必不免若夫信者乃人之所以为人者也民无信则相欺相诈无所不至形虽人而质不异于禽兽身虽存而心则已死矣何以立于天地间不若死之为安故为政宁死而不失信于民使民亦宁死而不失信于我不必说到无信亦同归于死如此则仍在利害上计较了学者读这章书要知圣贤立身行政只是一个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平居筹画兵食原都是道义作用到生死关头亦决不肯离道义而谈兵食程子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就是这个意思今人遇小利害辄思苟且看圣人此等议论岂不愧死这章与孟子桃应问曰章同是直穷到底
兵食俱以周官兵食言原是不可去的言去者是就不得已时说若后世召募之兵税亩之食与夫一切冗兵冗食则不待不得已而始当去也时文多误认樊迟问仁子曰爱人章
这一章见仁知相成是必然之理无可疑也第一节樊迟问仁知是二者平说夫子亦平答之就仁论仁则曰爱人就知论知则曰知人仁知兼体用而此独以用言者朱子谓体与用虽是二事本末未尝相离用即体之所以流行者也樊迟疑爱人则无所不爱知人则当有分别二者若相反仁则不能兼知知则不能兼仁这一疑也疑得最是然不知二者之不相妨也夫子窥见其意而复告之曰仁知二者虽各自一路其实是合一的仁里靣有知知里靣有仁不是说爱人便不论直枉一例去爱他直者固当举枉者自不得不错仁何尝妨知既举直错枉则枉者亦且化而为直是错之适所以爱之知何尝妨仁夫子此言说得仁知相成而不相悖明明白白了樊迟之未达者可以达矣其退见子夏而曰吾见于夫子而问知不是尚不晓仁知之合一盖以仁知初无二理谓知即仁也可谓仁即知也可故以夫子之言专为知者之事此正其达处但前之未达者虽已达至此则又有一未达者谓举错是我所得主枉者直则非我所得主天下贤愚不齐刚柔不一举直错枉何以便能使枉者直此盖深忧人心之难动风俗之难变而疑区区一举错未必遂能见效观于后世因举错而纷纷多事者不可胜数汉之党锢宋之元祐皆由小人不肯俯首屈服于君子以至激成祸变樊迟此语亦切问也然不知此要看举错何如耳举错而稍涉于意气则不惟不能化人而或至于生变举错而一出于大公则不但不忧其不服而且可立见其革心故子夏闻樊迟之言既叹其所包者广不止言知遂引舜汤之事以明能使枉者直之必然而无疑也舜汤之有天下非有举而无错者也其所举者特一皋陶一伊尹则所错者亦多矣而不仁者胥远然则不忧枉者之不直也忧举错之不如舜汤耳能使枉直之言又何疑乎能使枉直既无可疑则仁知之相成益无可疑矣学者读这章书要将爱人知人之事力任在身上爱人则由能近取譬以至于欲立立人欲达达人知人则由视以观由察安以至于人焉廋哉果能爱人知人则二者之相成而不相悖不待言也若爱人而不能尽其爱之量知人而不能尽其知之量则举足便碍非爱妨知则知便妨爱不自咎其量之不尽而徒叹二者之不能相兼亦过矣按何谓也三字最要看得好注谓是未达所以能使枉者直之理甚明明季讲家乃云迟误认举直错枉二句皆是言知故有何谓之问所以于第三节夫子口中亦要含糊不肯将仁知合一之意说明皆谬也又讲家谓通章只是知以成仁不可说仁知相成亦太拘大全中初不如此
松阳讲义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松阳讲义卷九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论语
子适卫章
这一章见圣人胸中有一个完全的仁体有一个完全的王道触着便发庶哉一叹便是老安少怀的心肠富教二字便是老安少怀实际处因卫而发不但卫当如此庶哉内有望之意有忧之意望之者唐虞三代之治当春秋时尚易复也忧之者此时不复后来世变将益甚江河日下无所底止此时富教两字便旋转洋溢方寸中故因冉有之问即随口发出富字𦂳従庶字发论庶难富亦易富教字𦂳従富字发论富难教亦易教然即不庶亦应使富即未富亦不可无教庶富教虽有次序却不重在次序上只重富教不可须臾缓有及是时明其政刑之意一则此时去先王之世未远井田之制犹存即学校中尚未有异氏之学整顿尚易不比孟子时欲行井田必先正经界欲复学校必先黜异端有许多棘手此望之意也一则风气渐趋于薄上不富之彼将自谋富黠者必操奇赢以网利强者必恃豪暴以恣取上不教之彼将自相教君子与君子必以学术相胜负小人与小人必以意气为倚伏一切货殖游侠异端之徒将杂出于天下此忧之意也然总之是王道不是伯术是仁政不是功利是稷契皋䕫事业不是管商作用富教二字当时圣门弟子平居必讲有条目如周官王制之所载故冉有闻夫子之言不复问如何富之如何教之今处古制既湮之后须就注中所谓制田里薄赋敛立学校明礼义各就经典中一一求其实际不可专守一空话头如大学衍义补文献通考二书虽未尽合圣贤经济然备载古今沿革之故于此细玩便见后世所以不如三代者如何三代所以异于后世者如何富教条目亦可得其大槩若只空说一个富教济不得事卫自文公渡河而南迁于楚丘其康叔旧封己属于晋左氏及汉书地里志可考时文漫指夫子时之卫为𨚍鄘卫之卫者非
乡人皆好之章
这一章是论观人之一法如论语视其所以章孟子观其眸子章皆是以我去观人不专恃乡评人特其一法耳子贡是个方人的人好用自己聪明至此如以乡人皆好而遂信为善人则焉知其非同流合污之人乡人皆恶而遂目为善人则焉知其非诡世戾俗之人夫子谓欲考乡人之论必先别乡人之类如其人而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则可见其志行之美足以取信于君子而立心之直又不苟同于小人以此论人其庶几乎然此亦未可为一定之法也特以子贡所谓皆恶皆好者比之则不如耳盖人情变态无穷有君子而善人未必好者如周濓溪初时不为赵清献所喜有善人好之而未必君子者如司马温公以蔡京为能办事有君子而不善未必恶者如程明道狡伪献其诚暴慢者致其恭有不善恶之而亦未必君子者如宋时王吕章蔡之相倾吾若一以善者不善者之好恶为凖岂能无悮乎况吾欲以善者不善者之好恶为凖而善者不善者又将何以定之万一平时误认而又以其好恶定他人之善恶岂不悮而益悮乎若论观人之法则必如夫子所谓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方是无弊之道察也者采之公论断以独见视所以观所由察所安听其言观其眸子皆包在内不专恃一法也然察之一字又岂易能哉必平日有居敬穷理之功方能辨得天下之善恶不然在我者皆私意偏见如何能察所以子贡方人而夫子曰夫我则不暇盖谓是也
何如斯可谓之士矣章
这一章论士因子路所不足而言大抵士也者虽浅深高下不同必能以学问变化其气质使一味气质用事则亦不可谓士矣故气质柔弱者必养得有一叚方正的气象气质刚劲者必养得有一叚和厚的气象而这一叚和厚气象尤是士之本领勉斋黄氏曰所谓士者涵泳于诗书礼义之泽必有温良和厚之气此士之正也至于发强刚毅则亦随事而著见耳子路负行行之气而不能以自克则切思怡怡之意常少故夫子箴之此一条说此章大意最好再将切切偲偲怡怡六字细味之朱子曰切切者教吿恳恻而不其过偲偲者劝勉详尽而不强其从二者皆有忠爱之诚而无劲忤之害观朱子之论切偲可见这六个字都是和厚之意不但怡怡是和厚也这叚气象正是子路所不足经夫子提出如和扁之用药恰中其病这不是空说便要子路想这叚气象从何而来非积之厚养之深岂一日间可装饰得出的然则讲习讨论之事不可一日弛矣省察克治之功不可一刻懈矣士之名岂易赴士之实岂易尽欤又恐其有了这个气象不知分别一槩发出则即此气象又生出病痛来故又申言之曰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非谓朋友不必怡怡也但当以切偲为主非谓兄弟不必切偲也但当以怡怡为主推之亦不但朋友兄弟总之当切偲处便切偲为主当怡怡处便怡怡为主如医之用药这一剂某药为君那一剂某药为君丝毫不爽说至此真是十分细密一毫也粗不得一毫也浮不得切偲怡怡犹当善用之如此而况一味行行者乎以子路之气质若不是夫子这样切磋如何能成得贤者然看其何如斯可谓士一问则其胸中原有不自安者他平日何等样气魄何等样才干忽然发此问便有歉然不敢自以为士的意思此所以能受夫子之教而在四科之列欤今日学者读了㡬篇滥时文便俨然以士自居试想与这切偲怡怡气象有㡬分相似真是可耻然又不要看得太难了诚能涵泳于诗书礼义之泽讲习讨论省察克治日积月累自家气质消磨得一分便与这气象近一分推而工之美大圣神无不可以学问做成何况此所谓士
切切固属情意然情意亦即在语言上见故大全朱子以教告言之此切偲二项内俱有忠告意俱有善道意
明季讲家有云切切偲偲怡怡六字成文如温良恭俭让五字拆开不得此等混话俱是从皮肤上起见不曾想圣贤神理本不足道然或有惑于其说者近日仇沧柱力黜其谬最是
克伐怨欲章
这一章见制私不足以为仁而仁之为仁可知大抵人心本来皆仁都被克伐怨欲之私累之先要将这四个字看得明白大全胡氏谓克伐者因己所有而生气盈也怨欲者因己所无而生气歉也盖这四件病痛不同总是气质用事总叫做己发于事前便为意必发于事后便为固我发于喜怒哀乐便皆不得其正发于视听言动便皆背违乎礼发于子臣弟友之间则纲常多欠缺发于辞受取予之介则操守多迁移譬如风寒感入脏腑一般发在头目则成头目的病发在手足则成手足的病总是这个风寒故天下人品学术政事之坏都由这克伐怨欲四件所以原宪平日用力制这四件不许他发出来这也是至难的盖这四件其力至猛卒然而发如奔马之不可控遏其势至大悍然而来如江河之不可堤防而且时夹杂于义理中其靣目最难认时倚靠于利害上其根脚最难除不是宪的力量不能制他使不行有这一种人也强如人欲横流的故夫子曰可以为难矣原是赞他的口气明季讲家谓夫子道他做得吃力走了难路乃是不满之词此谬说也但宪即以此为仁则其认仁字尚未清楚故夫子又抑之曰仁则吾不知也盖仁也者当理而无私心之谓也克伐怨欲不行可谓无私矣未必能当理也且徒制私使不行于外而心仍未必无私也故程子谓其未有拔去病根之意而容其潜藏隐伏于胸中与颜子之克己大不相同潜藏隐伏于胸中已不是仁况藏者必至于潜滋暗长伏者必有时乘间抵隙依旧要行出来如何叫得仁若论为仁工夫必如夫子所以告颜冉者一从敬恕入门积渐做去一从克复下手勇猛做去皆是拔去病根之法且不止拔去病根兼培养元气之法以不行对縦欲者言则不行为难以不行对克复敬恕言则不行又不足为难矣使宪再问夫子必随其病之所在授以为仁之法不知当时何故竟不言程子所以深惜之然亦有说焉大抵圣门高弟皆是切问近思如行路然进了一程又进一程若第一步不曾着实不敢走第二步问答之间皆非随口乱问当时宪闻夫子之言必汲汲在自家身上切己体认病根之未拔去者何在认得了病根然后再请药方未迟所以默然无言正可想见其切问近思处不是蠢然无知而不问也学者读这章书要将克伐怨欲四字各于自家身上省察这四件随人气质不同所犯各有轻重然不论轻重但有一毫必湏连根拔去又恐怕病根虽去元气未复须更念念事事都要合天理颜子工夫未易学且従仲弓敬恕做起一刻也松不得一处也踈不得真是难事及早做去不知何时到得仁的地位若苟且因循不知不觉汨没于四件中岂不可惜
按双峯饶氏云四件病根在一欲字有所欲则贪多而求胜遂其所欲则夸伐不遂其所欲则怨恨白文本是平说然如此看亦好又按大全朱子曰克伐怨欲只是自就道理这边看得透则那许多不待除而自去依此则克己工夫只在复礼上了盖克复二者本互相为功也若良知家谓提良知作主这四者自然日消日化此又与朱子之说似是而不同朱子之说是以理为主所谓提良知作主是以心为主正是原宪不行的法
子路问成人章
这一章言成人要具众善而造于纯粹之地不可以今之成人自限上一节是中行下一节是狷上一节是善人君子下一节是有恒上一节亦只是就子路之所可及而语之尚未是圣人地位论成人必如圣人之践形尽性方才无愧于人然这个地位不是学者容易到的圣门教不躐等且降下一等使他到了材全德备中正和乐地位则圣人亦不难至矣智廉勇艺皆是学者所不可少的若无这様才德空空说个中和亦不济事这四项也有従天资上来的也有従学力上来的但未到中和地位则不免有病痛所以既要兼此四者又要文以礼乐文以礼乐即是立于礼成于乐工夫礼乐俱兼本末说内尽其中和之实外极其度数声容之美气禀学问中有疵颣处则以此消融之气禀学问中有得力处则以此涵养之所谓文之也文非假饰于外亦非寂守于内彻内彻外皆中正而无偏倚和乐而无驳杂至此则不见有知廉勇艺至此而方成其为知廉勇艺下圣人一等便是这等人矣岂不可谓之成人乎人湏要立个志必要望了这等人做进去气质未融必变化之使融学问未至必强勉之使至勿忘勿助如射者之期于中的不中不休如行者之期于到家不到不休方才不负了做个人不然縦使有见识有力量天资高学问好只做得一今之成人而已今之成人不是天限住他只可如此不是圣贤宽假他只要他如此天命之性原无古今圣贤道理亦无古今只因今之风俗日下有稍能自拔于流俗者便不敢苛责他了今之名节日衰有稍能自励于名节者便不敢深求他了故自言利之风遍天下有一见利思义者便指为奇士偷生之徒满海内有一见危授命者便叹为异人反复狙诈不知羞耻者比比而是有一久要不忘者便目为真儒此等人只是一个主忠信的人以古人视之气质未必尽消融学问未必尽满足尚是进步之时未是住足之时以今人视之天下岂易得此材质岂易得此学术不得不推为豪杰之士不得不奉为圣贤之徒亦可以为成人矣此子路所已能者夫子指而言之欲其因所长而造乎其极亦犹因不忮不求而谓其何足以臧也今日学者未能到子路地位且要从下节做工夫起先将义利生死关头打破了再要将虚伪根苗斩尽了使脚跟立定然后可去做上一节工夫犹之富与贵章先要取舍之分明然后存养之功熟也这义利生死关头是最难打破的这虚伪根苗是最难斩尽的以见利言之这利字要看得好若是寻常货利虽中人亦能勉强慕义惟当至穷至困之时这个利关系仰事俯育之计身家荣枯全视乎此且又现在靣前不待巧算曲计而可得斯时有志之士亦不能不动心以见危言之这个危字亦要看得好若是无可躱避的虽怯夫亦能就死谓之危则尚在可生可死之界有许多岐路可以避得有许多曲径可以走得祸福存亡只在吾一念间且又明白易晓利害了然斯时即有力量人亦不能不转念以平生之言言之若是无所关系的谁不乐践约惟当事势阻碍之时践之或大不合于时或大不便于我且又言出已久人都相忘了吾即不践亦未必有人责偹我斯时即真诚之士亦不能不随意然学者苟于此处立不定便不是堂堂正正的人了虽要到材全德备中正和乐地位无下手处不可不猛省
注材全德备指兼四子之长言中正和乐指文礼乐言云峯胡氏以不欲为德知勇艺为材蒙引又以廉勇为德知艺为材皆有未安知廉勇俱是德艺是材故下节思义是廉授命是勇只缺得知艺而注云才知礼乐有所未备明是以才字代艺字然又湏知分言则知廉勇为德艺为才合言则四者俱是德故注德成于内德字便兼艺在内而语类亦有四德之目以升堂入室言之下一节是升堂上一节是入室若善人不入于室之室则又是指圣人地位言盖室字有浅深也
久要注只训旧约讲家谓是平生期许之言如志道德者期周孔志功名者期伊吕说得偏且是志不是约了
君子思不出其位章
这一章思字是以临事之思言若学者平日读书讲道天下事皆其分内事皆当讲究原非位之可限虽中庸言慎思子夏言近思然皆不是以位限定惟是事到面前湏要审我之位有事当如此而我之位不当如此者便乱做不得此比思无邪更细一层邪者违理之谓也出位者未尝违理而不合乎时中之谓也这位字要看得好注谓记者因上章之语而类记之然上章位字说得粗位对政言不过是公卿大夫之位此位字说得细随处皆有位富贵贫贱患难位也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位也同一君臣而亲踈之不同同一父子而嫡庶之不同以至处治处乱处盛处衰又种种不同莫非位也又如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有一件则有一位当揖时则有揖的位当让时则有让的位位变则理従而变昨日之位应如此今日之位又不应如此彼处之位应如此此处之位又不应如此内而喜怒哀乐外而视听言动须要恰合乎位之所当然稍有过焉是出位也稍不及焉亦出位也此比素其位而行亦较细素其位而行只是富贵贫贱患难之位这出位病痛大抵皆出于思思得一毫不差发出来方能不差然思最难得不出位有因适莫而出位者有因意必固我而出位者有溺于声色货利而出位者有拘于气禀习俗而出位者有惑于异端曲学而出位者有志动气而出位者有气动志而出位者内而徇己则见有身不见有位外而徇人则见有人不见有位见之不明则不能不出守之不固则不能不出是必有居敬之功然后心専一而不出有穷理之功然后心精明而不出是非君子不能君子只是运用天理到烂熟的人此心如权度一般随物之轻重长短各还其本分无一丝过不及位应如是思即如是无一物可以摇惑得他无一物可以牵制得他千变万化却只在一定不易的道理上所以在易为艮止之象易所谓不获其身者言君子只见此位之理而不见有身也见有身则不免徇己而出乎位矣易所谓行其庭不见其人者言君子只见此位之理而不见有人也见有人则不免徇人而出乎位矣孔子之従心所欲不逾矩此不出位也颜子之如有所立卓尔此不出位也孟子之无恐惧疑惑而不动心此不出位也大学之止于至善中庸之发而皆中节此不出位也大全南轩张氏曰位非独职位大而君臣父子微而一事一物当其时与其地所思止而不越皆不出其位也说得极明明季讲家乃有以心为位以此心动而无动为不出位且引程子心要在腔子里以证之殊不知程子是说存养心体非说思也足破其谬矣学者读这章书切不可粗看了若秀才闭门不管闲事便可谓不出位则人人皆君子矣这不出位不是容易的事日用间一言一动稍与其位之理不合便是出位试返躬自省一日之内还是出位时多还是不出位时多须将居敬穷理工夫猛力去做做得一分方能免得一分出位或疑思而稍出其位犹贤于废思者如不曰如之何如之何此贸贸而不知思者也佛老之徒溺于虚无而不肯思者也其病痛更甚于出位不知思而出位病痛正不小従古败坏天下之人岂皆不思只是思出其位耳失之毫厘差以千里莫谓稍一出位无大关系也
君子道者三章
这一章是圣人望道未见之心盖道体原无尽圣人未尝自见其有馀故子臣弟友则曰未能学不厌诲不倦则曰何有于我君子道者三则曰我无能焉皆实见其分量之无穷而有歉然不自足之心非自见其能而故为谦辞也自天下观之仁知勇莫如夫子夫子则以为仁知勇之诣无穷我不能如君子之兼备自天下观之不忧不惑不惧莫如夫子夫子则以为忧惑惧之境无穷我不能如君子之尽绝故惟知愤忘食乐忘忧以自励于仁知勇而已敢曰我能仁知勇乎惟知如临深如履薄以自远于忧惑惧而已敢曰我能无忧惑惧乎耳顺従心特言其所自得耳于道实见其未尽也老安少怀特言其所志耳于道实见其多歉也不必推至天地犹憾尧舜犹病而后见其无能即庸德庸言间己见其无能然此特夫子之自言耳其实则道如夫子亦可以无憾矣仁知勇如夫子亦可以无憾矣人欲浄尽天理流行者夫子也而忧何有焉一理浑然泛应曲当者夫子也而惑何有焉依乎中庸遁世不悔者夫子也而惧何有焉在夫子自视虽实有不足而非谦词在人视夫子则实谦词而非实有未足故子贡曰夫子自道也亦犹公西华曰正惟弟子不能学也盖夫子之自责固即所以勉人当日圣门高弟闻夫子之言亦无不思自勉今日学者读这章书便当思学不可自足以夫子之圣犹曰我无能吾辈何处可用得一毫矜张又不可不知自奋当日夫子自谓无能非安于无能已也便去好古敏求便去下学上达自十五至七十无一刻不孜孜于学吾辈今日安可便自画
语类朱子有一条云东莱说圣人无谦本无限量不曾满此说也有意思然把圣人做绝无此也不得圣人常有此般心在如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分明是有功有劳却不曾伐按东莱说是前一节意朱子说是子贡节意凡言谦词者皆当如此兼看
莫我知也夫章
这一章是夫子自以其所学示及门开口说莫我知便是警醒学者之意不要错认做明王不作世莫宗予之意大指与无行不与章相类与道不行等章绝不相干盖谓我之道固人人所当知之道亦人人所能知之道而无如知吾者鲜愚鲁者既不能知聪明者尤不能和视我愈重去我愈甚可叹矣当时及门弟子莫不求知夫子之道如子贡者尤所谓知足以知圣人者也忽闻此言不觉惊愕疑其有高远而不可知者不知夫子之道非以高远而莫知正以不高远而莫知盖高远则惊人耳目而易知不高远则平淡无奇人多忽而不知圣人一生只做得下学工夫所以先言不怨尤者下学湏従不怨尤始吾人一开口一举念便涉怨尤如何能下学犹之敏事慎言必先言无求安饱君子素其位而行必言不愿乎其外也下学即是大学之三纲领八条目中庸之尊德性道问学论语之博文约礼愤忘食乐忘忧只管下学自然上达不是下学外别有个上达又不是下学中便有上达是下学熟便能上达志学而立不惑是下学知天命耳顺従心便是上达方其下学固皆平常日用之事及其上达亦只是下学之熟并无一毫奇异此个光景只是夫子自知默与理契而已二三子不免求之高远方疑夫子为有隐岂能知其妙盖记诵辞章之学易知而此学难知虚无寂灭之学易知而此学难知故曰知我者其天乎此即是莫我知之意存疑谓这天是苍苍之天而天之所以为天者理而已若泛以理言理无知何以能知得圣人存疑之说固是然这天虽兼苍苍之天言而所重仍在理不比出王游衍之天所重在彼苍之监临也理本无知但与圣人所学恰好相符便谓之知我及门之内许多智深勇沉之士夫子却如此说即所谓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知我者其天句止要见笃实模様不要看作是赞注中人不及知而天独知之妙是朱子深味出来不是夫子口气学者读这章书湏知圣人只是这下学一部五经四书都是说下学若不従下学入手縦智勇绝世却是门外汉然不曾打破得怨尤一关亦不能下学此一关最难无论他人即屈原行吟泽畔只做得怨尤不曾做得下学湏先将自家胸中怨尤病根尽情斩去不留丝毫方能下学
注以循序渐进解下学上达蒙引主积久说是由卑而高由近而远以渐而进到知行之极处是为上达存疑主逐节说则学一件事便知一件理学与达只在一时上与下只在一处存疑是泥于程注下学人事便是上达天理之言蒙引云程子说忒𦂳了程子只恐人认上达在下学外故云尔按蒙引最是然其实程子亦是主积久说所谓下学人事便是上达天理者言初间只管下学到后来便上达并无别様工夫不是谓一下学便上达也其以人事天理分上下者初间非离天理也但只见人事到后来神明默成时非离人事也但只见天理至若大全有一节上达全体上达之说却似兼蒙引存疑所说则朱子已言其不是矣
讲家有以堕黜闻见独持心体为下学者谓如此方是子贡对病之药不知子贡病痛不但在専事闻见不求心体其闻见处亦不着实夫子此处指示正欲其随事精察而力行之岂欲其堕黜闻见乎多闻择其善者而従之多见而识之正下学之事惟金溪姚江乃欲脱去闻见独求心体岂可以乱圣人之下学哉若一贯章则子贡工夫己进步与此又不同然亦非便抹倒闻见也
子路问君子章
这一章朱子谓敬者圣学之所以成始成终一句便说尽了盖敬字若浅看只是一身上工夫就一身上看亦只是一件工夫若深看则这敬字只怕充积未盛耳充积到盛时则敬字外别无学问亦别无经济内圣外王之事无不在其中矣夫子初头说一句修己以敬便贯彻上下包举远近而统言之子路却浅看了故谓君子有许多工夫许多事业如何只说得一个敬是未识敬字也夫子就敬字内指其及人者言之谓修己以敬便可安人未可轻看了敬字也子路犹疑君子之工夫无穷事业无穷如何仍说得一个敬是犹未识敬字也夫子又就敬字内指其极而言之谓修己以敬便可安百姓除了敬字再没有工夫了再没有事业了盖论到安百姓须要体信如中庸致中然敬则自能致中须要达顺如中庸致和然敬则自能致和须要诚要明然敬则是能诚能明参天地赞化育皆是这敬做成的天地位万物育皆是这敬做成的虽圣人如尧舜犹未敢自谓能尽敬之量盖尧舜之世岂无一物不得其所故尧舜犹以安百姓为病即是以未能敬为病如何可轻看了这敬字后世天下多事百姓不安不是意气用事则是意见用事不是拘于气禀即是溺于物欲能敬则百病俱无了存得一分敬便除得一分病敬到极处便无丝毫病痛心平气和静虚动直岂有不能安百姓的理今日学者要做君子须先理会这敬字先儒谓整齐严肃是敬之入头处主一无适是敬之无间断处惺惺不昧是敬之现成处提撕唤醒是敬之接续处大约不出此数端若非敬则虽日讲学问日讲事业都无头脑终于无成耳所以朱子于大学或问中特提一敬字作主谓古人于小学时这敬字工夫都做成了方能去做八条目今人不曾于敬字上用得功这八条目如何做得来子思作中庸亦先提戒惧慎独至于尧舜禹之钦汤之日跻文之缉熙无非是这敬不是说空空一敬便完事了一切致知力行工夫都是敬做成的切莫看小了这敬字
女以予为多学章
这一章当与曾子一贯章同看但彼以行言此以知言耳所谓一者未尝不同也今且先将一字认明白了则两章之旨如破竹矣今人皆指此一为一心未尝不是然湏知这心是如何様的心又或指此一为一理谓是此心之理亦未尝不是然湏知此理是如何様的理释氏亦言心明季讲学家如湛甘泉辈亦言体认天理但彼所谓心所谓理只指得昭昭灵灵的一叚精魂这个如何贯得万事万物圣人所谓心所谓理是从万殊处精炼来是极实的不是空虚的所以便能贯尽万事万物这个一在圣人身上难以形容故先贤都借学者之心推之学者之心与圣人之心只是生熟之不同熟了便是一様故曾子以忠字当这一字程子则谓言仁义亦得仁是统体义是分别朱子则谓言礼乐亦得乐统同礼辨异以此推之谓之敬亦可敬者万事之主宰谓之诚亦可诚者万理之枢纽忠也仁也乐也敬也诚也总是一心总是一理但工夫未熟则不能贯这是学者之一不是圣人之一工夫熟后则无所不贯这就是圣人之一故圣门以此作上达境界必待学者工夫积累将有所得然后告之若工夫未到则只教之存养致知力行存养是内一截工夫致知力行是外一截工夫故中庸致中致和尊德性道问学皆分作两截惟曾子精察力行子贡多学而识皆将有得故呼而示之但子贡力行处尚未及曾子故知处能贯行处未必能贯夫子亦只従知处告之子贡知处亦未能如曾子之把捉得定故必疑而始信此则两章之分别也所谓未一贯前存养一截工夫亦要看得好不是精察力行多学而识之外另有一叚存养工夫只是精察力行多学而识时一叚诚敬的心耳所谓主静所谓致中亦只是于未发之时略作提撕不専以此为存养故朱子注曾子一贯章只说得精察力行注子贡一贯章只说得多而能识存养即在其中矣盖存养致知力行虽是两截工夫却不是截然有两个时候总在一时但觉得内自内外自外内一截工夫贯不得到外面耳到一贯时则权度在我天下万事皆跳不出外即是内内即是外无两截之可分矣夫子呼二子而问之者不是要其于平日工夫外另做求一工夫另有易简法门只是要看其平日工夫曾到不曾到及其既闻一贯之后曾子依旧仍去精察力行子贡依旧仍去多学而识只是生熟不同始终并无两様工夫也今日学者且去一心诚敬做精察力行多学而识工夫不必预求一贯一贯是工夫熟后自然到的朱子所谓用力之久一旦豁然贯通是也不是另有工夫可以到得
当日夫子告曾子子贡决不是含糊说个一自然是有着落的故曾子即应之速而子贡亦不再问门人所以有何谓之问者不是疑一之何所指只是见夫子平日论工夫体用俱分作两截至此则偏重在体上似另有一个直截工夫曾子借忠恕以明之谓圣人之心一如学者之心未熟则忠自忠而恕自恕熟了则忠即恕而恕即忠虽谓道只有一个忠可也并非另有个直截法门曾子此二句塞了许多弊窦不然门人这一疑便要走到虚无寂灭去了子贡后来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性天道虽另有一番指点亦不是另有一番工夫只是文章熟后自能见得
一贯忠恕有生熟之分一贯中又自有生熟之分夫子知天命时已是一贯了到従心所欲则又加熟若颜之卓曾之唯子贡之非只是知天命地位姚江一𣲖讲学俱云一贯是初学入德事谓必先一贯然后可学识其说似将一贯作朱子所谓存养看然与朱子之存养又不同只是要捉住这个昭昭灵灵的精魂而已此是狐禅切不可従
松阳讲义卷九
<经部,四书类,松阳讲义>
钦定四库全书
松阳讲义卷十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论语
君子义以为质章
这一章就处事上见君子学问之精大抵君子学问规模固极其阔大而节目又极其细密故言敬以直内则必言义以方外言主忠信则必言徙义说一义字已是极细密了而于义中又有许多条理不是执了一义硬做去细密中复细密无丝毫病痛中庸所谓小德川流也成个君子不是容易的这个义只是事之所当然义以为质一句便包得无适无莫义之与比一节意思若义上稍差这件事就如没质干一般总做得来惊天动地也不中用万事有万事的义一事有一事的义常事有常事的义变事有变事的义湏要认得清立得定参不得一毫意见杂不得一毫功利有了这义则这件事大叚不差了然义又不是可径情直遂的非怕径情直遂坏了这事只是义中容不得一毫踈忽有一毫踈忽事虽无伤亦可耻也故必礼以行之使有节文而无太过不及之弊焉义又不是可棱角峭厉的非怕棱角峭厉坏了这事只是义中容不得一丝卤莽有一丝卤莽事虽克就深可鄙也故必逊以出之使去矜张而有従容和顺之美焉既礼行孙出则义己入细密了又恐㡬微之间须臾之顷诚意或不贯彻一处不贯彻便有一处的病一息不贯彻便有一息的病不必大叚虚伪然后为义之累故自始至终又必信以成之使一言一动莫非实心实理之流行焉君子之处事如此所以事事皆可久可大人人皆心恱诚服行之在上则王道而非霸术也行之在下则正学而非俗学也生安之君子固自然能如此困勉之君子亦湏用力要如此君子哉三字不是赞词言必如此然后为君子故注云君子之道也然这个地位不是临事可以勉强得的必平日有主敬存诚工夫临事方能立得住平日有精义工夫临事方能认得清若平日工夫一分不到则临事便欠缺一分所以徙义必先主忠信义以方外必先敬以直内而大学八条目又必従格物始这章是夫子论处事之法故只従义以为质说起学者读这章书湏于平日将圣贤教人存诚主敬穷理之法切实去做到临事时却又要省察我这件事果合义乎行之有礼乎出之能孙乎成之果信乎稍有欠缺湏猛力拨转必使义理为主而私意不得夹杂学问为主而气质不得锢蔽工夫熟后到了居安资深左右逢源地位则不期然而然矣
三之字只依程注指义说为是蒙引谓皆指其事言非也据存疑则又是行之之字指义出之之字指礼成之之字指义礼孙亦不必如此
他处礼字该得孙字所谓礼以恭敬辞逊为本而有节文度数之详也此处礼字只当主节文度数说大全朱子以出辞气解逊以出之只是举辞气以为例耳其实孙兼言动说
他书未有不以信为体义为用者此章却是以义为体信为用盖仁义礼智信如十二律旋相为宫吾之于人也章
这一章圣人自明其直道欲与天下同游于直道中也毁誉正与直道相反天下有毁誉天下无直道矣是曰是非曰非此直道也过其实损其真此毁誉也毁誉不必尽是私意有疾恶太严而流为矫激者便是毁有崇奖情殷而谬为许可者便是誉毁誉一行不但与直道相反失其是非之本心而天下种种病痛皆従此生长浮薄而起奔竞祸有不可胜言者圣人特揭以示人非徒见一身之光明正大亦以其关系世道之盛衰也然又曰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此则善善长而恶恶短之意苏子瞻所谓仁可过而义不可过也究竟誉必有所试则誉仍无誉矣圣人如此直道是由鉴空衡平之心体中发出天理烂熟于胸中故随处因物付物无一毫安排勉强即使前无三代亦决不肯枉况禹汤文武之谟烈尚存当年布之为政事发之为训词荡荡平平有一非直道之行乎古今同此民也三代可以直道行之今独不可以直道行之耶使稍有枉曲无论反之本心而不安即对禹汤文武而多惭矣盖禹汤文武所以必由此直道者何也此道本乎天率乎性人人之所共有即昏愚邪妄之徒拘于气禀蔽于物欲而此道未尝不在感触之即兴拂逆之即觉故三代圣王皆不敢易今安得而易之哉此夫子不敢以生知安行自处而托于三代亦述而不作之意也平生待人接物莫不皆然而一部春秋尤可见直道之发见拳拳言之其望人直道之意亦深切矣然此直道虽曰人人固有自非圣人不能无偏故必讲求然后能得是非之真必涵养然后能持是非之平不然自以为直道而流为毁誉者多矣今日学者既向圣贤路上行决不肯鼓唇弄舌逞私诬人只怕见不真养不到不知不觉过实损真无心之毁誉与有心之毁誉病痛一般故必有居敬穷理之功然后能行无毁无誉之直道
直道而行时文指三代之民言者误当依存疑指三代之君言但民心原自有直道三代之君特因之耳若艾千子谓斯民岂尽能直道即三代之民亦岂尽能直道则又偏矣在夫子只是法三代在三代则是因民心
君子谋道章
这一章与子张学干禄章及孟子天爵良贵章同大全朱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是将一句统说中又分两脚说耕也绥在其中学也禄在其中又恐人错认此意似教人谋道以求食故下靣又缴一句谓君子所以为学者所忧在道耳非忧贫而学也新安陈氏曰谋食之食以食禄言与禄字相关耕也馁在其中一句自是引喻此章夫子始终教学者以审内外之轻重也这两条说此章大意已明白但要晓得如何叫谋道如何叫忧道谋以事言忧以心言择善固执所以谋之也择焉而惟恐其择之不精执焉而惟恐其执之不固所以忧之也这一谋字中有学问思辨行在有格致诚正修在这一忧字中有戒慎恐惧之意有常目在之之意专于谋道忧道自无暇及于食为己之意重则为人之意自轻盖这个道是吾所固有的有了这个道方成得人若道上亏欠了一分便不成人所以这个道是不得不谋不得不忧的若夫食是个在外的物事万锺于我何加箪瓢陋巷䟽食饮水于我何损故君子所忧所谋在彼不在此但有一说这个谋食犹云干禄是道外之事若夫居家勤俭量入为出这便是道内之事故许鲁斋谓学者以治生为急蔡虚斋有言三代以降井牧之政不复天下之生纷纷董董上之人都不甚照管号照管者亦未尽其道任他自贫自富自有自无惟知有田则有租有身则有庸而已田连阡陌由他无置锥之地亦由他则夫今之士上既未得有禄下又不得为农工之事老者欲安少者欲怀安得全不为一家数口计久远这两先生所言亦不可不知然学者又不可因鲁斋言治生为急而一味急去因虚斋言不得不为数口计而一味算计去这个急字计字湏有分寸若过了一分便在道外去了读两先生之言者又当知夫子以樊迟为小人之意又当知程子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知及之章
这一章是论学之全功知及是格物致知事仁守是诚意正心事庄莅动礼则修齐治平事一部大学工夫都在内然湏知到了仁守时候修齐治平工夫不是全无的不庄不以礼不过是修齐治平中小欠缺处章内六个之字双峯饶氏谓及之守之得之失之此四之字指理而言莅之动之此二之字指民而言皆要有着落不可看作无头柄的话说到虚渺去了大抵人之学先要明理理不明无下手处所谓理者无他只是子臣弟友视听言动当然所以然之故湏要用博学审问慎思明辨工夫去讲习讨论表里精粗无不洞晰便是知及之然知之非艰行之惟艰苟知虽及之而物欲牵引梏亡陷溺或夺于富贵贫贱取舍之间或违于终食造次颠沛之顷得之于学问思辨之际者失之于克伐怨欲之中半涂而废遵道亦徒然尔故必仁知兼备然后可以言学而犹未也君子之学也务其大不忽其细正其本不遗其末即知及仁守矣吾身之内美既已毕具治世之大纲亦已粗举然动容周旋皆天理之流行也苟临民之际而稍不庄重则民不知敬亦吾学之累矣即知及仁守而又庄莅矣整齐严肃之气象既足生人之敬保邦制治之规模亦足服人之心然细微曲折皆天理之散见也苟使民之际而稍欠节文则民不能兴亦吾学之踈矣不庄莅是瑟僩未能畅发到赫喧处不以礼是道之以德而齐礼处未能精密总见德愈全而责愈备气禀学问之小疵皆不可不变化而充满之也此夫子以全学望人与大学之三纲领八条目实相表里今日学者无志圣学的固不足论亦有粗知辨别义理未到知及地位便自足了粗能收拾身心未到仁守地位便自足了大本尚未立得何论小疵此等人学犹不学须将此章反复玩味便见学问不可有一毫欠缺夫子所以愤乐忘年颜子所以欲罢不能吾辈资禀万不及圣贤非用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功安能有成须要努力努力
大全朱子有一条云此章以仁为主所谓知及之所以求吾仁莅之动之所以持养吾仁此朱子偶就仁上说耳若欲以知为主亦无不可盖小疵未去便仁不成仁知不成知然此皆非正意夫子只是论学之全功耳未尝欲将某字作主也盖仁知等字若深言之则不仁守也叫不得知不庄莅不以礼也叫不得仁若浅言之则知自知仁自仁庄礼自庄礼不必以一字贯通章
注气禀学问之小疵大全辅氏分配不庄不以礼恐非存疑总说为是
不庄莅注谓是厚于内而不严于外潜室陈氏则以此心小怠妄念便生解不庄莅盖内外一体不严于外到底是内靣工夫有缺注是浅一层说陈氏是深一层说
礼字存疑在动民者身上言大全在民身上言浅说兼言当依浅说如条教号令张弛宽猛缓急轻重得宜便是礼此是在动民者身上言如蒐苗狝狩就其中教之少长有序此是就民身上言
刁蒙吉云礼者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此则去下句而以义字易天字盖理自是天理义者事之宜言义则人事之仪则亦在其中矣认注最细
益者三乐章
这一章要人谨其所好乐大扺好乐者人情所必有而所趋不同趋于日益之途则日益矣趋于日损之途则日损矣益也者初头不觉其益久之而益见焉损也者初头不觉其损久之而损见焉故不可不谨谨之于念虑之初则有以遏其源谨之于临事之际则有以挽其流谨之于损益交至之候则有以清其介谨之于有益无损之时则有以坚其志尹氏注曰君子之于好乐可不谨哉这一个谨字是一章骨子谨即省察克治之谓也夫子开口说益者三乐损者三乐有益者又有损者益者三损者亦三便有出此入彼凛然可畏之意双峯饶氏曰节礼乐三句都是天理一边骄乐三句都是人欲一边心向天理上则德日进而有益心向人欲上则德日退而有损但天理上事不止三者人欲上事亦不止三者夫子何以只就三者说双峯尚未发明得大抵节礼乐三者是人所最易厌的骄乐三者是人所最易犯的礼乐有制度声容之节本极繁琐而欲一一辨之考其本末定其是非一毫粗不得一毫浮不得且举世所不能明而吾欲明之则近迂举世所不能行而我欲行之则近怪道人之善易形己之短易妨己之欲且善者或为流俗之所怪吾唱而人未必和或为形迹之所晦吾信而人未必不疑至于直谅多闻之友多不善逢迎不喜诡随且有大醇者未必无小疵有高世之行者未必无遗俗之累故三者皆人所易厌也而不知其益也骄乐是尚意气的人其豪华足以惊流俗佚游是好清闲的人其旷达足以惑高明宴乐是有小慧的人其尖巧足以诱庸愚骄乐宴乐总溺于声色饮食宫室之类但一尚粗豪一弄聪明佚游则跳脱于声色之外只是寻山问水以踈放为高故三者皆人所易犯也而不知其损也朱子云君子之于礼乐也讲明不置则存之熟是非不谬则守之正存之熟则内有以养其庄敬和乐之实守之正则外有以善其威仪节奏之文道人善而慕恱勉强之意新多贤友则直谅多闻之士集乐是三者而不已焉虽欲不收其放心以进于善亦不可得矣其为益岂不大哉骄乐则不敬不和矣佚游则忌人之善矣宴乐则惮亲胜己矣这一条说所以损益处最明苟于益者之乐能扩充之愈乐愈益以至于不可限量孔子之乐在其中颜子之不改其乐皆是这个乐做成的苟于损者之乐不遏绝之愈乐愈损以至于不可收拾小人之无忌惮无所不至皆是这个乐做成的所乐在此则所恶在彼乐一正而七情皆正乐一差而七情皆差诚不可不谨也学者读这章书要自审其所乐果益者乎损者乎急去损而就益深体尹注谨之一字而实用力焉勿将圣人之言作一空话头㸔过
见善如不及章
这一章夫子思两种人一种是知至意诚者一种是身修而能推以齐治平者一则体全而未能达于用一则体用俱全不是谓知至意诚之士但知独善无用于世此一种人亦是担当世道的人只是其量未充满但见其得力于本体上多耳视体用俱全之士虽有优劣夫子之意却不重在优劣乃是急欲得此两种人以匡维世运故己见者则深幸之未见者则深望之不是空空慨叹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精神全在两如字上注谓真知善恶而诚好恶之皆在这两如字㸔出俗说将这一种人作沮溺丈人之流㸔又或作激浊清如东汉党锢诸君㸔皆大谬此是颜曾冉闵地位不是过于激的亦不是竟为高蹈的曰吾见其人矣便见有这等人庶㡬人心可正学术可兴曰吾闻其语矣便见这等人自古论人心者所必贵论学术者所必重求志达道之人亦必先有此本领然后可扩充而达于用求志二字要㸔得切实志是何志周官之法度关雎麟趾之精意皆是志内事志如何求不是空抱此志须日逐做此志之工夫尧舜君民事业岂是可卒办的定要讲习讨论戒慎恐惧工夫熟后方才自信得过行义依先辈对上隐居说犹言出仕耳或云惟君子之仕可谓行君臣之义在小人只可云出仕不可云行义不必如此说所达之道即所求之志也兵农礼乐尽范围于道之中朝野上下皆涵濡于道之内天地位而万物育也六府修而三事和也方才是达故注谓惟伊尹太公之流可以当之曰吾闻其语矣便见自古论人者必以此为极论学者必以此为至曰未见其人也便是想如何可以接续得这様人如何可以造就得这様人不是伤时语若作空空慨叹看便非圣人意思后来颜子到不迁不贰地位而用行舍藏与圣人一般便是夫子拳拳之意造就出来天下人品何常但看教者与学者之力量何如耳今日学者读这章书先要在好恶上着力将理欲界限辨别得明操持得定果能到如不及如探汤地位扩而充之便是求志达道的人不要因夫子说未见便谓这様人世间再没有的
颜子所造不让伊吕注中云颜子亦庶乎此勿泥看又云隐而未见不幸早死则是以此章在颜子既没之后愚意则以此章在颜子造诣未到之前先后本不可考注中原用疑词似不妨以此备一说也况天下之大而有一二人焉亦可谓未见如未见好仁恶不仁未见刚者皆然不必因未见一语尽抑圣门高弟
子张问仁章
这一章与子张论仁亦是因其病而药之大抵仁为心之德乃人所固有人所以不仁只是为气质所蔽变化气质便是为仁但人气质之病不一因病用药方是良医故司马牛樊迟子张皆问仁而夫子告之各不同先要看得仁字分明然后就诸子身上看出夫子对病药方注中心存理得四字是仁字正解勉斋黄氏谓心存是心之德常存理得是事之理常得分体用看盖即令尹子文章注所谓当理而无私心也仁非有他只是心无私事当理而已但一为气质所蔽则本无私者不能无私本当理者不能当理治之之法踈忽不得懈怠不得有一件病必须用一味药病一日不去则药一日停不得怕不得苦口厌不得烦琐曰五者便是子张所当用之药曰于天下便是用药的时候若五者缺一味便偏了若不是于天下则药力不到此夫子未曾数出药品而先说一个汤头与他听缘子张是个才高意广的人恐其易视之故先说这个冒头使他不敢忽略盖心存理得境界未易到能如此庶㡬可渐企矣最要想像夫子一叚儆醒他的意思子张便瞿然请问亦见其精进处然与颜子请问其目却有分别颜子之问目是于天理人欲己判然但恐其有遗漏子张之请问是觉向来工夫粗浮全难凭据夫子于是明示之曰五者非他俱是下学之事平平无奇但是要实下工夫不是可以弄聪明逞才力的一件是恭一件是宽一件是信一件是敏一件是惠以此五者存心则心自然无私以此五者求理则理自然恰合然行是五者不是容易的我欲行而天下许多险阻的事来难我许多琐细的事来困我自世俗看来这五者件件是病痛件件有利害非以不可行自暴则以不能行自弃废于半涂者有之败于垂成者有之乍入乍出乍起乍立出门便碍何况天下这个须要认得清立得定恭而或见侮宽而众不服信而见疑敏而无功恵而不报不是五者之过是我行五者未尽之过犹以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不熄不是水不胜火也果能行恭则自不见侮果能行宽则自然得众果能行信敏恵则自然人任有功足以使处处皆是坦途行五者要到这个地位不是工夫至密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安能如此所以不但曰能行而曰能行于天下此五句与天下归仁邦家无怨一例所以考验其能行之实要鞭辟近里不是夸张功效心至此然后可谓心存理至此然后可谓理得气质之蔽尽去本然之天自见然只是下学之功到极处非有他也这个里便有博文工夫在内若不是博文五者不要做偏了么亦便有约礼工夫在内若不是约礼五者不要自画了么安得为仁今日学者读这章书各要想自家气质偏处偏在何处便当用何工夫如医者认清病症便服药渐渐消磨之且时刻讲究时刻调理自然风邪尽去而元气复还如司马牛樊迟问仁诸章皆要如此看若颜渊仲弓则天资高学力深虽有乾道坤道之不同然工夫却较容易学者且学司马牛樊迟子张可也
注心存理得蒙引与勉斋之说不同勉斋分体用看蒙引则云恭则心不放宽则心不褊信则心不伪敏则心不怠恵则心不刻此皆理之所在故心存则理得不分析蒙引非也虽中庸尊德性朱子以存心贴之则心与理亦可不分析然此处却不如此至后来讲家或欲以五者作理以仁作心或以五者为心仁为理或以能行贴心存于天下贴理得或以于天下贴心存为仁矣贴理得纷纷乱配其端皆起于蒙引欲翻勉斋之说
大全辅氏谓恭则仁之著蒙引谓其非本旨此则蒙引是也辅氏盖亦认五者为心与理不知五者是存心之功而求理之事不可直谓之心不可直谓之理从勉斋蒙引说则是仁从五者而出此自用功时言从辅氏说则是五者从仁而出此自成功时言虽似皆有理然此处正论用功故辅氏之说不当夹杂于此明季讲家谓于天下三字是惟恐其寂守一心要无处不与天下相感通不知曰行五者便不是寂守一心了于天下三字只是要其不间断耳不得如此讲玩注自明
存疑谓观恭宽信敏惠五件与所言之效乃是主居民上者言盖子张时己出仕此说太拘
予欲无言章
这一章注谓与前篇无隐之义相发双峯饶氏谓与吾无隐乎尔章大同小异彼是说行处无非至理别无深晦的道路此是说行处都是实理不必于言语上求双峯之说正是注意盖此二章一言理是至显的不必求之高深一言理是至实的不必求之言语然总是道无不在之意开口说予欲无言一句最要看得好不可将言字太说坏了圣人平日教人都是用言若将言字说坏便是六经皆圣人糟粕话头不是孔门教法矣只是这道理充塞天地原是至实的圣贤之言无非发明此理若専在言语上求却似言则有此理不言便没有此理㸔得道理不切实了故圣人欲以言开示学者又不欲学者拘滞于言一日有予欲无言之叹其指示深矣而子贡则云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此其去闻性天道之时尚远正以言语观圣人之时宜其闻夫子之言而未达也夫子于是即天以明之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吾人所述者天而已而天何常有言哉但见四时行焉则理便流行于四时上百物生焉则理便发见于百物上无时不然无物不有一息之顷一尘之微莫非妙道莫非精义天固不待言也善述天者何必待言而后可述尧舜禹汤述之以为君皋䕫稷契述之以为臣易述之而为卦爻象象书述之而为典谟训诰诗述之而为国风雅颂岂以天之无言而遂无可述哉夫子斯言盖欲子贡于动静语默之间随处体认如曾子之随处精察而力行不沾沾在言语上寻求也必如此方是着实工夫子贡所以终闻性天道而一以贯之者其得力于此也欤一篇乡党都是这个意思所以于圣人之衣服饮食威仪容貌间无处不留心体察盖知四时百物之皆天理动静语默之皆圣道矣非与闻一贯之传者不能细心切实如此然须知此是圣门将道理讲得明明白白后惟恐学者不去实处体贴所以又欲无言使知随处理会若未曾讲得明白即使就无言处寻求教他何处下手今日学者读这章书要知道无不在于圣人言处也去理会无言处也去理会未明白者要讲究明白己明白者要着实体认到工夫熟后真见得天理流行随处充满鸢飞鱼跃无非至道便是一贯境界庆源辅氏谓百物生是天理之发见四时行是天理之流行最是新安陈氏谓其过于密察者非
松阳讲义卷十
钦定四库全书
松阳讲义卷十一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孟子
伯夷非其君章
这一章见君子不为一偏之学就是一部中庸的注脚盖天下道理只有一个中庸君子只在这条路上走稍有偏焉虽百世之师如夷恵者非君子所愿学也以伯夷之生平言之严于恶恶而不轻与人群其一种不屑就之意真可谓清之至矣使其当清而清清而不隘则清即中矣然其清也却不能无隘处虽曰不念旧恶求仁得仁固有清而得中之时矣然毕竟不中处常多以柳下恵之生平言之宽以处众而不轻与人绝其一种不屑去之意真可谓和之至矣使其当和而和和而非不恭则和即中矣然其和也却不能无不恭处虽曰中伦中虑不以三公易其介固有和而得中之时矣然毕竟不中处常多所以孟子既详叙其清和而复一言以断之曰伯夷隘柳下恵不恭这不是言夷恵之清和不好是言其清和有恰好处亦有过当处其恰好处便是中其过当处便是隘不恭如一不屑就也理不当就而不就便是中了亦有可以就之时彼亦不就则是隘而已矣一不屑去也理不当去而不去便是中了亦有可以去之时彼亦不去是则不恭而已矣隘非刻薄亦是万物一体之怀惟恐开人为不善之门而欲以正直之道转移之但时或失之过则谓之隘不恭非轻薄亦是万物一体之怀惟恐绝人为善之路而欲以忠厚之道渐化之但时或失之过则谓之不恭这个隘的病不要看小了虽只是一点偏然后世有一种疾恶太严至于上下危疑激成事变者皆従这个隘起且未论至激变才有隘处也便不是至中之道了这个不恭的病不要看小了虽只是一点偏然后世有一种包容太过至于贤否混淆酿成祸败者皆従这不恭起且未论到酿祸才有不恭处也便不是至中之道了君子以中庸为学者也虽当举世顽钝之时得一隘者亦可以维持天下之廉耻如凉药之可以治热疾是亦厉世磨钝之助也百世之师也然不敢以是为学也虽当举世残忍之时得一不恭者亦足以消融天下之惨刻如热药之可以治寒疾亦是革薄従忠之藉也百世之师也然不敢以是为学也学夫清之得中者犹恐其失之隘况以隘为学耶以隘为学将有不止于隘者矣学夫和之得中者犹恐其失之不恭况以不恭为学耶以不恭为学将有不止于不恭者矣故由其清之中者不由其清之隘者则善学夷者也由其和之中者不由其和之不恭者则善学恵者也此孔子之所以为时中而孟子之所以愿学孔子子思所以提出中庸二字垂教万世皆是这个意思新安陈氏谓孟子欲人法夷恵之得又恐人不知夷恵之失其忧学者至矣这个忧字最说得好孟子不是空空评论二子全是要学者归到中道上然须先将中之界限辨得明白方才能得中不然则自以为中而不免于偏者多矣在夷与恵何常不要中皆是不知不觉做成隘不恭学者诚有意化夷恵之偏而学君子之中其必始于致知格物之功欤孟子所以又曰犹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今日学者病痛又不但在隘不恭只知自私自利看得天下之是非邪正漠不相关有时激而为忿戾为恣睢也是従己私起见何尝是伯夷之隘有时流而为诡随为模棱也是従己私起见何尝是柳下之不恭故必先立一必为圣人之志在正路上走了然后再辨其隘不隘恭不恭上二节间架丘月林摘训分得最好谓不羞不卑与不事不友相照不隐贤四句与不立五句相照尔为尔与乡人相照援止与不受相照俱是一节深一节又谓柳下节通是说他和之极处不隐二句只是起不怨不悯意耳不自失亦是带说俱不重只重和上蒙引却重介处了又援止照上诸侯来不泛说皆说得极分明但须知所谓一节深一节只是说其清和尚未说到隘不恭明季讲家多误看
夷恵只是偏若杨墨于陵则僻矣百世之师章取其偏以救世此章指其偏以明道大全朱子明谓孟子直说他隘不恭不曾说末流如此今时文犹有主末流说者非又有云隘不恭特以迹言之然心与迹一也又有云所遇之时不同不得已也然不得已何不如孔子乎此皆欲回䕶二子不知正不必回䕶也蒙引谓由其清不由其隘存疑非之盖以由其清不由其隘则清和乃君子所由矣何以又云愿学孔子也不知蒙引自云由其清之得处不由其清之隘处固无病浅说亦主蒙引君子暗指孔子亦指学孔子者与论语逸民章及孟子养气章皆相表里
㡬亭陈氏曰时中之圣恶恶未尝不严故其恶也乃矜悯之伯夷则直恶之而已若将凂焉恻怛微而洁己胜也不磷不淄明示入群不乱之意亦与焉能凂我相似顾其入也乃欲従而变化之柳下则夷犹玩忽之而已不必孳孳于成物盖皆于万物一体有未至处是故清和二圣殊病同根愚谓㡬亭此条不是若于万物一体有未至处安得谓圣二子与孔子一様只是分寸上稍偏
不恭最难体认明季讲家谓其外虽偕其心则谓世为混浊不可责以礼法分明有玩弄一世意愚谓不然如此则看恵作东方朔一流人矣朔是学恵而弊者与恵不同恵之不恭只是欲渐以化之放得太宽不谨严耳虽大全朱子亦谓其心玩世视人如无也然恵之玩世不比东方朔之玩世
松阳讲义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松阳讲义卷十二
赠内阁学士陆陇其撰
孟子
王者之迹章
这一章因前章历叙群圣而继以孔子亦是示人存㡬希的様子孔子有舜之生知安行而兼禹汤文武之忧勤惕励其一生学问备见论语孝经易诗书礼乐春秋此独以春秋言者总注谓孔子之事莫大于春秋故特言之是矣但要想春秋如何存得这㡬希孟子只说得一个义字亦未言其义之如何须玩尹注所谓定天下之邪正为百王之大法春秋所以存㡬希只是定天下之邪正而已邪正定而人与禽兽别矣开口说玉者之迹熄而诗亡者明儒云天下有王者则此义著为王者之迹而播为诗歌天下无王者则此义紊于霸图而圣人因定为笔削说得极明盖王霸之分即是人禽之辨诗春秋之作皆所以使人远于禽兽虽春秋不但接诗王者之迹熄亦不但诗亡自王迹熄而易书礼皆亡矣春秋作而易书礼皆明矣而诗春秋绝续之际尤显而易见故就诗言之诗亡所以由王迹之熄者盖自成康而下其诗为正雅所以咏歌政教号令之盛诗即王迹也自厉宣而降其诗为变雅所以感慨政教号令之衰王迹犹存乎诗也自黍离降为国风以后天子既无命德讨罪之权公卿亦无好善恶恶之实宰咺祭伯之属非复曩时吉甫家父之徒能侃侃正论于庙堂之上大道晦而人心惑虽草野之中间有公论然缁衣候人之篇出其间桑中溱洧之篇亦出其间是非混淆无复能辨王者之迹于是而灭绝矣本因王迹熄而诗亡因诗亡而愈见王迹之熄此时若无人焉别嫌疑明是非将邪正之辨正告天下天下将胥沦于禽兽而不自知孔子有忧之故因鲁史旧文而笔削焉因会盟战伐之事而寓褒贬予夺之义以礼乐征伐归天子以三纲五常归人心讨其乱臣贼子正其邪说暴行夫然后二百四十二年之间大义炳如而春秋一书遂为万古不可易之经是春秋也孔子作之即舜禹汤文武周公作之也孔子之心一舜禹汤文武周公之心也无论诸子百家不能窥其精微即如鲁史旧文固当时所称周礼尽在鲁列国之书皆不能及者也然其实与晋乘楚梼杌等耳虽有高于晋楚之处然非能大相远也盖其事不过桓文之事非能窥见桓文之隐微也其文不过史之文非能超出乎史之范围也桓文非无扶危定倾之事近于仁也然特假仁之名耳非真仁也桓文非无正名定分之事近于义也然特假义之名耳非真义也史之文笔削非不严也然未必尽合万世之人心史之文褒贬非不慎也然未必尽协天下之公论是则其事其文虽非无可取然揆之孔子春秋之义则相去固悬绝矣故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窃取云者虽不敢当作之名然亦可见其非复鲁史之旧矣一笔削之间而变史为经变霸为王非作而何哉虽欲辞之而不可得矣未作之春秋人心道心争胜之书也春秋作而人心皆化为道心矣未作之春秋天理人欲夹杂之书也春秋作而人欲皆化为天理矣春秋不必尽删旧史之事惟即其事而明其义则虽重耳小白之所行而舜禹汤文武周公之精意晓然可见矣春秋不必尽变旧史之文惟即其文而著其义则虽董狐倚相之所书而典谟训诰雅颂之微言昭然可知矣所谓拨乱世反之正无非指示人一点㡬希之心拔之于禽兽之域而跻之于君子之途夫子为东周之志不得行于天下而悉寓之于此所谓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者悉见于此自有春秋则诗亡而不亡王迹熄而不熄孟子一生学术亦俱本于此七篇之中无非春秋之旨今学者读春秋不可作故事看了须知其字字指示我人禽关头明白得春秋之义一分方远得禽兽一分彼以春秋为断烂朝报者固不知这个义即汉儒之附会穿凿亦未深知这个义惟熟玩胡文定之传而折𮕵于程朱之论方才知这一书真是万世帝王圣贤所不能外注以诗亡为雅亡是主胡文定说吕成公则云雅亡而风未亡清议犹凛凛焉变风终于陈灵而诗遂亡是以诗亡为风亡与朱子注不同今当依注大抵周之衰也天子之赏罚不足凭而士大夫之清议犹足据于是乎有变雅其又衰也士大夫之清议不足凭而草野之公论犹可据于是乎有变风其又衰也则横议起而草野之议论亦不足据矣此论一代盛衰之势固然然变风诗人之力量小终不若变雅诗人之力量大所以风虽未亡便谓之诗亡至夫子春秋之作虽与变风诗人同是庶人之议而力量又大不同
其义蔡氏谓是王者之义存疑谓是春秋之义存疑说是盖虽春秋之义亦即是王者之义但本文所指则自有所主也
窃取只是谦词双峯饶氏谓以匹夫而行天子赏罚故曰窃取似非注意
君子之泽章
这一章承上三章是孟子以道统自任之意君子之泽节引起下节犹云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君子小人俱指圣贤但以有位无位别言之耳孔子之泽虽百世不斩此云五世而斩者盖即以寻常君子小人之泽言之亦必至五世而斩而天縦之圣可知矣既在五世之内岂以未曾亲炙未得为徒而其道统遂邈乎不可接耶虽曰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䘮而大义乖然其流风馀韵未尝不存所患者自暴自弃则泽虽存而无益于吾耳若有孟子私淑之力量则虽处百世之下犹能兴起而况在五世之内乎一章所重全在私淑句最要看得精实所私淑在何处用何工夫去私淑不可草草看过了所私淑者只是仁义仁义也者孔子所以接舜禹汤文武周公之统者也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也君子所以异于庶民者也王伯之所自分也吾儒杨墨之所自辨也一部春秋无非发明此二字亲亲长长是其本领井田学校是其作用孟子一生愿学孔子学此而已至论其工夫大纲只是一个敬字敬即前章注中所谓忧勤惕励也其节目则在知言养气知言即孔门博文虞书惟精工夫养气即孔门约礼虞书惟一工夫自古圣贤只是用此三件工夫去学仁义无他法也看得私淑二字明则孔孟精微俱在内了这一个人字注谓是子思之徒盖孟子未尝亲受业于子思特闻其道于其徒此处尤可见孟子学圣人的力量子思之徒未必能尽通圣人之道而孟子由其流而溯其源去其疵而得其醇遂直接孔子之统虽未尝与颜曾子思同升洙泗之堂而颜曾子思不能过也虽渊源于子思之徒而子思之徒不能及也所谓青出于蓝而青于蓝此是何等力量说到此便隐然见孔子之道萃在一身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萃在一身其自任之意亦至矣要之孟子之所以必欲如孔子者不是要做圣人只是怕做禽兽天下只有这两途不是圣人路上人便是禽兽路上人出此入彼中间更无住足之处今学者见人要他学圣便以为迂远不知舍此一途便不得为人在此一途走虽浅深生熟不同皆人类也不在此一途上走虽聪明盖世才力过人皆非人类也可不惧哉可不惧哉继孟子而私淑孔子者周程张朱也其自任与孟子同亦只是要跳出人禽之关耳并不是好高学者看书到这等处要想见圣贤一叚万不得已之心切不可认作迂阔话头
仁人心也章
这一章是言仁义之切于人而不可不求大抵战国之人多将仁义看作没要𦂳的道理因将圣贤求仁义之学问看作没要𦂳的工夫不知若使这个道理是没要𦂳的圣贤亦何苦以此示人若使这个工夫是没要𦂳的圣贤亦何苦以此责人所以孟子指而言之曰这仁不是别物就是人的心人但知有知有觉者心不知这知觉一离乎天理便与禽兽一般如何叫得人心须是知觉与天理合方可叫做人心故这仁乃人心也此是指仁为心不是指心为仁这义不是别物就是人的路人但知走得的便叫路不知若不在正理上走便如行荆棘一般如何叫得人路须步步在正理上走方是人路故这义乃人路也此亦是指义为路不是指路为义谓之人心人路则是不可须臾离的了而无如世之自暴自弃者拘于气禀蔽于物欲有正路而不由反以荆棘之路为正路也有本心而不守反以禽兽之心为本心也存于内者纯是一团私意发出来全是一叚邪气所以遂成了世衰道微的局靣然这个局靣不是不可转的转移之机亦在人耳盖这个人心人路分言之则有二合言之总是一个心义亦是心之所发也使人能一旦猛省知这个是吾之心不可须臾离的而奋然求之何难使己放者复入于内还其仁义之本然哉无如视其心曾不若鸡犬或溺于功利词章而不知求或汨于虚无寂灭而不知求自暴者终于自暴自弃者终于自弃气禀之拘日益甚物欲之蔽日益深安于荆棘甘于禽兽故世之衰者愈衰道之微者愈微江河日下而不可反也这不是仁义不可求是人自不肯去求耳所以古之圣贤设为学问之道如大学之格致诚正修以至齐治平中庸之学问思辨行尊德性而道问学其事多端这不是好为迂阔强人以烦苦之事只是要人复其仁义之本心而已人能従这学问上用力则气质自然日变化物欲自然日消磨存于中者皆天理而远于禽兽发于外者皆正道而远于荆棘由浅而深由生而熟由美大而圣神适还其人心人路之本然程子所谓志气清明义理昭著而可以上达也诚反复此章则従事学问以求仁义自不容己矣但此章先儒之说多有异同须要精辨如陆象山以收摄精神为求放心而谓求放心之外别无学问这便流入于禅其差不待言矣即朱子初说谓放心不收则何者为学问思辨存得此心方可做去将学问求放心分作两叚亦是未定之论语类中明明以此说为未是惟大全双峯饶氏之说曰上文说仁人心也是把心做义理之心不应下文心字又别是一意若把求放心做收摄精神不令昏放则只说従知觉上去恐与仁人心也不相接了曩尝以此质之勉斋勉斋云此章首言仁人心是言仁乃人之心次言放其心而不知求末言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言学问之道非止一端如讲习讨论玩索涵养持守践行扩充克治皆是其所以如此者非有他也不过求我所失之仁而已此乃学问之道也三个心字脉络聨贯皆是指仁而言今读者不以仁言心非矣这一条说得最的确详尽与语类中所载朱子定论合集注之意亦是如此讲家依勉斋之说者或以集注为误此亦不是蒙引谓求放心是下学事义理昭著则说向上达非谓求放心而后可学问也得集注之意矣究竟辨明先儒之异同不难要实下工夫则难学者须将圣贤所谓学问猛力去做择善固执静而存养动而省察念念必従天理上起事事必在天理上行务使仁义之本心一毫不走失卓然出于气禀物欲之上方成得个人若不去实下工夫总然辨别得先儒的同异只是遥望得一个路径不曾去走也不济事
浅说以学问之道对学问之事言谓学问之道是中庸尊德性工夫学问之事是中庸道问学工夫此本朱子初说而误看集注意也集注特以事字代道字非以事字与道字对说也学问之道内便兼得尊德性道问学
按仁义礼智各有体用此以对待者言也若以其流行者言之仁初发出只是一点萌芽及其盛则为礼及其成则为义既成而藏则为知故或将仁礼分体用或将仁义分体用或将仁知分体用孟子所以指仁为人心义为人路其实仁义礼知皆在心皆发出在外
钧是人也章
这一章论大人之所以为大人在先立其心词义明白只是立的工夫孟子不曾明言
张江陵直解讲此章云立本固可以应事而制外亦所以养中故必于淫声美色禁之使不接于耳目庶几外者不入而内者亦固矣此是将无暴其气意补在言外不知先立乎其大者固兼得持志养气也人皆可以为尧舜章
这一章与滕文公为世子章俱是尧舜可为之意而此章自徐行后长以下俱就孝弟说又是指示为尧舜的下手处故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是此章最𦂳要处然言孝弟却先言徐行后长者盖孝弟二字若广言之如孝经所云形乎四海通乎神明亦非学者所易到若徐行后长及衣服言行之间乃是小学工夫而形四海通神明者之根基也有子所谓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故先指是言之又是孝弟之下手处其示人之意尤切学者须先认明此孝弟二字勿泛讲了集注解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载陈氏杨氏二说陈氏一条即孝经所言之孝弟也杨氏一条即有子所言之孝弟也陈氏一条其意阔虽尧之于变时雍舜之四方风动不过是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耳只完得孝弟的事孝弟之外别无道理杨氏一条其意切尧之于变必本于亲九族舜之风动必本于䕫䕫斋栗许多至广至大至精至微的道理都从这孝弟始犹云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二说虽互相发明却微不同陈氏一条是宾意杨氏一条是正意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俱要切孝弟讲尧之服何服也宁朴无华宁平无奇孝弟之服也一切盛丽之服奇邪之服皆是玷辱父兄之服非尧之服也尧之言何言也宁拙无巧宁讷无多孝弟之言也一切虚诞之言躁妄之言皆是玷辱父兄之言非尧之言也尧之行何行也宁卑无亢宁拘无肆孝弟之行也一切矜高之行夸张之行皆玷辱父兄之行非尧之行也不必遽学其勲之放不必遽学其光之被只此动容周旋间履绳蹈矩刻刻是祗父恭兄之念尧以安而我以勉尧以帝而我以儒虽生熟不同尊卑不同而油油乎孝弟则同被四表格上下之基本已在是矣不俨然一尧也哉所谓尧舜可为者亦为之于此而已矣不然不但不如尧而且入于桀之路尧与桀分途亦只在此孝弟亦只在此徐行后长之孝弟可不惧哉是又明其不惟可为且不可不为者也孟子所以谆谆于此者大约曹交衣冠言动之间狂妄粗率全无孝弟气象小学工夫未尝下手虽骤告以大学犹无基而厚墉适增其病痛而已故所以告之如此欲其反而先求之小学也乃交仅答以假馆受业之言曾不自知其病痛所在无论其志之不笃即使志果笃而为之亦无头脑孟子所以又教之曰夫道若大路岂难知哉言道本人性所固有古今所同然明白易晓讲求不难也只是求之有序须要従切实处做起人却不知求耳不従切实处求虽朝夕讲贯无益也故不若归而求之事亲敬长之间衣服言行皆务不离孝弟孝弟之道既尽则其心和顺以和顺之心观天下之理触处可见不必负笈従师而无处非师故集注谓此是馀力学文之意犹论语弟子章先孝弟而后可学文也而扩而充之知行俱造其极总不外是不待言矣不益信尧舜之可为哉此最可想见孟子教人循循有序学者读这章书要知吾人欲为圣人须従小学做起小学工夫不曾做得则道虽若大路然亦体认不出即能窥见一二终不济事虽日従事于格致诚正之功不免扞格而不入所以朱子特辑一部小学书教人先従事于此而后进于大学与孟子告曹交之意若合符节这个小学书虽为童蒙而设然若童蒙时不曾做得这个工夫虽到白头仍须后这个做起切莫轻忽了
不胜匹雏举百钧举乌获之任讲家俱云总在一人身上言见只在用力与不用力固是然力不同科如何人人能乌获此还只是借喻世间犹有不尽然者若为尧舜则无有不可能者
明季讲家俱云尧舜之道道字不另讲下孝弟即是道也㸔来道字较阔即本立道生之道孝弟则其本也
讲家俱云大道明白现前故下句云岂难知哉纯以知言与人路路字作共由看者不同此亦似拘白文虽以知言似兼得行意致知力行总要従孝弟做起大全朱子讲夫道句云道之精微固难知也然自始学言之则如是而为孝如是而为弟如是而为不孝如是而为不弟其大体向背之间岂不明而易知乎浅说云夫道道字说得广不専指孝弟所谓万理咸备也与朱子不同然集注却似用浅说之意今従之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章
这一章是孟子言仁义非由外铄言外便有要人尽仁义之意盖孟子当时言仁言义人都道是迂阔只缘不知仁义是人性所固有道是将外边的道理勉强他要他学要他虑所以不肯従故孟子平日拳拳与人言性善只是要人知善乃人所固有便知是不可须臾离的至此复就良知良能指点之曰圣贤教人学教人虑并不是勉强人人之本来原有不学而能之良能原有不虑而能之良知只是囿于气禀蔽于物欲不学而能者不复能矣不虑而知者不复知矣故学也者所以复其不学之体虑也者所以复其不虑之体并不是以人所本无者强人这良知良能従何处见得只看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孩提稍长无不知敬其兄这岂待学虑的岂不是良知良能么世间不孝不友之人只是丧失其本心而非本来无此孝友也圣贤教人以孝友者只是欲复还其本然亦并非强之以所本无也既知孩提爱敬为良知良能则仁义皆良知良能不必疑矣盖这孩提之爱亲便是仁之发仁之实可见仁是人所固有的仁非由外铄也这稍长之敬兄便是义之发义之实可见义是人所固有的义非由外铄也但谓孩提之爱亲敬长即是仁义这叚缘故人未必晓得疑知能之在孩提者与仁义无干这也极容易明白的只看这孩提之爱亲敬长不是达之天下无不同之的么举天下无一人不如此岂不是天下的大道理仁义只是由此而推广之耳岂能外此仁义既不外此则仁义非外铄不必更疑仁义既非外铄则自当因其端而保守之扩充之由亲亲敬长以造乎其极变化其气质扫除其物欲而复还其天命之本然学虽劳虑虽苦有不可已者这与论性善诸章相为表里以孩提爱敬验仁义之固有就如以乍见入井验仁以呼尔蹴尔不屑验义以平旦好恶验仁义都是一様意思自姚江之学兴借此章良知二字作宗旨因借不学不虑字様便欲扫除学虑而孟子之旨尽晦不知孟子所谓良知是指爱亲敬长之心言阳明所谓良知乃指一点昭昭灵灵之心言天渊不同孟子言不学不虑只是就人之本心自然发见者言非以学虑为不好而必欲扫除之也此种议论真是乱道将程朱之书细细玩味自知其谬今日学者读这章书不怕不知仁义吾所固有只怕迷溺于气禀物欲中不能拔出因循苟且过了日子辜负孟子一番提醒须従爱亲敬长做起处处要拨去了气禀物欲専在仁义上走认得清守得定扩得开方成得个人
此章孟子之意是以仁义为良知良能姚江之徒却是要寻良知良能来做仁义所以不同明季讲家但云此章欲人自识其良心便易堕入那一边去孟子第一节虽未提出仁义然却暗指仁义
潜室陈氏及存疑俱以亲亲敬长为仁义之发新安陈氏以亲亲敬长为仁义之实二说似可兼用蒙引浅说俱只云亲亲即是仁敬长即是义似混浅说以上二节言爱亲敬长人之本然末节言爱亲敬长人之同然或疑第二节己有同然意然第二节虽有无不知三字只是带言浅说是也
达字潜室谓达道达德之达同讲家有欲作扩充看者大谬
孔子登东山章
这一章集注谓言圣人之道大而有本学之者必以其渐乃能至也一章大旨已了然但读者须要细认如何样叫做大如何様叫做本如何様是以其渐要一一寻到实处不要只将注中㡬个字空空说过了所谓大即中庸之发育万物峻极于天礼仪三百威仪三千语大莫能载语小莫能破者是也道本如是其大圣人适还其道之大以其体言之则无一理之不具以其用言之则无一处之不到尧舜文武天时水土俱不能出其范围中行狂狷善人君子俱莫能窥其涯涘所以在一国则高出于一国在天下则高出于天下不但诸子百家难与比拟即亚圣如颜子亦自叹虽欲从之末由也已百世之师如夷恵亦难并其金声玉振贤于尧舜盛于百王在孔子未尝有蔑视一切之心而据其地位言之则有不足当其一盻者如此看方是集注一个大字所谓本即论语吾道一以贯之之一即中庸所谓溥博渊泉所谓立大本知化育上节大字兼体用言此节本字耑以体言是就大字中抽出言之本只是心但是义理融洽之心一理浑然而万理毕具者也不是空空一个心若空空一个心则是佛老杳冥昏默之心不足以应万事不可为本切莫错看这本既立无处不可贯位天地育万物皆従此出犹水之有源犹日月之有明水有源而滔滔汨汨其流自不可限量日月有明而旁烛无疆其光自不可遏抑要如此看方是集注一个本字然其所谓大岂一蹴可至乎其所谓本岂一蹴可至乎是有其序焉故孟子以成章后达言之而朱子以渐字解之所谓渐者与大学之由诚正修而后齐治平中庸之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不同大学中庸是行道之当以渐此是进道之当以渐故庆源辅氏曰如自有诸己之谓信至于大而化之之谓圣自志学至于从心不逾矩其间次第皆是足于此而通于彼讲成章及注渐字最明盖行道之序如读书者先读了四书然后读本经进道之序如读书者四书也要读熟了然后讲本经也要读熟了然后讲虽同为循序渐进然却不同须辨时解有以从本至大为成章后达者指成章为应观澜节指达为应登东山节此最谬依此说则是行道之渐而非进道之渐与庆源辅氏之说相矛盾且上节有本已是一贯地位岂可仅谓之成章至论成章工夫不外中庸尊德性道问学而德性问学工夫皆不是一层皆要循序渐进由小成而大成由希贤而希圣而希天如水之满一坎复进一坎节节有成章节节有个达求道之大处要如此求道之本处亦要如此前二节叹圣道大而有本犹颜子叹弥高弥坚末一节则犹言循循然也此是自言其愿学孔子本领知言养气四十而不动心便是成章后达様子学者读这章书要知天下无不可学之圣道亦无可骤学之圣道惟従事于子思孟子尊德性道问学知言养气之功而细辨其善信美大圣神之节候做成了一节又进一节不患不到绝顶地位但有一说孟子这叚话是为有志圣道而未能循序者言今之学者病痛不在不能循序渐进在未有学圣道之志束发读书都従名利起见非真欲求升堂入室也故终日对圣贤书只叫得自暴自弃须先立起了这学圣道的志然后再论其循序不循序
此章注中圣人似专指孔子正孟子愿学之意蒙引浅说俱云泛说不专指孔子者恐非又章首孔子二字顾麟士谓应一读盖以登东山泰山原非实事也蒙引即作孔子登山说辛复元亦疑其实有此事恐皆未是
蒙引云首节四句通是假借形容话小注谓以登山观海起圣门难为言者非浅说云游于圣人之门一句与上句一例亦是形容说愚谓小注以登山观海起圣门句固似未妥蒙引浅说谓登东山四句通是形容说亦非须依存疑谓登东山二句是形容说意在言外观海句起下圣门句
蒙引以泛应曲当为圣道之大一理浑然为圣道之本愚谓泛应曲当一理浑然皆是圣道之大处有本则専指其一理浑然者言之
注云成章所积者厚而文章外见也蒙引谓所积者厚如中庸其次致曲曲能有诚文章外见则如所谓形著明也浅说谓成章是下学尽头处此皆与大全庆源辅氏之说不同邱月林曰成章乃致知力行之事注谓文章外见只是先解字靣如此当依存疑为是蒙引便认以为形著明则全说效验而下学逐节工夫俱略矣况成章方是下学便以为有本达正是造到大而有本处又只单说个大此说尤为误人驳蒙引浅说之非极明讲家谓成章与论语成章不同狂简成章尚有病故须裁之此成章是成就个片叚乃中行路上走故能达此分别得是
仁也者人也节
这一章是勉人求仁仁之一字有偏言之者是以爱之理言当时犹有人知其当重有専言之者是以心之德言当时莫不以为迂阔而不切于人自仁之一字不明于天下于是蚩蚩之众惟知负形秉气有知有觉之为人而不复知人之所以为人聪明之士则又各因其所见自成一道道益纷而天下之人益坏不知天下的人断无有舍仁而可以为人者天下的道断无有不根于仁而可以为道者这个仁不是可有可无的就是天所赋于吾之性是人之所以为人者也以其具于人之心而非是无以为心则曰仁人心也以其具于人之身而非是并无以为人则曰仁也者人也故人固必有形气使空有形气无这个仁可以为人乎人固必有知觉使空有知觉无这个仁可以为人乎是有这仁方成得人有这人即有这仁仁与人原是合一的所谓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者也但就静存之时指其不杂乎气质者分而言之则谓之仁就发见之时指其不离乎气质者合而言之则谓之道仁即天命之性道即率性之道也喜怒哀乐人之情也而合于仁则喜怒哀乐即为道视听言动人之事也而合于仁则视听言动即为道君臣父子人之伦也而合于仁则君臣父子即为道若舍仁而言道不入于浮薄则入于烦苛不溺于虚无则遁于寂灭是异端曲学之所谓道非圣贤所谓道也是则一离乎仁不成其为人亦不成其为道虽侈然泰然自号曰人其实只是一团形气耳何尝是人虽巍然灿然自号曰道其实只是一团意见耳何尝是道所以孟子当日有时以仁义并言有时以仁礼并言有时以仁知并言有时以仁义礼知并言总之只是一个仁至此専提以示人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此与性善之论实相表里性之所以为善者正以性即仁也孟子一生知言养气无非所以求此仁故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求放心即求仁也是即孔门博文约礼家法也春秋之时人皆知重仁故孔子多言仁之可求孟子之时人不知重仁故多言仁之不可不求学者读这章书要知圣贤教人求仁不是好为迂阔是不得不然之事诚以非仁无以为人非仁无以为道也若仁可离得圣贤何苦必以此责人然空言仁之当求亦无益须实従孔孟下手做工夫处猛力向前自强不息必求到熟的地位方不负圣贤这等様鞭䇿
此章有重在仁字者有重在道字者有重在人字者重仁重道则是践形之意重人则是道不远人之意明季讲家大抵皆重在人字蒙引一说重仁一说重道存疑兼重仁道重仁道为是而重仁者尤长今从之
仁字道字大全朱子谓仁则性而已道则父子之亲君臣之分见于人之身而尤著者也蒙引谓仁与道是一时事此处不分性道二说似不同只依朱子为是
蒙引又云仁也者人也全重在人未有合意至下句方合之以见道之所以为道处此条亦不是仁也者人也便是合矣只是未就其合处言之耳仁也者人也是本来合合而言之是责人合蒙引殊混
朱子谓仁也者人也与中庸仁者人也有切己言统言之分此盖以中庸是偏言之仁孟子是専言之仁故尔其以仁责人却一様
朱子又谓言仁而不言人则不见理之所寓言人而不言仁则人不过是一块血肉耳须知孟子口气原不如此互说朱子言仁而不言人此一意是宾意不是正贴本文
松阳讲义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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