桯史 (四部丛刊本)/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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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桯史 卷十二
宋 岳珂 撰 景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元刊本
卷十三

桯史卷第十二十三则

          相 台岳珂

    王卢溪送胡忠简

胡忠简既以乞斩秦桧掇新州之祸直声振天壤

一时士大夫畏罪䈤舌莫敢与立谈独王卢溪廷珪

诗而送之今二篇刊集中曰嚢封𥘉上九重关是日

清都虎豹闲百辟动容观奏牍几人回首愧朝班名

高北斗星辰上身堕南州瘴海间岂待它年公议出

汉庭行召贾生还大厦元非一木攴欲将独力拄倾

危痴儿不了官中事男子要为天下竒当日奸䛕皆

胆落平生忠义只心知端能饱吃新州饭在处江山

足护持于是有以闻于 朝者桧益怒坐以谤讪流

夜𭅺时年七十既而桧死卢溪因读韩文公猛虎行

复作诗寓意曰夜读文公猛虎诗云何虎死忽悲啼

人生未省向来事虎死方羞前所为昨日犹能食熊

豹今朝无计柰狐狸我曽道汝不了事唤作痴儿果

是痴盖复前说也㝷许自便 孝宗𥘉政 召对寤

合 诏曰王SKchar珪粹然耆儒凛有直节顷以言语文

字抵牾权臣流落排拫殆逾二纪召对便殿敷奏详

华可特改左承奉𭅺除国子监主簿廷珪不留乞崇

道祠官去 乾道六年再 召对便殿 上又留之

不可乃 诏复禄以祝厘后告老终于家寿九十三

其再 召也庙堂欲予一子官既而不果识者谓以

忠得寿而泽不及嗣天人报施犹(⿱艹石)少偏时又有朝

士陈刚中三山寓公张仲宗亦以作启与词为饯而

得罪桧之怨忠简盖流貤不少置也

    秦桧死报

秦桧擅权久大诛杀以胁善𩔗末年因赵忠简之子

汾以起狱谋尽覆张忠献胡文定诸族𣗥寺奏牍上

矣桧时已病坐格天阁下吏以牍进欲落笔手颤而

  污亟命易之至再竟不能字其妻王在屏后揺手曰

  勿劳太师桧犹自力竟仆于几遂伏枕数日而卒狱

  事大解诸公仅得全𥘉汾就逮自分必死然竟不知

  加以何罪嘱其家曰此行无全理脱幸有恩言当于

  馈食中寘肉𥬇靥一以为信毋忘既入狱月馀无所

  问亶日施惨酷求死不可得一日正昼寘之暗屋仰

  絣之使视椽榱偶见屋上一窍如钱微有日影湏㬰

  稍转射壁上有一反字汾解意亟臣异谋遂得小梃

  惟数晷以待尽忽外致食于橐满其中皆𥬇靥汾泣

  曰吾约以一而今乃多如是殆绐我既而狱吏皆来

贺即日脱械出则桧声锺给赙矣忠献是时居永亦

微闻当路意汾既系昕夕不自安且念为大夫人忧

不敢明言忽外间报 中都有人至亟出视一男子

喘卧檐下殆不能言方吉凶叵测众环睨缩颈忠献

素坚定于是亦色动有顷掖之坐稍灌以汤饵而甦

犹未出语亶数指腰间索之得片𥿄盖故吏闻桧讣

走介星驰至近郊益奔程欲速是以颠䠞顷刻之间

堂序懽声如雷王卢溪在夜𭅺郡守承风旨待以囚

隶至不免旬呈适邮筒至张燕公堂以召之卢溪怪

前此未之有不敢赴邀者系踵不得巳趋诣罢燕之

明日始闻其事守盖先得之矣故卢溪既得自便之

命题诗壁间曰辰州更在武陵西毎望长安信息希

二十年兴搢绅祸一终朝失相公威外人𥘉说哥奴

病远道俄闻逐客归当日弄权谁敢指如今忆得姓

依稀盖志喜也同时谢任伯之子景思伋家在天台

为郡守刘景所捕既至而改礼王仲言挥尘录详纪

之与夜𭅺守略同是知桧稔恶得毙为善𩔗之福不

赀要非幸灾也

    吕东莱𥙊文

吕东莱祖谦居于婺以讲学唱诸儒四方翕然归之

陈同父盖同郡负才颉颃亦游其门以兄事之尝于

丈席间时发警论东莱不以为然既而东莱死同父

以文𥙊之曰呜呼孔氏之家法儒者世守之得其粗

而遗其精则流而为度数刑名圣人之妙用英豪窃

闻之徇其流而忘其源则变而为权谲縦横故孝悌

忠信常不足以趋天下之变而材术辩智常不足以

定天下之经在人道无一事之可少而人心有万变

之难明虽高明之洞见犹小智之自营虽笃厚而守

正犹孤垒之易倾盖欲整两汉而下庶㡬及见三代

之英岂曰自我成之在兄方夜半之论叹古来之

  未曽讲观象之妙理得应时之成能谓人物之间出

  非天意之徒生兄独疑其未通我引数而力争岂其

  于无事之时而已怀厌世之情俄遂婴于末疾喜未

  替于仪刑何所遭之太惨曽不假于馀龄将博学多

  识使人无自立之地而本末具举虽天亦有所未平

  耶兄尝诵子皮之言曰虎帅之听孰敢违子人之云

  亡举者莫胜假使有圣人之宏才又将待几年而后

  成孰知夫一觞之恸徒以拂千古之膺伯牙之琴已

  分其不可复鼓而洞山之灯忍使其遂无所承眇方

  来之难恃尚既往之有灵朱晦翁见之大不契意遗

婺人书曰诸君子聚头磕额理会何事乃至有此等

怪论同父闻之不乐它日上书 孝宗其略曰今世

之儒士自谓得正心诚意之学者皆风痹不知痛痒

之人也举一世安于 君父之大仇而方且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眉拱

手以谈性命不知何者谓之性命乎 陛下接之而

不任以事也臣以是服 陛下之仁意盖以微风晦

翁而使之闻之晦翁亦不讶也此说得之蔡元思念

    猫牛盗

余辛未岁官 中都居旌忠观前家素蓄一青色猫

善咋䑕家人咸爱之一日正午出门即逸去购求竟

不𫉬又忆緫角时先夫人治家政城南有别墅一牯

甚腯为人所盗先夫人不欲扰其邻弗捕既而有言

湖中民分肉不均群闘而讼在邑余时尚㓜家无纪

纲仆莫能弊讼又弗问从邑中自断后推其月日乃

同一夕盖远在百里外牛举趾缓迄不知何以致也

它日余间以问客有能知闾里之奸者为余言 内

北和宁门实有肆其间号曰鬻野味直廉而肉豊市

人所乐趋其物则市之猫犬𩔗也夜𦊰犬负而趋犹

幸不遇人(⿱艹石)猫则皆昼攫都人居浅隘猫或嬉敖于

外一见不复可遁毎得之即持浸户外防虞缸桶中

猫身湿辄䑛非甚干不已以故无鸣号者有见而逐

之则必问以毛色自䄂出其尾皆非是传闻其手中

乃有十数尾视其非者而出之都人习尚不穷奸虽

知其盗以为它人家猫则亦不问也夜则皆入于和

宁之肆无遗育焉牛嗜盐盗者持一钩一竿一绳竿

通中行则为杖䇿而匿钩绳于腰间见者固莫疑其

眹伺夜入栏手盐以饲牛牛引舌则钩之夙导绳通

中急趣其杪牛负痛欲触则隔竿之长欲鸣则碍钩

之利钩者奔牛亦奔故虽数合直一瞬耳又它日以

质之捕吏之良者道盗之智甚悉所闻皆信然嗟夫

盗亦人耳使即此心以喻于义夫孰能御哉一有所

移而用止于是观者亦思所以用者而择焉斯可矣

    味諌轩

戎州有蔡次律者家于近郊山谷尝过之延以饮有

小轩极华㓗槛外植馀甘子数株因乞名焉题之曰

味諌后王子予以橄榄遗山谷有诗曰方怀味諌轩

中果忽见金盘橄榄来想共馀甘有瓜葛苦中真味

晚方囬时盖 徽祖始 登极国论稍还是以有此

句云

    龙见赦书

金国熙宗亶皇统十年夏龙见御寨宫中雷雨大至

破柱而去亶大惧以为不祥欲厌禳之左右或以为

当肆赦遂召当制学士张钧视草其中有顾兹寡昧

及眇予小子之言文成奏御译者不晓其退托谦冲

之义乃曰汉儿彊知识托文字以詈我主上耳亶惊

问故译释其义曰寡者孤独无亲昧者不晓人事眇

为瞎眼小子为小孩儿亶大怒亟召钧至诘其说

及对以手剑剺其口𣗥而醢之竟不知译之为愚为

奸也其年亶弑亮于登宝位赦𭧂其恶而及此

    丹棱巽岩

眉山秀出岷峨属邑丹棱者李文简实家焉邑有

山曰龙鹤文简读书其上命曰巽岩因以自号士夫

至今以为称尝自为记曰子真子三卜居乃得此山

向东南靣西北其位为巽为干盖处已非干徤无以

应物非巽顺无以行易六十四卦仲尼掇其九而

三陈之起乎履止乎巽此讲学之序也语曰可与共

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

权夫人各有所履善恶分焉惟能谦可与共学惟能

复可与适道知所适而无以自立则莫能久故取诸

常使久于其道或损之或益之至于困而不改(⿱艹石)

未始随邑而迁则所以自立者成矣虽然吉凶祸福

横发逆起有不可知将合于道其惟权乎然非巽则

权亦不可行学而至于巽乃可与权此圣贤事业也

文简字仁父一字子真作记时年二十四

    郑少融迁除

孝宗在位久益明习 国家事厉精政本颇垂意骨

鲠以彊本朝 淳熙六年郑少融丙𥘉拜西掖首䟽

官冗赏滥力指时政之失且谓卿监丞簿事简官备

馆职史官至二十贠学官书局各以十数监司郡守

 叠授三政参议祠庙归正添差养老将校充满外路

  东宫彻章馆阁进书杂流厮役例霑赏典曰随龙

 曰应奉开河修堰并场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蠲赋无时推恩他司钱物漕

 乞移用尉不捕贼诡奏有功张大虚声横𬒳𬪩赏累

 数百言上览而壮之 奎札付中书曰赏功迁职

 不以滥予郑丙言是也给舎遇书读宜随事以闻于

 是廷臣始侧目既而少融益亹亹论事敢扵劘 上

 上亦忻然纳之无忤八年遂兼夕拜东宫春坊陈

 龟年女嫁巨室裴良珣裴死于酒兄良显诉陈女利

 其冨死有𡨚事下天府语连龟年尹不敢治 诏送

大理左右有为之地者 诏漕司先审责良显不实

反坐状始得行少融駮奏曰愿少存 国法为 子

孙万世计竟如𥘉 诏韩子师以曽援有起废意

少融极口诋之曰是人仰累 圣德后大臣或指二

言之切为卖直 上不听 谕少融曰 朕自喜给

舎得人亟迁吏书以矫其谗时王谦仲丞宗正进

对曰今日不欺 陛下惟郑丙惜其爱莫助之耳

上喜亦迁监察御史谦仲尤搏不畏彊御驯致大

用奖直厉断盖𨼆然有亨阿封即墨之风焉至今士

夫间犹能诵其独立敢为之实也少融继守数郡治

微尚严云

    沙丗坚

乾道间有归正官曰沙丗坚素武勇坐𧷢配隶静江

府郑少融为广西宪命之捕盗有功稍复其官 庆

元中为徳安守麄𭧂自如酷不喜文吏余郷有晁仲

百辟者丗名家为安陆宰实为其僚晁好饮而敢

为𥘉亦相得久益厌乃枘凿不谋丗坚捕邑胥罗致

其罪欲劾奏之先对易外邑一尉章垂上而病稍自

悔尼不发檄晁归府见之卧内命妾以杯酒酌之颇

道𥘉意之谬谓人实浸⿰氵閠 -- 润非我也晁唯唯谢因历历

嘱后事且诿其与它僚同任责既而曰沙丗坚武人

性直没许多事一句是一句知县不相怨否晁素滑

稽忽抑首微对曰百辟岂敢怨太尉但心里有些忡

忡地沙大怒亟叱使去力疾发邮筒又旬而死晁竟

坐是不得调者十年遂终于家一言轻发横挑黥夫

之辱晁固不无罪也

    淮阴庙

楚州淮阴夹漕河而邑于泽国诸聚落尤为荒凉

开禧北征余舟过其下舟人指河东岸弊屋数椽曰

是为楚王信庙亟维缆登焉堂庑倾欹几不庇风雨

两旁皆过客诗句楹楣戸牖题染无馀往往玉石混

淆殊不可读左厢有高堵不知何人写杨诚斋二诗

其上字甚大不䏻工亦舛笔画余以意揣录之其一

曰来时月黒过淮阴归路天花舞故城一剑光寒千

古泪三家市出万人英少年跨下安无忤老父圯边

愕不平人物(⿱艹石)非观岁暮淮阴何必减文成其二曰

鸿沟秪道万夫雄云夣何销武士功九死不分天下

鼎一生还负室前钟古来犬毙愁无盖此后禽空悔

作弓兵火荒馀非旧庙三间破屋两株松音节悲壮

伦儗抑扬 --(‘昜’上‘旦’之‘日’与‘一’相连)遍壁间殆无继者本题文成为宣成余按

张留侯谥与霍博陆自不同后得麻沙印本朝天续

集乃亦作宣字尤可怪也前篇首尾两淮阴虽意不

同疑亦传复虏既入塞旧庙当无复存不知今血食

如何

    金鲫鱼

今 中都有豢鱼者能变鱼以金色鲫为上鲤次之

贵游多凿石为池寘之檐牖间以供玩问其术秘不

肯言或云以阛市洿渠之小红虫饲凡鱼百日皆然

𥘉白如银次渐黄久则金矣未暇验其信否也又别

有雪质而黒章的皪(⿱艹石)⿰氵𭝠 -- 𣾰曰玳𤦛鱼文采尤可观逆

曦之归蜀汲湖水浮载凡三巨艘以从诡状瑰丽不

止二种惟杭人能饵蓄之亦挟以自随余考苏子美

诗曰松桥扣金鲫竟日独迟留东坡诗亦曰我识南

屏金鲫鱼则承平时盖巳有之特不(⿱艹石)今之盛多耳

    张贤良梦

张贤良君恱咸家蜀绵竹世以积徳闻 绍圣𥘉再

试制科宰相章惇览其䇿以所对不以 元祐为非

大怒虽得签书剑西判官以去而科目自是废矣仕

既不甚逹益笃意植媺貤庆以遗后人尝一日昼寝

梦神人自天降告之曰天命尔子名德作宰相惊而

寤未㡬而魏公生时魏公之兄已名滉君恱不欲更

所从乃字魏公曰徳远出入将相垂四十年忠义勲

名为 中兴第一天固有以启之者欤

    乾坤鉴法

政和𥘉濮有异人曰王老志以方术幸赐号洞微

先生蔡絛 国史后𥙷巳详其事不复复纪所履既

竒崛道幽显事益渉于诞惟掉头禄豢时出危言与

灵素等异趣为可称其在 京师毎心非时事亦屡

以意风蔡元长使迁于善而弗听也 徽祖尝召之

入禁籞 显肃后在坐老志率然出幅𥿄于䄂曰

陛下它日与 中宫皆有难臣行死不及见矣臣有

乾坤鉴法可以厌禳然尤当修徳始可回天意请如

臣法铸鉴各以五色流⿱⺾⿰𩵋禾 -- 苏垂之寘于寝殿臣死后当

时坐鉴下记忆臣语日儆一日思所以消变于未形

者 上竦然受其说左右皆大惊既有 诏尚方庀

工鉴成进 御而老志归于濮遂病以死 靖康陟

方之祸二宫毎宝持之且叹其先识古今方士多矣

忆中不足竒而能弃巳所嗜纳 君于正斯可嘉也

剟而载之以见 圣徳之兼容者

桯史卷第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