桯史 (四部丛刊本)/卷十四
桯史 卷十四 宋 岳珂 撰 景常熟瞿氏铁琴铜剑楼藏元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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桯史卷第十四〈五则〉
相 台 岳 珂
陈了翁始末
陈了翁在 徽祖朝名重一时为右司贠外𭅺曽文
肃敬之欲引以附已屡荐于 上使人谕意以将大
用之了翁谓其子〈正彚〉曰吾与丞相议多不合今乃
欲以官相饵吾有一书将遗之汝为我书且曰郊恩
不远恐失汝官柰何正彚再拜愿得书了翁喜明日
持以见文肃于都堂适与左司朱〈彦〉会待于宾次朱
借读其书动色既见文肃果大怒嘻𥬇谓曰此书它
人得之必怒布则不然虽十书不较也了翁退即录
所上文肃书及日录辨国用须知以状申三省曰昨
诣尚书省投书蒙中书相公面谕其详谓瓘所论为
元祐浅见单闻之兼言天下未尝乏才虽有十书
布亦不动瓘不逹大体触忤大臣除具申御史台乞
赐弹劾外伏乞敷奏早行窜黜遂出知泰州邹道郷
在西掖救之不从 上临朝谓文肃曰瓘如此报恩
地耶又曰卿一向引瓘又欲除左右史 朕道不中
议论偏今日如何文肃愧谢𥘉议窜徙韩文定为首
台陆农师在政地救之曰瓘言诚过当责之则更
以此得名曽布必能容之也谪乃薄余谓前辈名节
之重身蹈危机不复小顾申省公牍百载而下读之
凛凛有生气余丱角时先夫人教诵古今奏议谓足
壮它日气节此书与焉今尚忆其全文曰壦闻之古
贤未尝无过周公孔子颜渊皆有过也子路闻过则
喜所以为圣贤之徒成汤改过不吝所以为百丗之
师故曰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匹夫改过善在一身大
臣改过福及天下阁下徳隆功大四海之内所赞颂
然谓阁下无过则不可尊𥝠史而压宗庙縁边费而
坏先政此二者阁下之过也违 神考之志坏 神
考之事在此二者天下所共知而 圣主不得闻其
蒙蔽之患孰大于此瓘之所撰日录辨一篇已进
之于 上阁下试一读之则所谓尊𥝠史而压宗庙
者可见矣瓘去年所论陜西河东事未尽详悉近守
无为奉行朝廷诏敕乃知天下根本之财皆已运于
西边比縁都司职事看详内降札子因述其事名曰
国用须知亦已进之于 上阁下试读之则所谓縁
边费而坏先政者可见矣 主上修继述之效阁下
乃违志坏事以为继述自今日已往其效渐见所以
误吾 君者不亦大乎效之速者在于边费 熙
宁条例司之所讲元丰右曹之所守举朝公卿无如
阁下最知其本末今阁下独擅政柄首坏先烈弥缝
壅蔽人未敢议它日 主上因此两事以继述之事
问于阁下阁下将何以为对当此之时阁下虽有腹
心之𦔳恐亦不得高枕而卧也且边事之费外则帅
臣内则宰相帅臣知一方之事而巳虽竭府库之财
而倾之不可责也至于宰相之任则异乎此矣岂可
以知天下匮竭而恬不恤匮竭困坏先政因务蔽蒙
阁下欲辞其过可乎瓘比縁禀事闻阁下之言指尚
书省为道揆之地瓘谓阁下此言失矣三省长官宜
守法而巳夫道揆天子三公之事岂太宰之所得
预乎两年日食之变皆在正阳之月此乃臣道大彊
之亦阁下之所当畏也宜守而揆岂抑畏之谓乎
周官曰居宠思危今天下旱蝗方数千里天变屡作
人心忧惧边费坏败国用耗竭而阁下方且以为得
道揆之体可谓居宠而不思危矣阁下于瓘有荐进
之恩瓘不敢是以论吉凶之理献先甲之言冀有
𥙷于阁下阁下不察其心拒而不受则今日之言
谓之恩可也与不在瓘察与不察在阁下事
君之位无高下各行其志孰得而夺之乎瓘去年九
月三日上封章皆乞奏知 东朝所以尊人主而
抑外家也 钦圣未见察则瓘贬黜后来慈意开
悟则瓘得牵复 人主察臣之尽忠 钦圣知忠
言之有𥙷 毋慈 子孝 主圣臣直此 国家两
全之道庙社无疆之福也今 钦圣纳忠之美未白
于天下而諌官不二之心得罪于庙堂胁持之风甚
于去岁乖离之论唱自大臣所以厚钦慈者果在此
乎瓘前日辞都司之命而阁下未许其去者阁下必
有以处瓘矣此士大夫之所共谕也 主上念 钦
圣纳忠之意察臣不二之心奖眷之恩至深至厚
瓘欲择死所以图报效无于人主无愧于外家
一身之安危岂睱恤哉然则今日之言安知不见察
于阁下也阁下深思而已瓘不敢供要职重取烦言
又不忍嘿嘿而去惟阁下留听幸甚前书尊尧集表
盖与此互见始末詟䛕立懦不厌屡书也正彚是似
益可嘉后竟坐罪流削坎𡒄不自悔云
八阵图诗
瞿唐滟滪天下至崄毎春夏涨潦砂碛巨石如屋者
皆一夕随波去独诸葛武侯八阵图岿然历千古独
存识者谓其有神护 绍兴中蜀士有喻汝砺者持
宪节来治于夔趣召过郡与䕫帅宴江上谓是图源
委风后表而诗之自为序曰䕫帅任子野以人日置
酒江濒观武侯八阵图诸公皆云八阵自武侯始扪
䣛先生独谓不然乃作古风示之庶㡬诸公知八阵
之所由起其诗曰鱼复江边春事起万红旗飏清
泚主人元是刘梦得载酒娱宾水光里酒䦨放脚步
沙碛细石作行相靡迤卧龙起佐赤龙子天地风云
入鞭棰蛇盘虎翼飞鸟翔四正四奇公所垒当时二
十四万师开门阖门随臂指几回吓杀生仲逹往往
宵遁常骑豕海中仙人丈二履相与往来迃玉趾𥬇
云此公大肚皮龙拏虎掷堆𮌎胃江头风波几劘荡
㫁岸奔峯俱披靡阳侯鏖战三峡怒秪此细石吹不
起晋大司马宣武公常山之蛇中首尾幕中矹矹何
物客未有一客能解此千年独有老奇癫见之敛𬒮
三叹喟颇知此法自元女细与诸公剖根柢君不见
风后英谋尽奇诡龛定等蜉蚁汉大将军亲阅
试四夷闻风皆禠气马𨺚三千相角掎西羌茸茸落
牙觜而公于此出新意盖丗功名无第二不知何处
著𩀱手建立乃与天地比河图洛书亦如此堂堂孔
明今未死我门生人如死人老了不作一件事却
猕猴坐御床孰视天王出居汜既不能跖穿𰯌𭧂秦
玉庭放声七日𡘜不已又不能断脰决腹死社稷满
地淋漓流脑髓羡它安晋温太真壮它霸越会稽蠡
八年嫪恋饱妻子洒涕东风生髀斑斑犹在杲卿
发离离未落张巡齿爱惜微躯欲安用有臣如此难
准拟虽然爱国心尚在左角右角颇谙委二广二矩
及二甄春秋所书晋所纪况迺东厢与洞当复有青
龙洎旬始陈法有如许智者舎是愚者蔽此图
昔人之刍狗参以古法行以巳偏为前距狄𥬇之制
胜于兹亮其岂尔朱十万破百万第顾方略何如耳
嗟我去国岁月老渺𣺌赤心驰玉扆可怜阿伾财女
子而我未刷家耻属者买舟泸川县扣船欲泛吴
江水赤甲山前春雪深白帝城下扁舟舣胡为于此
久留滞细雨打篷愁不睡剽闻逆雏犯淮泗 陛下
自将诛陈豨六师如龙贼如䑕杀回屋瓦皆蜚坠距
𮮐直射六百步虏尸蔽江一千里哀哉猕猴太痴绝
垂死尚持虞帝匕那知光武定中兴要把中原痛爬
洗君不见 陛下神武如太宗万全制陈将平戎倚
闻献馘平江宫坐使四海开春容六𬴂还自江之东
光复旧京如转蓬蜀花千枝万枝红辄莫取次随东
风奇癫眼脑醉冬烘东向舞蹈寿廼翁醉醒聊作竹
枝曲乞与款乃歌巴童喻三嵎人 靖康𥘉为祠部
外𭅺伪楚之僣集议秘省簪弁恇慑喻独扪其䣛曰
此岂易屈者哉即日挂冠去于是以扪𰯌自号有集
十四卷它诗文崄怪挺绝皆称是刘后溪光祖实序
之焉
开禧北征
开禧丙寅五月 王师北伐有 诏发镇江緫司缗
钱七十万犒淮东军命官宣 旨军前宣台檄余往
时鏠旗罙入未有所底传闻叵测人皆惮行文移峻
甚余不敢辞遂浮漕河而北次楚道北神登海舟以
入于淮天方暑夜碇中流海光接天星斗四垂回首
白云之思恻然凄动至涟水城已焚荡六军皆露宿
独馀军学宣圣一殿岿然瓦砾中余谒宣参钱温父
廷玉方病卧一板门上在十哲之傍视像设皆左祍
相顾浩叹遂至金城海舟之行𩀱桅舞风舷几入水
稍转则反之未尝正也归复道洪泽龟山至盱泗招
抚郭倪招宴泗之凝云楼楼据城而高城不甓址以
石北望中原无龙断焉楼之下为厅事后有屋三楹
榜曰金兰堂方积笴充栋榜青牌金字乃一士人书
不知虏法何以不禁也郡治陋甚仅如江浙一监当
衙宇耳虏法简便大抵如此闻之淮人云此乃 承
平遗规 南渡以后州郡事体始増侈既渉淮迄事
归而 王师失利溃兵蔽野下泣声不忍闻皆伤痍
或无半体为之潸然间有依余马首以南然不可胜
救也是役也殿司兵素骄贯于炊玉不能茹粝食部
餫者复幸不折阅多杂沙土军中急于无粮强而受
之人旦莫给饭二盂沃以炊汤多弃之道复重暑
行不堪其苦多相泣而就罄道旁逃屋皆是臭不可
近地多眢井亦或赴死其间毎憩马一汲辄得文身
之皮浮于桶面间以井满不可汲余暍甚不复能勺
徒勺酒烹鸡而荐之既还南徐官下以蕴𤍠饮恶下
利几三月乃甦余尝以涂中所作诗篇为录曰北征
多寓见其间特不详所历暇日回思少年气锐直前
不慑者为之心折因书梗㮣以起髀肉之悲
泗州塔院
余至泗亲至僧伽塔下中为大殿两旁皆荆榛瓦砾
之区塔院在东厢无塔而有院后以上石甃洞作两
门中为岩穴设五百真像大小不等或塑或刻皆
左其祍余以先妣素敬释氏奉其一于笈中以归殿
上有十六柱其大皆尺有半八觚色黯淡如晕锦正
今和州土码碯也和之产 绍兴间始剖山得之不
知中原何时已有此前六条特异皆晶明如𢇁承
梁者二高皆丈有六尺其左者色正红透时暑日方
出𨼆柱而观烨然晃明天下奇物也泗人为余言唐
时张刺史建殿而高丽有僧以六柱至航海入淮一
龟砆露立云旧有碑载其事今不存莫诘信否塔有
影前辈传记杂书之余至之明日适见于城中民家
亟往观焉信然泗固无塔而影俨然在地殊不可晓
或谓影之见为不祥泗㝷荡弃岂其欤殿柱闻郭
倪欲载以还维今不知何在
二将失律
王师始度淮李汝翼以骑帅郭倬以池田俊迈以濠
分三军并趋符离环而围之虏守实欲迎降忠义敢
死已肉薄而登矣我军反嫉其功自下射之颠陴者
曰是一家人犹尔我辈何以脱于戮始复为备符离
一尉游徼于外不得归城外十里间有丛木尉兵依
焉我之饷军者辇过其下招司不夙计征丁于市人
皆无卫部运官吏多道匿无与俱者尉鸣鼓饷者尽
弃而奔则出于本间聚而焚之已辄归三将无觉者
但怪粮不时至居数日而士不㸑矣𥘉取泗无攻具
夜发盱眙染肆之竿寺庙之刹为长梯以登泗本
土堙又无御者幸而捷忠义与军士已争功而哗及
是复不𢹂寸木往居泗一月而后之宿宿闻有我师
以其帅府命先芟积清野待炮械无所取办敢死又
巳前郤乃坐而仰高手莫知所施汝翼之至也舎
于城南有方井之地夷坦不宿草军吏喜其免于崇
薙也而营之会夜暑雨大作营乃故积水卑洼处草
以浸死元非可顿兵也平明帐中水巳数尺军饥遂
先溃二军不能攴皆扫营去改涂自蕲县归入城少
憩而虏人坐其南门覆诸山下矣兵出方半县门发
屋者皆桀石以投人我军机殱焉大酋仆撒孛董者
使谓汝翼曰田俊迈守濠实诱我人而启衅端执以
归我我全汝师汝翼不敢池之帅司提辖余永宁者
闻之以告倬曰今事已尔何爱一夫而不脱万众之
命乎倬怃然颔之永宁传呼召俊迈计事至则下
马反接俊迈厉声呼倬曰俊迈有罪太尉斩之可也
柰何执以与虏倬回顾汝翼俱不言第目永宁使速
行俊迈脱手自扼其喉卒复𭣭之俊迈有二驭者忘
其名实在旁不能救泣而逃虏既得俊迈折箭为誓
启门以出二将犹剿其后骑免者不能半焉轻骑至
盱眙幕府自归余时适至二将舎玻瓈泉犹传呼
扬自倬盖招抚倪之弟也意右之招余言颇自文
欲絷以归于宣台议既定问余何以处余曰大义㓕
亲正典刑以全门户上䇿也使它日 朝廷欲勿行
则失刑矣何以驭军行之则失恩矣何以待招抚倪
勃然变乎色不终席而揖余以汤招幕有与余厚者
退而咎余言太峻余𥬇不答遂登舟以归倬未行客
有献计于倪者曰军方败事未宣也絷而归之其闻
愈章遂庇弗遣余归病中得邸状汝翼倬俱薄谪湘
湖间意泯熄矣居亡何有 旨命大理正乔梦符即
京口置狱推俊迈事皆莫测所以发既乃闻余永宁
者适以事至宣司遇俊迈之驭执之呼𡨚丘枢讯焉
得其情以事已行不欲䆒第杖永宁脊黥流海岛倬
之弟僎轻佻人也好大言闻永宁得罪而恕实不知
其事之出于倬妄谓不然以诉于平原平原谓之曰
乎反易耳第万或一然国有常宪彼时何以为君地
不如姑已僎固称枉请直之乔遂来复追永宁于道
俱下吏左验明甚九月狱具永宁磔死倬弃市从者
皆论极典汝翼以不出语得减死窜琼州复劾其匿
军帑之罪籍其家赀俊迈家赐宅予官时倪犹帅扬
上亲洒宸翰慰安之龙舒守章以𥘉〈升之〉方待次居
京口因至倪泣谓之曰岳监仓在否为我谢之愧
不及先知之明也至冬倪亦以怯懦罢遂谪南康
嘉定更化与僎俱流岭南赀产随所在没入之僎盖
又仪真䘮师之将也倬之罪不及汝翼倬尝为建康
副帅在庐轻财勇往迁池不数旬即出兵于艰难中
颇得士卒心方溃时不得已俱至蕲犹力战独以一
诺罹祸汝翼尝为九江帅刻剥无艺军士甚贫者日
课屦一𩀱军中号为李草鞋其迁马帅也船发琵琶
亭涂人咸诟而提击之既败犹取马司五万缗归其
家焚其籍倬死之后乔再入院鞠𧷢罪兼旬而竟仅
得不死人犹以为幸也明年有自虏逃归者云见俊
迈尚在虏盖不杀或谓郭氏实倡言以自逭莫可致
诘倪倬僎皆棣杲果之诸子浩之孙丗将家宠利盈
溢进不知量𬯎其家声云
桯史卷第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