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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外史/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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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程长庚演毕《昭关》之后,一人传十,十人传百,大家都说,他这出戏比从前米喜子还强。长庚自己也甚得意。

  过了一些时,便有翰林院侍讲延煦延四爷写信给长庚,烦演《昭关》。长庚看了信,即同管事人商量道:“别人烦戏可以驳回,唯有延四爷是驳不得的。一来四爷待我真有恩典,二来四爷也实在是个行家,难得他给我这个脸面。”赵德禄道:“不错。四爷实在是我们这里的事。年轻的时候也曾登台,连《探母》的公主他都演过,真不像个外行。我们班里的老生卢胜奎是外行下海,那道行似乎还比不上延四爷。”长庚道:“卢台子也就难为他。他本在宅门里当门稿,天分甚好,字迹也还端整,只有一件毛病,最喜欢逛窑子。后来被他主人撵啦,索性改行,一气下海。我因他虽不是本行出身,唱的却不坏,肚子里也很宽绰,所以把他当个人用。只可惜他不改那好逛的旧习,恐怕塌的快。”德禄道:“我们也劝过他,无奈总是不改。”长庚道:“他是没家眷的人,就叫他搬到我家来住。他素常倒肯受我的约束,我自然拘得住他。”德禄等几个管事,都说:“老板这样待人,真正少有。”长庚同他们议定,后日演《昭关》,就派台子的东皋公。众人答应辞去。过了两日,长庚果重把《昭关》演唱一番。延四爷包楼请客,不在话下。

  演过之后,长庚即将台子移入自己家中。先去的几天,卢台子颇能安分,陪著长庚谈谈书情戏理,轻易不出大门一步。长庚不觉高兴。不料过了一个月,他的老脾气又发作了,时常托故住在外面。长庚恼了,著实训饬一番。台子口虽答应,心里如何抛撇得下?不过少去几趟罢咧。有一天清早,卢台子躺在炕上,手拿著一本《肉蒲团》小说,正在揣摩未央生的故事,看得出神。忽听脚步声响,只见长庚走了进来,叫声“台子”。卢台子大吃一惊,忙把半个身子同两只手掩住了书。长庚向道:“台子,你看的什么书?”台子脸上涨得绯红,一时答不出,随口说道:“家谱家谱。”长庚笑道:“你们卢姓的家谱,向来没有见过,我倒要瞧瞧。”台子越发著急,连说:“瞧不得!瞧不得!上面是我们卢家现眼的事。头一代就是忘八强盗的那个卢俊义家里的笑话。”长庚道:“你原来是梁山泊天罡星的后人。你不要笑他是忘八强盗,须晓得他是个不贪女色的好汉,所以才能在江湖上留个名儿姓儿。我看你正在年轻的时候,你怎么不要强?!我累次的好话,你不肯听。你这书大约不是家谱,想必是什么《灯草和尚》一路的混帐淫词。你不用遮掩,只与我拿来烧掉,我便不恼。”台子没奈何,只得当著长庚,把几本淫书烧了。长庚方才欢喜。

  从此,长庚只在台子身上留心,看他外面虽装老成,内里却实信不得,十分有气,忽然转念道:是我错了,这样事岂是空话禁得住的!我不免替他如此如此办理,自然他就收心了。长庚这里替台子打算;不想,另有人也在那里替长庚打算。

  你道是谁?原来就是延四爷。这日长庚在戏园里唱完了戏,将将回来,见个管家打扮的人走将来。长庚认得是延四爷的亲随,连忙施礼让茶。那人道:“我们四爷找老板,有要紧话说。我不喝茶了,请老板快去!”说著走了。长庚换了件整齐衣服,随即上车,往狼家胡同延宅而来。

  不一时,到了,跳下车,走入门房,向看门仆人恭恭敬敬道:“程长庚来听四爷训示,求二爷代禀。”那仆人进去,片刻出来,道声“请”,长庚低头垂手,跟著他走进书房,见延四爷一人在那里坐著。长庚慌向前请安,延四爷也欠身让坐。长庚执意不肯,道:“四爷天上星宿,优人怎敢对坐,还是站著说话的是。”延四爷笑道:“我向来不论这些,玉山何必拘泥!”长庚道:“现在梨园规矩日坏,一个个都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人。优人蒙他们不弃,推做一班之主,不敢不自己守些道理,给他们个样子。就是四爷,也是万民瞻仰的人,也要自家尊贵些,不要惯坏了他们。当年文中堂作军机的时候,只为待戏子太宽了,被毛都老爷参过。四爷难道不记得吗?”延四爷叹道:“玉山每次来,总同我们客气。谁知你胸中竟有这种见识,我倒不敢妄自尊大了。”长庚道:“四爷有何指示,请即吩咐。”延四爷道:“我找你也无他事,只因前天我偶然想起,你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尚未娶妻生子。论理呢,你很该娶一房家眷,只是我们官中人哪里替你去物色门户相对的女子!我想来想去,没有别的法子,只得替你买一个丫头,你可领了回去。”长庚道:“四爷恩典,优人是感激的,只是万万不能遵命。一,优人是个道士,早已断了女色;二,老夫少妇,家里万不能安静,怕闹笑话。四爷这番好意,优人只好心领。”延四爷微笑道:“玉山,你不必这样固执。我人已买了,你的话我倒得驳你一驳。你说你是道士,我知你是正乙法门,连正乙真人都有夫人公子,辈辈世袭,不像那些丘祖的龙门派,定要屏绝妇女。至于笑话不笑话,那看本人的处置。你这样一个人,难道还拿不住一个女子!你莫若领回去,若是好,你就收房;不好,你可以当作婢女使用。何必推托!”长庚听了这番言语,再要拒绝似乎不近人情,只得答应道:“四爷恩典到十分,优人怎敢不识抬举,只是万无今天领走的道理。过几日,优人自己来接吧!”延四爷点头准了。

  长庚回到家下,跟包的上来说:“早起上街,碰见馀老板家里的老王,他说馀老板抱了个孩子,一半天要请客。老板似该去贺他一贺。”长庚道:“知道了。”跟包的正要退出,长庚叫住,问道:“卢先生这几天逛不逛?”跟包的道:“他近来不大在外面住夜,整日整夜的瞧书,好很多咧。昨儿我问他瞧什么书,他说他原来的几部坏书吃老板烧了,这是新买的什么老实人坐蒲团,出家修行,还是一部好书呢!”长庚微笑不语。

  次日,延四爷差仆人来订日期,催长庚接人。长庚道:“四爷格外恩典,我自感激;不知四爷赏的是怎样一位姑娘?”仆人道:“这话甚长,我说不清楚。还是叫说书的说来,大家听吧!”说书的无可推辞,只得替他细表一番。

  原来延四爷一日看戏,回到家中,叫小使立刻去找媒婆子来。他也不到上房,就在外书房里等候。不多一刻,媒婆子沈大脚来了,见了延四爷,笑容满面,请了个双腿安。叫他坐下,他又福了一福,才侧身坐下。延四爷道:“我有一个朋友,住在南城外,年纪不过四十来岁,并无家眷。现在要娶一房姨奶奶,你给我留心。不拘是小家的姑娘,大家的婢女,总得要没有坏过的;还要好脾气,好模样。若有这样合适的人,你领来我瞧,再议身价。”沈大脚道:“我有一个街坊,还是上月搬来的。他家本来是很有钱的,只为去年闹了科场案子,倾家荡产,儿子死在监里。今月三月,老头子又死咧。现在他家只有一位老太太,带著一个丫头,一同过活。境况艰难得很,他想把丫头卖给人家。托过我好几次咧。讲到这个丫头,今年不过十八岁,极其规矩,我从没听她说过半句玩笑话,并且长得十二分人材。模样也好,性情也好,简直象大家姑娘似的。四大人不信,我明天可以领她来,给您瞧瞧。”延四爷带笑说道:“你们媒婆子的嘴,向来有名的,叫作甜蜜嘴。说得好听,就怕靠不住。”沈大脚道:“我就不是这等人。黄侍郎娶姨奶奶,陈中堂娶姨奶奶,全是我作的媒。逢年逢节我进去磕头,一赏就是两个元宝,压得我手腕子酸痛了好几天。他们看得起我,只因为我是老实人,向来不会说谎。况且四大人是玻璃人儿似的,心里何等透亮,我媒婆子哪里瞒得过呢!”延四爷道:“不用提了,我说的原是玩话。明天你一准领那个人来,让我瞧瞧。”沈大脚答应走了。

  一天无事,次日清早,延四爷起来,有几个门生来拜会。延四爷同他们谈了半晌,那门生中有几位好讲理学的,说了些周程张朱,并那《大学衍义》里的话。延四爷只好把那些不相干的腐论敷衍了过去。众人告退,延四爷送到屏门,便不送了。回到书房,只见一个素日得用的小使,上来回道:“沈媒婆子来了。”延四爷吩咐唤进,只见沈大脚的后面跟著一个女子,身材袅娜,好似风摆杨柳;走近一瞧,她眉蹙春山,目含秋水,虽非绝色,却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穿一件半旧的湖色罗衫,外套一件青纱坎肩儿,系著一条鹦哥绿的汗巾,雪青纺绸中衣,下面是一双四蝴品月镶心鞋,越显得干净俏丽。沈大脚叫她给四爷叩头。延四爷倒还中意,便道:“她叫什么名儿?”沈大脚道:“她叫小翠。”延四爷问她要多少身价?沈大脚道:“她是人家的使女。他主人光景很艰难,定要三百两银子。”延四爷嫌太贵了,磋商了半天,才落到二百两。写过卖身契,延四爷叫领入上房。沈大脚道:“这我可不敢!上次给穆中堂的侄少爷弄人,不料侄少奶奶扭住我,接连几个嘴巴,打得劈拍劈拍的响,嘴里还嚷道:‘你这贼婆好大胆,竟敢替这老兔崽子买小老婆!’说著索性把我按倒,痛打了一顿,才带了几个丫头回房去了。把我的衣服也扯绉咧,马尾冠也打歪咧,花儿落在地上,踏得稀烂。可怜我这两只尺二金莲,原来却跑不动,那时候更是寸步难行。我作了十多年的媒婆子,从没受过人家半句骂。那番挨了这顿打,真正倒霉。四大人,不是我说笑话,你们四太太性子也不好。你不要连累我再挨打。”延四爷道:“岂有此理!我们四太太几时打过人!况且这人儿不是我收用,是要转送朋友的。你不许胡谈!”沈大脚笑著,领了小翠进去了。须臾出来,笑道:“四大人真好家风,四太太果然不打我,还赏钱呢!”说著去了。

  延四爷十分得意,次日即把长庚唤来,对他说了。第三日,又差仆人催促接人

  当下长庚问明小翠的来历,知道是个闺女,正撞在自己心坎上,恰好去作那件事,即订了五月初二日。仆人自去回复延四爷。

  长庚这里,又接了安徽族人寄来的节礼。长庚叹口气道:“我这些本家,因我唱戏都瞧我不起;如今见我发财,又送起礼来,却也好笑。”

  光阴似箭,不觉已是五月初二。延四爷把这件事办得清清楚楚,除去身价外,又用了些银子买了衣服首饰,及新房里的摆设盆景等物,等不及长庚来接,就派了几个得力家人,送小翠到长庚寓所里去。长庚与延宅家人见面,应酬了几句,便往戏园去了。这些家人将新房收拾妥当,然后回去。到了上灯时候,延四爷又差了家人王禄,拿了几件礼物来贺喜。王禄进去,走到上房外面望了望,只见烛影摇红,炉香晕碧,妆台绣榻,安排得十分整齐。洞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小翠一个人,打扮得珠围翠绕,在那里面壁而坐。王禄退到客堂问道:“大老板怎么不见?”跟包道:“大老板早上馆子去了。听见门房里人说,晚上馀三胜馀老板那里还有饭局,怕一时不得回来。”王禄只得将礼物放下,回宅覆命不提。

  却说这小翠,本是平龄家婢女,原有几分姿色。平龄未死的时节,他心里眼里自然只有他少主人一个。后来得著凶信,背地里不知洒了多少的伤心眼泪。这次听沈大脚说,娶他的人年纪四十来岁,没有正妻,也没有儿女,心里早有几分愿意。并且延四爷替他置了许多的衣裳首饰,洞房里面摆设得整整齐齐,又添了几分高兴。只是那人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剪了好几次烛花,照了好几回镜子,由不得伤心起来,扑簌簌的掉下几点眼泪。好容易等到三更光景,听得门房里一片声嚷“大老板回来了”,慢慢的站起身来,只见两个下人模样,搀扶了一个人走入洞房。下人说道:“新姨奶奶,这就是我家的大老板。”小翠上前福了一福,那人似睬不睬的,点了点头,挥手叫下人出去,躺在湘妃榻上,就呼呼的睡著了。小翠关上房门,仔细一瞧,只见那人虽不是美貌郎君,却也面目威武,鼻正口方,说他四十岁,也还不见老苍,只看三十光景。皮肤也到甚黑,多吃了酒,两颊露出绯红颜色,倒象画儿上的关老爷。身上穿一件蓝纺绸大褂儿,外罩著直隶纱的马褂,派头甚是大方。心想,我是个丫头,得配此人也不算委屈。只是那人烂醉如泥,鼾声大作,想要唤醒他,又不好意思,只在湘妃榻的旁边来回走了十几次,心头象小鹿似的跳个不住。最后一想,还是等他自己醒来,也就钩起罗帐,斜倚妆台,一手托腮,坐在炕上打盹儿。

  街上打了四更,长庚一觉醒来,抬开倦眼,觉得房子里面花团锦簇的不像自己家里。赶紧坐起来,向四围瞧了,一遍,只见炕上坐了个年轻女子,云鬟贴翠,杏眼含情,向著他微微的笑。长庚诧异道:“这是什么地方?”小翠噗哧一笑道:“怎么说?你自己的地方都不认得吗?”长庚正色道:“你是哪里来的?”小翠道:“我是延四大人送我来的。”长庚想了一想,不觉哈哈大笑,这才明白过来。一瞧那对龙凤花烛,点剩不过三寸光景,索性闭了双眼,盘膝而坐。小翠道:“程爷,人都称你大老板,你是在票号里发财吗?”长庚道:“不是,我是唱戏的。”小翠听了,倒吸一口凉气,既而想到《红楼梦》上花袭人也嫁蒋玉菡的,我就认了命吧!这才慢慢的抬起身来,走到长庚面前,低声说道:“天色不早咧,请安眠吧!”长庚道:“你睡你的,我是睡够了。”小翠抿著嘴笑道:“你不睡,我如何敢睡呢?!”长庚道:“定要我睡了你才敢睡吗?”小翠道:“是的。”长庚道:“这又何难!”说罢,掀起了湘妃榻上一条薄被,翻身躺倒,仍旧和衣而卧。不多一会工夫,又呼呼的睡著了。小翠目瞪口呆,出了一会神,没奈何回到炕上。直到蜡烛成灰,她的泪也哭干,也就慢慢的睡著了。

  次日,天色黎明,长庚起来,开了房门,直到厢房里,叫醒了卢台子,说了几句切实的话。回到客堂,盥洗毕,吩咐跟包的道:“今天五月初三是忌辰,又是靠箱会,馆里不唱戏,大概来道喜的人必多。你到饭庄上去,多定几桌酒席。”跟包的答应去了。又派几个手下人安排了个喜堂,然后到韩家潭大下处去敬神。回来,不到一袋烟的工夫,果然湖北帮的馀三胜、姚四、谭叫天,并那个夏大发,安徽同乡的陈凤林、黄联桂、王长贵,还有方松龄、张二奎、罗巧福、刘赶三,并春台老板胡喜禄、龚翠兰、沈小庆及三庆班各执事人,梨园行中陆陆续续来的不少。,过了一会,又来了陈凤林、馀三胜、姚四、谭叫天四家的内眷,全到上房去陪伴新人。又过了一会,城里的延四爷又派家人来贺喜。还有许多街坊也都走来。长庚笑脸相迎,一一周旋,接了这位又接那位,忙得转灯儿一般,恨不能有分身的法术。客人来了四五十位,还有跟随的车夫,跟包的,丫环,仆妇,小幺儿,马夫,把一所四合房子,黑压压的差不多挤满了。

  卢台子又是账房,又是知客,又要办理杂务,忙得发昏章第十一。喜堂里面,挂著十二盏的霞影纱灯,桌围椅披一律是平金绣花大红缎子。上面供著和合二神仙的立轴,一对仙鹤式的古铜蜡台,上面插著龙凤呈祥的长烛,中间摆著一个宣德炉,炉内爇著檀香。大红地毯上摆著四盆石榴树,取“榴开百子”的意思。桌子上面,各家送的锦盒,满摆著鸾钗凤珥、宫粉胭脂。滴水檐前,挂著双幅红绸,还结了好几个五色绸的彩球。馀三胜悄悄的对陈凤林道:“这个场面,竟象是个大婚呢!”凤林点头称是。说话间,早有延宅家丁悄对长庚道:“这女人卖契,我们四爷昨日忘了,老板怎么也不说要?”遂从身边取出那张卖身文契,暗地交付。只见卢台子来说“酒席摆齐了”,长庚忙请众人入席。喜堂上摆了两席,上首一桌坐的是外来的宾客,下首一席是张二奎、馀三胜等。其馀都在别间屋里。真是筵开玳瑁,褥设芙蓉。长庚同卢台子轮流敬酒。

  酒过三巡,长庚站在喜堂中间,说道:“我有一句话,不知众位可能俯允?”众人一齐站起,忙问何事,长庚道:“昨天蒙延四爷恩典,赏我一位姑娘。我是十分感激。但是我生平有一个怪脾气,就是不愿意纳妾。”说到此,大家愕然,有几位就想发言。馀三胜道:“不忙,且听他说下去。”长庚又说道:“因为这个缘故,我在馀老板家中故意吃得酩酊大醉,回家以后,就在湘妃榻上和衣睡了一夜。中间虽曾和新人讲过几句话,却没有半句轻薄的言语。倘有一字不真,神明殛之。”说到这句,板起面孔,露出一脸的正气。大家看他,好像演关公秉烛的一般,不觉肃然起敬。他顿了一顿,接著说道:“那么,这位新人作何安置呢?我想慷他人之慨,把这位新人配给卢台子,一夫一妻各得其所。况且延四爷也极喜欢台子,谅不至问我这专擅之罪。”馀三胜拍掌道:“这是老弟的义举,我等无不乐从!”众人也随声道好,真是一唱百和。延宅家人也没有别的话说。

  这个消息传到上房,众女客给小翠道喜。小翠心中欢喜,眉梢上平添了几分春色。

  酒席散后整备结婚。卢台子居然靴帽袍套,小翠也是披风红裙,由四位女客伴上堂来。长庚道:“今日是个忌辰,不便奏乐,就请哪一位赞礼吧!”刘赶三道:“我来!”有一个人说道:“刘老板嗓子清脆,赞礼最好。”小翠轻轻问道:“这是谁?”陈凤林的媳妇道:“是刘赶三。”小翠顿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声说道:“我家少主人这条性命,就送在刘老板手里的。这个,不敢相烦!”众人方知这位新娘原是平龄家里的人。方松龄向赶三儿也著实瞪了两眼。赶三儿自觉无趣,一溜烟的跑啦。姚四想起孟都老爷打他的那宗情形,由不得暗笑,私对馀三胜道:“看到此处,真叫人不敢结仇。”三胜点头,长庚见无人赞礼,便道:“还是我来吧!”众人齐声说好。

  当日婚礼告成之后,卢台子同小翠向长庚磕了四个头,其馀诸人都向新夫妇贺喜,各行了个平等相见的礼。洞房移在厢房里面,一切首饰匣子,衣箱,以及新房里的陈设品,凡是延四爷送的,长庚悉数转赠与卢台子。长庚又叫台子替自己写柬,交与延宅家丁去禀复延四爷,又对台子道:“从此你算有了家了,再不许出去胡闹。”台子唯唯答应。

  众人因为长庚这件事做得痛快,晚间人席欢呼畅饮。正在兴高采烈之际,忽地闯进两个公差,把唱武生的沈小庆一手揪住,用一条铁练套在颈子上,扯了就走。

  不知为了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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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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