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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外史/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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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 第二十七回 沈天喜发心皈净土 杨月楼避难入京都 下一回▶

  话说巧玲次日起来,仍到戏园中做他的生意。

  此时海内升平,士大夫专以游宴为事,戏班的买卖十分兴旺,不但各园差不多天天爆满,并且接连不断的堂会。众名伶除了斋戒忌辰,毫无闲空。巧玲交游最广,更是手忙脚乱,不得片刻安宁。从春天忙到冬天,从冬天又忙到春天,忙中岁月过得最快,不觉忙过了两三个年头。

  这年夏天,有件事去到程长庚家,只见那里乱纷纷,许多管事人在那里抄写单本。巧玲知是要排新戏,不便多坐,把那件事交代清楚起身告辞。

  次日到明侍郎府内堂会,唱完了戏,因次日斋戒,戏园停锣,便不出城,少不得照例要陪著侍郎夜谈。侍郎问道:“三庆班替五爷府里排新戏,蕙仙知道吗?”巧玲道:“奴才昨日在长庚那里,看他是个排戏光景,只不晓得是不是五爷府庆差事。”侍郎道:“一定是的。这件事,名为五爷府的差事,其实是皇差。只因西佛爷想听外面的戏,东佛爷不肯传戏班进去,因此西佛爷推说要到五爷府神堂前拈香,预先暗地吩咐五爷:传唤各班接驾。五爷怕旧戏有犯忌讳的去处,才和长庚商量排一出新的。只是戏名我却忘了。”旁边一个仆人道:“是《庆唐虞》。”侍郎道:“不错,是这个戏名。这个奴才的记性真不含糊。若非这狗头提起,我就算讲不清楚了。莫笑他们受谁的栽培,背地里还要说谁的坏话,连他那教读的老师他都骂是老奸巨滑。只这些小聪明却还有的。这本戏演的是宋朝宣仁太后临朝的故事,长庚扮的是司马温公。是五爷颂圣之意。当初有个严辰,是浙江桐乡县人,文笔很好。他散馆的卷子用了‘女中尧舜’字眼,开卷大臣万藕舲大司马把他取的太高了,西佛爷怕言官起哄,降旨训饬了一番。万大司马得了个风流处分,严辰毕竟授职编修,足见佛爷是喜欢的。如今这个戏名儿,正和严辰用意一般。”说了一会,天已不早,侍郎令巧玲退出,各自安寝。

  巧玲和唱青衣的蒋兰香住在一间房里,过了一宵。明早又进去陪著侍郎坐了半天,吃过午饭方才出城。

  他二人要往老墙根广慧寺行个人情,便同坐一车出了宣武门。那兰香原坐来的十三太保车子,只在后面跟著。穿过炸子桥,拐不到两三个弯儿,早到老墙根,恰从万尚书门前经过。见那门前贴著“冬施茶汤、夏施凉水”的条子,巧玲道:“这房本是军机大臣季芝昌的,如今万家住了。万大人虽在作官的身上弄钱,却是在老百姓身上花钱,很肯作好事。他和周家楣周老爷,在彰仪门大街玉皇庙西边,办了一座资善堂,专一施粥施药,救济穷民。那玉皇庙里住著一个姓詹的老头儿替人瞧病,不取病家一个大,也是万大人津贴著他。这万大人待朋友也不含糊。那吏部天官陈孚恩在新疆同回子打仗,打败了,全家都死了。满朝里,因他是肃党,是西佛爷最恨的,没人敢给他请恤典。却好陈天官有个小儿子,当日不知怎么脱了性命,跑到北京。万大人因和陈天官是对北磕头的把兄弟,替他作了冤状,在直隶制台衙前递了,李鸿章才替陈家上的本。虽然陈天官没有什么好处,一家大小连老妈子都受了皇上的旌表,都是亏了万家。万大人是个翰林,陈天官连进士部不曾中,只是一个举人,那年跑到谢公祠文昌楼上要打魁星,是万大人拦住了。依我看,积善之家必有馀庆。万氏后代难说不再出一个翰林,那陈孚恩且慢些生气。”兰香笑道:“你一向也行了多少好事,你的儿孙也未必不再出你这般一个名旦,我也生气不得的。”巧玲摇头道:“你太捧我了。”说话间,车已停住,原来已是广慧寺门首。二人下车入寺,到那一家子停灵的所在,行了礼。

  兰香先上车去了。巧玲正待要走,只见那壁厢有个玉面朱唇花朵般男子同他招手。巧玲看时,乃是吴人沈天喜,是南北驰名的一位名伶,专演昆旦,真个色艺双绝;并且知文识字,喜结名流。他的女儿嫁给馀三胜的养子紫云,新近完婚。那紫云却正是巧玲的徒弟,故此两人加倍要好。当下巧玲同他连肩坐了,说些闲话。不多时,已经送库,宾客各散,丧家也回去了。

  巧玲、天喜将要登车,本庙住持印可走来留住,同人方丈待茶。

  那庙正门便是天王殿,是永远关闭的,又是本寺供旧的神像,都丢在天王脚下堆著,简直的成了泥人山。和尚只从旁门出入。前面院落,中间是大雄宝殿,有副对联道:“觉路灵山共说诸天疑想相;晨钟暮鼓好从此地息贪嗔。”是蒲圻贺寿慈的手笔。后面院落是大悲坛,内中还供著一尊文昌,坐在大士的面前。左右两间耳房,左边这一间便是方丈室。其馀厢房跨院,都是众僧住处和些灵柩房,十分杂乱。

  当下梅、沈二人同印可分宾主坐定,印可的徒弟春晖献上茶来。天喜一面饮茶,一面随手翻那案上的书籍,见有一本《皈元镜传奇》,便道:“这是戏曲,大和尚怎把来放在经典之内?”印可道:“这虽是戏曲,却是劝人皈依净土法门,功德最大,因此不敢亵玩。况且上面画有佛像,卷尾有韦驮老爷,我所以把来放在弥陀经之傍。”天喜道:“这本传奇主意甚新,我却只闻其名,不曾见过。”印可道:“这是阐扬佛化的著作,原是预备送人的。沈老板可以带去一观。”天喜拱手称谢。三人谈了多时,梅、沈两人起身告别,各自归家。

  天喜在灯下,把那《皈元镜》翻阅了数折,觉得他填的词曲,不十分合乎宫调,穿插也有些散漫;只讲说净土的起妙,却令人心往神驰。不由得叹气道:“天地之间竟有这等极乐之国,我等凡夫若是不求往生,真是执迷不悟。似我落入优伶道中,又是个旦角,弄得男不男女不女,不知把那不相干的陌生人叫了多少声丈夫!他叫我一声妻子,我就得乖乖的答应,当著千百之众,做出陪著他睡过觉的神气。这宿孽大约不轻。若不急早寻个出路,等到来世,只怕比如今又不如了,变个妓女只怕还算便宜呢!”想了一想,拿定主意,走到家堂观音大士像前,点了三炷香,磕了九个头,发下愿心:从明日为始,持念佛名,永不退转。祝告已毕,走到内室睡了。

  次早起来,洗了脸,漱了口,果然恭敬念佛。念过三千声,方才歇住。猛一回头,见唱青衣旦的郑秀兰站在那里,叫声:“老爷子。”天喜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秀兰道:“我早来了!见大叔在这里念经,没敢惊动。”天喜道:“我是念佛,并非念经。”秀兰道:“大叔念佛,只求老佛爷保佑您多多发财。并用这佛号在阴司里可以当金子用。将来大叔到那一世里,也是一个财主。”天喜道:“什么话!依此说来,把念佛功德看的太小了。人能常持一句‘南无阿弥陀佛’永不间断,寿终之日,佛家要来接引,不入轮回,往生极乐国土,见佛闻法。将来也可修成正果,与佛一般。怎么只把佛名当阴司的金子,岂不大大的差了念头。”秀兰道:“这说得成佛也太容易了,只怕是靠不住。这些话,我也听得高僧觉长老说过,只是我总信他不得罢了。”天喜道:“只因你不信,你才不修;也只因为你不修,你才不信。不修不信,自然不成。你既道那觉长老是高僧,怎又不信他的话?也叫作进退没个凭据。”秀兰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福分。我总觉得我是不配成佛的。那位觉长老实在是道行清高,我也不能不敬服。依我看,要想成佛,非象他那样修行不可。”天喜道:“我怎么不曾听得有人谈过这位觉长老,但不知是哪庙的和尚?”秀兰道:“这位长老从同治元年到京一次,后来各处云游,去年又来的。听他口音象是湖北人。他一直住在西山,也不在大寺里挂褡,只结了个小小茅庵,带著两个小徒弟,每日除念经之外,哪里也不去。自家在茅庵后面种些老玉米、豆子、青菜,便是他的口粮。大寺里也有时给他送些米去。他从不招摇,凡是出风头的事,一些不做。大叔也是不常出城的,怎能知道!我是前些日子,随著陈子韬老师去到西山闲逛。当初陈老爷有个哥哥,捐了个小官,去到四川,没有当上差使,竟流落了。陈老爷弃了官职,千里寻兄,好容易才把这老哥找回。那时觉长老也在四川,同陈老爷是旧日相识,便请陈老爷住了一宵。这位长老的茅庵是不留游人的也算是破天荒。我在那里混孙了一夜,因此晓得这个高僧。”天喜道:“真和尚还是山里有。这大城里面的僧家,一天到晚盘算庙产,要找好的,虽不能说断种,到底没得几个。好比史书中的古人,那说得热闹的未必真是豪杰;那轻易没人提起的,未必没有英雄。西山近在咫尺,不想却住著这样高僧。你何不领著我去皈依一番?”秀兰道:“我今日事忙,改日一定和大叔去走一趟,”两个人又讲了些世务,渐渐说到戏班。

  秀兰道:“大叔久不搭班唱戏,除了应酬朋友的红白份子,也不大出门。可曾听得说三庆班程大老板和徐大老板的笑话儿?”天喜道:“我也略知大概,只是不晓得其中详细,”秀兰道:“他们二位,公事、私事全部犯了意见。徐大老板赌气不唱了。由你程长庚本领高强,牡丹少不得绿叶,偌大的三庆班便不上座。程大老板先还不肯认头,后来见听戏的一天少于一天,差不多剩了百十来人,没奈何,只好到徐大老板家中,赔了不是,长了包银,才把徐大老板约回。第一日,程大老板要同他唱《镇潭州》岳老爷收杨再兴。徐大老板笑了一笑道:‘这出,我忘记了,改一出《借赵云》吧!’程大老板登时脸就白了,只好依著他,果真的唱了《借赵云》。唱毕之后,程大老板悄对管事人道:‘我们还得想法子,这徐小香心不稳。管事人也知风头不顺,因此添邀新角了。”天喜道:“他那三庆班戏极难唱,程大老板不开戏便下戏房,除了徐大老板之外,凭你是谁,都得跑手下,并且没有催单,到了后台再定戏码。前次来了个外江先生,要唱《昭关》,程大老板道:‘这真是初生犊儿不惧虎!’便自己扮了东皋公上去,只几句,就把那个老先生路咬爬下了,连夜扛起腿来滚蛋。他那班里的人,个个欺生。哪里的新角敢搭这班子?”秀兰道:“他邀的两个新角,倒还不弱。一个叫杨月楼,是唱老生带演武生,是张二奎的徒弟。本来唤作玉楼,如今改了名字,他和春台班武生俞润仙是师兄弟。润仙本唱武旦,原名玉仙,也是后来改名。这杨月楼善演孙悟空,外号叫作杨猴子,是从外江惹了事来的。还有一个青衣,叫作陈双喜。两个都是好嗓子,搭人三庆,打炮唱的《牧羊图》。莫笑那陈双喜又黑又畔。却实在能唱,和杨猴子对嚷一气,台下都混了个很好的人缘,倒可以站得住。”天喜道:“那俞润仙又唤作菊生,也有个外号叫作毛包,武功不错。这个人我是晓得的,不消你说。他们春台班,武行太横了。赵尔平,田道儿,还有个外行下海的开口跳德子杰,人都叫他麻德子,这一干人简直是一群老虎,也非俞毛包压他不住。更加唱武花脸的李溜子,和清音老生小李三的兄弟老五,叫什么李顺亭,这两个东西虽然年轻,一肚子的鬼胎。都是惯于在台上阴人,天天拿公事开心。胡喜禄胡二老板,将满三十岁,扮相嗓子都还来得,无缘无故便收篷不唱,为的就是他们。那老生姚四的儿子姚齐山也唱武老生,虽是边边沿沿能耐颇瞧的过儿,不知怎的,溜到口外去了。姚四去找儿子,竟在张家口死了。齐山又在外面闹了多日,方才回京。这是前些年的事,你是晓得的。我因看透后台这一套,才洗手不干。你说杨猴子在外江惹事,只怕也是这一类人吧?”秀兰道:“这倒不然。他的事,是人惹他,不是他惹人。前些年,李世忠李提台在镇江开戏馆子,要邀月楼,不想李鸿章的兄弟在那里也开了个戏园,约了月楼。李世忠恼了,带兵去杀月楼。那时月楼正在扮戏,李世忠亲自提刀赶人后台,当头便砍。谁知月楼手脚灵便,将身一纵,跳高七八尺远,饶你李世忠杀人如麻,枉是杀他不得,只急得暴跳如雷.月楼顺著楼窗,上房走脱。两个李家械斗起来。李世忠几乎造反,亏得李鸿章的老太太赶到了。李世忠原是老太太的干儿。老太太当著他,先把自己儿子教训一番,又拉著李世忠哭了一场,说:‘你们小弟兄翻脸,须等我死后!’李世忠也哭了,口口声声说‘老娘疼我’,便同李鸿章的一家子照旧相好,才把这个乱子压了下去。这位老太太真不亚于《胭脂虎》里李景让那位太夫人。那时陈国瑞陈大帅正要弄戏班,想邀月楼,月楼没敢接他的包银。因陈大帅和李世忠向来不对,恐怕又惹风波。跑到别处,混了些岁月,今年,上海戏园差人去约他帮忙,他已经来京了。”天喜道:“怎么外省的官儿都拴开了戏班子了?莫非看这一行有饭?”秀兰道:“岂但外省,肃王府的长史倭心泉也弄了个梆子班,从张家口约了个旦角叫作十三旦,在大栅栏演唱,买卖倒是不错。”天喜道:“我虽不大出门,常和本行来往,这十三旦倒也听得人说过。他叫作侯喜麟,号是俊山,又叫作五百红,能耐实在是好。自从方松龄死后,他那拿手戏《花田错》、《双合印》,徽班没人能唱,都叫十三旦学会弄到梆子班里去了。哪一本堂会都有十三旦,定价四两银子,一个不能少的。有位李象寅李老爷,写信给朋友,道是一个唱戏的非挣四两纹银不可,真是闻所未闻的怪事,人心不古,风俗奢华,实是岂有此理!长此以往,四两不难长到四十两,四十两不难长到四百两!只怕士大夫爱惜资财,停止堂会,恐亦非该优人之福!这篇议论,倒有见解,不能说他不是。”秀兰道:“这李象寅名字好熟,怎么想他不起!”沉吟了一会道:“是了。陈老爷的同年昆小峰说他这名字可以对那杨猴子。”天喜道:“李、杨是树,象、猴是畜生,寅、子是干支,真正绝对,好的很!只因三庆添了角色,那嵩祝成小班也从上海约了个老生叫孙菊仙,相貌好像大老板,嗓子极大,嚷一声如同雷响一般,唱的实在可听,只台步差的多。本来是个外行,大家倒也原谅。”天喜道:“这孙菊仙是不是和王绚云相好的那个孙大个?”秀兰道:“这倒不很清楚。只这孙菊仙是天津人,听说是在军营里混过。只跟的是陈国瑞,不知他跟过李续宜没有。他也说是程大老板的门下。那日见著大老板,叫了一声‘师父’,大老板笑道:‘看你不像戏班的人,倒象个候补道。’他的气概也就可想。我没见过孙大个,虽听得王家讲他笑话,却不敢一定派他是孙菊仙。但王家替孙大个养活的家眷,卸是有人接走了。待我往王家一问,便知大个和菊仙是一是二了。”夫喜道:“我也是随便猜的,不能硬断这孙菊仙便是那孙大个。你也不必去打听。当初孙大个在后台笛子那样一个话把,如今这孙菊仙是要往上一路走的。你不要去搜他脚跟,才算忠厚。”秀兰道:“是。”

  说话间已打了十二下锺,秀兰起身告辞。天喜道:“你给我引进觉长老,不可忘记。”秀兰答应走了。谁知他去后,竟把引进高僧这件要事,丢在脑后。看看月馀,连天喜的大门也不曾跨。天喜好不心焦,便道:“他不作引进之人,我也可以自家寻访。”拿定主意要往西山,寻这和尚。

  正还未去的时节,蒋兰香来了,说道:“过几天城里内务府毓二老爷家,有本堂会戏。没有底班,是个散约,定要烦你去唱一出。你不要推辞。”天喜道:“我久不上台,戏都搁忘了。俗语道,三日不唱口生。我何必现眼!”兰香再三纠缠,天喜只得应了。

  到得那日,天喜去往毓宅,演了一出《瑶台》。有个汤金兰,演了一出《马湘兰画兰》,当场作画,十分精采。张奎官演了出《清宫册》。兰香演了一出《探母》的公主。他将走上场,汤金兰悄对天喜道:“这毓家的上辈,和兰香的爷爷同在一省作官,坑了不少的白花花。如今兰香落在我们旦行里,毓二老爷却著实在他身上花银子,简直恨不能弄个倾家荡产。听说为了兰香,和二太太闹的很不合适。二太太张嘴就骂兰香赛过小老婆,二老爷全不理会,依然填还兰香。看起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不错的。”天喜道:“我向来深信因果。《奇双会》李桂枝道是‘苍天饶过谁’,果然不曾饶过一个!”天喜这句话声音略高,那唱小花脸的毓五站在旁边听见,便道:“沈老板说的不差!那小安子何等势派,也被山东丁抚台杀了,实在天不饶他!”

  一语方毕,只听头目人沈明道:“毓老五不要骂安子了。天不饶他,只怕人还不饶你呢!你来看这是谁写的?”毓老五走去看时,见墙上贴著一块白纸,上面极大的字迹道是:生成能忍能耐,玷辱天潢一派。长就汤勤贺世赖,小子满肚是坏。西江月半支,赠毓五老板。毓五红了脸道:“这准是张奎官干的!别人不能这样缺德,我认得这老棒槌的笔道儿。”便伸手去撕,沈明拦住道:“撕它作甚!留著倒是个古记儿。”后台的角色,一大半拢将过来,那识字的无不大笑,不识字的只立著发呆。毓五道:“张奎官这个孙子真不是人做的!方才效力的一个小花脸,扮了《清官册》的差人,‘寇准升堂,一场,误了没有上,奎官把他唤了出去,问道:‘本御史升堂,你往哪里去了?’那效力的一时回答不出,奎官一声冷笑,叫衙役按倒在地,奎官夺过堂板,重重的打了三下。招得前台老爷们笑个不住,说《清官册》从来没有这样唱法,他算开了搅了。跑到后台又弄这一套!我不曾惹著他,不知为什么这般的碎豁我!实在出乎情理之外!难道这样阴坏,又替他那老祖宗张继保、张邦昌增光不成!我的带子已革,也玷辱不著什么大家了!”毓五越说,众人越笑。正笑呢,忽然前台锣鼓停住,一个旗妆娘儿们,穿件红色袍子,袅袅娜娜的走了过来,娇声说道:“不要笑了,本宅出了人命;吩咐把戏打住了!”众人闻言齐吃一惊。

  要知此人是谁,那毓宅又出了什么人命,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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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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