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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城集 (四部丛刊本)/后集卷第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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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集卷第二十二 栾城集 后集卷第二十三
宋 苏辙 撰 宋 郎晔 注 景乌程张氏南海潘氏合藏宋刊本
后集卷第二十四

栾城集后卷二十三

  欧阳文忠公神道碑一首答公子叔弼书附

熙宁五年秋七月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欧阳文

忠公薨于汝阴八年秋九月诸子奉公之丧葬于新

郑旌贤乡自葬至崇宁五年凡三十有二年矣公子

棐以墓隧之碑来请辙方以罪废于家且病不能执

笔辞不获命乃曰病茍不死当如君志既而已谨案

欧阳氏自唐率更令之四世孙琮为告州刺史后世

因家于吉曾祖讳郴南唐武昌令赠太师中书令妣

刘氏追封楚国太夫人祖讳⿲亻丨匽 -- 偃南唐南京卫院判官

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妣李氏追封吴国太夫人

考讳观秦州军事推官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封

郑国公妣郑氏追封韩国太夫人公讳修字永叔生

四岁而孤韩国守节自誓亲教公读书家贫至以荻

画地学书公敏悟过人所览辄能诵比成人将举进

士为一时偶俪之文已绝出伦軰翰林学士胥公时

在汉阳见而奇之曰子必有名于世馆之门下公从

之京师两试国子监一试礼部皆第一人遂中甲利

补西京推官始从尹师鲁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

相师友与梅圣俞游为歌诗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

天下留守王文康公知其贤还朝荐之景祐初召试

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时范文正公知开

封府每进见辄论时政得失宰相恶之斥守饶州公

见谏官高若讷若讷诋诮范公以为当黜公为书责

之坐贬峡州夷陵令明年移干徳令明年移乾德令

复为武成军节度判官康定初范公起为陜西经略

招讨安退不同其进可也辞不就召还复校勘迁太

子中允与修崇文总目庆暦初迁集贤校埋同知太

常礼院求补外通判滑事时西师未解契丹初复旧

约京东西盗贼蜂起国用不给仁宗知朝臣不任事

始登进范公及杜正献公富文忠公韩忠献公分列

二府增谏员取敢言士公首被选以太常丞知谏院

赐五品服未㡬修起居注公每劝上延见诸公访以

政事上再出手诏使诸公条天下事又开天章阁召

对赐坐给𥿄笔使具疏予前诸公惶恐退而上时所

冝先者十数事于是有诏劝农桑兴学校革磨勘任

子等弊中外悚然而小人不便相与腾口谤之公知

其必为害常为上分别邪正劝力行诸公之言初范

公之贬饶州公之贬饶州公与尹师鲁余安道皆以

直范公见逐目之党人自是朋党之论起久而益炽

公乃为朋党论以进言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

利为朋人君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其

言恳恻详尽其后诸公卒以党议不得久𭻍于朝公

性疾恶论事无所回避小人视之如仇雠而公愈奋

厉不顾上独深知其忠改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

仍知谏院故事知制诰必试上知公之文有旨不试

与近世杨文公陈文惠公比逮公二人而巳尝因奏

事论及人物上目公曰如欧阳修何处得来盖欲大

用而未果也四年大臣有言河东刍粮不足请废麟

州徒治合河津或请废其寨命公往视利害公曰麟

州天崄不可废也麟州废则五寨不可守五寨不守

则府州遂为孤垒今五寨存故虏在二三百里外若

五寨废则夹河皆虏巢穴河内州县皆不安居矣不

若分其驻并河清塞堡缓急不失应副而平时可省

转输由是麟州得不废又言忻代州岢岚火山军并

边民田废不得耕号为禁地吾虽不耕而虏常盗耕

之若募民计口出丁为兵量入租粟以耕岁可得数

百万斛不然它日且尽为虏有议下太原帅臣以为

不便持之久之乃从凡河东赋敛过重民所不堪奏

罢者十数事自河东还会保州兵乱又以公为龙图

阁学士河北都转运使陛辞上面谕无为久𭻍计有

所欲言言之公曰諌官得风闻言事外官越职而言

罪也上曰第以闻勿以中外为意河北诸军怙乱骄

恣小不如意辄䝱持州郡公奏乞优假将帅以镇厌

士心军中乃定初保州乱兵皆招以不死既而悉诛

之䝱从二千人亦分隶诸州富公为宣抚使恐后生

变与公相遇于内黄夜半屏人谅欲诸州同日诛之

公曰祸莫大于杀巳降况䝱从乎既非朝命州郡有

一不从为变不纲富公悟乃止公奏置御河催纲司

以督粮饷边州赖之又置磁相州都作院以缮一路

戎器河北方小治而二府诸公相继以党议罢去公

慨然上书论之用事者益怒会公之外甥女张嫁公

族人晟以失行系狱言事者乘此欲并中公遂起诏

狱穷治张赀产上使中官监劾之卒辨其诬犹降官

知滁州事居二年徙杨州文徙颍州迁礼部郎中复

龙图阁直学士𭻍守南京迁吏部郎中丁韩国太夫

人忧至和初服除入见须发尽白上怪之问劳恻然

恩意甚厚命判吏部流内铨小人畏公且大用伪为

公奏乞澄汰宦官宦官闻之果怒会选人胡宗尧当

改官坐尝以官舟假人经赦去官法当循资公引对

取旨上特令改官宦官有密奏者曰宗尧翰林学士


宿之子有司右之私也遂出公知同州言者多谓公

无罪上悟𭻍刊修唐书俄入翰林为学士自滁州之


贬至是年矣上临御既久遍阅天下士群臣未有

以大称上意上思富公韩公之贤复召寘二府时庆


暦旧人惟二公与公三人皆在朝廷士大夫知上有

致治之意翕然相庆公以学士判三班院二年奉使


契丹契丹使其贵臣宗愿宗熙萧知足萧孝友四人


押燕曰此非常例以卿名重故尔嘉祐初判太常寺

二年权知贡举是时进士为文以诡异相高文体大

坏公患之所取率以词义近古为贵凡以崄怪知名

者黜去殆尽榜出怨谤纷然久之乃服然文章自是

变而复古三年加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事所代

包孝萧公以威严御下名震都邑公简易循理不求

赫赫之誉有以包公之政励公者曰公凡人材性不

一用其所长事无不举强其所短势必不逮吾亦仕

吾所长耳闻者称善四年求罢迁给事中充群牧使

唐书成拜礼部侍郎俄兼翰林侍读学士公在翰林

凡八年知无不言所言多听河决啇胡贾魏公𭻍守

北京欲开横珑故道回河使东仲曰者欲道商胡入

六塔河诏两省台谏集议公故奉使河北知河决根

本以为河水重浊理无不淤淤从下起下流既淤上

流必决水性避高决必趋下以近事验之河非不能

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但势不能久必决于上流耳

横珑功大难成虽成必有复决之患六塔㣣小不能

容受大河以全河注之滨棣徳博必被其害不若因

水所趋増治堤防䟽其下流浚之入海则河无决溢

散漫之忧数十年之利也陈恭公当国主横垅之议

恭公罢去而宰相复以仲昌之言为然行之而败河

北被害者凡数千里狄武襄公为枢密使奋自军伍

多战功军中服其威名上不豫诸军讹言籍籍公言

武臣掌机密而得军情不惟于国不便鲜不以为身

害请出之外藩以保其终始遂罢知陈州公尝因水

灾上言陛下临御三十馀年而储宫未建此久阙之

典也汉文帝即位群请立太子群不自疑而敢

请文帝亦不疑其臣有二心后唐明宗尤恶人言太

子事然汉文帝立太子之后享国长久为汉太宗明

宗储嗣不早定而秦王以窥觊䧟于大祸后唐遂乱

陛下何疑而久不定乎公言事不择剧易𩔗如此五

年以本官为枢密副使明年为参知政事公在兵府

与曾鲁公考天下兵数及三路屯戍多少地里远近

更为图籍凡边防久阙屯戍者必加蒐补其在政府

凡兵民官吏财利之要中书所当知者集为緫目遇

事不复求之有司时富公久以母忧去位公与韩公

同心辅政每议事心所未可必力争韩公亦开怀不

疑故嘉祐之政世多以为得时东宫犹未定僚问

有言者然皆不克行最后谏官司马光知江州吕诲

言之中书将因二䟽以请幸上有可意相与力赞之

一日奏事垂拱读二䟽未及有言上曰朕有意久矣

顾未得其人耳宗室中谁可者韩公对曰宗室不接

外人臣等无由知之抑此事非臣下所敢议当出自

圣断上乃称英宗旧名曰宫中尝养此人今三十许

岁矣惟此人可耳是日君臣定议于殿上将退公奏

曰此事至大臣等未敢即行陛下今夕更思之来日

取旨明日请之崇政上曰决无疑矣诸公皆曰事

渐容臣等议所除官时英宗方居濮王忧遂议起复

除泰州防御使判宗正寺来日复对上大喜诸公奏

曰此事既行不可中止乞陛下断之于心内批付臣

等行之可也上曰此岂可使妇人知之中书行之足

矣时六年十月也及命下英宗力辞上听候服除除

年二月英宗既免䘮称疾不出至七月韩公议曰宗

正之命既出外人皆知必为皇子矣今不若遂正其

名使知愈退而愈进示朝廷不可回之意众称善乃

以其累表上之上曰今当如何韩公未对公进曰宗

室旧不领职事今有此命天下皆知陛下意矣然诰

敕付阁门得以不受今若以为皇子诏书一出而事

定矣上以为然遂下诏及宫车晏驾皇子嗣位海内

泰然有磐石之固然后天下皆咏歌仁宗之圣以及

诸公之贤而向之党议消释无馀至于小人亦磨灭

不见矣英宗即位之初以疾未亲政慈圣光献太后

临朝公与诸公往来二宫弥缝其间卒复明辟枢密

使尝阙人公当次补韩公曾公议将进拟不以告公

公觉其意谓二公曰今天子谅阴母后垂帘而二三

大臣自相位置何以示天下二公大服而止其后张

康节公去位英宗复将用公公又力辞不拜公再辞

重位诸公不喻其意而服其难八年迁户部侍郎治

平初特迁吏部神宗即位迁尚书左丞公性刚直平

生与人尽言无所隐及在二府士大夫有所干请辄

而喻可否虽台諌论事亦必以是非诘之以此得怨

而公不恤也朝廷议加濮王典礼诏下礼官与从官

定议众欲改封大国称伯父议未下台官意公主

此议遂专以诋公言者既以不胜补外而来者持

公愈急御史蒋之奇并以飞语污公公杜门求辨其

事神宗察其诬连诏诘问词穷逐去公亦坚求退上

知不可夺除观文殿学士知毫州事熙宁初迁兵部

尚书知青州事充京东东路安抚使时诸县散青苗

钱公乞令民止纳本钱以示不为利罢提举管局官

听民以愿请不报三年除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

太原府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公辞求知蔡州从之公

在毫巳六请致仕比至蔡逾年复请四年以观文殿

学士太子少师致仕公年未及谢事天下益以高公

公昔守颍上乐其风土因卜居焉及归而居室未完

处之怡然不以为意公之在滁也自号醉翁作亭琅

邪山以醉翁名之晩年又自号六一居士曰吾集古

录一千卷藏书一万卷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

酒一壶吾老于其间是为六一自为传刻石亦名其

文曰居士集居颍一年而薨享年六十有六赠太子

太师谥文忠天下学士闻之皆出涕相吊后以诸子

赠太师追封兖国公公之于文天材有馀丰约中度

雍容俯仰不大声色而义理自胜短章大论施无不

可有欲效之不诡则俗不淫则陋终不可及是以独

步当世求之古人亦不可多得公于六经长易诗春

秋其所发明多古人所未见尝奉诏撰唐本纪表志

撰五代史二书本纪法严而词约多敢春秋遗意其

表传志考与迁固相上下几为易童子问三卷诗本

义十四卷唐本纪表志七十五卷五代史七十四卷

居士集五十卷外集若干卷归荣集一卷外制集三

卷内制集八卷奏议集十八卷四六集七卷集古录

跋尾十卷杂著述十九卷公笃于朋友不以贵贱生

死易意尹师鲁石守道孙明复梅圣俞既没皆经理

其家或言之朝廷官其子弟尤奖进文士一有所长

必极口称道惟恐人不知也公前后历七郡守其政

察而不苛宽而不弛吏民安之滁杨之人至为立生

祠郑公尝有遗训戒慎用死刑韩国以语公公终身

行之以谓汉法惟杀人者死今法多杂犯死罪故死

罪非杀人者多所平反盖郑公意也昔孔子生于衰

周而识文武之道其称曰文王既没丈不在兹乎虽

一时诸侯不能用功业不见于天下文卒不可揜

孔子既没诸弟子如子贡子夏皆以文名于世数𫝊

之后子思孟子孙卿并为诸侯师秦人虽以涂炭遇

之不能废也及汉祖以干戈定乱纷纭未巳而叔孙

通陆贾之徒以诗书礼乐弥缝其阙矣其后贾𧨏董

仲舒相继而起则西汉之文后世莫能髣髴盖孔氏

之遗烈其所及者如此自汉以来更魏𣈆历南北文

弊极矣虽唐正观开元之盛而文气衰弱燕许之流

倔强其间卒不能振惟韩退之一变复古阏其颓波

东注之海遂复西汉之旧自退之以来五代相承天

下不知所以为文祖宗之治礼文法度追迹汉唐而

文章之士杨刘而已及公之文行于天下乃复无

愧于古於乎自孔子至今千数百年文章废而复兴

惟得二人焉夫岂偶然也哉公初娶胥氏即翰林学

⿲亻丨匽 -- 偃之女再娶杨氏集贤院学士大雅之女后娶薛

氏资政殿学士简肃公奎之女追封岐国太夫人男

八人发故承议郎奕故光禄寺丞棐朝奉大夫辩故

承议郎馀早亡孙男六人悬故临邑县尉宪通仕郎

恕奉议郎愬故宣义郎愿懋皆将仕郎孙女七人皆

⿺辶商士族公之在翰林也先君文安先生以布衣隐居

乡闾闻天子复用正人喜以书遗公公一见其文曰

此孙卿子之书也及公考试礼部亡兄子瞻以进士

试稠人中公与梅圣俞得其程文以为异岁彻亦

中下第公亦以谓不忝其家先君不幸捐馆舍亡兄

与辙皆流落不偶元祐初会于京师公家以公碑诿

子瞻子许焉既又至于大故辙之不敏以父兄故不

敢复辞铭曰于穆仁宗有臣文忠自崄而夷保其初

终惟古君臣终之实难匪不用贤有孽其间公奋自

南声被四方允文且炜其光上实开之实下柅之

起三偾成逮岁嘉祐君臣一徳左右天造民用饮谁实使之偾而复全惟天子克明克明忠乃卒育

食舜禹相授不改旧臣白发苍颜翼然在廷功成而

归维公本心彼亦何知言恐不深颍水之滨甲第朱

门新郑之墟茂木高坟野人指之文忠之遗忠臣不

危仁祖之思

  荅欧阳叔弼学士书一首

辙启令子承务见访𮐃示手书以先公神道碑未立

猥以见属辙与亡兄子瞻俱出先公门下亡兄平昔

已许撰𫐠不幸奄至大故此志不申则辙今日不当

复以鄙陋不足以发明先公事业为辞矣但有一事

自患难以来八九年间驽怯畏避未尝秉笔为文众

所共悉又自北归衰病日侵须发变白志意消缩非

复𭧽日之比斯文一时火手笔也虽复勉强为之深

恐失前忘后不能成文重以获罪柰何若叔弼不以

朝夕见迫许迁延三数年间如其病疾少差辛未至

死则不复辞矣然恐孝爱恳切急于表见当难世以

岁月俟耳不能如教悚息悚息







栾城后集卷第廿三